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司徒静五人身着孝服,头系白布,万人敌手中拎着个摇铃,快马来到云南王的军营。几个把守营门的士兵见了,问他们什么人,来军营有何贵干,司徒静道:“我是司徒静,本是前朝公主,来军营一是拜见云南王,二来给我的结义兄长白云飞送行。”

  万人敌道:“公主大驾光临,还不马上叫你家王爷跑步出来迎接。”

  云南王听罢禀报,莫明其妙道:“司徒青云的女儿怎么会是前朝公主?还穿着丧服来给云飞送行,真够妙的。她嫌死一次都不够吗?好,我去迎接她,看是何方神圣。把小王爷和安宁也带来见见他们的朋友,还有刀斧手准备好。”

  云南王来到司徒静五人所在的军营门口,紧皱眉头,仔细地看着司徒静。司徒静任由他看,神色高贵而从容。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南王问。

  “你难道没从我的脸上看到我已经亡故的母后的形象吗?”

  万人敌摇了下铃,道:“先皇后母仪天下,岂能没有传人。”

  云南王一震,不知是被铃声还是被眼前的事情弄糊涂了,又道:“你不是司徒静吗?司徒青云的女儿,绰号小龙虾?”

  “司徒青云并不是我的生父,他当年为感激一个宫女的救命之恩,把我从皇宫抱回家。我的真实身份是前朝公主。我的父亲就是曾经赏识重用过你的皇上,我的母亲是天下最高贵的皇后。”

  “你真的是那个小公主?”云南王将信将疑。

  “离恨天的首领静修师太是我的师父。她也曾是我母后身边的宫女。现在的皇上、太后已经承认我公主的身份。”

  “静公主,这个称呼请你记住。”阿莲正经道。

  云南王仰面向天,喃喃道:“难道世上真有这么传奇的事?”

  司徒静亮出手上的手镯,“你认得这副镯子吧?”

  云南王大惊:“这是我给云飞的订亲礼物,怎么会在你手上?”

  司徒静盯着云南王,“当年你从我母后臂上摘下这镯子时,不知道上面有没有血迹。”

  云南王神色一黯,“现在我信了,你确实是那个小公主。”

  “既然知道是公主了,还不赶快请公主帐内上坐。”万人敌慎重道。

  “这位是?”云南王指着万人敌。

  万人敌主动介绍:“我是公主御前大将军万人敌,这位是巴虎巴将军,这位是熊二熊将军,这位是内侍总管阿莲。”

  云南王讥讽地笑了,“这么多大人物,公主帐下果然人才济济。”

  “云南王说得不错。”万人敌接着道,“天下最大的刺客组织离恨天也是公主手下的一个小分支。想当年离恨天在京城数次刺杀令公子白云飞和当今皇上。”

  云南王显然对此已有所闻,不由慎重起来。

  “几次刺杀计划周详,白云飞和皇上幸为公主和我等所救。”巴虎补充道。

  “否则白云飞和皇上已成刀下亡魂。”熊二又道。

  “离恨天若要杀谁,那人必死无疑。”阿莲也道。

  云南王点头称是。只说离恨天刺杀白云飞和皇上这事,他早有所闻。静公主几次救白云飞的性命,他也知道,作为白云飞的父亲,他十分感激公主。司徒静则谦虚道,白云飞是我的结义兄弟,危难时援手,也是本公主分内之事。云南王便做出手势,只说外面风大,有请静公主和几位英雄帐内喝茶。

  进了军帐,云南王请司徒静上坐。司徒静毫不客气坐在上首。其余的人分坐两旁。云南王又吩咐人上茶。一番安顿之后,云南王开门见山:“不知静公主千里迢迢到我军营有何贵干?”

  司徒静道:“王爷,我此番前来不是为我死去的父皇和母后讨公道的,过去的仇恨虽然天高海深,但为了黎民苍生不再受战乱之苦,我已经决定放弃。”

  “公主大度。云飞和无双的信中一直盛赞公主是天下最善良的人。”云南王赞叹着,“公主既非来寻仇,那么是来看云飞的?”

