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道种危机

    赫连流戈沉声开口，声音压下了小小的骚动：“诸位，既然都已到此地，想必都明白‘万象归一’意味着什么。此地诡异，危机四伏，与其在此内耗，不如想想如何通过这最终考验。”


    他的话有理，众人暂时按捺下心思。的确，这片空间给人的压力太大了，那不断生灭的混沌景象，仿佛在预示着某种极致的危险与机遇。


    而凌烟洛氏这边，一名一直沉默寡言、面容普通的灰衣随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他死死盯着洛绝尘那张虽然稚嫩、却已能看出几分精致轮廓的小脸，尤其是那双独特的琉璃般清澈的眸子，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忍不住凑近领头阴鸷的中年人，用极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四爷……您，您不觉得……那小子……长得有点像……有点像星辰家主小时候吗？尤其是那双眼睛……”


    “嗯？”被称为四爷的阴鸷中年人——洛老四闻言猛地一怔，杀意稍敛，下意识地仔细看向洛绝尘。


    被他这么一提醒，洛老四心中也是猛地一跳！


    像！太像了！


    虽然气质截然不同（洛星辰年少时是温润中带着锋芒，而眼前这孩子是沉静中透着冰冷），但那脸型的轮廓，那鼻梁的弧度，尤其是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琉璃眸子，简直和记忆中那位惊才绝艳、却已沦为阶下囚的家主少年时期，有七八分相似！


    “不可能！”洛老四下意识地低声驳斥，但眼神却愈发惊疑，“那个小废物……九个月前我等亲眼所见，他心脉受损，灵根闭塞，病弱膏肓，躺在床上连喘气都费劲，全靠丹药吊着一口气，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还变得如此……”


    他想说“厉害”，但这个词用在眼前这抬手间灭杀他三名手下的孩童身上，都显得有些苍白。更重要的是，这孩童看起来健康红润，眼神锐利，周身灵气充盈，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奄奄一息、随时可能断气的模样？


    “可是……这也太像了……”那灰衣随从喃喃道，依旧无法打消心中的疑虑，“而且年纪似乎也对得上……”


    洛老四眼神变幻不定，杀意、贪婪、惊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如果……如果这小子真是那个应该已经死在凌烟阁大火中的洛绝尘……那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他从一个废人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会不会是来找他们报仇的？


    这个念头让洛老四脊背发凉。他死死盯着洛绝尘，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无论是不是，此子都绝不能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管他是谁，”洛老四声音冰寒，带着决绝的杀意，“都必须死！”


    就在这时，那古老威严的声音，再次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脑海深处，但这一次，声音中似乎少了几分程序化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期待：


    “最终卡关：‘万象归一’，正式开启。”


    “此地，乃万象星君截取天地初开、万法归源之一瞬景象所化。亦是尔等此前所有感悟、所有道基之最终试炼场。”


    “规则如下：”


    “一、此地无固定形态，随尔等心念、道韵牵引而变幻。心念愈坚，道韵愈纯，所能掌控之区域愈广，亦能演化出对自身愈有利之环境。”


    “二、混沌之中，蕴藏着最本源的法则之力，亦孕育着最危险的‘归墟之息’。触碰法则，可助尔等悟道、补全自身；沾染归墟，则道基消融，身魂归寂。”


    “三、最终目标：于混沌中央，凝聚属于尔等自身的‘道种’。道种成，则试炼通过，可得星君核心传承之认可。道种溃，或身染归墟，则试炼失败，后果自负。”


    “四、时限……无定。


    那古老声音宣布的“时限无定”，并未让众人感到宽松，反而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未知，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变数和更深的恐惧。


    然而，就在这时，所有幸存者怀中的秘境玉符，或者某些与外界保持微弱联系的秘宝，几乎同时传来了新的信息——并非来自守护灵，而是秘境基础规则对时间流逝的反馈。


    境中境内，已过去一月十天！


    这个消息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在所有人心底炸开！


    流沙秘境开启共两月，换算外界时间仅为两天。他们在境中境内竟然已经消耗了如此之久？那岂不是说，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十天（外界仅剩不到两个时辰）？！


