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龙门阵的瞬间,天地骤变。
外界喧哗的人声、巍峨的城墙、乃至头顶的天空,都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涌不休的混沌雾霭。雾霭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色,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灰黑气息,不断变幻着形态,时而化作张牙舞爪的凶兽,时而化作哀嚎挣扎的怨魂,时而化作刀山火海、冰川雷狱的恐怖景象。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从四面八方同时挤压而来!这压力并非单纯的物理重压,更混合了对神魂的冲击、对灵力的压制、以及直指道心的拷问与诱惑!
“小心!这是三重龙门阵的‘幻海迷心’与‘千钧压顶’同时开启了!”云渺儿的声音在阵中响起,带着凝重。她瞬间打出几道灵光,试图稳定周围混乱的气机,但阵法之力汹涌澎湃,她的灵光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迅速消融。
王枭低吼一声,周身气血如同燃烧的烈焰般升腾,赤红色的罡气撑开一片丈许方圆的空间,将靠近的混沌雾霭与幻象逼退,但那无处不在的压力,依旧让他骨骼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并不轻松。
百名星火卫在石猛的指挥下,迅速收缩阵型,彼此气息相连,星辉汇聚成一道半球形的光罩,艰难地抵御着幻象的侵袭与重压的碾压。光罩在压力下不断明灭,不少卫兵面色发白,嘴角溢血,却依旧咬牙坚持。
这龙门阵的威力,远超寻常检验阵法,果然被动了手脚!其强度,足以让寻常炼神还虚初期的修士都寸步难行!
然而,作为阵法首要目标的姬北辰,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独立于阵中,白袍在无形的压力下微微拂动,周身并无耀眼的光芒绽放,只有一层温润而内敛的星辉自然流淌,将靠近的混沌雾霭与重重幻象无声无息地荡开、净化。
他那双蕴藏着星河倒影的星瞳,此刻璀璨到了极致!
在星瞳的视野中,眼前这看似无边无际、变化万千的混沌雾霭与恐怖幻象,如同被剥离了层层华丽而虚假的外衣,露出了其最核心的本质——那是由阵法之力催动,混合了部分朝歌驳杂气运、地脉煞气以及某种隐晦恶意能量构成的“虚妄之域”!
无数幻象的生灭、压力的源头、乃至阵法运转的轨迹,都以一种近乎“道痕”的形式,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幻由心生,压由念起。”姬北辰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阵法的喧嚣,传入身后每一个人的耳中,“星火卫,固守本心,观想星图,外魔不侵,重压自解!”
他的话语仿佛蕴含着某种安定心神的力量。星火卫们闻言,纷纷收敛心神,不再试图以蛮力对抗幻象与压力,转而按照平日修炼之法,观想紫府中的本命星图。刹那间,他们周身散乱的星辉变得有序起来,彼此勾连更加紧密,那半球形的星光护罩虽然范围缩小,却变得更加凝实、稳固,压力顿减。
云渺儿美眸一亮,瞬间明白了姬北辰的意图。她不再试图以阵破阵(在对方主场很难),而是素手连挥,布下几个小巧的“清心宁神阵”与“固元阵”,辅助星火卫稳定心神与灵力。
王枭则 simpler,他听不懂太多道理,但他信任姬北辰。既然北辰说固守本心,他便收束气血,紧守灵台,巨斧横于身前,如同一尊不动明王,任由幻象扑面,我自巍然不动!那些恐怖的幻象冲击在他坚定如铁的战意面前,竟纷纷自行溃散。
就在众人稳住阵脚之时,龙门阵似乎被激怒了,或者说,暗中操控阵法之人,见第一重幻象压力未能奏效,悍然启动了更狠辣的变化!
混沌雾霭剧烈翻腾,迅速向阵中心收缩、凝聚!那股无处不在的压力也骤然提升数倍,如同亿万钧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阵中一切碾成齑粉!
雾霭与压力凝聚的核心,并非姬北辰,而是……他身后的星火卫!
显然,布阵者极其阴毒,看出星火卫是姬北辰的软肋,试图以碾压星火卫来逼迫姬北辰犯错,或者直接重创他的根基!
“不好!”云渺儿惊呼。王枭怒吼,想要挡在星火卫前方,但那压力针对的是整个区域,他亦感到行动困难。
星火卫们组成的星光护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出现道道裂痕,不少卫兵七窍开始渗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姬北辰动了。
他并没有冲向星火卫,也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伸出食指与中指,并指如剑。
指尖之上,并无璀璨剑光,只有一点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刺破万古黑夜的纯粹星芒在闪烁。那星芒之中,隐隐有一丝超越了寻常星辰道则、蕴含着世界秩序本源的玄奥气息流转——那是太初灵光的气息,与他自身对星辰秩序大道的感悟,以及紫府中那块圣器碎片的道韵,三者完美融合的体现!
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凝缩的混沌雾霭与恐怖压力,锁定在阵法虚空中的某一点。那里,是整座龙门阵所有力量汇聚、转化的核心枢纽,也是其最强之处,同时……亦是其最脆弱、规则运转必然存在的“逆鳞”所在!
星瞳,窥破虚妄,直视本质!
“阵法虽妙,借势而为,然根基虚浮,恶意横生,已失检验本意,徒留杀机。”姬北辰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威严,“此等藏污纳垢之阵,留之何用?”
“破。”
随着最后一个字轻吐,他并指如剑,朝着那虚空一点,轻轻点出。
动作舒缓,不带丝毫烟火气,仿佛只是随意指点江山。
然而——
“铮!”
