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鹣鹣

    “硬……盘？”


    老板娘一脸迷茫，死活看不出哪里像个盘。


    皇甫义也将那硬盘拿起来，研究摆弄了一阵，可以确定是在天外天见过的玩意。


    这四四方方的金属块什么神光也照不透，大概是抗爆防磁防辐射的法拉第笼外壳，做成方形大概是方便堆迭起来运输，插槽接口和战骸甲具的神经线相匹配，应该可以直接链接读取其中的数据。


    虽然皇甫义也不知道天外天的东西，是怎么来到太极天的。也不知道为啥这太机天的硬盘接口似乎和天外天互通，但显而易见，有点东西的‘东西’，不是指硬盘本身，而是其中存储的数据。


    “不过这是特殊的法器，只是零件，还要配合其他的道具才能使用，你留着也没用，多少钱。”


    “法器零件？”


    老板娘一脸怀疑，估计这小子是欺负自己不识货，故意说些莫名其妙的鬼话骗她的宝贝。不过看他这坦坦荡荡的模样，又不似撒谎作假，心里盘算了片刻，莞尔一笑。


    “好说，看这样子也是道子的有缘之物，卖也卖不出去，既然妾身也用不着，那就送给你好了。”


    皇甫义一愣，


    “送我？真的？”


    “真的，我玲珑轩又不缺这几个子。不如和道子结个善缘……”


    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了这少年一眼，见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扩胸挺背，直脊如松，周身都散发出热腾腾的男人的味道，一时不由心中喜欢，便把二郎腿翘起来，把鎏金长裙如瀑布似从膝头滑落，把如葱似玉的小腿也亮给他看。


    可谁知对面居然不看，眉头一凝，摇头婉拒，


    “不必了，人情债还起来是最贵的，大家素不相识，我可不能白受你的恩惠。


    何况谁知道这脏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因果，还是收钱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欠安全一点。”


    老板娘一时给他说的有点懵。


    眼前这个小子看似稚嫩，但能看破法阵，一头闯进她的闺房，上来就要从她的宝库中，取一件她都认不出的玩意，显然是扮猪吃虎之辈，摆明了名门大派的真传，放出来历练渡劫的子弟，背后有高人庇护的二代。


    她也不想得罪这种狠角色，本意也就是把东西交了，结个善缘也就是了。可谁知人家还不愿意和她结缘？怎么着，还看不上她？连白嫖都不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皇甫义豁然起立，抱拳道，


    “老板娘，冒昧打扰，多有得罪，如果这买卖若做不成，就算了。


    不过小子有一言相告，这东西恐怕干系甚大，因果无数，后患无穷的。


    尽早出手为妙，否则恐怕有血光之灾。”


    毕竟有些东西虽然珍贵，但对现下的皇甫义来说实用度大概还不及那些垃圾渣滓，即使到手也一样没办法读取其中的数据，自然一点也不强求。


    “怎么！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要，还恐吓我？那你想怎么的！非得一个钱贱卖了你？”


    老板娘听得心头愠怒，柳眉倒蹙，拍案而起，不过手上还是掐算了一阵。


    啥也算不到，不过想来有血光之灾确实不错，不然这种脏东西怎么会落到她手里嘛……


    皇甫义想了想，


    “一个钱确实也少了些，这样吧，我答应你做三件事，便了此因果，如何。”


    老板娘冷笑，


    “就你这点修为，也想替我做事？你能做什么？”


    皇甫义淡然道，


    “本事都是自己闯出来的，我现在虽一穷二白，没什么本事，但既然有的人几年就能掌教作尊，有十年苦功，我也未尝不能有所建树。


    阁下也是有道的全修，十年功夫，等不及么。”


    “好，有志气，不过不用等十年，就现在吧！”


    老板娘眼珠子一转，忽然呵呵一笑，甩手掷来一物。


    皇甫义接在手中，定睛看去，却见一枚无字石牌，平平整整，冰冰凉凉的，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石头。


    “城外西郊枣林里有一只鹣鹣，只有那些元阳未失，亦不曾结过姻缘的童子才能见到。


    道子便用这牌子去把它收回来吧。此事做成，便算了一桩因果，东西给你，如何。”


    “呃……好吧，我试试。”


    鹣鹣就是比翼鸟，其状如凫，天生得一翼一目，不比不翔，成双乃飞。拿来换一块硬盘，还真不好说到底是谁亏谁赚了。


    不过皇甫义虽然确是个元阳未失，暂无姻缘的童子，但这种灵禽神兽，哪儿那么容易被你想遇就遇到的，也只能说去试试了。


    反正他还得等镖局那边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离开，便去碰碰运气。失之我命，得之我幸，随缘就是了。