    一股前所未有的急迫感，瞬间取代了之前的谨慎与试探。


    “只剩十天了！”


    “必须尽快凝聚道种！”


    “不能再等了！”


    惊呼声、催促声此起彼伏。原本还在小心试探、稳固自身区域的各方势力，顿时躁动起来。看向他人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赤裸裸的竞争与敌意。既然可能“全员失败”，那阻止别人成功，或许就是自己成功的机会！


    混沌空间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道极其隐蔽、快如鬼魅的阴影，毫无征兆地从凌烟洛氏队伍所在的方位射出！它并非直取任何人，而是巧妙地绕过正面，如同毒蛇般噬向正闭目感受混沌、周身道韵与空间共鸣的洛绝尘的侧后方空档！


    这一击时机刁钻，速度极快，蕴含的力量阴毒而集中，显然是蓄谋已久，意图一击必杀！正是那名面容阴鸷的洛氏领头人亲自出手！


    “小师兄小心！”


    “小师兄！”


    “师尊！”


    李中仙、魏书臣等人惊怒交加，但他们距离稍远，且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救援已然不及！


    眼看那阴毒的攻击就要触及洛绝尘那毫无防备的后心——


    “嗡！”


    一道闪烁着星辉的银线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洛绝尘身后！


    是柳清欢！


    他仿佛早已料到，或者说，他的注意力从未离开过洛绝尘。在那阴影袭来的刹那，他已合拢折扇，以扇为剑，点向那道阴影！同时，另一只手快速掐诀，引动了周围混沌气流与自身灵力，瞬间布下数层虚实交叠的灵力气场与干扰幻象，试图偏转、迟滞那致命一击！


    “嗤——！”


    阴影与折扇尖端、灵力气场猛烈碰撞！气场所蕴含的推演预判之力，确实让阴影轨迹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但凌烟洛氏这蓄谋已久的杀招实在太过阴狠凌厉，气场与幻象如同纸糊般被层层撕裂！


    柳清欢闷哼一声，持扇的手臂衣袖瞬间被残余劲气绞为飞灰，手臂上浮现出一道深可见骨、缠绕着腐蚀性黑气的伤口，鲜血顿时涌出！他脸色一白，气息瞬间紊乱萎靡，但终究是利用那瞬间的偏转和自身的格挡，将这必杀一击的大部分威力引向了空处，护住了洛绝尘！


    “清欢师兄！”


    “柳师兄！”


    众人惊怒，连忙将他护住。云舒的天愈术白光立刻笼罩了他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与那跗骨之蛆般的阴毒黑气对抗着，发出“滋滋”的声响。


    洛绝尘猛地转身，看着为自己挡下攻击、身受重伤的柳清欢，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清晰可见的怒火，以及一丝深深的自责。他太大意了！沉浸在与此地混沌的共鸣中，却忽略了人心的险恶！


    “清欢哥哥……”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柳清欢忍着剧痛，苍白的脸上却挤出一丝惯有的、略显虚弱的笑容，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妨……皮肉伤罢了。护卫之责，本就……系于你身。”


    他这话，既是对洛绝尘说，也是对所有人说，更是对凌烟洛氏那阴鸷中年人的宣告——动洛绝尘，便是与纵横派不死不休！


    然而，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处，缠绕的阴毒黑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活物般继续侵蚀着他的血肉与经脉，甚至隐隐向心脉蔓延！云舒的天愈术白光落在上面，竟只能勉强延缓其扩散，无法将其驱散，她的额角已然见汗，眼中满是焦急——这黑气太过诡异霸道，若再不彻底清除，恐怕……


    “清欢哥哥，别说话。”洛绝尘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打断了柳清欢强撑的话语。他上前一步，小小的手掌轻轻覆在柳清欢那缠绕着腐蚀黑气的伤口上方，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下一刻，令周围所有人，包括远处冷眼旁观的赫连流戈、白清宸等人瞳孔骤缩的景象出现了——


