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针石林

    流沙秘境的第三个黄昏。


    天际被染成一片瑰丽的紫红色，与无垠的黄沙构成一幅壮阔而苍凉的画卷。气温开始骤降，白日的灼热迅速被夜晚的寒意取代。


    洛绝尘和刘三思在一个背风的沙丘后找到一处相对坚实的落脚点。小白白庞大的身躯是最好的挡风墙，毛毛散发的寒气则被严格控制，只在极小范围内维持着宜人的温度，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随后洛绝尘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在脚下这片看似平静的沙地上停留许久。沙地松软易变，在此刻画符纹，不仅难以稳定结构，灵力波动更容易被沙层传导、扭曲，甚至可能惊动沙下某些感知敏锐的存在。


    他放弃了在沙地直接刻画的想法。转而从纳戒中取出几块在之前绿洲捡拾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石块。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在石片上飞速勾勒起来。


    他刻画的并非攻击或防御符纹，而是几个极其简易的“敛息纹”和“固沙纹”。纹路简洁，却暗合某种韵律，旨在收敛他们营地微弱的生命气息，并固化周围一小片沙地，防止夜间流沙悄无声息地吞噬他们。


    刘三思好奇地看着，小声问：“师尊，你这又是什么新阵法吗？”


    “不是阵法，只是几个小把戏。”洛绝尘头也不抬，专注地完成最后一道纹路，将刻画好的石片按照特定方位，轻轻按入营地周围的沙地中。石片没入沙层，微光一闪即逝，周围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晦暗，脚下的沙地也仿佛凝实了一丝。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放松，盘膝坐下，心神沉入识海。


    识海之内。


    洛绝尘以成年形态显现，颀长挺拔的身姿与外界六岁稚童的模样截然不同。他有些不适应地活动了下手脚，每次进入识海都会呈现这种状态，至今仍觉奇妙。


    魂兮宝镜依旧悬浮在中央，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芒。


    他走近那株神秘的树苗，指尖轻触柔软的叶片。叶片微微颤动，似在回应他的触碰，传递来一股纯净的自然气息。


    而后他转身走向另一侧，那件名为“仙风天逸”的战甲，随他的靠近瞬息以破旧衣裳的形态覆盖着他，他能清晰地看到其上黯淡的符文和几处近乎断裂的能量脉络。而“时臣”所化的三寸小柴刀，正安静地悬浮在一旁，刀身上的猩红血纹微弱地闪烁着，传递出一种饥饿与渴望的情绪。


    看着它们，洛绝尘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如同望着久别重逢、曾并肩作战的挚友。外界孩童的面容无法显露的情绪，在此刻成年形态的脸上清晰浮现，那是沉淀了岁月与责任的温柔与坚定。


    “再等等我。”他轻声呢喃，手指虚抚过它们残破的躯壳，仿佛能感受到其下沉睡的磅礴力量。


    心神回归现实，洛绝尘缓缓睁开眼。琉璃的眸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澈。


    “金魄石、木心玉、玄冥晶、赤阳精、戊土髓……”洛绝尘在心中再次默念《元素本纲》记载的重铸“时臣”所需的五种本源灵材。众横派的济世观只有凡品，这流沙秘境古老而神秘，或许藏有一线希望。同时，修补“仙风天逸”也需要寻找特定的灵丝宝料，这同样是他的目标。


    “师尊，你在想什么？”刘三思凑过来，递过一个水囊，里面是他们在上一个绿洲补充的清水。


    “在想哪里能找到修补东西的材料。”洛绝尘接过水囊，喝了一口。他没有明说，但刘三思知道师尊有把破刀需要修复。


    “哦！”刘三思眼睛一亮，兴奋地扯了扯洛绝尘的袖子：“师尊！我们可以问问木雨姐姐啊！百草门不是专门到处采药嘛，他们肯定知道好多长着宝贝的地方！”


    洛绝尘闻言眸子微微闪动。他想起之前绿洲相遇时，木雨对沙棘草特性的精准判断，以及她腰间那装满各类标本的布袋。百草门弟子常年在深山老林、秘境险地寻觅灵植，对于地质环境、矿物伴生乃至特殊材料的分布，确实可能有着远超常人的经验与直觉。


    “嗯。”他轻轻颔首，认可了这个提议，“百草门常年探寻灵植，对山川地貌、物产分布自有其独到见解。或许，他们确实知道一些线索。”


    这个思路为他原本有些茫然的搜寻，指明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明日我们试着往木雨他们可能行进的方向靠拢。”洛绝尘做出决定。他拿出柳清欢给的星纹玉符，能隐约感觉到极远处有几个微弱的同源气息，但无法精确定位。


