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外界风雨

    三长老萧山敬目眦欲裂，第一时间冲上前，雄厚温和的灵力立刻涌入伤势最重的李中仙体内，帮他稳住翻腾的气血和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他脸上满是心疼与愤怒，尤其是当他目光扫过，发现并未看到彦久笙的身影时，那份焦灼更甚（此时他还不知彦久笙与花木心已被淘汰，但未出现在这批传送者中，让他心生不祥预感）。


    “快！丹药！”他一边稳住李中仙，一边朝着身后吼道，立刻有纵横派弟子上前协助给其他人分发疗伤丹药。


    几乎同时，四长老莫忘尘的身影也如清风般出现在云舒身旁。云舒脸色苍白，肩头的幻影兔也显得萎靡不振，她为了持续治疗同伴，自身灵力和魂力都消耗巨大。


    莫忘尘没有说话，清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动作却迅捷而精准。他玉尺轻点，一道纯净温和的清辉已然笼罩住云舒，帮助她梳理紊乱的灵力，抚平过度消耗带来的神魂刺痛。同时，一枚散发着沁人心脾药香的灵丹已递到云舒唇边。


    “师尊……”云舒虚弱地唤了一声，服下丹药，感受到熟悉的药力化开，心中稍安。


    莫忘尘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其他受伤的纵横派弟子，玉尺挥动，道道清辉洒落，协助驱散他们伤口上残留的异种能量和诅咒气息。他的救治高效而冷静，与萧山敬那外露的焦急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关切之心并无二致。


    萧山敬一边救治李中仙，一边急声问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久笙那丫头呢？还有谁没出来？！”他最为记挂的，自然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彦久笙。


    李中仙艰难地喘息着，快速将境中境内“万象归一”的规则、凌烟洛氏的偷袭、以及随后爆发的惨烈混战简述了一遍，并告知彦久笙与花木心为了保护他人，已在混战中被淘汰传送，应当无事。


    “凌！烟！洛！氏！”萧山敬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猛地扭头看向凌烟洛氏席位方向，杀意冲天。若非此刻需优先救治弟子，他几乎要当场发作。


    莫忘尘一边协助救治，清冷的目光却再次投向了空中那巨大的天衍图。


    此刻，天衍图上代表境中境区域的光点，已经变得稀稀拉拉。除了少数几个依旧在“万象归一”空间内坚持（包括洛绝尘、赫连流戈、白清宸等），以及……那枚代表着关雎的、依旧在幻阳沙漠核心区域顽强闪烁、却光芒黯淡到极点的光点之外，几乎再无他人。


    莫忘尘的眉头紧紧蹙起。


    时间，真的不多了。


    根据秘境规则反馈，流沙秘境仅剩最后十天（外界不到两个时辰）就将彻底关闭。


    届时，所有未被主动传送或淘汰的弟子，都将被秘境之力排斥出来。


    但是，有一个例外——


    如果有人在秘境关闭时，正处于某种特殊的封闭空间、强大禁制之内，或者像关雎这样，被困在天然绝地、迷阵核心，未能及时捏碎玉牌，也未被秘境规则判定为失败而强制传送……那么，他将会被滞留在秘境之中！


    直到……十五年后，流沙秘境下一次开启！


    秘境内四百五十年，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外界十五年的等待，对滞留着而言，将是秘境内部长达数百年的孤独囚禁！且不说幻阳沙漠核心本身的致命危险，单单是这数百年的时光流逝、孤独侵蚀、资源匮乏……就足以让任何天骄道心崩溃，化为枯骨！


    莫忘尘看着关雎那枚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忧色。他知道关雎的执念，是为了救蓝溪。但若被困数百年，即便他侥幸找到赤阳砂活下来，外界也早已物是人非……


    “关雎这小子……真是个倔驴！”萧山敬也注意到了关雎的状况，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秘境规则如此，他们外界之人根本无法干预。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境中境，“万象归一”空间内。


    当柳清欢重伤、刘三思、彦久笙等人接连被淘汰的景象刺痛心神后，洛绝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散去。那属于前世君上邪的杀伐决断，与今生洛绝尘的复仇执念，在此刻完美融合。


    他不再掩饰，也无需掩饰。


    凌烟洛氏那阴鸷中年人带着两名手下，见纵横派仅剩洛绝尘一人，眼中凶光再起，试图趁其“心神激荡”之际再度发难。


    然而，他们面对的，已不是一个需要师长庇护的孩童。


    “连小孩都不放过的畜生！”


    洛绝尘抬头，琉璃般的眸子里冰冷一片，再无半分情绪波动。他甚至没有动用怀中沉睡的小金金，也未让契约空间内的小白白现身。


    他只是抬起了小手。


    混沌灵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九转灵昙的清辉与暗元素的幽暗在他指尖交织，引动着周遭的混沌气流。他没有使用复杂的符纹，而是将最纯粹的暗元素吞噬之力与一丝强行撬动的、代表着“终结”与“寂灭”的法则碎片，凝聚于指尖，化作三道微不可查的混沌噬魂针。


    “去。”


    声音轻落，三道黑线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没入三名凌烟洛氏修士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鲜血淋漓的场景。


