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理由

    这个名字无疑是个浪漫的名字。


    那位给树起名字的学者，肯定不会想到这棵树也会被用于最邪恶卑劣的诡计。


    自由之翼并不是一种特别的罕见的树种，至少在乔伊家的庄园里就能看见不少，她也听说在遥远的林卡市，有一片自由之翼的专门培育地，联合政府内的大部分自由之翼树种，都是从林卡市运输过来的。


    自由之翼原本的作用，就是在受到足够刺激的情况下，枝叶会展开成翅膀的模样，把给予它刺激的人给喷射出去，这也算是一种植物的自我保护。


    可是像这里这样大棵的自由之翼，乔伊也是第一次见，也不清楚它的能力会不会发生某种变异，但现实的情况也由不得乔伊考虑那么多，她现在就要做出一个决定，自己要不要追过去。


    乔伊完全没有考虑艾洛斯会被直接喷射落地摔死的情况，这个事件的背后，她能明确感到一双手在操纵着这一切，或许就是艾洛斯口中，修理好幻境洞穴的修理者。


    晚间的认知干扰，森林里的信件，树木的哭泣，落叶，艾洛斯的情绪失控，这个陷阱一环扣一环，乔伊没有艾洛斯那种从繁复事物中敏锐抓住关键的能力，不过她也能察觉到，这幕后之人，一定在进行着某种甄别。


    关于这一点的理由也并不复杂，艾洛斯在树木悲伤的落叶之后遭到了攻击，而她没有，另外自由之翼这棵树的使用也有时限，必须等树叶恢复到一定的程度，才能继续使用，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阶段，只能使用一次。


    所以艾洛斯是唯一被选中的人，这个幕后的主使，需要艾洛斯身上的某种东西，身体，意识，或者说是一些关键物品。


    摆在乔伊面前就是这样一个难题了，她如果追过去，生死未知，很可能与幕后主使直接撞见，可如果她独自逃掉，大概率能保证自己的性命无忧。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题，但乔伊只迟疑了不到三秒，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卷轴，那是她在出发前，她的导师给她的，卷轴上写的咒语是“转瞬千里”，这是只有真正的超凡之上才能写出来的高阶咒语。


    这是一张能让乔伊迅速跨越漫长距离的咒语，是乔伊压箱底的底牌。


    “也该我救你一次了。”乔伊轻轻念了一句。


    艾洛斯飞往的方向，乔伊不用想也知道是西南方，自由之翼的喷射高度不可能高过周围的雪山，于是确认好方向之后，乔伊用戴着手套的手轻点元素，卷轴缓缓地展开，乔伊腾空而起。


    风元素开始随着卷轴的力量，开始更深的融化，融入空间的背景，乔伊开始随着这风的拉伸迈入更深的空间，她在半空中一步踏出，随后一步又一步，在空中行走，每踏出一步，她眼前的风景就开始发生改变。


    不同的树木开始在她的眼前闪烁而过，那些落了满地树叶的树木，此时光秃秃的暴露在阳光下，再没了昨日那样的枝繁叶茂的盛况，不过眼下这情景和这雪山的环境倒也是相配，有了几分冬天的肃杀气味。


    地上铺满落下的叶子，到现在为止，乔伊都没有弄清楚这些落叶的作用，她只记得当落叶落满了艾洛斯的肩头，艾洛斯就像遭遇了某种魔咒一般，开始变得疯狂。


    顺着这片不知等待了多少年的荒芜森林，乔伊一点点的跨越过无数的土地。


    她离西南方的关隘的距离越来越近，那是她昨天在树上曾经看到过的出口，所有的树木都在离关隘的近处止住了生长的脚步，就好像这片森林刻意回避着那块区域。


    乔伊一步踏出，开始看到了那处关隘的奇异，那是一颗颗堆积起来的石头，石头很小，并不规则，可是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关隘，在土地之间，在关隘的崖壁之间，无数个石头就像气泡一样不断地沉浮，落下。


    这些石头就像寄生在山体和大地上的寄生虫，他们颗颗之间界限分明，但却又像一片海洋，在山壁之间跳跃，闪烁，在地上不断地滚动，回归。


    石头并没有融入山体和土壤之中，在这不知多少年的时光当中，它们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独立，像个自由的孩童，随着同伴们一起奔走在山川大地之间。


    这些活跃的石块封堵住了整个关隘的每一条道路，它们庞大的数量和密集的阵型，让每一个想要从这里走出的人，都不得不考虑清楚，能不能承受住它们聚集起来的力量。


    不过，乔伊却没时间考虑这么多，“转瞬千里”之所以能让人获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不仅仅是因为这咒语来自于超凡之上的精心制作，更重要的是，它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了空间，将空间拉成了一个类似弹簧的结构，让人能顺着空间的“回弹”获得不可思议的速度。


    这种“回弹”靠乔伊是完全无法停止的，她只能让整个咒语的力量彻底用完，才能终止。


    乔伊一步踏出，正正好踏入了石块们的王国里，所有的石块立即接受到了某种刺激性的信号，铺天盖地的向她砸来，乱石纷飞，如同一场风暴的中心，大量进行着不规则的运动的石块，碰撞，舞蹈着。