    洛绝尘那精致稚嫩的小脸上，竟如水墨晕染般，浮现出极其淡薄、却玄奥无比的阴阳纹路！左半脸隐现至阴至暗的幽邃，右半脸则流转着至阳至明的微光，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他脸上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与和谐！


    与此同时，他覆在伤口上方的小手掌心，混沌灵根全力运转，九转灵昙的清辉与暗元素的吞噬特性被同时引动。一股微弱的、却蕴含着光暗同源意境的奇异波动散发出来。


    只见那顽固缠绕在柳清欢伤口上、连云舒的天愈术都难以驱散的阴毒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竟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然后如同百川归海般，被洛绝尘掌心那微小的混沌漩涡强行抽取、吞噬！


    而与此同时，一丝极其纯净、带着温和生机的微光，自他掌心渡入柳清欢的伤口，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血肉，遏制着生机的流逝。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对能量本质极高的驾驭力，尤其是那光暗同体、吞噬与滋养并行的手段，完全超出了一个六岁孩童，甚至超出了一般修炼者的认知范畴！


    柳清欢闷哼一声，感觉手臂上那蚀骨之痛迅速减轻，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虽然伤势依旧严重，需要调养，但那股阴毒的侵蚀之力已被拔除。他看向洛绝尘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更深沉的复杂。


    赫连流戈眼中精光爆射，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看到洛绝尘脸上那转瞬即逝的阴阳道韵，以及那手精妙绝伦、蕴含光暗同源至理的治疗手段，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前在陨星盆地边缘，白清宸拦住他时说的那番话：


    “方才圣兽消失之际，天地气机紊乱，空间波动残留明显，绝非人力所能为……至于这位纵横派的小师兄……他年岁尚幼，修为不过灵武师四段，纵有些机缘，也绝无可能在方才那般局面下，瞒过所有人，夺取圣兽。”


    当时他只觉白清宸是为大局着想，此刻亲眼目睹这远超常理的一幕，他才豁然惊醒——白清宸那时并非单纯劝和，而是早已看出了此子的不凡，甚至可能感知到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才那般笃定地出面作保！


    “清宸他……当时就看出来了？”赫连流戈心中震动，不由地侧目看了一眼身旁依旧静立的白清宸。只见白清宸清冷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赫连流戈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洛绝尘时，目光已截然不同。先前或许只是觉得此子天赋异禀，如今看来，简直是身负惊天隐秘！这让他对之后的“道种”争夺，产生了更强烈的警惕与……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凌烟洛氏那阴鸷中年人眼神更加冰寒，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心中厉喝：“此子断不可留！”他带着凌烟洛氏的人迅速后退，融入翻腾的混沌气流中，显然打算伺机再动。


    这番偷袭与反击，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本就因时间紧迫而躁动不安的混沌空间，彻底失控了！


    为了争夺那可能存在的“先机”，为了清除潜在的竞争对手，或者仅仅是为了自保，混战瞬间爆发！


    玄天宗、幽冥谷、北境萧家、三大佣兵团……以及那些独行的散修，几乎所有人都卷入了这场毫无征兆的乱战之中！剑气、魔法、毒雾、诅咒、兽吼……各种光芒在混沌中疯狂闪耀，与不断生灭的法则碎片、危险的归墟之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惨烈而混乱的画卷。


    不断有人被强大的攻击击中，道基受损，身上闪烁起传送的光芒，惨叫着消失。


    更有人不慎被一丝归墟之息沾染，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如同沙雕般瓦解，连同神魂一起归于虚无，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


    纵横派与魏家联盟也无法独善其身，被卷入战团。


    顾清风剑气纵横，却双拳难敌四手；管馨馨的幽伶银玉蝶洒落的宁神光尘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效果甚微；肖豪杰怒吼着挥舞重剑，身上很快添了数道伤口。


