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选择（三）

    于冰存外面回来之后，情绪失控地大哭了一场。也许是她在外面和母亲相拥痛哭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怜，王炅号召全年级老师为于冰筹款，还自掏腰包捐了五千块。五班的同学们也开始自发捐款。


    周落自从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之后，很想帮帮她，可是能力有限，掏空了零用钱也只是杯水车薪。无奈之下，她只好跑到六班门口，找了个女生把白骆帆叫了出来。


    白骆帆直接拉起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往她手心里一拍：“都给你了。”


    周落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看了看手里的钱包，又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借钱的？”


    后者轻快一笑：“认识这么多年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谢了，等我下周还给你。”


    白骆帆把她的另一只手拉过来，盖在她自己拿着钱包的手上，淡声道：“不用还。”


    周落眨眨眼，说：“那我就说是咱们两个捐的。”


    “不用，写你一个人的名字就行。”


    她打开钱包一看，里面红色的纸币放了不少，至少有一千多块。


    “那怎么行？”周落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


    这可不是几十一百的小钱。


    白骆帆说：“有什么不行？”


    周落认真道：“这么多钱，你这等于全都送给我了，我可不敢收。”


    他笑道：“没说要给你啊，不是要帮于冰嘛。钱送到了最要紧，至于谁给的那不重要。”


    “可是……”


    “别可是了。”白骆帆把钱包直接塞到她的口袋里，含笑道：“笨蛋，让你拿着就拿着，去做你想做的事，帮你想帮的人吧。”


    周落心有疑虑地看着他的眼睛，思考了几秒钟，说：“那好吧，我以后再想其他办法还你。”


    她转身，撂下一句“我走了”，就急匆匆地回了教室。


    白骆帆望着少女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扬唇。直到女孩消失在楼道里，他才回去。


    他重新坐回位置上，同桌的男生忽然凑过来，一脸不怀好意地打趣：“我说你怎么突然抢我钱包呢，感情是去讨好隔壁班的小姑娘了，我说你出手也太大方了吧，被你搜刮完，我这周都快没钱吃饭了。”


    “下星期你的饭我全包。”他淡淡道。


    “我是那样的人嘛……”


    “两周。”


    “好嘞，我立刻闭嘴，但是还有最后一句，让我说完。”


    白骆帆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讲。


    男生说：“你花这么多钱去讨好一个小姑娘，值得吗？”


    白骆帆的目光扫了过去，唇角微扬，坚定地说：“她值得。”


    *


    宋瑶把募捐来的钱尽数交给了于冰，于冰眼眶通红地在讲台上朝着大家鞠了三个躬。


    晚上回寝室，周落正在床上换床单，于冰缓缓走到了她的床前，默默道：“落落，谢谢你。”


    周落顿住了动作，低头向下看去，于冰也不知道今天哭了多少次了，眼睛和鼻尖都红得不成样子，愈发的楚楚可怜。


    于冰闪着泪光继续说：“谢谢你不计前嫌，我以前那样对你，你还帮我。我知道你和婷婷捐了很多钱，真的谢谢你们。”


    周落放下手头的事，从床上爬下来，与她视线齐平，微笑着说：“没事的，能帮到你，我和婷婷也很开心。”


    孟祥婷说：“是啊。”


    于冰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哽咽道：“谢谢你们……”


    周落轻轻地拥抱住她，于冰的肩膀特别单薄，即使是周落这种身材娇小的女孩子都可以一把揽过。


    “别哭了，看到你这样我们也很难过，你要是有什么想要倾诉的，我们俩可以当倾听者，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于冰在她的怀抱里哭到颤抖，仿佛要把命运强加给她的苦难全都用眼泪发泄出来。


    片刻后，三个女孩坐在了孟祥婷的床上。


    在另个女孩的安慰下，于冰止住眼泪。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嘶哑地说：“我爸是在我小学的时候因为车祸去世的，我妈因为亲眼目睹了现场，在我爸的丧礼上当场就疯了……”


    周落呼吸一顿，心疼地拉起她的手，想让她能得到一些安慰。


    于冰接着说：“我以前上学都是在家附近，每天都能回去照顾她。但是上了长和以后，我妈就只能交给我舅舅照顾，他们也忙，为了防止我妈跑出去，他们就经常把她绑在家里……”她说到后面，又忍不住哽咽起来，“所以我只能偷偷带手机……看看家里的监控，我害怕我妈出事。”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那天因为被查到手机，被宋瑶叫了出去，她就哭着把这一切告诉了宋瑶，并且央求她帮她保守秘密。宋瑶没有批评她，反而把自己身上的钱全给了她。


    “我昨天从家里回来，没想到我妈跟了出来，然后就有了在门口的事……”


    孟祥婷拿过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她忍不住去看周落，两人眼神相交，各自在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同情，然后同时垂下头去，都没说话。


    她们俩都是家庭还算正常的孩子，虽然平时跟父母可能有一些隔阂，但也从没体验过于冰这种悲惨的命运。


    在此之前，周落以为自己就跟那地里的小白菜一样，没人爱。可现在听着于冰一点一点地哭着叙述自己的家庭情况，周落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心疼的情绪。


    眼前的这个瘦弱的女孩，经历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苦难，却依然能够顽强地拼命生长。


    周落忍不住想要给这个女孩更多的温暖，她很害怕这么坚强的女孩会向命运低头。


    “我其实一直都很自卑，因为我知道，我和你们都不一样。”于冰垂眸，语气悲凉：“我每天都拼命地逼着自己去学那些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的理化生，我不敢停下来，因为我只有拼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才能好好照顾我妈。即使我一点都不喜欢理科，却依然不敢多看文科一眼。理科挣钱会更容易一些，能让我更早地解决我们家的困难。”


    她说到伤心处，眼泪不停地掉，筋疲力尽地被周落抱在怀里，她闷声说：“真的好累啊，落落。如果我能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我也想像你一样，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可是我不能。像我这样的人，连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权利都没有。”


    周落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像是哄小婴儿一样地安抚着她，轻声说：“谁说你没有权利的？”


    “你可以选文科啊，你成绩这么好，拿一个保送名额完全没问题的，到时候学费也不用发愁了。不要那么逼自己，你也才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你和我们都一样，有权利去追寻自己喜欢的任何东西。”


    “家庭情况不是你能选择的，但是你的未来你可以自己选择。”


    于冰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她，周落的眼睛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只一眼，她就能被她感染。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看着周落，问道：“我真的可以吗？”


    周落点点头，温柔地笑道：“如果是从钱的角度考虑的话，我不觉得文科就比理科差，像你这种金子在哪都能发光的。真的，于冰，你不比任何人差，反而要比我们强得多。所以，你一定要考虑好，我希望你不要留遗憾。”


    于冰在文科上的确很有天赋，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她都能各科考到九十多，稳坐年级第一的位置。


    于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