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你说了算
凡人死后，灵魂会沿着一条偏僻小径前往幽界，那条小径的两旁开满了引魂花，蜿蜒曲折，没入虚空。
而寒霜人却不同。
寒霜人的生命终点不在幽界，而是会流向冰雪大地的深处。
夏斯塔如她生前所说，将她带回了北方，但这没能挽回她的离去。
彼时的她，肉体埋在冻土，魂灵流向了祖父的血脉。
直到那遥远的声音将大地深处的她从沉睡中唤醒。
“瓦莉娅……回来……快回来……我们需要你……”
在她醒来的霎那间。
她已明白了她复生的使命。
敌意自无尽冰原蔓延而来，寒夜的力量要侵占整个大地。
……
“瓦莉娅不可能跟你们走！”乌拉克很强硬。
他是寒霜的祭司之一，说话等于寒霜一族的态度。
莱莎闻言很惊讶，欲言又止。
莫妮卡锁着眉头沉吟不语。
格温这时看向瓦莉娅，说道：“我的姑娘，我们可不是为了听到这句话而来。那位殿下希望能见你一面，你得跟我们回去。”
瓦莉娅没有回答。
另一位寒霜祭司指责说道：“别把祖父的女儿当成凡人少女！瓦莉娅不听命于人族领主！她不可能跟你们离开。”
莱莎问道：“为什么？因为孽鬼？可它们不都被我们杀光了吗？”
乌拉克摇头道：“那只是第一批畜群！就像是人类的斥候，孽鬼的主族仍在冰原！它们带来的是异神的旨意，要让寒夜席卷大地，届时它们的异神也会在最深最冷的寒夜中苏醒。”
莱莎此前听过远古异神的传说。
乌拉克言称他们的祖父霜巨人是远古异神的死敌，双方进行着一场不曾停歇过的永恒战争。
“人类或许不曾记载，但我们却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它们将冰冷的爪牙伸向了温暖的世界，那些孽畜会让大地结冰，断绝一切生机！”
“你们是人族施法者，难道不知道近些年的冬天越发漫长诡异了吗？”
“这就是永恒寒夜降临前的征兆！”
乌拉克的语气越发沉重，越发严厉，像是在呵斥。
莱莎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只觉干涩。
雪原干燥又冰冷，所有水分都像是化成了附骨之疽般的阴冷诅咒。
和孽鬼交战过的银月骑士感触最深。
赫尔曼插话道：“这位阁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仅凭寒霜一族只怕无能为力，瓦莉娅要与我主罗曼共商此事。”
寒霜一族在和孽鬼的作战中落入下风，若无银月骑士参战，寒霜人坚持不到瓦莉娅的苏醒。
但瓦莉娅出现后，一切截然不同了。
这是一位大地上最顶尖的高阶征战骑士？
还是一位女巫林中最强大的席位女巫？
远远不止！
强大的高阶骑士，会被淹没在数千只孽鬼组成的寒潮回响中。
如莱莎这样的准席位女巫，凭借银月宝石和二十位银月骑士释放银月领域，能净化掉战场上的寒潮诅咒，但也无法用法术消灭孽鬼首领。
眼前的瓦莉娅却做得到。
赫尔曼目睹那一幕时，他的身体在颤抖。
独身突进，斩首战术！
那正是所有征战骑士都强烈渴望的姿态。
据传瓦莉娅曾在圣城一役爆发了更惊人的力量。
所有的质疑和不满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如今的赫尔曼耐心说道：“孽鬼要进攻人类世界，那就不是寒霜一族的事情了，而是和所有人族相关，你能对话且仅能对话的只有罗曼殿下，殿下能代表人族。”
他见过孽鬼的战力。
那些冰冷孽物全员皆有法力，在寒夜里无声无息，若是单打独斗，以征战骑士的武艺来说，或许不会输。
但寒霜人说那些古老孽物向来成群结队。
更遑论战死的孽物会形成独特的‘寒潮回响’。
当成百上千的孽物踏进战场后，战争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那场面有多惊人，赫尔曼已体会过一次，绝非普通贵族集结的征战骑士能对抗的。
孽物会给人类带来无尽绝望。
这使得他想起了河谷兵团，他们也曾在战场上给敌人带来无与伦比的恐怖。
赫尔曼坚定说道：“殿下即将一统大地，包括挽冬。”
