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绿洲暗影

    空间传送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随之扑面而来的灼热与干燥。


    洛绝尘和刘三思，连同他们身边的玄苍雪虎小白白，出现在了一片无垠的沙漠之中。放眼望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种颜色——昏黄。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金色波涛，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天空是高悬的、白晃晃的烈日，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沙地炙烤得滚烫，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远处的景物都显得模糊不清。


    “好、好热啊......”刘三思的小胖脸很快就沁出了汗珠，他用手扇着风，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身旁小白白冰凉柔软的毛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师尊，这里就是流沙秘境吗？怎么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他话音刚落，圆溜溜的眼睛猛地瞪大，像是才反应过来，惊慌地四处张望，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额……其他师兄师姐呢？寒澈师兄、清欢师兄、云舒师姐……还有关师兄他们怎么都不见了？就、就我们两个？！”


    洛绝尘也早已察觉到了周围的空旷。除了他们两人一虎一熊，目力所及之处，只有死寂的沙丘和扭曲的热浪。空间传送显然是随机的，将他们与纵横派的大部队彻底分开了。


    然而，与刘三思的惊慌不同，洛绝尘琉璃般的眸子里虽有一丝凝重，却并无太多惧意。前世作为纵横沙场、见惯生死与绝境的将军，比这更孤立无援、更恶劣的处境她也曾面对过。心念电转间，他（她）已迅速压下那因环境陌生和同伴失散而本能升起的一丝不安，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统帅的冷静与决断。


    “慌什么。”洛绝尘的声音依旧带着孩童的清脆，语气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仿佛带着能安定人心的力量，“秘境传送本就随机，失散是常事。既然我们能安全落地，说明其他人大概率也无恙。当务之急，是弄清自身处境，设法生存，再图汇合。”


    这时，一个低沉而略带慵懒，却又充满磁性的年轻男声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小胖子，这就怕了？有本大爷在，保你一根汗毛都少不了。”


    说话的，正是玄苍雪虎小白白！它深蓝色的虎目瞥了刘三思一眼，带着一丝傲然。


    刘三思虽然早就知道小白白会说话（毕竟在纵横派内，小白白偶尔也会口吐人言，尤其是逗弄他的时候），但在此刻孤立无援的环境下，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还是让他安心了不少。他嘟囔道：“我才不是小胖子……我这是壮实！而且，我才没怕呢！”


    小白白嗤笑一声，不再理他，转而用那低沉的嗓音对洛绝尘说道：“主人，这片沙漠能量紊乱，神识受到不小压制。”


    洛绝尘闻言拍了拍小白白硕大的头颅，感受着它皮毛传来的沁凉，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环境，同时体内灵力暗自流转，混沌灵根中的水元素光点微微活跃，试图对抗这极致的干燥，土元素光点则让他对脚下沙地的细微流动多了一份感知。


    “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四周。沙漠之中，看似平静，实则杀机暗藏。”


    “知道啦，师尊！”刘三思连忙应道，紧紧跟在洛绝尘身边，毛毛也亦步亦趋地守护着他。


    两人两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海中前行。松软的沙地极大地消耗着体力，炽热的阳光更是无情的考验，连空气都仿佛在灼烧。


    “师尊，小白白，我……我好像真的走不动了……”刘三思喘着粗气，小胖脸热得通红，刚一屁股坐下，就被滚烫的沙子烫得龇牙咧嘴地跳起来。


    小白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真是麻烦的小鬼头。”不过它还是稍微靠近了些，让刘三思能多借力它身上散发的天然凉意。


    旁边的冰血暴熊毛毛见状，低吼一声，周身泛起淡淡的白色寒气，形成一个不大的低温区域，将刘三思和近处的洛绝尘都笼罩在内。顿时，那令人窒息的灼热感被驱散了不少。


    “呼……舒服多了！谢谢你毛毛！”刘三思感激地拍了拍伙伴厚实的皮毛。毛毛憨厚地蹭了蹭他，继续维持着寒气的散发。


    洛绝尘也感到一阵难得的清凉，对毛毛点头示意。他正欲从纳戒中取出清水补充水分，前方的小白白却突然耳朵一动，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有东西从沙子里过来了！小心！”