    于是皇甫义出了城往西郊去，未出数里便远望见一片彤云栖地，十里赤霞覆畴，有千株虬干交错，万颗朱实压枝。


    如今正是初秋，林里的枣子一片片熟了，沿途可以看到许多村民手持长杆，去打树上的甜枣，林中更是飞鸟穿枝，似梭织锦绸，一群群一片片的灵禽飞燕在枝头跳跃，饱食朱果，黑的白的，鸟屎甩了一地。


    皇甫义望见这般景象，也是一阵头皮发麻。他只道天下没姻缘的童子何其多也，难怪这桩差事还能落到他手上……丫林子里这么多鸟，到底哪一只是鹣鹣啊！


    “啾啾！”


    在枣林里转悠了一阵，忽然一泡鸟屎淋头！


    皇甫义赶紧闪身避开，抬头竟看见不久前击败自己的那只锦雀儿，在枝头跳来跳去，朝他叫嚣嘲讽。


    “怎么又是你啊……”


    皇甫义也是无奈，这只雀儿倒是和他有点孽缘，不过它应该不是鹣鹣，毕竟也不是一翼一目，尾翼羽毛看起来也不像野鸭子。现在也懒得理它，扭头继续寻鸟。


    那雀儿看皇甫义不理他，不开心了，但一时也没那么多屎，竟不断俯冲过来，啄他的头发挑衅！


    皇甫义不胜其烦，也没心情跟这鸟儿一般见识，只被它吵闹得都没法静心，周围的鸟群也扑棱棱被惊走，只得取出从市场买的炒米，丢了一把给它，


    “我要找鹣鹣，没功夫和你玩，吃了快滚！”


    雀啄了一口表示垃圾，没味。


    “啧，你还挑上了……”


    皇甫义找了找，干脆把刚买来养病治伤的丹药扔了一把给它，反正吃死了拉倒。


    结果等那雀儿闷头啄了一阵都吃完了，皇甫义还在枣林里转悠，这家伙居然飞过来表示，跟爷走。


    “怎么？你知道鹣鹣在哪儿？”


    横竖转悠了半天也摸不着头脑，皇甫义干脆跟着雀往林中去，那雀飞得又轻又快，快若光星，稍一恍神，很容易就从视野中丢失了。


    不过好在那鸟大约是真的闲的蛋疼，看皇甫义落下了还要停在枝头等等他，偶尔来一个鸟屎轰炸免得他迷了路。


    如此一个飞，一个追，直往山林里钻到半夜，那雀儿总算飞不动了，往枝头一停，给个眼色表示到了，自己上。


    于是皇甫义扒开树丛看去，只见这荒山野岭的，竟立了一座孤坟。坟前石碑似是被人一掌打得粉碎，只剩半截风雨蚀刻，字迹已模糊难辨的桩子。坟包周围也是杂草丛生，好久没人打理。


    皇甫义走上前去，绕着坟头转了一圈，倒是没望到什么妖风鬼气的。周围也没什么地脉灵植，风水似乎不怎么样，实在看不出什么非凡。如果不是这雀儿专门带路过来，恐怕就当一个寻常土包给越过去了。不过……


    皇甫义扭头看雀儿。


    “真的在这儿？”


    雀表示别磨蹭，快挖。


    “……”


    虽然没听说哪只鸟是住在坟包里的，不过妖怪么，谁说得准，也许已经化形成精了呢，挖吧。


    于是皇甫义直接拔出张三的铁棍开撬，把坟包给掀了挖土，一路往下凿了有半个时辰，总算掀开了一处石板，看来这坟包底下还藏有密室。


    等密室通了风，透了气，皇甫义甩了一张火符进去，顺着火光一瞧，便看出这里头是个墓穴，正中摆着石棺，从案台上摆放的香烛和腐朽的果品看来，一度也曾有人来拜祭，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把墓穴给封死了。


    “啾！”


    那雀儿跳到皇甫义头上，示意他进。


    皇甫义看看这石板的厚度，估计着就算是个陷阱，自己一拳也能轰出来，便耸耸肩，跳入墓穴之中，顺势把双掌一拍，向地面轰出掌风，免得有什么蛇虫鼠蚁的毒物偷袭。


    “呼——！”得一下，飞沙走石，灰尘四溢，等皇甫义站稳脚跟，蒙着面抬头望去，隐约能瞧见墓穴四壁有许多壁画，题了不少诗词，虽然迅速氧化褪色，不过隐约还能看出其中的主题，描述的是一对男女的爱情故事。


