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片死寂

    纵横派的云舟驶离苍生城，向着云澜国方向平稳飞行。


    舟上气氛因关雎的离去显得有些沉闷。蓝溪独自站在船舷边，望着云海出神。顾清风和肖豪杰也难得安静下来，一个擦拭长剑，一个保养重剑，似乎还未从才子比试的“失利”中完全走出，又或是被离别的情绪感染。


    云舒轻声安抚着情绪低落的刘三思，柳清欢与李中仙站在莫忘尘和萧山敬身后，低声商议着回宗后的安排。聿寒澈则闭目养神，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寒气。


    在船舱一角，性格沉稳细心、在炼器决赛中取得第九名好成绩的李长宁，正与一位身着素雅青衣、气质干练的女子低声交谈。这女子名为楚芸，是纵横派内门弟子中颇为出色的炼器师，也是李中仙的红颜知己。


    “楚师姐，”李长宁语气带着些许不解和惋惜，“你的炼器造诣远在我之上，尤其擅长攻击型法器的淬炼。此次决赛，若是由你出战，定能为我纵横派夺得更好的名次，为何……最终却让给了我？”


    楚芸闻言，微微一笑，目光温柔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与柳清欢商议的李中仙，轻声道：“长宁，宗门荣誉固然重要，但同门之谊、知己之心更重。中仙他……需要这个名次来稳固他在宗门内的地位和信心，尤其是在关师弟离开之后。


    你性情沉稳，由你代表出战，既能展现我派炼器实力，又不会过于锋芒毕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况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的‘玄龟盾’构思精妙，将防御做到了极致，同样是为宗门争光，我很为你高兴。”


    李长宁看着楚芸眼中毫无作伪的真诚与对兄长的情意，心中触动，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姐。多谢师姐成全。”


    楚芸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与温情，很快便被突如其来的危机撕得粉碎。


    当云舟飞越那片荒芜山脉，暗紫色的灵阵冲天而起时，莫忘尘清冷的眸子骤然收缩，几乎在阵法波动出现的瞬间便已察觉，他袖袍一拂，一道无形的气墙瞬间在云舟外围形成，试图延缓阵法的合拢，同时冷声喝道：“有埋伏！全力戒备！”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那阵法显然蓄谋已久，发动极为迅速，依旧成功将云舟困住。


    萧山敬在莫忘尘出声的同一刻，胖胖的身躯已然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悍然出现在云舟最前方。他怒目圆睁，看着那迅速成型的阴毒阵法，感受到其中对灵力的疯狂抽取与腐蚀之力，须发皆张：“何方鼠辈！敢拦你萧爷爷的路！”话音未落，他已是一拳轰出，狂暴的拳罡如同出闸猛虎，咆哮着撞向光幕，试图以力破法！


    几乎同时，楚芸也是第一个感应到阵法对云舟材质和灵力回路侵蚀的弟子，她脸色骤变，厉声补充道：“小心！阵法在腐蚀云舟核心！”


    两位长老与楚芸的及时反应，为众人争取了宝贵的应变时间。李中仙的“结阵”怒吼随之响起。


    但当杀手如潮水般涌来，云舟防护光罩在内外夹击下剧烈波动时，莫忘尘面色凝重，左手持戒律玉尺于身前，右手并指如飞，将精纯浩瀚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云舟核心，竭力维持着剧烈波动、光芒急速黯淡的防护光罩。


    玉尺上流光隐现，隐隐稳定着周遭紊乱的灵气，额角因巨大的消耗而渗出细密汗珠。


    萧山敬则如同门神般屹立船头，双拳挥舞得密不透风，一道道刚猛无俦的拳罡将试图靠近云舟的杀手、魔法纷纷击溃、震散。他怒吼连连，每一拳都蕴含着崩山裂石之威，暂时遏制了敌人最猛烈的第一波冲击，为弟子们结阵争取了空间。


    然而，敌人不仅数量近百，实力强横，更有三位气息渊深的圣阶强者压阵！


    一道刁钻狠毒的幽暗箭矢，如同毒蛇般穿透了光罩因连续打击而产生的薄弱处，直取因维持剑阵而灵力消耗过大、一时未能完全避开的核心弟子之一——李长宁的后心！


    “长宁小心！”


    时刻关注着战场，尤其是李中仙兄弟二人情况的楚芸，想也没想，身形一闪，便已挡在李长宁身后！


    “噗——！”


    那支蕴含着强烈腐蚀与破甲属性的幽暗箭矢，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楚芸仓促间凝聚的护体灵光，狠狠贯入了她的腹部！


    剧痛传来，楚芸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青衣。


    “芸儿！”李中仙见状，心神剧震，剑阵出现了一丝紊乱。


    “楚师姐！”李长宁回头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萧山敬怒吼一声，隔空一拳轰向那发射暗箭的方位，将那片区域的几名杀手连同山石一起轰成了齑粉，但终究晚了一步。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道阴险狡诈、无形无质的诅咒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绕过正面战场，悄无声息地袭向正在全力施展天愈术救治伤员的云舒！


