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炼形

    虽然早知道这次的任务大概有点东西，绝不会如抓只鸟那般简单，不过皇甫义也确实是没想到，居然离谱到要他一个区区筑基境的娃，去要打玄女时代遗留下来，上万年的仙人骨头，太扯淡了吧……


    不过这世间本就是活仙人多，死仙人更多，北方冰原上到处都是僵尸死骸，有些怨气重的自然就尸解。即使是中原地区，动不动天上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瓢泼血肉的时候就会砸下来一具仙人骨头什么的，实在太常见了。


    因此排骨精骷髅王这种怪，皇甫义也不是没打过，强度倒也还好。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纵然生前再怎么厉害，血肉无存，脏腑皆烂，经脉俱断，生前的一身本事，还能剩个百分之一就不错了。


    而且修行者的遗褪和妖魔的尸骨其实也没有本质区别，都可以算作饱含灵炁，且熬炼得精纯无比的上乘天材地宝。不仅杀人者会毁尸灭迹，附近镇压地方的宗门也有义务收拾尸骨，就算死者没有道侣来收敛，也可以回炉炼丹，下锅制药。


    再加上还有那些摸尸盗墓的散修杂修，爱捡小便宜撞大运气的凡人路人，饥肠辘辘闻着血味就聚集而来的妖魔野兽。陨落仙人的遗骸实在是抢手货，可谓一鲸落，万物生，能养活好大一群生落。因此反而在中原，更难长时间保存下来，转化成骷髅怪白骨精的。


    而为了避免沦落到尸骨无存的惨境，山人在兵解转世之前，都会千方百计布置阵法墓穴，秘藏洞府，只恨藏得不够深，不够秘，生怕自己一世修行积累的珍藏和遗骸都被人盗走了。


    不过这样话说回来，所谓玄门五艺，算术第一，倒也恰如其分。毕竟某种意义上，挖坟盗墓，偷开仙人洞府遗迹，才是玄门弟子回收前世传承，一夜暴富，实现修行自由的最上捷径啊。


    所以按道理说，乾阳城郊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应该不至于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一尊大仙，居然都没人注意吧……


    但无论如何，现状就是如此了。


    眼前这半副骨头架子，经历上万年岁月，只剩一条腿，一只手了，居然还能行动，此时正扭着头，斜着腰，捧着道侣仅存的一颗骷髅头，从石棺中支起身子坐起来，四下扫视，查探是哪个不要命的，打扰了它的安宁。


    此刻正躲在它背后的皇甫义心中也是有些忐忑，既有面临危机的紧张情绪，也有开出稀有怪，撞了大运的跃跃欲试。


    一时他紧紧攥着铁棍，盯着嘎吱嘎吱的骨架子，一边罡拳暗暗蓄力，一边在心中盘算，到底是一拳殴上去，打怪取宝胜算更高。还是先撬开石板，到洞外放大绝烧山扫墓，赢的成算更大。


    而这骨头确实是死了好多年了，看来已油尽灯枯，行动迟缓，木木讷讷的，起身好一阵子了，居然还没发现躲在身后的皇甫义，依旧好像熊瞎子一样，扶着石棺一瘸一拐单脚跳。


    好机会，拼一拼，富贵险中求！


    “笃笃！”


    破鸟又在敲！


    “砰！”


    谁知才走神一秒，飞沙走石！音声震爆！地动山摇！


    皇甫义眼睛都没看清，那仙骨已一脚飞踹出去，正中门板！其劲道之大，力道之强，直踹得天塌地裂！震的地穴都塌方沦陷！飞沙走石滚滚坠落！大半墓壁都碎裂凹陷下去！那棺材板更是直接卡死在岩壁，把出口堵住了！