  司徒静认真道:“我此来有两个目的。一、如有可能,救我结义兄弟和王爷您的性命。二、如救不得,就给白大哥送行。”

  万人敌即时摇起铃来。

  云南王被铃声一震,疑惑道:“本王和云飞性命有危险?”

  “万分危险。”司徒静道,“如果王爷不悬崖勒马,仍是一意孤行,必然性命不保。”

  “你是说我起兵的事?”

  “王爷一旦起兵,就是走向坟墓。”

  “危言耸听。”云南王放松下来,冷笑道,“本王兵精将广,战无不胜,一旦兴兵,进中原则势如破竹。静公主,你的好意本王领了,但我决心已下,进兵中原,把那个小皇上从龙椅上拉下来。”

  云南王声音刚落,万人敌、巴虎和熊二笑作一团。云南王奇怪了:“你们笑什么?”

  万人敌道:“王爷,我万人敌一生从不服人,今天我服了,我应该拜你为师。”

  云南王糊涂了,问他要跟他学什么。巴虎一口答道:“吹牛。”熊二又道:“王爷,你比万人敌还能吹。他本来是公认的天下第一能吹。”

  云南王明白被戏弄了,大怒道:“刀斧手!”应声,一大排刀斧手冲进来。

  云南王怒道:“敢戏弄本王,找死。”

  万人敌毫无畏惧,站起来道:“王斧,你看我们穿什么来了,这是丧服。我们哥们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巴虎和熊二也跟着站起。

  万人敌看向司徒静,“静公主,我们哥仨先行一步。”

  “死了耳根清净。”巴虎道。

  “省得听人吹牛。”熊二道。

  万人敌仍不罢休,“云南王,静公主说得没错,你动兵就是自寻死路。我们先走一步,你肯定随后就来,到那边我还拜你为师。”

  见万人敌还在张狂,云南王怒不可遏,大吼道:“拉下去砍了。”

  刀斧手正要拉人,白云飞和安宁走了进来。白云飞招呼刀斧手且慢,又向父王求情道:“父王,他们是我的朋友,平时游戏风尘,但都是英雄好汉。儿在京城受他们恩惠不少,请看在孩儿面上,放过他们一次。”

  云南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白云飞让刀斧手下去,又请万人敌三人坐下,要他们看在自己的面上,当云南王是个长辈。万人敌顺势道:“也罢,就看在你面上,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云南王再次瞪起了眼睛,眼里火星直冒。

  白云飞听说三妹是来给他送行,问她送什么行。司徒静道:“大哥,王爷不肯听三妹劝,执意发兵。可天下大局如此明了,这棋未下,却胜负已定。你云南兵马,不出二月,必溃败如山倒,大军作鸟兽散。他人或可逃得一命,但你父子为祸患之首,万难幸免。所以三妹前来给你送行了。”

  万人敌三人赶紧站起身,向云南王、白云飞各施一礼。

  万人敌又摇一下铃,道:“白公子,黄泉路上好寂寞,别怕,你侧耳倾听,万人敌在给你摇铃。”

  巴虎道:“白公子,大家朋友一场,请你放心,如有机会,我们必给你收尸。”

  熊二道:“一路走好,纸钱少不了你的。”说着从怀里掏出纸钱,向天一扬,顿时漫天飞雪般飘起了纸钱。

  云南王大怒起来:“住口,你们统统住口。你们擅闯军营,扰乱军心,我要把你们统统杀掉。”

  “那我们也给自己摇摇铃。”万人敌说着,又摇起铃来,“黄泉路上巡寂寞,兄弟们,我们也走好吧,愿意跟上的随后来吧。”

  “白公子,我们在前面等你们父子。”巴虎道。

  “大家都走好。”熊二说着,又扬起一把纸钱。

  一旁的安宁不语,此时看这情形,忍不住大笑起来。正待大发雷霆的云南王听着安宁的笑声,突然泄了气,恼怒道:“云飞,这就是你交的朋友吗?”

  “父王,这情形虽然古怪了些,可我觉得他们说的真可能是我们的结局。”

  司徒静又道:“王爷,十几年前你害了我父皇母后,这笔血债,你真的要马上偿还吗?”