    话音刚落，前方沙地诡异地流动起来，“沙沙”声响中，三只由黄沙凝聚、挥舞着巨螯、翘着幽蓝毒针的沙蝎破沙而出！


    “是沙蝎！”洛绝尘眼神一凛，瞬间将刘三思拉至身后。


    “毛毛，挡住它们！”刘三思立刻指挥。


    毛毛怒吼现身，熊掌带着寒气拍向一只沙蝎，瞬间将其拍散！小白白甚至懒得动爪，只是张口一道凝练的冰息喷出，另外两只沙蝎连同周围一片沙地瞬间被冻结，然后碎裂！


    “不堪一击。”小白白甩了甩尾巴，语气平淡。


    战斗迅速结束，刘三思刚松口气，却听小白白再次预警：“不对！下面还有东西！”


    脚下沙地骤然塌陷！巨大的流沙漩涡形成，强大的吸力瞬间缠住了他们的双腿！


    “是流沙！”洛绝尘临危不乱，“小白白！”


    “知道！”小白白低吼一声，双翼猛然展开，强大的风压暂时遏制了流沙下陷的速度，它用头颅顶住洛绝尘，奋力向外推。洛绝尘也趁机拉住刘三思，运转风灵力减轻重量。


    混乱中，洛绝尘目光锐利，猛地瞥见侧前方沙丘上，一簇紧贴沙地的、针尖般的翠绿顽强挺立——是沙棘草！


    “那边！小白白，往那边靠！”洛绝尘疾呼。


    在小白白的奋力协助下，两人两兽险之又险地脱离了流沙区域，滚倒在坚实的沙地上。


    “呼……差点就成了沙漠的点心了。”刘三思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哼，有本大爷在，怎么可能。”小白白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毛发。


    洛绝尘走到那簇沙棘草旁，小心采集。“这沙棘草生长于此，或许并非偶然。它所依存的沙层之下，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线索。”


    他感受着草根传来的微弱波动，结合小白白先前的感知，心中有了方向。


    “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小白白，麻烦你多留意周围了。”


    “包在我身上，主人。”小白白低沉应道。


    有了会说话、实力强大且感知敏锐的小白白在身边，刘三思的底气足了很多。两人一虎稍作休整，再次启程，朝着可能存在绿洲和生机的东北方前进。


    凭借着沙棘草的微弱指引和小白白对水元素的敏锐感知，洛绝尘和刘三思又艰难跋涉了许久。就在刘三思感觉自己快要被烤干，又开始念叨“幻觉，我一定是看到水的幻觉了”的时候，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前方。


    那是一片环绕着清澈湖泊的绿洲，水汽带来的清凉感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


    “真的是绿洲！小白白你太厉害了！”刘三思欢呼起来。


    小白白昂起头，一副“那是自然”的傲娇模样：“本大爷的感知怎么会错。不过……”它深蓝色的虎目微微眯起，望向绿洲方向，“那边有灵力波动，有人在争斗，而且……还有几股让人不太舒服的气息在旁观。”


    洛绝尘闻言，立刻示意大家隐蔽。“先观察一下。”


    他们借助沙丘掩护靠近，果然看到绿洲另一侧正在发生战斗，争夺的是湖心小岛上的冰心兰。而在一旁，还有凌烟洛氏的人冷眼旁观。


    当那名面色苍白的凌烟洛氏青年将探究的目光投向洛绝尘他们藏身之处时，洛绝尘心中警铃大作。


    “是凌烟洛氏的人。”他沉声道，“他们可能注意到我们了。”


    刘三思顿时紧张起来：“啊？那怎么办？”


    小白白低哼一声：“一群藏头露尾的家伙，怕他们作甚。不过主人，此地确实不宜久留，那湖水里的家伙好像也被惊动了。”


    仿佛为了印证它的话，湖中猛地窜出地阶五星的沼泽巨鳄，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我们走。”洛绝尘当机立断，不欲卷入麻烦。


    然而，那沼泽巨鳄在攻击他人之后，凶戾的目光竟转向了他们这边，显然是小白白之前散发的气息吸引了它。


    “吼——！”巨鳄咆哮着冲来。


    “麻烦的家伙。”小白白语气不耐，但对洛绝尘说话时却带着请示，“主人，要解决掉吗？”