    三人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凶戾与生机如同被无形之手瞬间抹去，迅速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


    在意识彻底湮灭的前一刹那，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疯狂地试图沟通怀中的秘境玉符，想要捏碎它逃离此地！然而，他们绝望地发现，那平日里心念一动即可引动的传送之力，此刻仿佛被彻底隔绝、冻结！玉符在他们掌心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最普通的顽石！


    是这片混沌空间的特殊规则？还是……眼前这个孩童的手段？！


    无边的恐惧甚至来不及完全浮现，便随着他们的意识一同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他们的身体如同沙雕般缓缓崩塌，最终化作三缕精纯的能量，被周围的混沌气流彻底同化、吸收，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神魂俱灭，归于混沌。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赫连流戈瞳孔紧缩，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他自问即便全力出手，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瞬杀三名凌烟洛氏好手（其中还包括一名灵武师高阶的领头人）。他看着洛绝尘那小小的身影，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绝对的差距与深不可测。他彻底明白了白清宸之前的阻拦是何其正确，与此子为敌，实属不智。


    白清宸清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看向洛绝尘的目光深处，那抹复杂之色更浓。有对当初救下他和霁泠崖于危难以及救活他伙伴的感激，有对其展现出的恐怖实力与潜力的震撼，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同类般的微妙感应。他微微侧身，表明了苍穹阁的中立乃至潜在的友善态度。


    玄天宗倨傲青年、幽冥谷幸存者、北境萧家少主、佣兵团首领以及那名独行散修，更是噤若寒蝉，纷纷避开了洛绝尘的目光，生怕引起这尊杀神的注意。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绝尘并未再对其他人出手。他盘膝坐下，心神彻底沉入这片“万象归一”的混沌之中，尝试凝聚那所谓的“道种”。然而，或许是他的“混沌归一”之道太过特殊与宏大，远超此地所能承载的极限；又或许是守护灵能量耗尽，无法提供足够的引导；更可能的是，他隐隐感觉到，那所谓的“星君核心传承”，似乎与他自身所背负的（三珠烙印、擎神之力）相比，已然显得……不再那么不可或缺。


    然而，其他人却没有这般从容。


    玄天宗那倨傲青年第一个支撑不住。他强行催动灵力，试图在混沌中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金戈领域”，却引得周遭归墟之息翻涌反噬。只听他惨叫一声，护体罡气瞬间破碎，整个人如遭重击，鲜血狂喷中便被传送光芒裹挟着消失不见——他连主动放弃都来不及，直接被规则判定为失败。


    紧接着是那名独行的黑衣断刀散修。他意志极为坚韧，咬牙在混沌中坚持了整整两个时辰，周身刀意与混沌气流激烈碰撞。但终究是底蕴不足，神魂之力率先枯竭，眼中神采迅速黯淡，最终力竭昏迷，无声无息地被送离此地。


    北境萧家少主凭借一件家传的冰系秘宝，勉强在身周构筑了一片极寒区域，苦苦支撑。但随着时间流逝，秘宝光芒越来越暗，他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眼看道种凝聚无望，再坚持下去恐伤及根基，他眼中闪过强烈的不甘，最终还是颓然长叹，主动捏碎了保命玉符，身影消散。


    幽冥谷的两名黑袍人最为诡异，他们似乎修炼了某种合击秘法，共同抵御着混沌侵蚀。但“万象归一”考验的是个人对自身之道的理解与凝聚，取巧之法在此地效果大打折扣。坚持了最久之后，其中一人突然身体剧颤，黑袍下渗出黑色血液，另一人见状，知道事不可为，只得带着同伴主动撤离。


    三大佣兵团的首领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意志坚定远超常人。但他们所修之道大多偏向杀戮、毁灭或纯粹的力量，在这需要极致感悟与内心澄明的混沌空间中，反而举步维艰。其中一人试图以杀意凝聚道种，引动了恐怖的归墟风暴，差点当场形神俱灭，侥幸被规则踢出；另一人则因道心不够纯粹，在混沌低语中陷入疯狂，自毁经脉而被传送；最后一人见大势已去，明智地选择了放弃。


    赫连流戈是除洛绝尘外坚持最久的人。他剑心通明，道基扎实，周身剑气化作一片微缩的苍穹剑域，与混沌气流不断碰撞、磨合。他甚至隐约触摸到了凝聚道种的门槛，一枚虚幻的剑形光粒在他掌心若隐若现。然而，就在即将成型的前一刻，他感受到自身剑道与这片混沌本质上的某种“排斥”——他的道，是极致的“锋锐”与“秩序”，而此地却是“包容”与“混沌”。强行凝聚，非但无法成功，反而可能损伤自身剑道根基。


    他脸上掠过一丝极深的遗憾，但眼神依旧坚定，深深看了一眼仍在混沌中心沉浮、仿佛与此地融为一体的洛绝尘，果断捏碎玉符，潇洒离去。


    白清宸的情况则有些特殊。他并未像赫连流戈那样试图强行凝聚什么，只是静静而立，怀抱长剑，清冷的目光扫视着这片混沌，仿佛在观察，在印证。当察觉到赫连流戈离开，此地只剩下他与洛绝尘时，他对着洛绝尘的方向微微颔首，随即周身气息彻底内敛，如同融入背景，下一刻，传送光芒自然亮起，将他送走——他似乎是完成了某种“观察”，自行选择了离开。