  听了司徒静的话,白云飞和安宁莫名其妙了。

  “司徒静,你说什么,父皇母后?”安宁问。

  司徒静道:“安宁,有件事你不知道。我本和你一样,也是公主。只不过我是前朝公主,司徒青云夫妇不是我亲生父母。我是司徒青云从前朝宫里抱回来的。我是个真正的公主。”又转向白云飞,“大哥,你不是一直怀疑静修师父和我的关系吗?其实师父本是服侍我母后的一个宫女,母后死前,把我托付给她。所以她一直暗中保护我,生怕我受一点伤害。”

  “噢,我明白了,应该是这么回事。”白云飞点头道。

  万人敌又摇起铃来,道:“白公子,我们千里迢迢来给你送行,你就不肯请我们吃顿饭吗?”

  白云飞笑了笑,向云南王道:“父王,朋友们远道而来,我可以在囚禁我的地方请他们喝酒吗?”

  云南王气急败坏,正求之不得让他们离开,便咆哮道:“快点走,晦气。”

  大家随着白云飞出门,万人敌边走边摇着铃:“奈何桥去雾迷漫,喝碗孟婆汤吧。”熊二一路撒着纸钱,渐渐走远。

  军营里重新安静了下来。云南王愣愣地坐着,看着满地纸钱,喃喃道:“这真是不祥之兆。”一军士见状,要收拾地上的纸钱,云南王出手制止,让他别动,就放那儿。军士感觉奇怪,云南王道:“难得有这么个氛围。有纸钱的墓地最安静,最可以让人平静地想心事。”

  军士下去之后,云南王离开座位,看着满地的纸钱,又捡起几张来,一张张仔细端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想起来司徒静的话:“我来给大哥送行。”又想起万人敌三人向他父子施礼的情景。一时间,耳朵里塞满了万人敌的铃声,眼睛里看见的是满天雪花般飞扬的纸钱。

  “兵败如山倒,大军作鸟兽散。棋局明显,胜负已定。”云南王重复着司徒静的话,又不自觉地摇摇头,“耸人听闻,真是耸人听闻。”说罢手一扬,手中的纸钱飞向空中。

  这时候一将军进来,向云南王道:“王爷,密报。”

  云南王让他快讲。将军道,正东有一支朝廷大军迅速向我腹地逼近。云南王问有多少人。将军回答,不下七八万人,而且军纪严明,气势如宏。

  “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支军队?”云南王自问道,“哼,想攻我后方,没那么容易。就算他们能够得手,可我只要先打败司徒青云,挥师京城,拿下小皇帝,就什么也不怕。”

  云南王正想着,又一将军进入军帐,道:“王爷,巴蜀方向有一支大军正兼程向司徒青云靠拢。”

  “有多少人?”

  “不下十万。里面有很多不知名的将军,都年轻气盛,而且军队阵容整齐,实力不容小视。”

  云南王皱起了眉头:“看来云飞说得是真的,皇上果然有些秘密的军队。司徒青云有了二十万军队,骨头够硬了。可我们的军队会更强……”云南王正说着,却看见二位将军并肩站着,眼睛投向地上的纸钱。一将军道:“王爷,刚才——”

  云南王手一挥道:“哦,刚才有一只龙虾来捣乱,她说有一个明显的棋局,我倒要听听棋局怎么明显。”

  二

  白云飞带着一帮朋友来到自己被囚禁的军帐,摆上了美酒佳肴。饮酒的气氛却有些沉闷。司徒静本以为总有一点可能打动云南王,现在看来,一点希望也没有,不由得十分沮丧。白云飞和安宁反倒安慰起她来,只说大家尽力了,我们只能尽人事而知天命,要大家为相聚干杯,痛痛快快喝酒。

  一向嗜酒如命的万人敌也显得情绪低落,只说今天是他万人敌最没脸面的一天。巴虎和熊二不依了,问他什么时候有过脸面。万人敌骂道:“闭嘴,你们这两个鸟人。我万人敌什么时候做事不都是精彩绝伦?什么事不都是一锤定音?不成功,那就是对我最大的讽刺。今天,就今天,这老王爷真是不开面。我都要气疯了,要不是看在白公子的面上,我当时就把他拿下了。”

  白云飞宽厚地笑笑,道:“万人敌,谢谢你这么给我面子。”

  “白公子,”万人敌又道,“你家这老爷子还真是油盐不进。碰上这种菜,什么样的大厨也做不了好吃的来。”

  “父王真是铁了心,什么人都回天无力了。”白云飞已经放弃了希望。

  “云飞,我有个想法。”安宁突然道,“咱们别掺和在这里了,两面为难。不如你我找一处僻静的山林,远离尘世,一辈子清清静静过日子,不理所有的纷争和恩怨。好不好?”

