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黑暗种子

    洛绝尘心中冷哂。


    他甚至无需动用魔兽，心念微动，暗星珠于体内悄然流转，磅礴的暗元素之力无声汇聚，与他自身的混沌灵力及一丝流沙秘境本源权限融合。他并指如剑，一道凝聚了“禁锢”、“湮灭”、“噬魂”真意的黑暗混沌符纹瞬间勾勒而成，无声无息跨越空间，精准烙印在那缕血色魂念之上！


    这并非简单的暗系攻击，而是融合了多种法则本源的毁灭之力，对魂体有着极强的克制与吞噬效果。


    “不——！”洛千仞的魂念化身发出绝望嘶吼，感觉自身存在正被迅速吞噬、抹除！


    “噗！”


    魂念如泡影破灭，未能传回半分信息。


    就在洛绝尘湮灭洛千仞魂念的瞬间，他借助暗元素对空间波动的超强感知以及流沙秘境之主的特殊联系，神识仿佛短暂触及了一张无形的网。


    他“看”到——不止他们纵横派，玄天宗、百草门、甚至幽冥谷的归途队伍，似乎都遭遇了不同强度的拦截和袭击！空间之中弥漫着类似的、带着“圣教”污秽气息的混乱波动！


    ‘并非针对我纵横一派？’洛绝尘心中凛然，‘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混淆视听？还是……另有惊天图谋？’


    此刻，屠杀已毕。他将那枚缴获的焦黑“影殿”令牌收起，线索需容后细查。


    他心念一动，小白白、小金金以及小红红等五位秘境霸主身上光芒一闪，纷纷化作流光，被他收回流沙秘境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小金金在消失前，有些不舍地蹭了蹭洛绝尘的手心。


    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骤然消失，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能量余波和血腥气，证明着方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厮杀。洛绝尘身影轻轻一晃，便已重新回到云舟之上，仿佛只是出去透了透气。


    “危机暂解，加速返程。”他对着莫忘尘和萧山敬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孩童的软糯，与方才下令屠杀、挥手湮灭圣阶魂念的杀伐果断判若两人。


    莫忘尘深深看他一眼，未再多言，沉声令下：“全速前进！”


    萧山敬重重吐气，拍了拍洛绝尘的肩，虎目微红：“好小子……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老子这心脏受不了……不过干得漂亮！回去请你喝酒，不，吃鸡腿！”


    云舟防护光罩重新稳定，化作一道流光，以更快的速度朝着纵横派方向疾驰而去。


    顾清风、肖豪杰等人看着安然返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洛绝尘，眼神复杂，既有敬畏，也有感激，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有这位小师兄在，仿佛再大的风浪，也能安然度过。刘三思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双眼放光：“师尊！您刚才太帅了！那些大猫大狗都好厉害！”洛绝尘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多说。


    洛绝尘回首，望向凌烟洛氏以及那更深处仿佛笼罩在迷雾中的阴谋，眼神冰寒。


    “洛千仞，暂且留你狗头。”


    然，洛绝尘不知道的是，洛千仞已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远在凌烟洛氏宗祠深处，一座铭刻着“洛千仞”三字的魂灯猛地剧烈摇曳，原本明亮的火焰骤然黯淡了近半，仿佛被无形的寒风狠狠刮过。


    盘膝坐在魂灯前的洛千仞本体身躯狂震，猛地睁开双眼，“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气息也萎靡了下去。


    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伤势，那双阴鸷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死死盯着那黯淡的魂灯，仿佛要从中看出花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声音嘶哑，带着剧烈的颤抖，“那股力量……那股纯粹的黑暗与毁灭……还有那隐隐引动我血脉悸动的感觉……”


    他脑海中疯狂回闪着魂念被湮灭前最后捕捉到的、透过混沌符纹传来的那一丝本源气息——那并非简单的暗元素之力，而是更深层的，带着某种至高无上、却又让他灵魂战栗的熟悉感……


    一个早已被尘封、被认定为彻底消失的称谓，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他……”洛千仞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与一种近乎荒诞的确认，“他是……他是前少主？！那个本该形神俱灭的……洛绝尘？！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而且拥有了如此恐怖的力量？！”


    这个发现比魂念被灭、甚至比看到那七头圣阶魔兽更让他感到恐惧！因为这意味着，当年那场波及整个家族的巨大变故，并未真正结束！那个被视为禁忌的名字，那个承载着家族最大秘密与罪孽的存在，竟然归来了！


    “必须立刻禀报家主！不……此事关系太大……”洛千仞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心中的惊涛骇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此子……绝不能留！必须在他身份彻底暴露、引来更多关注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扼杀！”


