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由之翼

    艾洛斯陷入了他的回忆里。


    那股力量要求他去翻阅他更深层次的记忆。


    艾洛斯无法拒绝。


    他此刻就像一本陈列室里的书，被未知的手随意的拿了起来，正在审视，打量，评价。


    他的一生都被切割开，成为他人的贡品。


    艾洛斯出生在纸片纷飞的一天，那年联邦军的投放飞机足足飞了三个昼夜，整个反抗军首都都堆满了宣传纸。


    艾洛斯记忆最深刻的事，是他吃掉的第一具尸体，那属于一个奇异深渊的教徒，他还从这个教徒的身上，获得了一本关于收尸人的书籍。


    艾洛斯的遗憾，来源于八岁那年........十四岁那年.......


    够了！够了！


    愤怒在慢慢累积，可是还不够。


    艾洛斯八岁那年死了父母，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开放式的丛林里，他绝望的奔跑，他从午夜跑到黎明，直到他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肿胀，长满了脓疮。


    他对于这件事在很长的时间里，绝口不提，因为这象征着........


    别再看了！别看！


    愤怒继续向上奔涌着，还不够。


    艾洛斯对于十四岁那年看到的一个事件记忆深刻，那年他在一个名叫黑荆棘市的地方安了家，他有很好的伙伴，他们都很棒。


    他本来以为会这样过很长的时间，长到让他忘掉过往的痛苦。


    可是黑荆棘市就在同年九月，来了一帮地精残余，它们拿着联邦的通行证，在市内烧杀抢掠，没有人敢拦它们。


    艾洛斯记得那一晚，据事后.......伙伴.......女子......


    我！干！你！妈！


    愤怒还在持续，差一点了，就差一点。


    艾洛斯......


    愤怒直冲肺脉，拉扯着神经，成功了！


    那股力量在暗中为这次行动做了一个结尾，它成功的激发了艾洛斯的无边怒气。


    这只恶毒的魔鬼深知人类的脾性，它知道当把一个人记忆拿出来这样反复观看，甚至都不需要做任何的评论。


    这已然就是最极致的羞辱了。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那股力量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它只剩下留下一句话的时间。


    “来吧，砍掉身后这棵树，你就能找到我。”


    ……


    艾洛斯醒了过来。


    他的状态出奇的差，刚才不要命的痛哭已经耗干了他体内大量的水分和他的精神力，他现在已经虚弱不堪，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召唤出了骨刃，在乔伊惊愕的眼神中，对准身后的巨大树木，狠狠的劈了一刀。


    这一刀，只让这棵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古树边缘出现了一点裂痕，艾洛斯完全没有对比自己破坏力大小的心情，他现在心里有一股火，如果这股火不能烧灼着这世间万物，那立刻就会把他自己给焚毁了。


    一刀，接着又一刀，骨刀碰撞着，艾洛斯的脸变得无比的狰狞，就如同刚刚从战场上走下的恶鬼，那棵巨树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就仿佛海上的礁石，任浪涛冲刷。


    人的力量有着某种极限，尤其是在还没有挣脱那道普通锁链的情况下，未至超凡，万事万物都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行进，这棵树木生长了不知多少年月，才成就了这样的庞大的躯干，这是生命和时间的累积，艾洛斯想要砍掉眼前这棵树，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


    骨刀一点点在这棵树上增加新的伤痕，可这相对于树干的庞大范围来说，还是太过杯水车薪，但艾洛斯却发了疯一般，无力且无用的拍打着，就像浪花拍打礁石。


    乔伊对于艾洛斯的突然间的情绪转变，只是惊愕了一眼，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她将已经念诵了一大半的血之咒语继续念诵完毕。


    咒语从乔伊身上抽出来的血液一点点显现在空中，那环绕着乔伊的血环已然密密麻麻，乔伊走向艾洛斯，伸出手，摁在他的头顶，名为“镇魂”的血之咒语开始启动，所有环绕着乔伊的血环都化作丝线，一丝丝的注入了艾洛斯的体内。


    艾洛斯的眼中开始恢复短暂的清明，他茫然无知的往后看了一眼乔伊，眼中除了挥之不去的愤怒之外，还有一丝丝的......理智。


    可是这理智只是黄昏里的钟声，根本无法阻止黑暗的来临。


    乔伊的“镇魂”咒，只坚持了不到六秒，就被那股控制着艾洛斯的恐怖力量，全部吞没。


    愤怒更加猛烈的燃烧了起来，艾洛斯伸手一挥，把乔伊推出一米多远，然后更加疯狂的向着眼前的这棵参天巨树撞了过去，他的身影和这大树相比，和那故事当中的蚍蜉没有多少区别，都是不自量力。