  白云飞动情地看着安宁,刚要说话,万人敌抢先道:“好主意。力也尽了,大家就都别在泥塘里打滚了。白公子和安宁公主就按刚才说的,一会儿就想办法玩失踪。小龙虾,咱们吃完这顿饭,也脚底抹油开溜。我这御前大将军带着这两位小将军和阿莲总管保着你朝没兵的地方拼命跑。”巴虎和熊二也表示赞同,只说先把命保住再说,把这身丧服脱了,现在找死不值得。司徒静便问,我们去哪儿呢?

  万人敌又道:“你是前朝公主,回京城也没意思。咱干脆还是先找你师父,我估摸着她手里还能有不少钱,咱们要一些。然后,就游遍名山大川,吃喝玩乐。再然后,再找个没人管的村子,征服他们。你还当公主,我们这些将军总管帮你统治小天下,怎么样?”

  “或者向海外发展,找一个能生活的海岛。小龙虾就当海岛女王,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咱们。”巴虎也出起了主意。

  熊二叫起来:“好主意,如果生活好我们就享乐,生活难了就当海盗。”

  “没错。”万人敌一拍桌子道,“我们要向海上所有的船只征税。谁要敢不交税,嘿嘿,我万人敌绝饶不了他。怎么样,小龙虾,就这么办吧。”

  司徒静笑起来,显然十分动心,“哥几个,你们描绘的真叫人向往。”

  安宁将手按在白云飞手上,道:“云飞,他们的想法多好,干脆我们也跟他们一块上海岛算了。”白云飞道,要是能那样,他愿意。安宁兴奋道,行,决定了,上海岛。

  “那这战乱我们就不管了?百姓们又要受苦了。”司徒静还是放心不下。

  万人敌唉地一声,道:“小龙虾,那老王爷犟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往那儿一杵,比木头桩子还冷漠。他愿意自己往石头上撞个头破血流,就让他撞。嘣——”

  云南王不知何时已进屋来。大家只顾说得热闹,全没在意。万人敌背对着门,还在继续胡说八道。云南王道:“万大将军,何必背后说人呢?”

  万人敌转过身来,嘿嘿笑着,道:“老王爷,我这不是打心眼里关心你嘛。”

  “你?”云南王不明其意。

  “可不是,白云飞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也就爱屋及乌了。”

  云南王又被激怒了,道:“你才是可恶的乌鸦,张口就晦气。”

  万人敌也不示弱:“哎,老头,我要不是……”说着又犹豫起来。

  “不是什么?”云南王厉声问。

  万人敌小声道:“我要不是你儿子的朋友,就你这十来万人马,我万人敌打个包袱也就都给背走了,你还起什么兵?”

  云南王心里笑了,但脸上仍然绷着,“嗯,确实能吹,哪天我拜你为师。”

  万人敌一下来劲了,“哎,这就对了。要说吹牛,我真有心得。男人嘛,平时没事吹吹牛,说说大话,开心一乐,那才有趣。老王爷,你要真有心,我也不怕麻烦。您把打仗的事呢放下,我跟您好好切磋切磋。”云南王不想纠缠,只道改天必定领教,便转向司徒静道:“静公主,我要跟你单独说会儿话,能给个机会吗?”司徒静自然爽快答应,立即起身跟他走。

  来到云南王军帐,屋子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满地的纸钱,一片阴森静谧的气氛。云南王早已在桌上摆好了一副围棋,让司徒静与他隔桌而坐。云南王并不说话,看了看地上的纸钱,奇怪地笑了一下。司徒静也看着纸钱,也同样一笑,便打破沉默道:“对不起,王爷,我原来是个混混,没高明的手段,就这点混混手法,想刺激一下您。”

  云南王盯着她:“你达到目的了,我是受了刺激。有生以来,我的屋中第一次被人撒满纸钱。”

  司徒静又将眼光落在地上,道:“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还有气氛。不吉利,但很真实。”

  云南王眼神复杂,却心气旺盛,“有点像活死人墓。”又道,“你是认定我一定会失败了?”