    莫忘尘眼神一寒，他一直分神关注全场，此刻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戒律玉尺凌空一点！


    “嗡——！”


    玉尺发出一声清越悠扬的嗡鸣，尺身上“正心”两个古朴道文骤然光华大盛，绽放出纯白无瑕、蕴含着浩然正气与涤荡邪祟之力的光辉！这道光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照在那道无形诅咒之上！


    “嗤——！”


    如同冰雪遇阳，那阴毒诅咒在“正心”光辉的照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湮灭之音，瞬间如青烟般消散无踪，未能触及云舒分毫。


    云舒只觉一股暖流拂过身心，压力一轻，感激地看了一眼莫忘尘的方向，继续专注治疗。


    但这仅仅是绝望的开端。杀手们的攻击如同永无止境的狂潮，纵横派弟子虽拼死抵抗，但在绝对的实力与阵法压制下，伤亡不可避免地出现。


    一名身形灵动的弟子，为引开敌人，以身作饵，却被数道暗影锁链绞杀，血染苍穹。


    一名与顾清风配合无间的同门，为替他挡下圣阶斧芒余波，挺身而出，剑碎人亡。


    一名女弟子，在云舒的治疗光环边缘，为护同伴，被毒雾侵蚀，纵然云舒竭尽全力，终究回天乏术。


    转眼间，数名弟子陨落，鲜血染红甲板，悲愤与绝望在幸存者心中蔓延。两位长老虽全力出手，击杀数十强敌，甚至萧山敬与那魁梧圣阶硬撼数招，莫忘尘亦以戒律玉尺挥洒出道道净化光晕，牵制消弭了大量阴邪攻击，并稳稳牵制住对方圣阶魔法师，然敌众我寡，阵法难破，局面已岌岌可危。


    李长宁看着身旁腹部血流如注、仍强撑欲战的楚芸，再看向周围倒下的同门，双眼赤红，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


    就在防线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


    洛绝尘站了出来。


    “师尊！”刘三思看着外面恐怖的景象，小脸煞白，紧紧抓住洛绝尘的衣袖。


    洛绝尘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感应到，这“九幽蚀灵阵”不仅威力强大，更带着一丝与千嶂幻境中同源的、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


    果然是同一伙人！或者说，是同一势力下的不同分支！


    居中一人，身形瘦削如竹竿，手持一柄缠绕着黑气的白骨权杖，正是方才开口之人，气息阴森，是一位圣阶魔法士（暗系）。


    左侧一人，体型魁梧如山，手持两柄门板大小的巨斧，肌肉虬结，煞气冲天，是一位圣阶灵武士。


    右侧一人，则是一名身形飘忽不定，仿佛融入阴影中的刺客，手中把玩着两柄淬毒的漆黑匕首，气息若有若无，却给人致命的威胁感，同样是一位圣阶灵武士（刺客系）。


    如此阵容，堪称豪华，显然是下了血本，誓要将纵横派众人留在此地！


    他缓缓站起身，小小的身躯在剧烈晃动的云舟上稳如磐石。


    不能再等了。


    他看了一眼苦苦支撑的同门，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长老。


    是时候，让这些藏于暗处的老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恐惧了。


    他轻轻拍了拍刘三思的手背，声音透过面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三思，看好了。”


    “有些场面，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


    话音未落，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洪荒太古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凶兽骤然苏醒，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股威压，并非灵力，而是凌驾于灵力之上的……血脉与灵魂的绝对位阶压制！


    “吼——！！！”


    并非真实的吼声，却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云舟之外，那漫天飞舞的杀手，无论是高级还是圣阶，动作齐齐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他们体内的灵力运转瞬间凝滞，血脉深处传来无法抑制的战栗与恐惧！那些扑杀而来的魔兽坐骑更是发出凄厉的哀鸣，屎尿齐流，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就连那三位圣阶强者，也是脸色剧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那魁梧圣阶劈出的斧芒在半途溃散，那阴影刺客的身形被迫从虚空中跌出，居中的瘦高圣阶魔法师更是感觉自己的魔力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子，变得晦涩难控！


    “这……这是什么？！”瘦高圣阶失声惊呼，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纵横派云舟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源自灵魂的悸动，但他们并未受到压制，反而觉得周身一轻，那阵法带来的侵蚀感和敌人的压迫感骤减。


    下一刻，在洛绝尘的身后，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首先迈出的，是一只覆盖着冰蓝色鳞甲，缠绕着凛冽寒气的巨大虎爪。紧接着，通体雪白，背生冰晶双雪翼，体型庞大如小山的小白白（玄苍雪虎）踏空而出，仙阶三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冰冷的虎目扫视全场，带着睥睨众生的傲然。