    “速战速决，攻击它颈下浅色鳞片，那里可能是要害！”洛绝尘快速判断并下令。


    “明白！”小白白应了一声，身形如电射出，精准地执行了洛绝尘的战术，一击便将巨鳄毙命！


    这一幕再次震慑了在场众人。


    凌烟洛氏那名苍白青年眼神闪烁，最终没有动作，带人离去。


    青峦宗弟子上前道谢并欲分享冰心兰。


    洛绝尘依旧拒绝，透过面具的声音平静：“不必，我们只是自保。告辞。”


    说完，便带着刘三思和小白白迅速离开。


    同时，苍云学院内，一场关乎秘境内部动态的“观礼”正在云海之巅的“观镜台”上进行。


    观镜台中央，悬浮着一幅巨大无比、由纯粹灵力构筑的立体地图——“流沙天衍图”。地图上山川河流、沙漠绿洲的轮廓清晰可见，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其中缓缓移动，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枚由三大院联合颁发的秘境玉符，也即代表着一支进入秘境的队伍。


    三大院的旗帜在观镜台四周猎猎作响，瀚海星纹、苍穹剑影、上清丹气交织成一片肃穆而紧张的背景。


    台下，各派留守的长老、掌门凝神静观，目光如炬，紧锁着代表自家子弟的光点动向。低语声在人群中如暗流般涌动，伴随着时而舒展、时而紧蹙的眉头。


    纵横派三长老萧山敬，粗犷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下巴上黑白参差的胡茬，那双惯常豪迈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虑。他的视线，正牢牢跟随着天衍图边缘，那几个代表着纵横派弟子的光点——它们刚刚脱离了一片代表绿洲的绿色区域，正向着更广阔的未知区域移动。


    身旁，北境萧家的长老萧萍萍一袭冰蓝长袍，身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气。她的目光掠过那片象征着古林区域的浓绿边缘，注意到了代表洛绝尘和刘三思的光点不仅安然无恙，还与代表百草门木雨的光点顺利汇合。她清冷如玉的脸上微微缓和，颔首道：“临危不乱，判断精准，更难得的是身处险境仍存济困之心，却不失警惕。萧长老，贵派这两位年幼的弟子，心性确实非凡。”


    萧山敬闻言，胸膛不自觉地挺起，那丝忧虑瞬间被自豪冲散，他摸着胡子，洪亮的笑声即将冲破喉咙：“哈哈哈！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


    “嗒。”


    一声清脆的落子声，如冰珠坠玉盘，恰到好处地响起。


    正在与天音阁长老对弈的四长老莫忘尘，仿佛全然沉浸于棋局之中，玉尺轻搁手边，修长的手指刚刚离开那枚落在关键之处的白玉棋子，神色静默如水，连眼睫都未曾抬起一分。


    萧山敬那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他猛地呛咳两声，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硬生生将话头扭转：“咳咳……是、是我们纵横派上下悉心教导的弟子！”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趁人不备，飞快地朝莫忘尘的方向瞪去不满的一眼。


    莫忘尘却恍若未觉，目光依旧停留在错综复杂的棋盘上，语气平淡无波：“该你落子了，天音阁的朋友还在等着。”仿佛方才那打断豪言的举动，只是棋局中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交互。


    周围几位熟知他俩脾性的长老，面上皆露出心照不宣的莞尔。


    然而，这份略带轻松的氛围，在众人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天衍图另一端时，骤然凝结。


    只见图卷中央，那片用刺目赤红色标注、光晕扭曲躁动的区域——幻阳沙漠边缘，一枚代表着关雎的光点，正以一种异常清晰、近乎孤绝的姿态，坚定不移地向着沙漠核心挺进。那决绝的轨迹，如同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地扎入那片既是天骄试炼场，亦是野心坟场的绝地。


    一时间，观镜台上的空气仿佛沉重了数分。


    玄天宗长老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闪烁；幽冥谷使者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散发出更深的阴冷气息；而凌烟洛氏的带队长老洛千仞，更是眯起了那双狭长的眼睛，阴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蛛丝，紧紧缠绕在那枚孤注一掷的光点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晦涩的弧度。


    秘境之内，年轻一辈为机缘、为信念、为生存而战；秘境之外，无形的暗流随着每一枚光点的移动而汹涌澎湃。那张由各方势力、诸多算计交织而成的大网，正随着关雎的决绝深入，悄无声息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