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无法说服

　　“但是，艾妲表姐。战争的公式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里面充满了各种意外，任何一种意外所引起的后果都将带来颠覆性的变化！不错，我们正面战场的交换比很难看，所以我不反对‘定点清除’这种活动！基尔科因战役中，滑翔八号的东方舰长他们本身就是去做这件事情的，虽然因为一些事情而没能进行下去，但是这也是一种超限战的做法，也是复合战争逻辑的！”章迈的声音渐渐的提高了。

　　“那么，现在发生在维利维内托的事情，跟你所说的超限战有什么不同吗？”艾妲的情绪也激动起来。

　　“有很大的不同的艾妲表姐！定点清除是特种作战的一种，第一步要有明确的目标！然后才能进行作战，同时还要制定撤退路线和保证实施人的存活！但是在大街上爆炸什么的……艾妲表姐，你想过没有，如何这次爆炸行动直接发生大街上，会造成多大的附带损伤，有多少人会因为这次爆炸而遭受波及？！”

　　“波及？”艾妲冷笑了一声，“这些殖民者引爆火山，让三十多万无辜的亚述人全部死于岩浆和火山灰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些吗？麦子，我们在反抗殖民者，不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战！”

　　“所以我们才要保持我们行动的正义性！艾妲表姐！”章迈扯开勒着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液压抗荷服，“因为狗咬了我们，我们就要去咬狗吗！”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艾妲的声量陡然拔高！

　　“这可是那位杨之远先生亲口说的！”

　　“可是艾妲表姐，你想过没有，这是多么糟糕的示范作用！一旦普通的亚述人以这次爆炸为榜样怎么办。他们没有情报能力也没有潜入能力，他们能做的就是在大街上实施自己的行动！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您想过吗！”

　　艾妲觉得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她想也不想，狠狠吼出了一句让章迈手脚冰凉的话！

　　“殖民者没有无辜的！”

　　瞬间冷场。章迈愣住了，艾妲喘着粗气，也没有继续说话，而夹在两个人中间的安则脸色苍白，不安的绞着双手的手指。

　　果真还是到了这一步，章迈的心中被不安填满了。难道这就是上合大中华区一直不表态的原因？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到底是谁的错呢？章迈不清楚，或者说，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了疑惑。自己到底该不该来这个地方？自己坚持的这些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自己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也没有什么高深的理论，支持自己往前走的仅仅是一些朴素的道理。可是，难道这些“做个好人”，“帮助别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道理都已经行不通了？

　　但是，自己不想就这样放弃。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尽量心平气和的向艾妲说：“艾妲表姐，我做一个假设，如果，我是说如果，圣安特奎斯的一位居民，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因为对地球人的愤怒，他决定效仿一下。但是他不知道哪个地球人才是真正的殖民者，所以，他决定往人最多的地方去。”

　　“此时，一艘上合的，来这里旅游的船到港了。他们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我想你也知道上合是什么态度。当这些游客从空港中走出来，兴高采烈的打算去参观圣白石林地的时候，轰”

　　艾妲的眼睛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她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疯子，当然知道这种事情的危险。

　　“那么艾妲表姐，先不说上合如何反应，你觉得，我这样的志愿者们，该怎么办呢？我们该如何自处？”

　　死一样的寂静。说实话这种假设让艾妲不可能没有触动，也许上合也好，北约也罢，在艾妲的眼中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也就是浅肤色和深肤色那种。但是她却不能不考虑章迈的感受。毕竟，塞拉龙特联军中，章迈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但是，这件事情自己能怎么表态呢？她现在作为塞拉龙特联军军事方面的最高象征，也代表着塞拉龙特联合征服的态度。而且在已经开始自己用无线电台向外发布消息的塞拉龙特地区，在全体亚述人中间，也是一个需要时时关注的存在。所以，她的表态，必须考虑到全体亚述人的感受。

　　亚述人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艾妲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这件事情两全其美。或者说，这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因为这次维利维内托的行动在几乎全部的亚述人眼中，就是一次英雄的牺牲。如果这次塞拉龙特联合政府在这个时候唱反调的话，几乎可以肯定会处于众矢之的。章迈的这个假设，其实就是要艾妲在全体亚述人的口水和章迈之间做一个单选题。

　　试问这种单选题，让几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女该怎么选择。恐怕就是那种最具有智慧的长者也会束手无策吧。

　　“麦子，我们，我们不应该往这种极端的方向想。”艾妲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们应该往更好的方向思考。”

　　章迈有些神经质的抚摸着手指上的那枚常春藤的戒指：“艾妲表姐，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没等艾妲说什么，章迈已经自己说了出来，他的发问仅仅是一个自说自话而已。

　　“这个该死的定律告诉我们，只要发生坏事的几率不是零，那么，不管它的几率有多小，那么就一定会发生。艾妲表姐，我们真的要赌吗？”

　　艾妲抓破了自己的手心，而安也无助的抓住了章迈的胳膊。

　　“麦子。”艾妲半闭上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你这是要我选择吗？”

　　“我不知道。”章迈攥紧的双手关节处发出了格拉格拉的响声，“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情，如果我说的事情不幸发生了，就算上合将其认定是一件意外，但是在我们对面的那些驻亚述行星的殖民者们，一定会利用他们手中的传媒工具，将这个事情炒到天上去，然后将野蛮的，威胁人类安全的恐怖·分子这个头衔装到我们的头上，从而以一副正义使者的面目出现，来扫清我们这些危险分子！到时候，恐怕地球上也没有多少同情者来帮助我们了。”

　　“同情者……”艾妲苦笑了一下，“麦子，你是想让我们发布一些不同意这种做法的文章是吗？”

　　章迈没说话，或者说，他不知该怎么说。

　　“麦子，就算我同意了，这样的文章一样发不出去的。”艾妲轻轻的摇了摇头，“塞拉龙特联合政府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雷冯斯首相说了算。更不是安说了就能执行的。我们需要少数服从多数，而且，我没有信心说服大多数人。”

　　“不错，你说的同情者有不少，他们对我们在道义上的支援我们也很感激。但是麦子你想过没有，这些道义上的支持并不能帮我们赶走侵略者，流血牺牲的依然是我们亚述人自己！那么大的地球，一百多亿人，为什么在这里为我们出生入死，流血流泪的就只有你，艾辞修先生这样寥寥几个？”

　　“麦子，我们遭受的苦难已经足够了，我们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知道吗，在一次关于未来的争论中，有人提议，如果让你和安生下的后代继承西法赫王朝的王位，那么上合会不会承认西法赫王朝的所有人是上合的一部分而提供公民权？！如果这样能够让我们从这个看不到头的噩梦中醒来的话，我现在就给你们两个举行婚礼！然后你们的唯一任务就是生孩子！可能吗？”

　　事已至此，艾妲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塞拉龙特政府的着眼点还是要放在亚述人自己身上，他们很感激章迈他们，但是如果为了他们的感受而弃他们的同胞于不顾，塞拉龙特临时政府是办不到的。甚至这种事情在塞拉龙特临时政府的内部讨论中就无法通过。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更加低沉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一场大雪就将降下。

　　最终，三人没能讨论出任何一个结果。章迈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脚步从安的房间里离开了。而安好想追上去，却最终也没能挪动脚步。艾妲的后背重重的撞上了那种复合材料的墙壁，让自己的身体完全的垮了下来。她用手用力的捶着自己的额头，似乎要想出一个能够解决这一切的办法。虽然没有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但是无形的裂痕，已经在双方的中间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