  “生命对每个人都很重要,对我司徒静也一样。我如果没有道理地到你这儿自投罗网,那就是真的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了。”司徒静诚恳道。

  云南王不语,突然问:“你会下棋吗?”

  “不怎么会。我虽然是个女孩子,却一向不安静,很难坐下来。我只是愿意到市井中瞎混。”司徒静老实介绍自己。云南王点头称是,他也早听说小龙虾是出名的混混。司徒静便又强调,所以平心静气地下棋这事对她来说太难。

  云南王相信了她,便提出让她一些子。司徒静一脸苦相:“让我太少了也和不让没什么区别。我所懂的不过是知道死眼活眼,对,还知道一个拐羊头。”

  云南王大方起来:“这样吧,我让你九子。”

  “让我先走,加一子,十个。”司徒静讨价道。

  “你远来是客,好,就再让你一子。”云南王毫不介意。

  司徒静说一声谢王爷,拿起黑棋,在棋盘上迅速摆了十个子。云南王一看呆住了:“你真的不会下棋吗?”司徒静满脸平静,“我下不过父亲,也下不过哥哥。”

  云南王不再言语,在棋盘上下一子。司徒静不理云南王的子,只是巩固自己的地盘。云南王连下几子,司徒静不与他争,自顾自做巩固。云南王看了看棋盘,扔棋在盒里,道:“你不是不会下,我输了。”

  “我不是不会下,只是下得不太好。”司徒静重复道。

  “不好到什么程度?”

  “京城棋王豆腐李让我三子我没赢过。让我五子,他很少赢。如让六子,他便一局也赢不得。”

  云南王回过神来:“我上你的当了。”

  “你太轻敌了。你从没和我下过棋,怎知道我的棋艺。骄兵必败,不知敌者必败。所以,王爷,这棋还没下时你就输了。”

  “这就是你说的皇上能赢我的道理?”云南王问道,口气里依然是不以为然。

  “对,王爷根本不知道皇上的实力,也不知皇上有了多少准备。你甚至都不知道皇上手里到底有多少可调动的军队。”云南王看着司徒静不说话,显然愿听她继续说下去。

  “王爷,我哥哥司徒剑南被封为虎威将军,出京带兵,你知道我哥哥现在哪里吗?你知道我哥哥手上有多少兵吗?”

  云南王摇摇头。

  “不仅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父亲大将军司徒青云也不知道。只有皇上知道。而且我心里还明白,像我哥哥这样的将军不知道还有多少呢。王爷,连敌人的军队在哪儿都不知道,这仗还有得打吗?”

  云南王皱眉头:“你哥哥司徒剑南很厉害吗?”见司徒静不回答,只看着桌上的地图,又道,“静公主,战场是千变万化的,可不是一张死地图。”

  “我明白。其实皇上要赢您也不容易。您和您的军队也是活的,而且经验丰富。”

  “这话我爱听。”云南王舒了一口气。

  三

  却说京城那边,此时的朱允和陈林等人正在为司徒剑南传来的捷报兴奋不已。原来司徒剑南五万雄师星夜出击,一举击溃了梁君卓的八万生力军,活捉了梁君卓。朱允大为振奋,又传令下去,大军压向齐国侯,令司徒剑南对齐国侯左翼做出攻击态势,又令山海关大军把齐国侯右翼死死封住。

  安排好军事阵线,朱允遥对着南方,默默道,云南王的手下传递消息的速度不会比我们慢,小龙虾,现在就看你的了。

  果真如此。消息传到时,云南王仍在和司徒静讨论实力。一将军破门而入,急切道:“王爷,十万火急军情,司徒剑南突率五万大军星夜突袭梁君卓,梁君卓八万大军被一举击溃,梁君卓被活捉。”云南王脸色大变,嚯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司徒静两眼闪光,显得十分兴奋。云南王问:“消息准确吗?”将军道:“准确无误。还有,山海关的大军也逼向齐国侯右翼。皇上二十余万大军在齐国侯正前方。”

  云南王摇了摇头,让将军下去,又独自叹道:“齐国侯被包围了。”

  云南王慢慢坐回椅子,眼睛盯着地图,有些出神。

  司徒静小心道:“王爷,咱不打仗行吗?还来得及。”

  云南王苦着脸:“换个话题好吗?”