或许等他回去，殿下所拥有的土地远不止起源和丰饶两座城市了。
乌拉克却说：“人类骑士，你错了，外人不能统治这片土地，挽冬之王是北方守护者，这份契约根植于所有挽冬人的血脉深处，他们永远逃不了……”
赫尔曼突然打断道：“可挽冬之王病死床榻！所有挽冬人都将那位王者视作守护神，但可悲的是王者已逝，王室没有王储，未来能拯救这片土地的只有一个人！”
银月骑士的表情和语言都很狂热，对此坚信不疑。
乌拉克一时沉默。
北方守护神凋零殆尽，再无传人，这也是孽物能倾巢而出的原因，这片大地失去了正统王者。
而寒霜一族亦是苟延残喘，预示着祖父在和异神的战争中落入了下风。
种种迹象表明，如今处于历史的关键转折点，所有人即将进入一个新的时代。
寒霜人能否在未来的时代有一席之地？
还是如那些史诗物种般销声匿迹？
毋庸置疑，现在是种族存亡之际，瓦莉娅又是祖父之女，怎么可能跟这群人去见他们的主子？
而后，他们又进行了激烈的对话。
赫尔曼的想法很明确，他们是为了瓦莉娅而来，光是赶路就长达一个多月，不可能就这样离开。
而乌拉克的看法更简单。人类要带走瓦莉娅？痴心妄想！
上次瓦莉娅跟着夏斯塔离去，回来时奄奄一息，濒临死亡。
如今又有一批人要带走她？
寒霜人很敌视人类，若非银月骑士曾在战场相助，他们早就兵戈相向了。
赫尔曼也很恼火，这些异族的战力不高，装备简陋，殿下派他们来可不是讲道理的。
格温眼见从这场争论加剧，有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由叹气道：“瓦莉娅，你的看法呢？”
赫尔曼和一众寒霜祭司都愣住了。
他们讨论的很激烈，却忽视了正主。
后者站在帐篷前，湛蓝瞳孔望向冰原，晶莹白发在风中扬起，脸庞的表情没有战场上的肃杀气，却依旧冷硬，可在众人看来，那道身影看起来孤独又遥远。
直到此刻，瓦莉娅才转身，先是对莱莎说道：“很感谢你能将我唤醒。”
在过去数年里，她的魂灵一直在大地深处徘徊，在冻土浑浑噩噩，游荡在祖父之灵命脉中，直到被银月之光接引，终于脱身复活。
莱莎回礼颔首：“瓦莉娅大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雷霆大人逝去，如今瓦莉娅是女巫林的首席女巫。
瓦莉娅继续说道：“未来我会去一趟人类世界，但现在不行。”
她的声音很坚定：“我的族人没有危言耸听，孽鬼若入侵挽冬，届时，远古异神将会释放出更强的力量，祖父会落败，大地上将再无人能阻挡寒夜的蔓延……为了避免那种情况，我只能在一开始遏制住寒夜南下的脚步。雪原是挽冬的中间地带，不能让它们轻易越过。”
赫尔曼面容苦涩：“只靠你们，很难做到这点。”
“我会通知挽冬王国，提前预警，让他们派兵前来。”
赫尔曼答道：“各大贵族在忙着争权夺利，让他们联合起来比冻土变成沃土还难。”
“别无他法！”她又转身回去。“我已作出决定，人族骑士。”
洁白的全身战甲矗立在面前，他听女巫们说那是白金铸造，乃是比精金秘银更为珍稀的材质，女巫林动用了征服者时期的底蕴，为瓦莉娅打造的无双战甲。
她究竟是一位七阶骑士？还是八阶骑士？
这种人只要作出决定，谁能改变？
所以，就这样空手回去吗？
即便轻快如银月骑士，也需月余时间才能赶回去。
他们来时准备充足，轻装出行，可现在物资消耗殆尽，盘缠所剩不多，路上所花费的时间只会更多。
而且，瓦莉娅的决然态度使他意识到，这是一场巨大的危机，不说针对整个人族世界，但挽冬遭灾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殿下战无不胜，但他毕竟远在天边。
现在的情况发生了变化。
如果殿下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挽冬贵族们或许死有余辜，但那些平民却不同，他们今后都是殿下的财富，若真的损失巨大，殿下真的会开心吗？
最终，赫尔曼下定决心，叹道：“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