    洛千仞挣扎着起身，强忍着魂念反噬带来的剧痛和灵力紊乱，身形踉跄却又无比迅速地朝着宗祠最深处、那只有核心长老才能踏足的禁地密室冲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将“前少主洛绝尘未死且实力恐怖”的消息禀报家主！此事关乎家族存亡延续！


    幽暗的宗祠长廊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在回荡。两侧墙壁上历代先祖的画像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眼神冰冷，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个狼狈不堪的后辈。


    终于，那扇铭刻着繁复禁制、散发着古老沧桑气息的玄黑铁门出现在眼前。洛千仞眼中闪过一丝急切，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催动体内残存灵力，就要按向门上的验证符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门扉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身后的阴影之中，一道模糊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浮现。没有一丝杀气，没有半分能量波动，甚至没有引起周围空气的流动。


    下一瞬，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


    洛千仞身体猛地一僵，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截闪烁着幽蓝色泽、薄如蝉翼的刀尖，正从自己胸口心脏位置透体而出。刀身上萦绕着一股诡异的力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湮灭了他的生机，甚至连他刚刚凝聚起来、准备示警的神魂传音都被彻底绞碎。


    “呃……你……是……”洛千仞艰难地想转过头，看清背后之人的模样，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愕、愤怒与不甘。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未曾死在敌人手中，竟会殒命于这家族最核心、最应该安全的禁地之外！


    然而，他终究没能说完这句话。那幽蓝刀尖上蕴含的毁灭性能量轰然爆发，瞬间将他五脏六腑乃至神魂尽数摧毁！


    阴影中的人影缓缓抽回薄刃，洛千仞的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凝固着最后的惊骇与不解。鲜血自他身下缓缓蔓延开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片暗红。


    那道模糊的人影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如同看待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他伸出手，凌空对着洛千仞的尸体虚抓一下，一缕极其微弱的、残留着关于洛绝尘信息的魂力碎片被强行抽取出来，在其掌心化作一点微光，随即被彻底捏碎、湮灭。


    做完这一切，人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洛千仞逐渐冰冷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干净利落的灭口。


    禁地密室之前，重归死寂。


    洛千仞，这位凌烟洛氏的三长老，带着他刚刚发现的惊天秘密，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警告，便就此陨落。他以为的“自己人”，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给了他致命一击。


    这意味着，关于洛绝尘身份的秘密，并未如洛千仞所预料的那样在凌烟洛氏高层彻底暴露。但同时也意味着，在凌烟洛氏内部，隐藏着一股更为深邃、更为冷酷的暗流。他们或许早已知晓洛绝尘的存在，甚至……在刻意掩盖着什么。


    一场围绕洛绝尘的、更加扑朔迷离的风暴，并未因洛千仞的死亡而消散，反而因为这番内部的清洗与遮掩，变得更加凶险难测。真正的黑手，依旧潜藏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一切。


    云舟穿越千山万水，终于抵达了众横派地界。


    然而，当云舟穿过外围的云雾，缓缓降落在主区域时，舟上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祥和，原本弥漫在群山之间的肃杀与奇诡之气，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洗涤、扶平。


    最令人震惊的是，是那座原本悬浮于空、黑压死寂、电闪环绕的伏魂山！


    此刻，它依旧悬浮，但笼罩山体的厚重黑云与肆虐的电蛇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明媚温暖的阳光洒在苍翠欲滴的山体上，无数灵植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绽放，将整座山峰点缀得五彩斑斓。飞瀑流泉从山间垂落，发出清脆悦耳的泠泠之声。仙鹤祥瑞盘旋起舞，灵鹿玉兔嬉戏林间，浓郁的生机与灵气几乎化作了实质的雾气，在山间缭绕。


    哪里还有半分“伏魂”的阴森死气？分明是一派仙家福地、世外桃源的景象！


    “这……这是伏魂山？”顾清风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伏魂山怎会……”李中仙愕然出声，打破了云舟上的寂静。


    然而，他话音未落，身旁一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是柳清欢！


    他脸色煞白，甚至来不及与众人交代一句，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温润玉莲佩光华一闪，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以近乎燃烧灵力的速度，直射伏魂山！那速度快到极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迫。


    “清欢师兄！”云舒惊呼。


    洛绝尘面具下的眉头骤然锁紧。柳清欢此刻爆发出的速度与那毫不掩饰的惊惶，远超平日。没有丝毫犹豫，洛绝尘小小的身影一晃，空间仿佛在他脚下折叠，下一瞬便已出现在柳清欢方才站立的位置，随即也化作一道残影，紧追而去。他感知到了柳清欢灵魂深处传来的、那种近乎崩溃的恐慌。