    “转瞬千里”的力量能有效减缓石块落到乔伊身上的数量，毕竟当速度到达了某一个临界点之后，就能超脱出一部分的世界，让任何事物都难以轻易的接触到。


    乔伊尽量在穿过这片石之海的时候，用手和衣物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躯干部分，确保不让自己的头受到足以致命的伤害，她在这纷飞的石块暴雨中，如同一只飘摇的蜉蝣，弱小可怜又无助。


    狭长的关隘不知道有多长，乔伊已经连续踏出了几步，都还没能从关隘中走出，石块在走到中段的时候，更加的密集，转瞬千里的力量已经无法完全防护住石块们的进攻，乔伊悄悄露出眼睛看了一眼。


    石块纷杂，这是能让任何密集恐惧症患者都当场去世的场景，土灰色的沙尘流动着笼罩整片天空，每块石头都像一棵抖落在沙尘幕布上的暗灰色小点，一颗颗的闪烁，拉出一条条漫长而昏暗的尘埃轨迹线，运动在继续，并且愈发剧烈，石块在环绕抖动，迸射，炸裂。


    在这极度灰暗与阴沉的世界里，乔伊甚至都看不清前方的路途，她只能看见那些石块和它们带起来的灰尘，充斥满了整个世界，并且还不断的有石块裹挟着可怕的动能，朝她而来。


    乔伊利用“转瞬千里”的力量迅速避开了这些石块，空间的快速回弹，让乔伊像一道灵巧得光束，从这可怕的石块炼狱中穿过，她将自己的眼睛遮得更近，以免风沙入眼，无法再辨明方向。


    根据这么一小会的观察，乔伊也算明白过来，在这关隘处聚集的石块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种叫做吸引石的石头，是一种较为珍稀的施法材料，但珍稀不代表真的稀缺，这玩意主要是产地固定，并且常年被“联合开拓局”把持着生产线，垄断企业总是要靠抬高物品价值来获利，所以这玩意在市场上获得了较高的市场定级。


    吸引石的作用一共有两个，一个是自我分裂，就是它会不断的分裂出新的石块，并且在分裂之后，还能在一段时间内迅速生长回原来的大小，第二个是它很容易被吸引，任何物品的靠近都会引发它们进行活跃的运动。


    这吸引石的两点特性，就造成了乔伊眼下所见的情况，满山遍野孤立的石块，以及疯狂的不规则运动，并且乔伊根据这两点特性判断出另外的一件事，那就是......后面的石块会更加的密集，更加的疯狂的闪动。


    关于这一点的判断依据很简单，石块越多，分裂的石块也越多，这种趋势越往后发展，就越明显，并且这个设局的幻境修理人，很可能就是在走出了这个关隘之后，才投下了一块吸引石，历经了不知多少年，才充满了整个关隘。


    根据自己的判断，乔伊在越向后前行的时候，就显得越谨慎，她由于要维持着“转瞬千里”咒语的运行，所以并不能再次冥想去使用其他的魔法，所以她只能蜷缩成一团，尽力减少石块的侵袭。


    但如她预料一般的景象并没有来临，石块们越靠后，越显得稀疏，到后来乔伊甚至一点也感觉不到石块砸到身上的疼痛感，这让她重新有了一些勇气抬头去看，她此时已经临近着这处关隘的尽头，她从半空中，隐隐约约就能看见远处的冰湖。


    周围的石块显得有些诡异，相比于关隘中段的疯狂，这末尾处的石块有些萎靡不振，只是一小片，一小片的跳动着，就像有气无力的病人，只剩下气喘吁吁的余地。


    乔伊在确认了这些石块的不良情况之后，就迅速调整状态，仔细地观察起来，“转瞬千里”的力量，需要乔伊时刻保持高速运动的状态，所以她只能看到一些碎片似的片段。


    她看见.......


    有很多的石块上都沾上了灰褐色的血，在一些山壁上，还出现了一些血肉的残片，还有一些白色的细胞组织，少数地方还有碰撞过的痕迹，看得出来刚刚受过猛烈的撞击。


    （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乔伊心头生起疑虑，很显然艾洛斯并不具备这样可怕的能力，能和这些遮天蔽日的石块们正面对抗。


    可时间容不得她细想，“转瞬千里”的力量再次发挥作用，一步一步，乔伊身边的画面持续闪动，她终于离开了那片可怕的石块关隘，来到了一片冰湖之上。


    这冰湖已经完全在失望之冬山之外，那一片连绵不绝的雪山到这里只能远远的瞧见一点身影，冰湖的湖面凝成一块，如同镜面一般，此时黎明的光亮已经完全展现，炽烈的太阳向世界投以最温暖的目光。


    在阳光之下，乔伊缓缓落在湖面之上，她的脚下是亘古不变的冰层，她还没站稳脚跟，就瞧见不远处有一团蠕动的血肉，血肉呈红黑色，大小相当于一块巨石，在血肉蠕动的缝隙间，能大量的石块与树叶。


    这团血肉用短小的四肢站了起来，他用熟悉的声音大喊了一句。


    “乔伊，给我个理由！快。”


    这真是乔伊十几年来的生命中，看见的最恐怖的场景了。


    黎明间，冰湖反射出绚烂的光。


    乔伊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