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玲珑轩

    剑宗的道，就得斗，就得争，就得拿命来换。


    皇甫义赢了，于是张三的一条命，给他换到了一块牌子，一根棍子，一本《北辰神罡剑炼炁铸剑诀》……还有一匹马。


    不过实话实说，其实张三也未尝没有胜出的机会，甚至至少也有三次。


    毕竟那三剑直刺，着实练的精湛。倘若不管不顾，以命换命的刺来，即使皇甫义也不敢说自信就能接下来，到时候毙命剑下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不过讲道理，就皇甫义那刚打完六扇门，一身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模样，也不像还能久战的样子，拖延一时，说不定就会力泄炁尽，流血毙命，随意宰割了，又何必以命相搏，不是么？


    所以归根结底，剑是握在张三自己手里的，他的剑慢了，所以他败了，然后就死了。


    剑客的结局，无非如此而已罢了。


    皇甫义翻了翻那本炼炁诀，毕竟都是玄门炁功，参考手上有点东西盗版天书的总纲指点，倒也不觉得多难，依样画葫芦，便凝练出一道神罡剑炁。


    试着用神罡剑炁灌入铁牌，开启储物腰牌，从中取出了些干净衣袍，烙饼馒头的，总算没人打扰的皇甫义才换洗干净，可以缓一口气了。


    抬头望望天际，那疯婆子夺了剑便往北方逃窜，此时已了无感应，而蓝天白云，更是再无那道青霞的踪影，再看看手里的铁牌，皇甫义也一时沉吟。


    事有轻重缓急，诛除血魔才是第一桩，腾空宝剑虽利，优先度还得往后靠靠。


    何况他虽丢了宝剑，但答应人家的事却不能失信，至少得把裴玉函送去九阴山才算了结。


    那丫头身边就跟着一条狗，真有个万一死在半道，搞得尸骨无存，这欠的因果可就大了。


    想及此处，皇甫义也不再犹豫，只把腾空之事暂且记下，继续沿着栈道往西，直朝乾阳城方向去。


    所谓天王三京，乾都其一，雄藩巨镇，非贤莫居。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守扼乾坤，襟四塞之要冲。


    早在仙尊时代，北都乾阳就是镇守北境的王城，名列仙帝三都，仙王兵库，帝座长置的所在。当年仙尊就是在此集结大军，用乾州盆地平原屯兵，依靠乾河直接从司州运粮，依仗着乾州三面环山，八陉封关的险要地势，作为前进基地，进可攻，退可守，反复出击，终于扫平了北方的妖巢魔窟。


    只是乾州这种地势，强兵如林，非王即霸，若沿河而下，大军兵锋数日可以入京，若没点仙尊那样的本事，是真的镇不住。


    因此后来每每仙宫内斗，频频都有乾州兴兵造反，掺和进来的，再到后来山沟沟里竟蹦跶出个玄女，一下打下乾阳，攻上帝座，夺了鸟位，乾州便再不复仙宫所有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仙宫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历朝历代连年征讨，一度也多次打到过乾阳城下，只是玄门中人一直在围剿中进化升级，每一代都会有大堆惊才绝艳之辈横空出世，创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杀人秘技，利用山高林密，险要地势，进行特种游击作战。


    反观仙宫不仅毫无进步，直到今天还在吃罡拳的老本，到后期连山口都不敢进来。而前线屡战屡败，更是让三垣朝廷越发忌惮猜忌前线的将士，怀疑他们拥兵自重，想效法魔门魔教旧事，最后越发觉得终归还得是世家子，自己人才可靠。


    于是自此公卿之位越发经血亲传播，完全被相互联姻提携，自相举荐推选的仙阀所垄断，曾经边军宿卫可以通过保家卫国，斩妖夺首，军功勋转，出将入相的传统渠道，几乎已彻底断绝。


    至于如今时光流逝，岁月荏苒，天下乱世，动荡不安，终究在乾州之后，兑州坎州艮州的仙兵也先后都反了。更是逼的门阀裹挟朝廷，逃窜南都。


    反倒是乾阳城处于腹地，群山环抱，屏障天然，更有无数玄门大宗镇着，少有什么妖魔祸患，倒是民安国泰，好不繁华。


    皇甫义单骑驰骋，远远望着乾阳城的时候，天色渐晚，日正黄昏，夕阳依山，晚霞滚金，只见一座巨镇，三山环抱，南面临原，自北而南，乾河仿佛一道银色的丝带贯城而出，沿河栈道似大树根茎一般，在广阔的大地上扩散开来，车马如织，人流无数，袅袅炊烟，聚如烟罗，点点辉灯，密如繁星。正应那句，山衔落日千林紫，渡口归来如蚁簇。中流轧轧橹声清，沙际纷纷雁起行。


    如此巨镇，若有心问鼎中原，想成一番基业自然不难。不过可惜玄门之人已经被玄女带偏了，只觉得称王称霸，哪里有成仙得道，长生久事逍遥快活，于是一心修行悟道，对凡间天下已没什么兴趣了。


