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血之时代

    1186年，安德洛尼卡一世死去之后，他的儿子约翰登上了皇位，是为约翰三世。


    约翰三世所继承的帝国是一个充满着问题的帝国，安德洛尼卡的再征服看似辉煌，实际上给帝国制造了太多隐患，约翰三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可能缓和这些隐患。


    约翰三世是个完全活在父亲阴影下的孩子，这意味着他的性格实际上只能当一个糊裱匠，而眼下的帝国也的确急需一个糊裱匠。


    当前帝国的问题主要有三个，首先是国内尖锐的阶级矛盾，随着安德洛尼卡的逝去，曾经被打压冲击的贵族和官僚们卷土重来，毕竟安德洛尼卡虽然打击了它们，但实际上那多为浮财而来，民众也通过安德洛尼卡的运动建立了组织，和贵族官僚们针锋相对。


    东帝国的社会现在实际上是严重撕裂的，安德洛尼卡的运动在君士坦丁堡尚还能勉强把矛盾都对准贵族官僚、富商和教会，但是在地方，那可就是什么破事都有了，而被迫害的人不会忘记曾经发生的事情。


    其次是安德洛尼卡留下的庞大军队，在南意大利、西班牙和北非，维持的帝国常备军数量达到了六万人，想要维持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还是在海外作战，给帝国的财政开支带来了巨大挑战。


    更别提帝国对这些土地的占领本质上都是依靠当地豪强与贵族的合作，现在安德洛尼卡死了，这些人也开始动异心了，就比如在西班牙，伊比利亚军团几乎是天天都在镇压泰法领主，才能保证帝国在西班牙的统治不会土崩瓦解。


    南意大利、北非、赛尔维亚和克罗地亚也都存在这样的情况，完全可以说是四面起火。


    最后就是和公教世界之间尖锐的矛盾了，帝国和公教世界的战争让双方都死伤惨重，贸易的断绝更是让大家都收入锐减，无论如何，这样的敌对状态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属于是最好解决的，约翰三世允许了十字军通过东帝国前往圣地，当然，他的这个决定招致了很大反对，但糊裱匠就是这样的。


    安德洛尼卡留下来的帝国问题实在是太大了，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得罪很多人，但是没有办法，这个钢丝他还是得继续走下去。


    通过允许十字军通过帝国，约翰三世缓和了和公教世界的矛盾，贸易也得以正常起来，最后一个问题也算是解决，但另外两个问题可不好解决。


    面对国内严重的社会割裂，约翰三世只能如同梭伦那般手持盾牌，保护双方，因此他被两方所反对，理智中立者终究是最不受欢迎的，但他还是得必须如此，若是放任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与斗争发展，安德洛尼卡留下来的帝国毫无疑问会毁在他的手里。


    导致社会割裂那么严重除了安德洛尼卡的种种行为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古代政治形态讨论》，这本书在安德洛尼卡时代风行整个帝国，导致的结果就是各路反对派都在从这本书里面寻求符合他们利益的学说理论进行拥护。


    约翰三世上位之后就下令封禁这本册子，但很可惜它已经扩散了出去，哪怕是约翰三世夜以继日的烧书，依然不能阻止它的流传。


    不过安德洛尼卡留下的也不全是坑，结合着静默派理论的中央集权给予了约翰三世极强的合法性，让他可以做很多事情而不引起反对。


    至于军队供给问题，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了，长期维持超过六万的常备军在海外作战给整个帝国都带来了巨大压力，约翰三世必须去削减这个压力，而这就导致了领土的丢失和前线军队的不满。


    不过这归根结底也是安德洛尼卡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的结果，他的再征服本就操之过急，帝国在这些收复区的统治成本又实在是太高，出现如今这样的情况那是理所当然。


    可以说，安德洛尼卡是非常幸运了，他在自己事业的巅峰逝去，而后人又必须去品尝苦果。


    帝国统治首先崩溃的是西班牙，接着是北非，然后是南意大利……在1187年到1200年这十三年里，安德洛尼卡再征服的成功不断丧失，一队队的帝国军队逃回了本土。


    约翰三世这个糊裱匠也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积劳成疾，最终死在了工业岗位上，而随着他的死亡，一个8岁孩子坐在了帝国皇座上，这就宣布了动乱的开始。


    安德洛尼卡皇帝留下的儿孙本就众多，在如此主少国疑的情况下，大家自然蠢蠢欲动，而各方早就想要拉开新时代的各路政治势力们又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1200年-1204年这四年堪称是帝国最为混乱的四年，在君士坦丁堡，市民和贵族都快要演变成公开巷战，而在地方，各路势力和野心家活动越来越频繁，疯狂为自己造势，甚至还是私下小规模组织军队。


    而使得血之时代到来的关键发生在1204年，这一年公教世界又组织了一次十字军，意在夺回耶路撒冷，这群人在威尼斯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君士坦丁堡的城下。


    他们到来的时候非常巧妙，这个时候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发动起义，他们驱逐了贵族、官员和皇帝，建立了君士坦丁堡公社，宣布昔日的共和国就此重建，而被赶出城市的那一方自然就利用起十字军的到来，转而围攻君士坦丁堡。


    就像是历史上那样，十字军为老爷们夺下了城市，但接下来他们就把十字军扔在外面不管了，忙着在城内搜捕屠杀君士坦丁堡公社的拥护者，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一个叫做丹多罗的老威尼斯人带领下，十字军攻破了城市。