一道清越如凤鸣、高亢如龙吟的剑鸣,陡然自他指尖响起,响彻整个阵法空间,甚至隐隐传到了外界!
一道凝练如实质、长约三尺、通体流转着纯净银辉与秩序道纹的剑气,自他指尖迸射而出!
这剑气看似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开辟混沌、定鼎乾坤的无上意志!它所过之处,翻腾的混沌雾霭如同遇到了克星,无声无息地消融、退散;那足以碾碎山岳的恐怖压力,在这道剑气面前,如同春阳化雪,寸寸瓦解!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对“混乱”、“真实”对“虚妄”的碾压!
北辰破妄剑气!
此剑,不重力量磅礴,而重道则真意,专破一切虚妄、幻象、邪祟与不合秩序之力!
剑气速度看似不快,却仿佛超越了阵法的时空限制,在那凝聚了阵法绝大部分力量的混沌雾霭与压力即将彻底吞噬星火卫的前一刹那,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姬北辰星瞳锁定的那一点——“逆鳞”之上!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不可闻的声响。
紧接着——
“轰隆隆——!”
仿佛支撑天地的柱子断裂,仿佛运转世界的齿轮崩碎!
整个龙门阵空间,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些凝聚的混沌雾霭与恐怖压力,如同失去了核心的支撑,轰然崩溃、四散!阵法地面上铭刻的无数阵纹,在同一时间,齐齐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然后……寸寸断裂、熄灭!
笼罩广场的氤氲光雾,如同被狂风席卷,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外界的光线、喧哗的人声、巍峨的城墙,重新映入眼帘。
广场之上,姬北辰负手而立,白袍纤尘不染,神色平静如常。他身后,王枭、云渺儿、百名星火卫虽然略显狼狈,气息浮动,但人人站立,无一阵亡,甚至重伤者都寥寥无几!
而那座由礼部与钦天监设置、被动了手脚、足以困杀炼神还虚修士的龙门阵,已然光华尽失,地面上那些珍贵的阵纹材料大部分碎裂,灵气全无,彻底变成了一堆废品!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永定门前,原本喧嚣嘈杂的城门区域,此刻落针可闻。无论是排队入城的平民商旅,还是各方势力的队伍,抑或是那些守城的禁军士卒,甚至包括那位原本志得意满、等着看笑话的白面礼官,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广场中央那淡然屹立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那支虽然略显疲态却目光锐利如刀的精悍队伍。
一指!
仅仅一指!
便破去了这凶名在外的龙门阵?
那可是连许多朝歌将门子弟、宗门天才都需要小心翼翼、甚至可能狼狈不堪才能通过的考验啊!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出,今日这龙门阵,威力绝对被暗中增强了!
这位西岐世子……究竟是何等修为?何等手段?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哗然!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龙门阵……被破了?就这么破了?”
“一指!他只出了一指!那是什么剑气?我隔这么远都感到神魂悸动!”
“西岐星君……名不虚传!不,是远超传言!”
“那礼官的脸都绿了!哈哈哈,这下踢到铁板了!”
“此子,了不得!恐怕朝歌的年轻一代,要掀起波澜了!”
议论声、惊叹声、吸气声,如同潮水般席卷开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姬北辰身上,有震惊,有好奇,有钦佩,也有深深的忌惮与隐晦的杀机。
城楼之上,几处不起眼的阴影中或瞭望口后,数道原本只是随意扫视、或带着审视与轻蔑的目光,此刻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死死锁定在姬北辰身上。
“好精纯的星辰道则……好凌厉的破妄真意。”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女声在某个雅间内低语,“西岐,竟出了如此人物?”
“有点意思。看来元始师兄门下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这次算计落空了。”另一个带着几分玩味与不羁的磁性男声轻笑,“倒是让我截教,平白看了场好戏。”
更深处,某座高耸的观星塔上,一名身着素雅道袍、面容古拙的老者,手持拂尘,远远望着城门方向,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与深沉:“星辰大道……竟能领悟到此等境地?此子身上,似乎还有别的……变数。”
那白面礼官此刻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指着姬北辰,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龙门阵被动过什么手脚,也更清楚能如此轻描淡写破阵意味着什么!这绝非他背后那位大人所说的“边荒侥幸成名之辈”!
姬北辰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礼官身上,那目光并不凌厉,却让礼官如同被洪荒凶兽盯上,遍体生寒。
“大人,”姬北辰开口,声音依旧平淡,“阵已破,可还满意?吾等,可能入城了?”
礼官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的傲慢与刻薄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恐惧与慌乱。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自……自然!姬……姬世子实力超群,心性坚韧,实乃……实乃我朝栋梁!快……快请入城!记录,立刻记录嘉奖!”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刁难,忙不迭地指挥手下禁军让开道路,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姬北辰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人群,最后望向城门内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街道。他知道,经此一事,“姬北辰”这个名字,以及“星君”这个称号,将伴随着今日龙门阵前这惊世骇俗的一指,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朝歌各大势力、各大衙署、乃至深宫禁苑。
下马威?立威?或许都有。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朝歌这座巨大的棋盘,已然在他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正式落下了第一颗属于他的棋子。
星火入朝歌,其光虽微,其势已起。
未来是龙是虫,是腾飞九天还是折戟沉沙,且看这风云际会之地,如何博弈!
姬北辰翻身上马,龙血马发出一声昂扬的嘶鸣。他轻轻一夹马腹,在一道道或明或暗、含义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带着星火卫,迎着夕阳最后的光辉,缓缓驶入了那象征着人族权力与命运核心的——
朝歌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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