    皇甫义大惊！


    嘶……这一击的速度，劲道，等价罡拳也有二十重往上吧！而且最惊人的是，这根本不是罡拳打出来的力道！


    要知道罡拳的本质，是通过日积月累，食肉补炁，撸铁炼肌，往筋骨肌肉之中打熬真炁，灌注养份，时时刻刻刺激肌肉生长，如此才能使肌纤维越发粗壮，收缩速度更快，爆发力更强，耐力更持久！最终突破凡人极限！爆发出超人之劲力！


    可那骨架上明明一丝儿的肉都没有了啊！拿去炖排骨大概连油花儿都没有！可就那么单脚跳过去踹了一下！险些给山都踹塌了！这根本不符合罡拳的原理啊！


    皇甫义心中不由一阵捣鼓似乱跳，立刻引起仙骨的注意，直接扭头回来，用一对空洞洞的眼眶直盯着皇甫义瞅来！


    糟了！死了！


    ……


    ……


    ……没反应？


    皇甫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居然又嵌入山里了！


    好吧，似乎是刚才地动山摇的一下子，竟把他之前从鹤观偷来的黄冠自发激活，于是此时他身子又如落水一般，沉入岩壁泥土之中，这才没被刚才坍塌的泥石流活埋了。


    那仙人骨头到底是又老又瞎，隔着土堆和皇甫义对视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回去盯着壁画，大约是把他的心跳当成碎石滚落的声音了。


    皇甫义一时也松了口气，缩在土里，更加谨慎，双眼直勾勾盯着那骷髅，试图寻找破绽。


    且勿论刚才那惊天力道，一副骨架是怎么打出来的，反正人家能打的出来，若给一拳轰在身上，真是不死也残了。


    能承受这样惊天动地的力道，显然这半幅骷髅架子，也远远比看起来更结实，不是那么轻松就可以摧破击毁的。


    如今他的铁棒连剑锋都没有，且不说临阵作法，布置瑶光剑印来不来得及，如果剑光也斩不断仙骨，那他必定躲不过对方的反手一击，此处坟头就是他葬身之所了。


    一定得找到一击必杀的破绽……呃，找到了，这也过于明显了。


    那骷髅仙骨全身上下，都莹莹闪着玉光，在黑暗的墓穴之中格外显眼，但那些绿光又不是常见的真炁，更像是在骨髓里流淌着某种放射性的碧绿的流体，其中蕴含的能量正不断放射。


    而大量骨髓玉乳似的晶莹液体，正不断从那半副骨架的断口处渗出来，好像拉丝一样形成新的蛛网似的结构，盘根错节，好像人体的神经经络。


    只不过这经络的罗网，最后并非汇聚在仙骨自身体内，而是拉丝出去，好像常青藤一样缠着骨渣碎片，最后一路盘旋，从仙人玉骨之中，嫁接根植入那白骨骷髅头的眉心之中，如同深根在土石中的青苗。


    结合刚才从壁画中看到过的内容，皇甫义有点猜到了。


    大概是那男的把女的玩死之后，又十分后悔，竟祭出了自己一半精髓修为，想要把对方再复活过来。不过魂飞魄散就是魂飞魄散，那女的显然早已经化为腐土骨灰，哪儿还能再生呢？


    于是虽然这男的丧失理智，不惜代价，以至于用邪门左道把自己剖开一半，和女的尸体嫁接在一起，此法看来依然失败了。


    那仅存的白骨骷髅，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眶之中，再无半点灵光，只剩下无数骨髓根须纠缠，形成一块好像心脏一样跳动的结晶，显然就是灌注汇集了对方生命精华的命门之所在了。


    此时此刻，那枚玉髓结晶就在骷髅头中忽明忽暗，光华闪烁，倒是分外鲜明，很好瞄准。不过看这仙骨当个宝一样捧在怀里的架势，皇甫义心里明白，自己大约只有一剑的机会。


    于是他也不贸然行动，整个人依旧埋在土中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好似石雕一般立在阴影之中，只有皮下青筋腱肉缓缓暴起，精轧犹如虬龙，蓄力凝炁，把劲道都灌注在棍尖。