    乾阳城这地方虽然扼守险要，还有盆地平原可以耕种养兵，但周围并无什么天材地宝，地脉矿产的也早已被采伐殆尽，因此周围并无什么名门大派传承，整体和绛州类似，由本地的乡绅联手维持治安，好些散修杂修和修真家族混居，时不时会有山里人出来交易。


    皇甫义进城之后，便去本地威远镖局打听裴家商队的消息，问问裴玉函目前的下落。


    毕竟他一个外人，突然就问人家商队的行踪，镖局自然也不会全信他的话，不过对方还是答应立刻发信鸽同绛州方面联络，只请他两天后来等消息。皇甫义只得暂时在附近客栈落脚，不过正好附近就有仙坊市集，顺道也去逛了逛。


    乾州这种地方，到处都是仙缘传承，就算你玄门正宗守着宗门秘传当个宝，不是还有野道杂修，修真家传，邪门外道流出来的玩意么。


    何况哪怕是玄门除了真传秘笈管的严，其他物件倒也还好，外门弟子，宗门供奉，道侣道童的，都可以给通过完成宗门任务，获得各种修炼资源，有一些多余的自然可以拿出来交换。


    而玄门五艺讲究的是勤学多炼，精益求精，因此不少玄门中人会做出一大堆丹药符箓法器之类的炼手玩意，自己拿个最精炼的本命法宝使用就够了，其他更新换代的都会拿出来交易换取素材。


    因此乾阳城的仙坊市集着实盛大，整个坊市都布成九宫八卦的阵势，各种天材地宝，灵果奇珍，神功秘籍，丹药法器，琳琅满目，数不胜数。也是让皇甫义这乡下来的大长见识，一时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当然，若以系统的标准来评价，这些拿出来摆摊卖钱的，自然都是看都不屑于看，评都没必要评的“垃圾！”。


    不过垃圾也有垃圾的用处，毕竟区区一个渣滓看病，用些垃圾治疗也就够了，真要到了有点东西的地步，只怕打伤了还找不到药呢。


    “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没什么打紧的。


    这五灵续脉丹专治经脉内伤，一日三次每次三丸，饭后用水送服。


    紫阳返神丸固本凝元，每日修行入定之时，含一丸在舌下吞津养气。


    甘露涤厄散止血消毒，配合玄霜生肌膏外敷内用，搅拌均匀后涂在伤口上，早晚各一次。


    多吃生鲜果蔬，多喝水，忌饮酒。”


    “多谢前辈。”


    皇甫义在仙坊内的医馆排队等了半天，才等到坊间的名医给他悬丝诊脉，赶紧把一堆银块递上。


    那大夫也是山里出来历练的，平日里一堆肾虚炁亏，重金求子的，冷不丁冒来一个正儿八经伤筋动骨的，一时也来了兴趣，随口多提点了两句。


    “道友根基醇厚，内功精纯，呼吸炁循都一板一眼，循规蹈矩，连山里人都少有你这样扎实的，显然是名师调教出来的。


    不过你连基础的丹方药理都不通，看来还在历练，未得真传，还是早些寻一座仙山拜师，不要错过时机，耽误了缘份。


    另外辟兵钱因果太重，通常一枚都可以换一件法宝了，拿太多在身上，反易招杀劫，后患无穷。你还是尽早散出去，置换些补炁丹，回血丸，神罡钱的使吧。”


    “原来如此，多谢指点。”


    摸了摸怀里沉甸甸一堆银钱，皇甫义也意识到之前那疯婆娘怎么找到自己了。


    这些银块刀币，就是玄门中人内部发行使用的仙人货币，据说原本是辟邪除鬼的道具，后来被玄门的真人交给外门弟子童子抵扣因果，兑换修炼材料，原本是不在玄门之外流通的。


    只是后来北方妖潮再起，妖魔大怪实在太多，即使散修杂修手里也能得到些妖魔素材，玄门各派为了收集天材地宝，也放宽了戒律，同意拿一些基础功法秘笈置换。因此辟兵钱也逐渐流向民间，专门用于天材地宝交易，远比现在私铸烂发的仙宫神罡钱保值。


    如果用筑基丹，或类似功用天材地宝来换算，一枚辟兵钱的价值，在十万钱到百万钱之间浮动。这么想来，之前那个师兄扔出这么一大堆钱换他一口剑，难道还算是挺讲道理的？


    不过人都杀了，钱也取了，皇甫义也懒得计较这些，出了医馆，便在集市里闲逛，四处瞅瞅还有没有东西可以置换。毕竟这么大座城，也不可能尽是垃圾……


    “有点东西！”


    果然系统又跳出来。


    “真的有东西？在哪儿？”