    “一群杂鱼，也敢惊扰主人清静？”


    然后，金光乍现！一头形似狮虎，通体覆盖着璀璨金鳞，四蹄踏着金色火焰，虽体型尚幼，却散发着纯正古老、仿佛能追溯万物本源气息的小金金（溯源金猊）出现在洛绝尘另一侧，它发出一声稚嫩却威严的低吼，圣阶血脉的压迫感让那些杀手体内的本源都在颤抖。


    这还没完！


    “轰！”“嘶！”“咚！”


    空间接连波动！


    小红红（焚天炎狮）化身红发巨汉，周身燃烧着不灭烈焰，圣阶五星的狂暴气息席卷天地！


    小青青（碧磷妖蟒）所化的阴柔男子悄然浮现，碧绿的竖瞳中闪烁着致命的毒光，圣阶四星！


    小山山（搬山古猿）那光头巨汉一步踏出，虚空都在震颤，厚重如山的力量感扑面而来，圣阶五星！


    小月月（月华天狐）绝美的身影在月华（虽在白日，亦有月华之力被引动）中凝聚，清冷孤高，圣阶四星！


    小雷雷（金翅雷鹏）化作金袍少年，双翼一展，雷光万道，速度快到极致，圣阶三星！


    五大圣阶魔兽霸主，连同小白白和小金金，七道恐怖至极的气息联袂而出，如同七座不可逾越的神山，镇压在天地之间！


    那原本气势汹汹的“九幽蚀灵阵”在这七股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黑色光幕剧烈扭曲，上面的符文寸寸崩裂！


    近百名杀手，包括那三位圣阶首领，全都傻眼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好的围杀一个新兴门派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七头圣阶魔兽？！其中还有仙阶存在和溯源圣兽？！这阵容，足以横扫大陆上绝大多数一流势力了！


    “主上，这些蝼蚁，如何处置？”小红红（焚天炎狮）声如洪钟，恭敬地向洛绝尘请示。


    洛绝尘负手而立，小小的身影在七大圣阶魔兽的簇拥下，却仿佛成为了天地间的唯一。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外面那些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的杀手，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杀。”


    一个不留。


    七大圣阶魔兽眼中同时爆发出嗜血的光芒。


    下一刻，虎啸、狮吼、猿啼、狐鸣、鹏唳、蛇嘶、猊嗷……七道恐怖的攻击，如同天罚般降临！


    冰封万里！烈焰焚天！毒瘴弥漫！山崩地裂！月华绞杀！雷霆万钧！本源震荡！


    屠杀，开始了。


    洛绝尘那一个“杀”字，如同惊雷炸响，又似阎王判令。


    七大圣阶魔兽同时爆发出的威能，堪称毁天灭地。冰霜、烈焰、毒瘴、巨石、月华、雷霆、本源冲击……各种属性的恐怖能量瞬间淹没了那近百名杀手。


    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肉体被撕裂、灵魂被湮灭的沉闷声响。那所谓的“九幽蚀灵阵”在七股圣阶力量的碾压下，连一息都没能多支撑，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彻底崩碎，化作漫天黑色光点消散。


    那三位圣阶首领目眦欲裂，他们拼命催动灵力，试图抵抗。魁梧圣阶挥舞巨斧劈开一道袭来的巨石，却被小金金一口本源金焰喷中，护体罡气瞬间消融，整个人在惨叫中化为灰烬。阴影刺客身形诡秘，想要遁入虚空，却被小月月的月华之力定住身形，随即被小雷雷的雷霆撕成了碎片。


    居中的瘦高圣阶魔法师撑起层层叠叠的黑暗护盾，但在小白白的绝对寒冰与小红红的焚天之火交织下，护盾层层破碎，最终被冻成冰雕，又被烈焰烧成虚无。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刚才还气势汹汹、布下绝杀之局的近百名精锐杀手，连同三位圣阶强者，已然全军覆没，连一点像样的抵抗都未能组织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以及能量湮灭后的怪异气味，下方山脉被余波扫过，大片丛林化为焦土或冰原，一片狼藉。


    纵横派云舟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即便是莫忘尘和萧山敬这两位见多识广的长老，此刻内心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他们知道这位“小师兄”神秘莫测，底牌众多，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能随手召唤出七头圣阶魔兽！


    这等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顾清风张了张嘴，看着外面那如同神魔降临般的场景，半晌才喃喃道：“我……我……”


    刘三思则是满眼小星星，激动得浑身发抖：“师尊……师尊太厉害了！”


    然而，洛绝尘却未放松。神识如网，细致扫描战场。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战场边缘，一缕极其隐晦、燃烧着熟悉血脉气息的空间波动正欲遁走——属于洛千仞的血魂遁术！


    “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