    舍身飞刺，放手一搏吗？还是先借土遁之法，逃到开阔地形，再用焰风炽火呢……


    “坷拉坷拉，坷拉坷拉……”


    这时，出神望着墙上的壁画仙骨，仿佛回忆起什么似的，竟不由自主把骷髅搁在颈边，抬起手臂，去摸壁画上女人的脸。


    “笃笃”


    然后冥冥虚空之中，忽然传来的轻响，忽然传入了少年的脑海。


    一时间，犹如雷打电刺，好像被人用针扎自己的头皮，被雀凿穿脑门的刺痛之中！


    正在心中预演剑路的皇甫义，视野中陡然撞入了一副奇妙的画面。


    隐隐戳戳，好似一个女人的身影，从他面前闪过，飞身一扑，一剑刺出，一剑刺破骷髅鬼影，一击点中骷髅眉心。


    于是皇甫义悟了。


    就是此时！


    就是此刻！


    少年模仿着同样的剑路，飞跃起身！破土而出！舍身一剑！直刺眉——


    “啪！”


    一声轻响，皇甫义中了，但皇甫义也败了。


    他的一棍，随着完美无缺的剑路，戳中了骷髅眉心。


    然而毫无卵用！根本连个引子都没点出来！


    根本看不清任何动作，一只骨爪也卡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半空截停下来！锁喉提在半空！


    一时间皇甫义也是撞得眼冒金星，窒息气喘，一口气也喘不过来，好吧，何止是喘不过来，简直就好像一头撞在铲车上，险些连头都给铲飞了……


    功力实在差太远了么……


    但他还活着，没有被一击必杀，没有被开膛破肚，没有被拆头碎脊，不是因为他身子骨有多壮，纯粹是因为对方就没下杀手。


    仙人骨头，好像斗鸡眼似的，盯着直戳眉心的铁棍。忽然它把手一松，将皇甫义撇在地上，随手一捞，什么东西便从皇甫义怀中飞出，抓到掌中。


    “咳咳咳！”


    皇甫义跪在地上咳嗽，仙骨则朝手里那些东西看了一会儿，好像逐渐回忆起什么往事似的，于是又是一阵电流针刺，壁画上的男人们齐齐转过头来，从冥冥之中，四面八方传来的声响，如协奏般在皇甫义脑海中响起。


    “鹤观”


    玉牌被扔到眼前。


    “虎观”


    铁牌被扔到旁边。


    “龙观”


    最后是玲珑轩给的石牌。


    “选。”


    “咳，咳咳……呸！”


    皇甫义一时窒息气喘，手足无力，只昂起脖子，把口中腥甜的血水吐出来。


    “笃笃！”


    然而还不等皇甫义开口骂那鬼东西两句，敲击门板的声音再次从黑暗中传来，这一次，却近在咫尺，好像从骷髅脑壳上敲出来的一样。


    不只皇甫义听到，仙骨猛得一回头，似乎也听到了，


    “雷公赢了么……”


    沉默片刻，壁画上的男人们齐齐叹了口气。


    “算了，都一样。”


    于是它把手一抬，掀翻了自己的石棺。


    借着骨头散发出的碧绿的幽光，皇甫义分明看见那棺材底下，埋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铁疙瘩。


    “司鼎”


    司……鼎？


    皇甫义又不是没见过鼎，猎了妖都是在村口的大鼎里炖烂的。但这疙瘩看起来可不像炖肉的饭盆，非要说的话倒是和‘鼎’这个字比较像，支架似的金属结构中央，托抱着‘目’一样的黑球。


    骨头把铁疙瘩拔出来，抛到皇甫义眼前，然后伸手，从怀里的骷髅头口中，取出了那枚玉髓精种，屈指一弹，犹如一枚子弹，打入皇甫义眉心，直深深嵌入颅脑。


    一瞬间，犹如被利剑刺穿，冰凉透心，雷霆霹顶的刺激触感贯穿全身，有那么一会儿，皇甫义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以为自己死球了。