    丹多罗对着东帝国有着无比强烈的仇恨，他的兄弟和儿子就是死在安德洛尼卡掀起的狂潮中，他无时无刻不想要报仇，而现在机会落在面前了，他自然不会错过。


    十字军对这座城市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他们可不管这里有什么矛盾，挡路那都得杀，杀得那叫一个血流成河，于是乎东帝国各地愕然发现，东帝国这个人就这样被人砍掉了脑袋。


    虽然说脑袋掉了，但身体还是好的，于是乎，各方都开始你方唱罢我登场了，血之时代的大幕也就此展开。


    首先登场的是塞萨洛尼卡共和国，作为东帝国第二大城市，这个共和国与君士坦丁堡的那个可谓是一脉相承，他们重建了古代共和国的体制，发誓要铲除贵族和富人，他们是最受到欢迎的派系，在帝国各地可以说都有支持者。


    接着便是斯巴达军团，所谓斯巴达军团，就是又这些年来逃亡回帝国本土的军队所组成的组织，他们一直被帝国政权安置在摩里亚地区，但渐渐地他们也摄取了当地权力，他们崇尚斯巴达的制度，鄙视城市和城市生活，他们甚至会把城市里的市民都赶到城墙之外种地，在他们看来城市就是负担，就是应该被消灭的存在，同时为了保证控制，他们还建设了严密的政权组织和内部军事化。


    然后是伊庇鲁斯专制公，这位专制公是安德洛尼卡的第四子，在君士坦丁堡的事情之后他就逃到了都拉奇翁，在这里，他获得了当地贵族的支持。


    加上十字军的拉丁帝国，他们四个组成了帝国西部的四家主要选手，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帝国西部就被这四家瓜分，实际上在他们的势力交错之间充斥着各种中小势力，贵族领地、神权统治、共和国……堪称是什么都有。


    而在东部帝国，以士麦那为中心的帝国平民官僚们构建了一个文官国家，在他们看来，与其把权力交给靠着血脉延续的贵族皇帝或只会群盲狂热的民众，还不如让他们这些接受过教育，在帝国官僚体系内一步步爬上来的人统治，当然，为了获得合法性，他们拥护了一个傀儡皇帝。


    安德洛尼卡的直系孙子，帝国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则逃到了尼西亚，诸如帕夫拉戈尼亚这样的科穆宁故地都支持他的统治，但特拉布宗那边又自行拥立了一位皇帝。


    在亚美尼亚，当地那些亚美尼亚领主立即开始了反叛，那边的混乱时代一直要在由帝国军内的亚美尼亚士兵组成的亚美尼亚还乡军回归才有所缓解。


    至于安条克，当地牧首阴差阳错的摄取了权力，不过这位牧首只想等帝国内部的角逐出现结果，到时候就是谁在君士坦丁堡服从谁。


    同理，东部和西部一样，也是有着无数的小中势力，其中甚至还不乏称帝之人。


    总之，血之时代这一刻算是正式开始了。


    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帝国正统，各方之间的厮杀可以说是激烈至极，出于权力、意识形态和仇恨的冲突，这使得战争都进行得特别残酷，屠杀变得司空见惯，杀戮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


    帝国的突然崩溃给人民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前些年人们还沉浸在帝国复兴的前景之中，结果转眼之间帝国就崩溃了，拉丁人开进了首都，而皇帝就像是过江之鲫一般出现，各种各样的人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头和口号登上舞台。


    有人会说，人们面对这巨大的变化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作出一系列甚至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代表着人们实在是太清醒了，清醒得让人恐惧，国家崩溃带来的恐惧让他们只能去抓紧身边的口号，去屠杀那些在种种口号之中变得“一定会损害他们”的人。


    正是因此，人们把这个时代称为血之时代，鲜血和轻蔑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主题曲。


    连公教世界也被这乱局所波及，混乱的意识形态在公教世界也引起了战火，虽然说比起东帝国的大混战程度上小上太多，但这依然让人们恐惧。


    杀戮的不断增多也让人们产生了强烈的厌倦和反对，人们需要一个替罪羊来解释这个遍布杀戮与混乱的时代，而《古代政治形态讨论》就首当其冲，这也为它接下来的待遇作下了铺垫。


    一直到1238年，安德洛尼卡的直系子孙，帝国皇位的合法继承人才收复了君士坦丁堡，这终于算是给血之时代划上了一个句号，安宁终于算是来临。


    帝国的再次统一与其说是在那位皇帝的英明神武之下达成，还不如说是那长达34年的杀戮与混乱让所有人都疲惫了，再狂热的人也因为鲜血的流通而狂热不起来了，民众那更是对杀戮厌恶至极。


    大家渐渐达成了一个共识，认为比起这些政治实践，还是捡回老东西比较好，就比如安德洛尼卡的统治，安德洛尼卡的时代曾经以无尽的战争和重负被人们厌弃，但是比起他死之后的景象，安德洛尼卡的统治看起来是那么英明神武。


    在过去的34年里，这片土地经历了太乱的折磨，比起往昔烈度不知道高了多少的战争让大家胆战心惊，现在和平终于重返，在回味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同时，为了防止混乱再次重临，系统性的对《古代政治形态讨论》的集中焚毁拉开了帷幕，公教世界也随之响应。


    在整个基督世界，持有这本书都一度被视为犯罪，它俨然成为了来自地狱的作品，哪怕是沾染上一点点都会带来毁灭。


    不过也是因此，当时间流逝，血之时代和《古代政治形态讨论》成为了一个世界学者的研究重点，因为它堪称是现代世界形成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民间对它的讨论也从未停滞，许多人都在想，若是非君权的哪一派上位了，将会对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但这些都是谣远的事情了，在当时，人们只会这个血腥时代的结束而欢呼，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东方就来了一波疯狂的大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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