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郊外设伏
子时，京城郊外。
冷风卷过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一座破败的古庙，在稀疏的月光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黑黢黢的轮廓透着不祥。
距离古庙数百步外的一处高坡上，姜恪趴在草丛里，冰冷的黄铜望远镜贴着眼眶。
夜风吹得他脸颊发麻，但他一动不动，呼吸平稳的几乎与枯草融为一体。
视野中，那个被他当作诱饵的“商人”正哆哆嗦嗦地走进古庙，怀里揣着那份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假地图。
他每走一步，都回头张望，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演得恰到好处。
姜恪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
古庙周围的林子里，赵云澜的三百虎豹骑早已散开，人衔枚，马裹蹄，与夜色融为一体，安静得如同坟场。
而在通往古庙的唯一一条小道上，高顺和他的一百陷阵营士兵，更是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万事俱备。
现在，只需要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空气中的寒意愈发刺骨。
终于，林间的阴影里，有东西动了。
不是风吹草动。
是几道更深的黑影，从树干后无声地剥离出来，动作轻巧，如同捕食的野猫。
一个，两个，五个……
姜恪的嘴唇无声地动着，在心里默默计数。
一共三十六人。
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蒙着面，腰间挎着利刃，行动间配合默契，显然是惯于此道的好手。
但姜恪的镜筒里，他们的动作充满了破绽。
那是江湖杀手的路数，狠则狠矣，却缺少了军队的纪律与肃杀。
七弟的私养死士，果然上不得台面。
姜恪的视线跟着他们移动。
三十六人呈一个松散的扇形，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古庙。
为首那人打了个手势。
瞬间，所有的黑影同时发力，从四面八方扑向那座破败的庙宇，目标直指里面那个怀揣“宝藏”的商人。
就在他们冲入庙门的一瞬间。
“放！”
一声低喝，从林中某处响起。
下一刻，古庙四周，数十支火把被同时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将方圆百步之内照得如同白昼！
那三十六名杀手，身形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下，脸上的惊愕与错愕，清晰可见。
他们中计了！
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虎豹骑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覆盖而下。
那不是寻常的弓箭，而是军中特制的破甲重箭，每一箭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巨力。
“噗！噗嗤！”
血肉被洞穿的声音，连成一片。
惨叫声此起彼伏。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杀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钉死在了地上。
“有埋伏！撤！”
为首的杀手头目发出凄厉的嘶吼，他挥刀格开一支飞来的箭矢，转身就想沿着来路突围。
活下来的人，乱作一团，像没头的苍蝇，拼命地朝唯一的出口——那条林间小道冲去。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生路。
是绝望。
“举盾！”
“前行！”
高顺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哐当！”
一声整齐划一的巨响。
一百名身披重甲、手持塔盾的陷阵营士兵，从小道尽头的黑暗中，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们排成三列横队，盾牌与盾牌之间严丝合缝，形成了一堵令人窒息的，由钢铁与死亡组成的墙壁。
火光照在他们黑色的盔甲上，不反光，只吸收。那一张张隐藏在铁面罩后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嘶吼，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发出的“咯吱”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那些杀手的心脏上。
“冲过去！冲过去就能活命！”杀手头目红了眼，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残存的二十多名杀手，爆发出了求生的全部潜力，挥舞着兵器，疯狂地撞向那面钢铁之墙。
“刺。”
高顺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盾墙的缝隙中，数十根长矛，如毒蛇吐信般，猛地刺出，又猛地收回。
“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杀手，胸膛瞬间被贯穿，他们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洞，然后无力地倒下。
后续的杀手，被同伴的尸体绊倒。
迎接他们的，是第二轮，第三轮，精准而致命的攒刺。
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高坡上，姜恪放下了望远镜，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结束了。
七皇子的这点家底，今夜过后，算是彻底报销。
他正准备示意收队，瞳孔却猛地一缩。
望远镜再次举起，飞快地扫向另一侧的密林。
那里，有新的动静。
又一波人马，从林中杀出！
人数更多，足有上百人！
他们的目标，不是古庙，也不是那些正在溃散的杀手，而是刚刚放完箭雨、正在收拢阵型的虎豹骑！
这一波人，与七皇子的死士截然不同。
他们同样身着黑衣，但制式统一，行动间进退有据，队列森严，透着一股铁血军伍的气息。
他们的装备更加精良，清一色的制式长刀，刀光在火光下连成一片，杀气冲天！
姜恪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哈……果然还有黄雀！”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没想到，自己设下的这个小小的圈套，竟然真的钓出了一条意料之外的大鱼！
“敌袭！”
赵云澜的反应快到了极点，他的吼声在夜空中炸响。
“结圆阵！长矛在外，弓弩在内！反击！”
虎豹骑不愧是大嘉最精锐的骑兵，即便是在遇袭的瞬间，也展现出了惊人的素养。
他们没有丝毫慌乱，迅速收缩，转瞬之间，一个外圈由长矛手组成，内圈由弓弩手构成的圆形防御阵，便已成型。
“铛！铛！铛！”
神秘人马的刀锋，狠狠地劈砍在虎豹骑的盾牌上，迸发出一连串的火星。
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对方的攻击凶猛至极，招招致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战兵。
但虎豹骑的防御，同样是固若金汤。
而就在此时，已经解决了所有杀手的高顺，动了。
他没有下达任何多余的命令，只是对着那支神秘人马的侧翼，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碾过去。”
陷阵营的士兵们，默默地调转方向，放下了盾牌前的支架，将塔盾扛在左臂，右手抽出了腰间的重型斩马刀。
他们开始小跑。
然后，速度越来越快。
一百名重甲步兵，在黑夜里，发起了一场无声的冲锋。
那不是战马奔腾的雷鸣，而是一百座移动铁山发出的，沉重、压抑、令人窒息的轰鸣！
正在猛攻虎豹骑侧翼的神秘人马，根本没料到自己的背后，会出现这样一支怪物般的军队。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轰！”
陷阵营，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进了他们的阵型之中。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
只有最纯粹的力量与重量的碾压。
骨骼碎裂的声音，临死前的闷哼声，被重甲撞飞的身体。
对方的阵型，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个看似头领的人物，看到这一幕，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
他果断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哨。
剩下的神秘黑衣人，立刻放弃了进攻，转而开始拼死掩护他撤退。
他们甚至不惜用身体去阻挡陷阵营的刀锋，为首领争取时间。
更有几人，在撤退的同时，还不忘拖走几具同伴的尸体。
纪律严明，心狠手辣。
最终，在付出了一半以上的伤亡后，那名头领带着残部，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战斗结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赵云澜没有下令追击，他走到高顺身边，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姜恪从高坡上走下来，面色平静。
他走到一具未来得及被拖走的黑衣人尸体旁，蹲下身，扯掉了对方的面罩。
一张陌生的脸。
但尸体脖颈处的一个刺青，让他停住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狼头的图案。
不是天狼汗国的图腾，更像是某个军中派系的标记。
高顺走了过来，他的手中，拿着一件东西。
“殿下，战场上捡到的。”
他摊开手掌。
那是一块令牌，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打造，通体漆黑，入手冰凉。
姜恪接过令牌。
令牌入手冰冷沉重，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玄黑金属打造。正面，用一种古朴的篆体，刻着一个字。
“绣”
看到这个字，姜恪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那双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眼眸，此刻变得无比凝重，深邃得如同眼前的夜。
一股寒意，比这北地的夜风更甚，悄然爬上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