    骨刀在砍，肩胛骨在撞，拳头在挥舞，艾洛斯用尽了身上所有能用的武器，他的身体上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伤痕，鲜血从他的脑门流向他的衣襟里，可他全然不顾，愤怒已经完全吞噬了他的基本理智，让他陷入了某种歇斯底里。


    乔伊就站在艾洛斯的身后看着他，也看着他击打的这棵树。


    她现在就算再笨，也该明白一个基本的事实，那就是这棵树一定有着某种诡异，艾洛斯才会朝着这里狂奔而来，并且在树下情绪失控。


    问题的关键在哪呢？


    乔伊绕过艾洛斯往树的另一面走去，她没有急着去触碰或者再尝试去靠近这棵树，她现在是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的人，她必须想到破局之法。


    这棵树由于树龄较高，时间的叠加再加上这里诡异的环境，各项特征都和平常的树产生了极大的差别，所以一时间乔伊也无法判别这棵树的种类。


    她的元素序列库里并没有侦测植物的法术，她只能尽量搜索自己脑中的知识，不断地拆解对应，寻找最大的可能性。


    树的叶片呈现出扭曲的倒钩形，树的主干部分.........


    乔伊仔细地提炼着这棵树的特征。


    正在思虑间，这棵树的却在一刹那间，开始发生某种变化，从树冠开始，所有的叶片都开始一点点的改变朝向，开始汇聚成一个有意义的形状，可是此时并没有风，没有任何外力介入，这表示这全都是这棵树的内部作用。


    会改变树叶朝向的树！


    乔伊心头警醒，她想起了几棵熟悉的树，但现在她无法从这几棵树当中，分辨出究竟是哪一棵。


    树叶朝向的改变，分为两边，左边向左朝下，右边向右朝下，树枝也开始跟随着树叶的走向，开始汇聚，变得柔软，交织起来，这个过程并不快，但坚实有力，所有的改变都像蓄谋已久一般，精密的走向一个终点。


    那个最终的形状还没有成形，但陡然间乔伊的脑中一阵灵光炸裂，她迅速往艾洛斯所在的地方跑去。


    “快跑，这棵树......”


    乔伊想要伸出手把已经撞得鲜血淋漓的艾洛斯给拉回来。


    可是她的手指并没有触碰到艾洛斯的身体，艾洛斯开始缓缓的漂浮起来，他在半空中依旧张牙舞爪的想要继续冲撞这颗树，可是那也只是无力的挣扎，凝聚成形的叶片开始一片片的往他的背后去靠，青绿的颜色在黎明中间，汇聚成海。


    乔伊抬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明显漏跳了半拍，展现她眼前的是.......


    一对翅膀，这棵高达数十米的巨树，它的所有树枝树叶都向着两边凝聚汇集成了一对翅膀。


    光秃秃的森林之上，这对翅膀正对着天穹，暗黄色的树枝成为了树枝的骨架，青绿色的叶片一点点的黏附，堆积，成为了厚重的羽毛。


    艾洛斯在这对翅膀中央，如同登临神阶的天神，黎明的天光反照着的他的脸，脸上依然晴肿成一团，头顶和嘴角都有多处流血的伤口，他的背影留给乔伊去看，在这辽阔浩瀚的翅膀中间，如此的渺小。


    翅膀轻轻的抖动，所有的叶片就像接受了一场风暴的指引，全部都颤抖起来，艾洛斯已经被不断汇聚绿色的叶子，推向了翅膀的最高点，他站在蔚蓝如洗的天空间，无数的叶片为他作陪。


    就在此刻，这对前所未有的翅膀扇动了一下，叶片纷纷而落，如倾盆大雨，海水倒灌，一座小小的山丘缓缓的在乔伊面前堆积起来，面对被叶片掩埋的危险，乔伊却不闪不避，呆呆地站在原地，依旧抬望着天空。


    艾洛斯正在天空上飞翔，他的腋下，脚掌，手掌之后，无数地叶片正化作一束束洪流，推动着他继续向前，去往应许之地。


    天地辽阔，火红的太阳挂在群山间，有人乘叶踏风。


    乔伊在这一刻想起了关于这棵树的描述。


    大地困我多少年，蒂固根深，我以我身为翼，送你归去。


    自由之翼，这就是这棵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