    就在这时，小白白突然抬起头，深蓝色的虎目望向东南方向，耳朵警惕地转动着。


    “主人，有强烈的灵力碰撞波动，距离不远。其中一股……很熟悉，是那个叫李中仙的人类。”


    洛绝尘瞬间起身。“中仙叔叔？”


    “还有另外几股气息，带着杀气，不是我们的人。”小白白补充道，它的感知在秘境中远超常人。


    “三思，我们过去看看。小白白，隐匿气息，我们潜行过去。”洛绝尘当机立断。李中仙是纵横派的大师兄，更是照顾他的长辈，他不能坐视不理。


    “好！”刘三思立刻收起嬉笑，紧紧跟上。毛毛也被示意缩小了体型，降低存在感。


    两人两兽借着暮色和沙丘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向波动传来的方向潜去。


    很快，他们趴在一座高大的沙丘顶端，向下望去。


    下方的沙谷中，情形剑拔弩张。


    李中仙手持长剑，挡在李长宁和另外两名纵横派弟子身前，他的衣袍上有几处破损，显然已经经历过一番战斗。而对面的，正是以魏书臣为首的五六名魏家子弟，以及两名气息阴冷、显然是幽冥谷的帮手。


    “魏书臣，秘境寻宝各凭机缘，你在此处拦截我纵横派去路，是何道理？”李中仙声音沉稳，但眼神锐利如刀。


    魏书臣冷笑，眼中是刻骨的恨意，“李中仙，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流沙秘境，生死勿论，这正是了结我们恩怨的好地方！把你在这里解决了，出去就说你死于秘境妖兽之口，谁能查证？”


    “你！”李长宁怒极，想要上前，却被李中仙按住。


    “书臣，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你姐姐她……”李中仙试图解释。


    “闭嘴！你不配提我姐姐！”魏书臣仿佛被触及逆鳞，瞬间暴怒，对着身后众人大喝，“还愣在这干什么！给我上！死活不论！”


    战斗一触即发！魏家子弟和幽冥谷的人同时发动攻击，各种灵武技和暗影魔法笼罩向李中仙几人。魏书臣更是招招狠辣，直取李中仙要害，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李中仙剑法精湛，修为也高于魏书臣，但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幽冥谷的人从旁施展诡异的诅咒和束缚法术，一时间竟落了下风，左支右绌。


    沙丘上，刘三思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师尊，怎么办？中仙师兄他们打不过！”


    洛绝尘琉璃般的眸子透过黄鲤鱼面具观察着战局。直接冲下去，他们两个小孩加上小白白，虽然能扭转战局，但势必暴露实力，而且与魏家彻底撕破脸，后续麻烦不断。


    他目光扫视战场，突然注意到战场边缘有一片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沙地，那里的空间有极其细微的扭曲。


    “是流沙陷阱，而且不太稳定……”洛绝尘心念电转，瞬间有了主意。


    “三思，你和小白白留在这里，随时准备接应。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不等刘三思反应，身形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沙丘，利用地形和越来越暗的光线，迅速接近那片不稳定的流沙区。


    他从纳戒中快速取出几面在苍生城购买的、用来练习阵法的小阵旗。


    洛绝尘动作极快，小手在几面阵旗上飞速划过，指尖灵力如丝，瞬间在其上刻画下数道扭曲、如同沙涡般的简易符纹。这并非高深阵法，而是他这几日观察流沙特性后，自行领悟的“流沙引动符”，功效单一——短暂加剧特定区域沙粒的流动性。


    他看准时机，在魏家一名子弟正欲从侧翼偷袭李长宁，脚步即将踏过那片不稳定流沙边缘的刹那，手腕一抖！


    “嗖！嗖！嗖！”


    三面刻画着符纹的小旗子呈品字形，精准地没入那片深色沙地周围。


    旗子落位，微光一闪即逝。


    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名魏家子弟脚下的沙地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原本只是略微松软的地面骤然化作贪婪的漩涡，强大的吸力猛地缠住他的双脚，并以惊人的速度将他向下拖拽！


    “啊！救我！是流沙！”那弟子惊恐大叫，奋力挣扎，却越陷越快，瞬间已没至大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魏家攻势一乱。旁边两人下意识想去救援，脚步刚移过去，那片流沙区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范围竟隐隐扩大了几分，吓得他们连忙后退。


