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首场拍卖
夜色渐浓，将朱雀大街的喧嚣一并吞没。
天机阁内，灯火通明，却无半点嘈杂。
三楼，拍卖场。
这里的设计与楼下截然不同。
环形的阶梯坐席，每一席都以紫檀木隔断，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确保了邻座之间互不干扰。
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白玉高台，被数十盏琉璃灯照得亮如白昼。
能坐在这里的，无一不是京城真正的顶尖人物。
王公、勋贵、世家之主，还有那些掌控着大嘉王朝经济命脉的巨商。
苏清晏一袭红裙，站在白玉台上，手持一柄小巧的紫金槌，笑意盈盈。
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场下所有男人的神经。
“诸位贵客，寻常的珍宝，想必也入不了各位的法眼。今夜，天机阁首拍，自当拿出些诚意。”
她声音清亮，通过墙壁内嵌的留声螺，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最尊贵的几个包厢内，帷幕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坐着当今圣上最受瞩目的几位皇子。
“第一件拍品，东海鲛人泪，非月圆之夜不可得。色泽圆润，内有流光，传闻有静心安神之效。起拍价，三千两白银。”
苏清晏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人举牌。
“三千五百两。”
“四千两！”
“我出五千！”
气氛瞬间被点燃。
……
一间被称作“天眼”的密室之内。
这里是天机阁的绝对核心，一面巨大的特制琉璃，可以将整个拍卖场的情形尽收眼底，场内之人却无法窥见分毫。
姜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杯温热的清茶，神情淡然。他身后的阴影里，赵云澜抱剑而立，如同一尊石雕。
他的目光，越过下方热烈的竞价人群，落在了那几个安静的包厢上。
他能想象到七皇子姜广此刻的不耐与烦躁，也能猜到二皇子姜世民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第二件拍品，前朝铸剑大师欧冶子遗作，短剑‘鱼肠’。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起拍价，八千两白银。”
场下再次掀起一阵骚动。
一个武将世家的公子哥，与一名来自西域的富商，为此物争得面红耳赤。
价格一路飙升到了一万五千两。
最终，武将公子哥得意扬扬地将其收入囊中。
姜恪呷了口茶，对这些凡物没有半分兴趣。他今晚要钓的，可不是这些小鱼小虾。
连续五件拍品，都以远超预期的价格成交，整个拍卖场的气氛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每个人都呼吸急促，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芒。
苏清晏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今夜的最后一件拍品，也是最特殊的一件。”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神秘，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一名侍女捧着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走上高台。
苏清晏没有立刻揭开，而是环视全场，缓缓开口：“此物……是一张藏宝图。”
全场哗然。
质疑、不屑、嗤笑，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藏宝图？这种东西，十有八九都是骗人的玩意儿。天机阁竟会拿这种东西出来压轴？
姜广所在的包厢里，传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冷哼。
唯有二皇子姜世民的包厢，依旧静悄悄的。
苏清晏对下方的反应毫不在意。她伸手，揭开了红布。
一张泛黄、边缘残破的羊皮卷，静静地躺在黑色的天鹅绒托盘上。古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图，据我们四海阁多方考证，极有可能，是前朝威武大将军陈庆之所留。”
“陈庆之”三个字一出，场中不少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前朝第一名将！传闻他覆灭之前，曾将毕生搜刮，连同陈朝皇室的一批秘藏兵甲，埋在了某个秘密地点。
苏清晏没有给众人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图中所指，据说便是那批足以装备三万大军的兵甲。当然，传闻终究是传闻。”
她话锋一转，笑容变得玩味。
“所以，此图，真假自辨，风险自担。”
“起拍价，一万两白银！”
这个价格，这个描述，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一万两，去赌一个成为一方霸主的可能。
这个赌局，太大了。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在观望，在权衡。
就在这寂静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穿着普通绸衫，面容陌生的中年商人，慢悠悠地举起了自己的号牌。
“一万一千两。”他的声音沙哑，毫不起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似乎想看清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谁。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七皇子所在的包厢里，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
“一万五千两！”
来了。
密室中，姜恪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他知道，七哥那贪婪又急功近利的性子，绝对抵挡不住“三万兵甲”的诱惑。
“一万六千两。”角落里的商人再次举牌，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
“两万两！”七皇子那边毫不示弱，直接加价。
“两万一千两。”
“三万两！”
……
价格在两方的拉锯中，节节攀升。
场中的其他人，此刻都成了看客。这明显是神仙打架，他们犯不着掺和进去。
二皇子的包厢里，姜世民端坐不动。他身旁的谋士低声说道：“殿下，此事有诈。雍王此举，必有深意。”
姜世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声音温和：“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很好奇，五弟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目光，穿过帷幕，落在了那个角落里的商人身上，若有所思。
台上的苏清晏，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每一次落槌前的停顿，都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四万八千两！晋王殿下出价四万八千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角落里的商人，额头上似乎渗出了汗珠，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再次举牌。
“五……五万两。”
这个价格一出，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五万两，买一张不知真假的图。疯了，真是疯了。
七皇子的包厢里，沉默了。
过了许久，里面传来一声杯子被狠狠摔碎的脆响。
“五万两一次！”
“五万两两次！”
苏清晏拉长了声音，目光扫过全场。
“五万两……成交！”
“铛！”
紫金槌落下，一锤定音。
那名商人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拍卖会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半个时辰后。
天机阁，天眼密室。
那名拍下藏宝图的商人，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姜恪面前，双手将那张羊皮卷奉上。
“殿下，幸不辱命。”
“做得不错。”姜恪接过那张自己亲手伪造的地图，看都没看，随手扔进了身旁的炭盆里。
羊皮卷遇到火星，瞬间蜷曲、焦黑，化为一捧飞灰。
商人看得眼皮直跳。
五万两买来的东西，就这么烧了？
苏清晏推门而入，她已经换下了一身红裙，又恢复了那副干练利落的青衣打扮。
“都安排好了。他拿着我们准备好的另一份‘路线图’，从后门离开了。晋王府的眼线，已经跟上去了。”
“很好。”姜恪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琉璃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阑珊的京城。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苏清晏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七皇子生性暴戾，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今夜，他的人就会动手，杀人夺宝。”
“那正是我想要的。”姜恪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以为他花钱买的是一张图，实际上，他买的是自己手下那些私养死士的墓地。”
他转过头，看着苏清晏。
“这张图上标注的地点，是京郊的一座废弃古庙。我已经让赵云澜和高顺，在那里布下了一张网。”
苏清晏的瞳孔微微收缩。
高顺！陷阵营！
雍王殿下，竟然把那支幽州最精锐的重甲步兵，也秘密调到了京城附近！
他到底想做什么？
姜恪没有解释，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琉璃上，轻轻划过。
“七哥是条贪吃的鱼，他会毫不犹豫地咬钩。”
“但我更好奇的是，这潭水里，除了他，还有哪些鱼儿，会闻到血腥味，主动凑上来呢？”
“我倒要看看，今夜，除了螳螂，会不会有黄雀。”
他的真正目的，从来就不是七皇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杀手。
他是要借着这次“黑吃黑”的乱局，将那些隐藏在更深处，对他抱有敌意的眼睛，一次性的，全部挖出来。
京城，是他的新猎场。
而今夜，就是他这位北境之王，在京城，第一次张开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