    但随即眉心的刺痛，和血线流过面颊的触感，以及冰冰凉凉，清晰无比的，被仙髓结晶侵染，仿佛播种生根，沿着脑叶脑枢，一路深根植入他中枢脊髓的异物触感，再次将他唤醒。


    这……这是什么意思？夺舍？下咒？传功？


    而仙人骨头只在他迷茫的视线中盘腿坐下，轻轻摸着怀里的骷髅，好像生怕吵醒它似的。


    “不要动我们的骨头。”


    随即，它“哗啦”一声，溃散一地，一身玉骨摔在地上，尸骨无存，砸个粉碎，犹如满地破碎的琉璃。


    然后那荟萃凝聚万载，精纯无比的仙息道炁也从骨髓玉脉中倾泻而出，浓稠犹如灵浆甘泉，几乎顷刻之间就将地穴灌满。


    被扑面而来的仙炁灵息淹没，在纯净无比的仙息之中缓缓复苏过来，一时间皇甫义也是迷茫不已。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啥那副骨头要把它给女的准备的结晶仙种，毕生修为，还有这什么鼎，都送给自己啊……嘶——靠啊！难道他竟是那个女的转世不成？？


    系统跳出来，


    “别胡思乱想了，这就叫夺人仙缘，抢人道种了。


    旁的不关你事，抓紧炼炁，赶快结丹，时间不多了。”


    系统？你都看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骨头，那雀儿，还有那龙虎鹤的……


    系统不耐烦道，


    “蠢材，不用在意那些毫无意义的支线，这世道终究是强者为尊，只要你的剑够利，一切因果纠缠都可以迎刃而解。


    倘若动起手来只是区区垃圾废物，再怎么算计绸缪，也只会被困在罗网中难以自拔，最后全给他人做嫁衣裳。


    这世间惊才绝艳之辈何其多也，就是想太多，算太久，不动手，最后只能眼睁睁看机会一点一滴，都从指缝里流走了。


    好在你的根骨天赋虽然一般，唯独当机立断，做事专心，一心用意这般根性出类拔萃，不用操心的。


    所以不要管旁人怎么说，怎么算，你只遇劫过劫，遇怪打怪，全心炼功，专心做事就够了，懂么。”


    皇甫义沉吟一时，缓缓点头。


    不懂……


    不过没关系，以前家里教的四书五经也有好多不懂，那就不管他了，总之死记硬背下来，专注炼功升级就是了。


    于是皇甫义沉下心来，深深呼吸着精纯无比的灵炁，修补经脉，体炼剑炁，顺带打熬筋骨……


    系统怒了，


    “你蠢啊你！先天道炁，仙灵玉髓，你特码就拿来炼罡拳？撸铁撸疯了吧你！练天书啊！”


    天书？等等，你是说那本假的……


    “啊狗屁假的！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九天玄女三转九变炼形篇》！


    只要炼成此法，凝成九天玄女九转金丹！整个太极天能赢你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嘶……居然这么牛逼的吗！？等一下，之前你不是说那功法是垃圾吗？？


    “当然是垃圾了！你至少得强到天下前三的地步，才有可能抢回全部九本天书，炼成此功啊！


    何况此功太过霸道！难如登天！一遍炁循要走遍周身十二经八脉三百六十窍才能功成，几乎没几个炼得通的！


    到了中后期更遭天妒！升级过劫之处步步为艰，处处关卡，必须反复重炼塑体才能成功！少说也得千年苦修才能有所成！


    有这等闲得蛋疼功夫，炼点别的早特么飞出太极天了！简直坑人到家！纯属浪费时间！你说垃不垃圾！”


    呃，那倒是真的垃圾，要不就……


    “蠢材！人家是炼不成才不炼，你能炼起来就特码全炼完啊！只炼通一脉有个屁用！把周天打通才能功成！很强的啊！”


    唉，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说强的是你说垃圾的也是你……


    “你别管我怎么说，就说信不信老子是专业的！”


    唉……行吧行吧，来！炼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