    至此，整个“万象归一”空间，只剩下洛绝尘一人。


    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回荡脑海，而是仿佛从混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发出，带着一种解脱与托付的意味：


    “混沌之子……你的道，已非星君传承所能束缚，亦非此间所能容。”


    “然，星君遗留，并非仅有功法感悟。此‘万象星枢’，乃至其依托之基——整个流沙秘境——方是星君予后来者最大的赠礼。”


    “吾，即秘境之灵残念所化，守候万载，终见命定之人。”


    “今，以最后本源，将此秘境核心掌控权柄，渡于汝身！”


    话音未落，整个“万象归一”空间剧烈震动，无穷无尽的混沌气流与法则符文如同百川归海，朝着洛绝尘疯狂涌来！不再是考验，而是最本源的融合与认主！


    洛绝尘识海中的器灵居剧烈震颤起来！原本只是一方承载着魂兮宝镜、九转灵昙和存放他随身物品的奇异空间，此刻，在流沙秘境那庞大而古老的本源之力注入下，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空间的边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外扩张！原本的“天空”变得高远，出现了模拟的日月星辰虚影；“大地”延伸，沙丘、岩石、甚至一些秘境中特有的低阶灵草虚影开始演化而出！虽然远不及真实流沙秘境那般广阔无边，但其规模已然暴涨了百倍、千倍，从一方小天地，化作了一片真正意义上的小世界雏形！


    更重要的是，洛绝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片流沙秘境，建立起了一种无比紧密的联系。秘境的山川地貌、妖兽分布、资源节点、空间结构……无数信息涌入心间，仿佛他一个念头，就能调动秘境的部分力量，感知到秘境中绝大部分区域的动静。


    他，已然成为了流沙秘境的暗中掌控者！


    走出境中境，洛绝尘回到了流沙秘境的主空间。


    算算时间，距离秘境彻底关闭，还剩五天。


    站在茫茫沙海之中，洛绝尘并未急于出去，而是取出了两件东西——百草门木雨赠与的秘境资源分布玉简，以及回忆着李中仙师兄曾提及的几处危险区域。作为秘境新任掌控者，他决定利用这最后五天，为自己重铸“时臣”、修复“仙风天逸”做最后的准备。


    然而，当他将神识沉入玉简时，却发现了不寻常之处。这份看似普通的玉简中，除了标注资源分布外，竟暗藏着一套完整的秘境监控体系标记。某些特殊符号分明指向秘境中的监控节点，甚至隐约暗示着“流沙天衍图”的运作规律。


    “原来如此...”洛绝尘恍然低语。他想起李中仙等人对秘境的熟悉程度，再结合玉简中的隐秘信息，一个关于流沙秘境的真相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流沙秘境远非外界传闻的那般神秘莫测。作为苍云学院经营多年的试炼之地，学院对其常规区域、资源分布、妖兽习性乃至时间流速，都已掌握得相当透彻。那“流沙天衍图”正是历代先贤呕心沥血炼制的监控至宝，能实时显示秘境内的弟子动向。


    “所谓的九死一生，不过是给外人看的表象。”洛绝尘冷笑。对顶尖势力的核心弟子而言，秘境的风险其实相当可控。真正的残酷，更多体现在门派间的倾轧与底层散修的挣扎上。


    想通这些，洛绝尘心态更为从容。他借助掌控者的权限，精准定位了几处可能存在高阶材料的地点。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凭借着绝对掌控，如入无人之境：


    在炽热的熔岩峡谷深处，他轻松取走了一小撮“赤阳砂”；


    在古代祭坛角落，发现了“金魄石”原矿；


    在风眼核心，采集到珍贵的“流云丝”。


    收获远超预期！


    然而洛绝尘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苍云学院经营秘境多年，若被发现秘境易主，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万无一失...”他心念微动，开始运转掌控权限。


    他首先找到关雎的位置。果然，在幻阳沙漠核心，关雎已濒临绝境，连捏碎玉符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秘境关闭的最后一刻，洛绝尘巧妙地修改了关雎的空间坐标，将他安全送出秘境。整个过程隐秘无比，完美隐藏在剧烈的空间波动中。


    同时，他将大部分权限隐没沉睡，只保留基础感知，让秘境表面上一切如常。


    当排斥之力降临，洛绝尘在离开前的瞬间，将自身与秘境的深层联系彻底纳入识海，与新生的小世界完美融合。


    ...


    观镜台上，洛绝尘的身影随着众人一同出现。


    他看起来平静如常，只是眼神更加深邃。无人知晓，流沙秘境已在悄无声息间易主。


    不远处，伤痕累累的关雎茫然倒地，手中仍紧握着那枚光芒微弱的玉符。


    洛绝尘的目光淡淡扫过，迅速收回。


    最大的机缘已经到手，现在，是时候面对外界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