    跟着系统指引，皇甫义一路找到市集中央，抬眼便看见一座高楼，真是七彩祥云弥顶，五色宝光四照，朱漆描金的飞檐之下，悬着块鎏金匾额，上书‘九霄玲珑轩’，连门口站岗的锦毛狮子，都分明是结了丹的大妖瑞兽，瞎子都知道是有钱人消费的场所，一时有些迟疑。


    系统，“怕啥！你是没钱，还是没剑？”


    呃，虽说是这个理，不过能给钱还是先给钱吧……


    于是皇甫义向那玲珑轩走去，随手冲拦路的狮子扔了块辟兵钱，那狮子立刻识相得退下，才刚掀起珠帘，就听楼里莺声娇响，仿佛碎玉投盘，


    “唷，不知是哪座仙山的道子，有暇来我玲珑轩赏光呢。”


    皇甫义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女子从画着大团牡丹的紫檀屏风后走出来。定睛看去，此女体态丰盈，肤若琼脂，眉眼如画，秋波流转，唇如樱桃，身材相貌着实吸睛。


    毕竟无论魔宫魔门，女修成仙问道，大都图一个青春永保，求一个花容月貌，因此格外注重养颜美肤的。而这玲珑轩主人，少说得有真人境界，才能在乾阳城中站住脚跟，容貌出众也是理所当然。


    真正让皇甫义乍舌震惊的，是她的一身装扮。


    头上是云鬓斜簪金丝累凤步摇，足足坠着二十四颗南海明珠，遍身金孔雀纹云锦大氅，衣摆锦绣着八芳八艳花纹，稍一动弹便漾起粼粼金光，至于腰间悬蹀躞带，更是配着和田白玉双鱼佩，错金嵌宝乾坤袋，紫金八宝琉璃盏，不知多少奇珍异宝不可甚数。


    十枝葱指上千年寒髓玄铁，金铭龙纹翡翠镯，凤凰赤金红宝珠更是戴的满满当当，简直整个人就是行走的百宝箱，就尼玛突出一个富贵得离谱……


    “呵呵，道子，你这样呆傻傻，直勾勾盯着，奴家会害羞的。”


    那玲珑轩老板娘斜依床榻落座，葱指一翻，取出个昆仑玉烟杆把玩。


    皇甫义也缓过神来，想来对方这么有钱，难怪有点东西，于是从怀里掏出那袋辟兵钱，


    “我来买东西。”


    老板娘似笑非笑，


    “辟兵钱？道子莫开玩笑了，这些东西是山里人随手做出来了结因果的。


    你拿一个出来兑换，他或许有闲心帮你一个忙。


    但你真敢拿出一把来，他不如宰了你更简单。我可不要这麻烦东西。”


    “呃，那你要什么？神罡钱我这也拾了几吊，要吗？”


    老板娘也是失笑，


    “不是你自个走进我轩里来的么，我这都没开门营业呢。


    想来是道子有了什么感应，在我楼里望到什么气机了吧？


    那总得报出个名来，大家算个明白，盘个清楚，才合规矩吧。”


    皇甫义一时迷茫，好在系统指点道，


    “这婆娘倒是个懂行的，应该不至于连有点东西的玩意，都识不得藏不住漏出来的。


    你叫她拿点最近收的脏东西出来望望。”


    啥？脏东西？


    “哟~开口就要脏东西，性子真，胆子大，我喜欢。”


    不过老板娘倒是能听懂系统的黑话，眼睛一亮，先吸了口烟，朱唇一吹，吐出一片香烟，把门前都用烟雾遮了，然后又给个眼色，把皇甫义带到那紫檀屏风后面。这才把锦囊一解，取出一件件‘脏东西’放在桌上。


    好吧，刀枪棍剑，珠宝首饰，功法秘笈，东西是真不少，但大部分都分明染了血污，可不是‘脏’东西么。


    皇甫义也明白了，这好些货，大都是杀人越货的赃物，多半有仇家的因果在，就像他虽然一路也杀了不少人，但那玄门弟子的道袍，廷尉捕盗的官刀，自然一件都不会傻到带在身上。


    不过寻常人或许不好出手，这玲珑轩出货量这么大，老板娘八面玲珑的，大概也是精通炼器之道，靠山够硬，才敢黑白两道通吃，随便拿出来交易了。


    “道子看上哪一样了。”


    老板娘似笑非笑得试探，大约想瞧瞧这愣头青的小子学了几个词，还能卖弄出什么花样。


    但谁知皇甫义都不用系统指点，那一堆倒出来的脏东西一扫，立刻眼睛一亮，当机立断，直指其中一块物件，


    “这个我要了，开个价吧。”


    “这个？”


    老板娘瞅瞅那物件……


    “这是什么？”


    这是个四四方方的铁盒，乍一看好似块铁砖，但明显也不是什么法宝，起初老板娘还以为是什么藏东西的匣子，只是翻来覆去也找不到开口和符纹，只在其中一面隐约可见一些槽口，外型浑然不似仙宫玄门的造物。


    皇甫义倒也不瞒她，


    “是个硬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