    大概剧情是说这一对男女本是宿卫将门，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后来女的家为了飞黄腾达，升官发财，把女儿当作联姻的工具，送给门阀世家的纨绔子弟做妾。


    于是这对男女相约私奔，可当晚男的没等到女的，还被门阀活捉，诬告构陷，整得家破人亡，满门抄斩，自己也给百般折辱，打成废人，扔进乱葬岗等死。


    结果这一等竟等到时来运转，那男的被一个偶然路过的山里人捡了回去，传授百般武艺，神功大成，后来又加入玄女大军，杀回来屠了仇人全家，到目前为止的套路还挺常见的。


    只是岁月荏苒，光阴似箭，这男的神功大成，大仇得报，那已是数百年之后的事情了，当时那女的早就已经去世，而且据说后来还是嫁给了世家子，最后还儿女双全，得了善终。


    那男的本就怨女的当年辜负自己，一口气死活咽不下，竟用尽乾阳城公卿世家炼功，终于揣摩推演出一部千里追魂大法，竟把那女的转世之身给找到了，还用秘法缚了她的魂。


    然后的剧情就有点矫情病态了，大概就是男的一定要报复回来，于是计划让女的先爱上自己，然后再把她给甩了，一报还一报。


    于是每次两人又是结侣又是收徒的，先追到，再甩了，弄死了，再兵解，死了活，活了死，爱恨纠缠，纠葛无数，好像还有几次那女的都转世成男的了，还是不肯罢休……


    总之如此反复九次，最后那女的实在承受不了了，神念崩溃，魂飞魄散，这一段苦情虐恋才告终结。


    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终结，这孽缘足足整了九世，多大的仇也该结清了，但那男的依然犯在无间情劫之中，生无可恋，无法自拔，无以解脱。


    于是男的干脆就挖个坟，封了墓，把自己和女人葬在一起……


    恩？就这样？葬一起就完了？


    把墙上壁画看完，皇甫义忽然感到事情好像并不简单，不由皱起眉头，缓缓扭过头去，看着墓室中央的石棺。


    “扑棱棱”


    雀儿拍拍翅膀，跳到棺材板上，给了个眼色。


    皇甫义读懂了。


    上。


    上……上个鬼啊！！不是，难道那个男的……还活着？


    雀点头。


    皇甫义真的无语了。


    卧槽……那壁画里的疯子可是玄女世代的人啊！那不是得有五六千年了？这也能活到现在？别太离谱了吧！？


    雀儿表示那又如何，你以前在北极杀的妖怪，还不都是仙尊赶过去的，不也都是一把年纪的洪荒老兽？


    那情况不一样……不对，你咋知道他以前杀了好多妖怪？而且你到底咋用眼神表示这么多废话的？？


    而还不等皇甫义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见那雀儿忽然翅膀一张，头一昂，喙一抿……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喂别敲啊！”


    然而晚了，尖喙撞击在石棺上，在地下墓穴中回荡，发出无比清脆的回响。


    雀狂敲一阵，忽然一停。


    皇甫义僵立在原地，好一阵连大气都不敢喘，然后……


    “嘭！”


    棺材板飞起来啦！


    “啾啾！！”


    雀儿飞身一闪，顺势从洞口蹿了出去！


    “轰！”


    而沉重的石棺被一击轰飞，直接封堵住了洞口！


    “……”


    皇甫义现在真的也想把那个雀儿抓回来，像壁画那样给它来九次……


    不过现在他只能紧紧攥着手里的铁棍，压抑住心口狂跳，屏住口鼻的呼吸，不发出一点声息。


    然后一只手，从石棺中伸了出来。


    郁郁葱葱，好似碧玉雕琢的骨头，无血无肉，甚至没有一丝血管毛发。浑身通体，犹如整块碧玉雕琢而成的骨架……不，不对，不是整块，是半块。


    棺材里站起来的骷髅架子，头有两个，自肩颈以下，半边是碧玉的翠色，半边则是早已腐朽钙化的枯骨。分明是把两具尸体，纵向劈开，筋骨交错，强行束缚捆绑在一起。


    只可惜岁月如梭，光阴飞逝，仙凡殊途，于是弗一起身，那凡人的半身，便稀里哗啦，散作一堆骨灰，只剩下一颗头颅还挂在锁骨上，好像被那玉骷髅亲昵拥在怀中，捧在掌心，生生死死，都带在身边。


    在天愿作比翼鸟，一翼一目，不比不翔，成双乃飞。


    真的出现了，野生的鹣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