    “小心地面！”魏书臣厉声喝道，不得不分神关注脚下。幽冥谷那名正在吟唱诅咒法术的弟子也被打断，法术反噬让他闷哼一声。


    李中仙何等人物，虽不知变故缘由，但战机稍纵即逝！他眼中精光一闪，剑势陡然变得凌厉无比，抓住对方阵脚微乱的空隙，一剑荡开魏书臣的猛攻，反手一道剑气逼退另一名幽冥谷弟子，低喝道：“长宁，走！”


    李长宁会意，立刻与另外两名纵横派弟子合力，向流沙相反的方向突围。


    魏书臣气得脸色铁青，眼看就要得手，却被这莫名其妙的流沙打乱全盘计划。他想追击，却又忌惮那还在扩大的流沙陷阱，更要命的是，他完全没察觉到刚才有任何灵力波动指向那片区域，仿佛那流沙是自己突然发狂一般。


    “是谁？！给老子滚出来！”魏书臣不甘地怒吼，长剑胡乱劈向四周的沙丘，激起漫天沙尘。


    而此刻的洛绝尘，早已借着暮色和沙尘的掩护，如同滑溜的泥鳅般溜回了沙丘顶部，气息平稳，仿佛什么都没做过。


    “师尊！你太厉害了！”刘三思压低声音，兴奋地小脸通红，“他们都没发现是你！”


    小白白也投来赞许的目光：“真不愧是我小白白的主人！对时机的把握和力量的运用，精妙！”它刚才甚至刻意收敛了自身气息，避免任何一丝可能被察觉的波动。


    洛绝尘透过面具，看着下方魏书臣无能狂怒，以及李中仙几人迅速远去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他拉了拉刘三思的袖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跟上中仙叔叔。”


    两人两兽再次隐匿行踪，远远吊在李中仙队伍后方，既确保他们安全，又不直接现身。


    直到确认彻底摆脱魏书臣等人的追踪，李中仙带着众人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岩石裂隙停下休整。


    就在这时，洛绝尘带着刘三思和小白白从岩壁阴影中缓步走出。


    “中仙叔叔，长宁哥哥。”


    李中仙闻声回头，看到两人时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惊喜之色：“小师兄，三思！刚才那阵恰到好处的流沙，是你们的手笔吧？”说完却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长宁就是哥哥，到我这儿就成叔叔了...”


    洛绝尘正好取下脸上的黄鲤鱼面具，闻言眨了眨清澈的眸，一脸无辜地反问：“那不然呢？难道我要叫你们'中仙师侄'、'长宁师侄'吗？再说了你一个当爹的年纪，愿意被叫师侄？”


    旁边的刘三思”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捂住嘴。李长宁也忍俊不禁，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膀。


    “得，辈分在这摆着。”李中仙无奈地摊手，“不过小师兄刚才那一手真是漂亮，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他收敛了些笑意，正色道：“不过魏书臣这人执念太深，下次再遇到，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洛绝尘点点头，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接下来打算去哪？”


    “要去千针石林跟其他师弟师妹会合。”李中仙答道，忍不住又小声补充：“其实叫叔叔也挺好的...”


    这次连他身后的纵横派弟子都忍不住低头闷笑。


    “千针石林？”洛绝尘假装没听见他的嘀咕。


    “对，那边地形复杂，适合藏身。”李长宁忍着笑接过话头，“小师兄跟我们同行吗？相互也有个照应。”他实在不放心让两个小家伙单独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里乱闯。


    “嗯。”洛绝尘小大人模样微微颔首，千针石林这个名字，和他之前的判断一致。


    有了李中仙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手”带队，接下来的路程顺利了许多。他熟知哪些区域是强大妖兽的领地需要绕行，哪些地方可能有隐藏的水源或灵草。


    途中，洛绝尘也趁机向李中仙请教了一些关于秘境矿产和特殊材料的问题，隐晦地提及了自己需要寻找某些“坚硬”、“蕴含特殊元素能量”的材料。


    李中仙虽然不清楚洛绝尘具体要做什么，但还是根据自己的记忆，指出了几处可能存在稀有矿石的区域，其中就包括“鬼鸣沙海”深处，以及“千针石林”某个偏僻的洞穴。


    “不过那些地方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危险，小师兄，你切不可贸然前往。”李中仙严肃叮嘱。


    洛绝尘乖巧应下，心中却已将这几个地点牢牢记住。


    一夜无话，在轮流守夜中平安度过。


    秘境第四日清晨，当初升的阳光再次将沙漠染成金色时，一片巍峨耸立、如同无数巨剑直插云霄的石林，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千针石林，到了。


    而那里，等待着他们的，不仅是可能的同伴汇合，或许还有新的机缘，以及……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