    这一幕让迎接的众人愣住。


    “这……”刚落地的二长老吴道行（聿寒澈师尊）古拙面容上露出一丝诧异。五长老刘凡一（刘三思之父）也收敛了笑容，看向玉自寒掌门。


    玉自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痛色，微微抬手，示意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另一个清冷声音响起：


    “弟子霁泠崖，恭迎师尊、诸位回宗。”


    只见身着霁家服饰、气质孤峭的霁泠崖越众而出，快步走到刚刚洛绝尘站立的位置，对着空处郑重行了一弟子礼。


    刘三思眨巴着眼，看看霁泠崖，又看看伏魂山方向，小脑袋满是问号，扯了扯旁边李中仙的衣袖：“大师兄，他为什么对着空气叫师尊啊？还有清欢师兄怎么了？”


    李中仙面色凝重，摇了摇头，目光担忧地望着伏魂山。


    刘凡一却因儿子这“师尊”二字眼睛一亮，暂时压下对伏魂山和柳清欢的疑虑，一把将刘三思举起转圈，哈哈笑道：“好小子！你这师尊厉害啊！不声不响就又收了……哈哈，反正都是自己人！以后要好好相处，知道不？”


    “爹！放我下来！晕！”刘三思哇哇大叫。


    众人看着这幕，神色各异。吴道行已走到聿寒澈身边，低声道：“无事？”聿寒澈摇头：“弟子无恙，稍后细禀。”目光却也不由望向伏魂山。


    伏魂山巅。


    柳清欢踉跄落地，嘶声大喊，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真人！伏月真人——！”


    “阿离师姐！你们在哪儿？回答我——！”


    唯有风吹新叶，灵兽低鸣。往日树下慵懒的雪白天禄鹿与那慈爱老者，踪迹全无。生机勃勃，却空旷死寂。


    柳清欢双腿一软，跪倒草地。他徒劳四望，眼神空洞，仿佛世界在眼前崩塌湮灭，只剩窒息虚无。


    洛绝尘悄无声息落在他身后，没有上前。他敏锐感知到，柳清欢对伏月真人和阿离的在意，远超寻常敬爱，是深入骨髓的依赖，以及恐惧被再次抛弃的巨大恐慌。


    “清欢哥哥。”洛绝尘轻声唤道。


    柳清欢肩膀颤抖骤停。他猛地转头，那双总是温润含笑的眸子赤红一片，翻涌着绝望、不敢置信，以及一丝猝然燃起的、扭曲的怨怼！


    目光死死钉在洛绝尘身上，嘴唇哆嗦，发出破碎尖锐的质问：


    “是你……是因为你，对不对？！”


    洛绝尘面具下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


    “真人的修为……是不是你……是不是那天真人救你，发现你体内那见鬼的力量，是不是它像无底洞一样拖垮了他？！是不是因为你，他才不得不……离开？！是不是——！”柳清欢声音泣血。


    洛绝尘喉咙干涩，想要解释，却发现无从说起。说师尊是为封印擎神之力而损耗？这无异于承认指控部分属实。


    他的沉默，在柳清欢眼中成了默认。


    混合着背叛与彻骨寒意的绝望瞬间淹没柳清欢。他踉跄后退，看着洛绝尘，眼神痛苦而疯狂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哑心碎，“明明……明明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


    “清欢！”


    玉自寒的声音响起，他与莫忘尘、萧山敬等人不知何时也已来到山巅。


    “莫要胡言，更莫要迁怒。”玉自寒声音威严而慈悯，“伏月之抉择，关乎大道因果，非绝尘一人之故。他所行之路，自有深意，非你我所能妄加揣度，更非孩童所能承担之重。”


    他目光扫过洛绝尘，落回柳清欢身上：“你乃我派栋梁，当明事理，知轻重。悲痛可以，但莫让悲痛蒙蔽心智，扭曲判断。伏月若在，绝不希望见你如此。”


    玉自寒的话语如凉泉，稍稍浇熄柳清欢心中疯狂燃烧的怨恨之火。他胸膛剧烈起伏渐渐平复，赤红眼中泪水终于决堤，混合委屈、失落与茫然汹涌而下。他深深低头，肩膀抽动，无声哭泣。


    玉自寒深叹，目光扫过新生伏魂山，声音低沉：


    “阿离情况特殊，维系其存续消耗巨大。伏月为你们，修为损耗已触及根本。他必须结束在此界停留，返回故土寻求解决之法，否则……不仅阿离消散，他自身亦可能道基崩毁。他的离去，是不得已之选择，亦是……永别。”


    洛绝尘站在原地，袖中小手紧握成拳。


    “他……可还有话留给我？”


    玉自寒摇头：“他只言，路已铺好，让你不必寻他。”


    而柳清欢心中那刚被压下的黑暗种子，却已在泪水浇灌下，更深埋入灵魂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