第27章 选择（二）

    楼道里的对骂声还在继续着。


    “我睡不睡觉关你什么事啊？我又没影响别人！”


    “你个小兔崽子，午休时间你不睡觉你还有理了？你看我告不告诉你班主任！”


    在宿舍违纪被告诉班主任肯定会扣分，然后回家反省。这是长和的学生最害怕的一种惩罚，这位勇士怕是要遭罪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勇士会低头的时候，只听见她用高了八度的嗓门叫嚣道：“你去啊！谁怕谁啊，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学校的一条看门狗罢了，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尽管去告，我还怕你不成？”


    长和的宿管并不是什么专业人员，一般都是跟领导沾亲带故的七大姑八大姨，素质是真的不大高。这些中年妇女很习惯在学生面前作威作福，狐假虎威。


    虽然大家面上相安无事，但很多同学对宿管的不满早已不是秘密。


    这位勇士的言论无疑是骂出了大家的心声，于是周落便听见楼道里传来几声鼓掌声，过了几秒这掌声便热烈起来，拦都拦不住。


    “都要造反了是吧，小兔崽子们！”宿管继续咆哮。


    又吵了几句，就听见宿管怒气冲冲地拨通了电话，电话响了几声，被人接起，她劈头盖脸地朝电话那头喊道：“宋瑶老师，你们班的学生你还管不管！”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宿管“噔噔噔”地下了楼，那脚步声恨不得把楼梯也踏出几个坑来。


    这场战争才算暂时结束。


    宋瑶？难道勇士是五班的？


    周落回忆了一下这位勇士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确实有点耳熟……


    于冰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声音听起来好像白露啊。”


    好家伙！


    午休铃终于响起，宿舍楼里忽然像炸了锅一样嘈杂，恨不得把房顶都掀开。


    有人在楼道里喊：“这位勇士你太棒了！我要给你点个赞！”


    众人纷纷附和。


    不过勇士并没有出来做任何回应。


    大家简单的洗漱了之后，浩浩荡荡地冲向教室，路上还能听到几个学生议论纷纷，但无一例外都是叫好的。


    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邪恶的黑暗势力，值得敬佩！


    白露的勇士行为受到了整座宿舍楼的女生的一致好评，但这不代表教导主任就会因此放过她。


    回到教室没一会儿，白露就被点名叫走了，过了两节课她才被放回来，脸上依然是忿忿不平的表情，只是眼眶红红的，大概是哭过了。


    大家都忙着抓紧时间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活动时间，没有人肯花掉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去关注白露了。


    赞赏是一回事，因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谁都赞赏她的勇敢，可是谁都无法帮她支付勇敢的代价。


    *


    这个周日，晚自习前陆陆续续地有人回来，于冰回到座位上，推了推眼镜，拿出习题册开始刷物理题。刷到难题，她停下来想了想，依旧没有思路。


    她沉默地盯着题目看了一会儿，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她收起了物理习题册，顿了顿，缓缓拿出了历史必修一的课本。


    她翻开一页，上面是用各种颜色的笔记的密密麻麻的笔记。历史课基本就没有老师，这些笔记都是她跟高三的学姐借来抄下的。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抚摸着书页上凹凸不平的字迹，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没人知道，次次考到年级第一的她，藏着一颗想选文的心。只怕说出去，各科老师都要过来劝她一遍。


    可是她知道，选文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她笑着长叹一口气。


    穆悠悠从教室外面走进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手抚着胸口道：“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她脸色惨白地回到座位上。


    她的座位和于冰离得很近。


    穆悠悠的同桌问她怎么了，穆悠悠打开水杯喝了口水压惊，等平静下来之后，语速极快地说：“门口那有个女疯子，我从那进来的时候她扯着我衣服一直问什么认不认识冰冰，我说了不认识，她还一直拉着不让我走，又哭又叫的，太吓人了……”


    于冰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然后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她的瞳孔骤然紧缩，蓦地站了起来，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般踉踉跄跄地朝教室外面跑。


    她跑得太急，一路上连着撞了好几个人，被人骂了她也仿佛没听见一样，疯了一样只知道奔跑。


    她跑到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圈人，她停在原地，失神地看着门外的那一幕。人群中间有一个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头发散乱，一边哭一边抓着人，翻来覆去地问：“你们看到冰冰了吗？我的冰冰……看到了吗？”


    被抓着的女孩和穆悠悠的表情差不多，一脸惊恐。她慌忙挣脱了女人的手，慌慌张张地跑了。


    疯女人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念叨着：“我要冰冰，冰冰……你们谁看见她了？”


    围观的人群被吓得四散开来，急色匆匆地进入校门。于冰就站在校门里面，隔着一道栅栏门看着发疯的女人，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泪如泉涌。


    她再也管不了其他人的目光了，声嘶力竭地喊那女人：“妈！”


    她逆着人群奔向了女人，紧紧抱住她。女人却没认出她来，忽然受到刺激，发起疯来。她胡乱捶打着紧紧抱住她的女孩，嘴里发着诡异的尖叫声，和女孩的哭声掺杂在一起，在这寒冷的冬日傍晚令人心酸不止。


    女人厮打了一会儿，发现女孩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也学着她的模样，一起大哭起来。


    母女俩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引得不少回来的学生驻足围观，窃窃私语。


    周落今天又被白骆帆拉回家吃饭了，林霞临走前非要把校服给他们俩烘干后才让走，又拉着周落挑了好多零食，以至于两人直到这个时间才回来。


    天光早已消失，路灯也还没打开，寒风将母女俩凄厉的哭声传得很远。周落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谁能想得到，一个在学校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原生家庭竟是让人如此心酸。以前周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支撑着于冰每天四点多起床刷题看书，现在她全明白了。


    这个女孩单薄的肩膀上承载的，远远不止她一个人的未来。


    她的每一分努力都是在极虐命运摧残下的苦苦挣扎。


    母女俩的哭声在这寒夜里显得愈发可怜，周落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手指下意识紧紧抓住了白骆帆的衣角。


    少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