    李中仙、魏书臣、聿寒澈等人奋力抵挡，护住受伤的柳清欢和核心的洛绝尘、彦久笙、刘三思。


    然而，混乱中，一道来自幽冥谷的诡异诅咒黑芒，刁钻地穿透了防御间隙，直扑被毛毛护在身后的刘三思！


    “三思小心！”洛绝尘惊呼，想要救援已来不及。


    毛毛怒吼着用庞大的身躯去挡，但那诅咒黑芒竟如同活物般绕过它，瞬间没入了刘三思体内！


    刘三思小脸瞬间变得乌黑，圆溜溜的眼睛瞪大，充满了痛苦与恐惧，他张了张嘴，想喊师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软软倒下。


    “三思！”洛绝尘目眦欲裂。


    下一刻，刘三思的身影和紧紧抱住他、发出悲鸣的毛毛，一同被传送光芒包裹，消失在了混沌中。


    “不——！”洛绝尘心中剧痛。


    这仅仅是开始。


    紧接着，为了保护花木心而被数道攻击同时击中的彦久笙，身上月白色光华剧烈闪烁，最终黯然，她如同折翼的蝴蝶般倒下，被花木心拼命抱住，两人一同被传送离开。


    管馨馨为了掩护顾清风，幽伶银玉蝶被狂暴的能量撕碎，她本人也吐血重伤，与顾清风相继被淘汰。


    肖豪杰在击退一名佣兵后，力竭不支，也被传送光芒笼罩。


    惨烈！


    无比的惨烈！


    当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终于因为人员锐减而暂时停歇时，整个混沌空间，还站着的，已不足二十人。


    纵横派这边，只剩下洛绝尘一人！


    李中仙、魏书臣、聿寒澈、云舒、花木心……他们为了掩护同伴，或力战至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或身受无法坚持的重伤，都已相继被传送离去。


    魏家子弟，全军覆没。


    其他势力同样损失惨重。


    苍穹阁，只剩下大师兄赫连流戈和依旧怀抱长剑、气息清冷但衣袍染血的白清宸。


    瀚海阁，全军覆没。


    玄天宗，只剩下那倨傲青年和一名护卫。


    幽冥谷，剩下两人，隐匿在阴影里。


    北境萧家少主，凭借护身秘宝幸存，但护卫尽殁。


    凌烟洛氏，那阴鸷中年人带着两名手下，眼神依旧冰冷。


    三大佣兵团，各自只剩下一到两名最强的团长或副团长。


    散修，仅存一人，是个沉默寡言、手持断刀的黑衣男子。


    混沌空间，暂时恢复了某种诡异的平静。


    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未散的能量波动，诉说着刚才的残酷。


    洛绝尘孤身一人，站在逐渐平复的混沌气流中，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他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想着被淘汰的师兄师姐和三思，想着重伤的柳清欢，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决绝，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幸存下来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凌烟洛氏的方向。


    秘境之外，观镜台。


    就在洛绝尘于“万象归一”空间内，因柳清欢重伤、刘三思等人接连被淘汰而心中刺痛之际——


    观镜台边缘的传送区域，光芒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疯狂闪烁！


    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出现，而是如同决堤洪水般，一道道身影被狼狈不堪地抛射出来！


    “噗通！”“啊——！”


    “我的神魂！道基受损了！”


    “师兄！撑住！”


    惨叫声、惊呼声、重物落地声瞬间响成一片。与之前被淘汰的弟子相比，这批被传送出来的人，状况凄惨了何止数倍！


    有的弟子一出来便瘫倒在地，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神魂破碎，灵光黯淡，显然是在那“万象归一”的混沌空间中，道心彻底崩溃，甚至可能沾染了可怕的“归墟之息”，虽侥幸未当场形神俱灭，但修行之路恐怕已断。


    有的浑身是伤，深可见骨，伤口处还残留着各种属性的狂暴能量或是阴毒的诅咒之力，正是之前那场大混战留下的痕迹。


    各派长老、家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纷纷冲上前去，灵丹、秘药、治疗法术的光芒疯狂亮起，试图稳住自家子弟的伤势，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纵横派这边，李中仙、魏书臣、聿寒澈、云舒等人的身影相继出现，个个带伤，气息萎靡。


    “中仙！”


    “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