  “那我可以问王爷个问题吗?”

  “问吧。”

  “当年您为什么起兵反叛我父皇呢?”

  云南王停了停,仿佛换了种思维,道:“你父皇杀了不少忠良,后来人人自危。再说他对百姓不好,天下都有反心。”

  “所以你们赢了。”

  云南王点点头:“你父皇失去了臣心民心,所以必败。”

  “现在的皇上也失去臣心了吗?”

  云南王一愣。

  “我知道不是,也知道他没有失去民心。百姓现在生活得还不错对吧?”

  “你是说我师出无名?”

  司徒静放平了语气,道:“王爷,我觉得您当年起兵,一是为保护自己,也是为天下百姓,顺民心民意,所以你们胜了。您还成了大功臣,百姓也爱戴您。可您现在起兵,只因为觉得皇上对您不起,完全是一已之私,和百姓没关对吗?”

  云南王耿耿于怀:“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静公主,我和齐国侯就是那弓和那狗。”

  “王爷,假如您当了皇帝,您愿意你的诸侯王手上都拥有几十万大军吗?”

  云南王不语了。司徒静看着他,又提出一个问题:“王爷,您知道我为什么放弃报仇复国吗?”

  “为什么?”

  “第一报不得。一个失了民心的皇帝后裔是没有真正号召力的,是绝不能和有民心的皇帝抗争的。”

  “你还是说民心?”

  “第二是不想报仇了。”

  “这又是为什么?”云南王问。

  “为天下百姓。我可能天生就是没大志的人,所以只能当小混混。但我真的不想看到流血杀人,不想听孩子哭,不想听寡妇悲号,不想看老人给年轻人撒纸钱。所以我冒死来您这儿。”

  云南王道:“你够大胆。”

  “王爷,您原来是为了百姓而起兵,现在不可以为百姓而退兵吗?”

  云南王又不说话了,显然是在沉思。

  “王爷,您和我一样好不好?”司徒静恳求道。

  “怎么一样?”

  “放弃争锋之心。理由也和我一样,一是起兵不能赢,二是为百姓别起兵。”

  “不起兵就只能被削藩,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吗?”云南王问。

  “总比我家好点吧。我家是失去了整个天下。其实王爷您够幸运了,怎么也有世袭的封号,您儿子和安宁公主已经深深相爱,他不仅能继承王位,还是当朝驸马,真正的皇亲国戚,那地位多尊崇啊。”

  云南王脸上轻松了许多,“安宁看起来不错,我喜欢她的性格。”

  “还有王爷,您该想想您不起兵会得到什么。”司徒静提醒道。

  “我能得到什么?”云南王不以为然。

  “得到尊重,爱戴,百姓的欢呼,还有史书的认可。”

  “你这么说我倒是万古流芳了,还占了大便宜?”

  “王爷,您若起兵,就是千千万万人因您而死;您若退兵,就是千千万万人因您而活。哪个更值?王爷,我代天下百姓求您了,求您赐给千千万万人生命。王爷,就连佛祖怕也做不到这点呀,但您能做到。”

  司徒静说完,云南王一直不语。良久,他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纸钱,一张张,再叠成一叠,向天空一扬,刹那间,屋子里又是雪片纷飞。云南王的眼睛跟着纸钱转动,自语道:云南王,你的军队,你的土地,都葬送在这个小龙虾的手里了。

  四

  云南王撤兵的消息传到京城,朱允即刻下令放了梁君卓。那天梁君卓跑回军营,齐国侯见了儿子,惊喜不已,以为是司徒剑南放他回来。又听说是皇上下旨放人,只说这下好了,他可以放心打仗了。谁知梁君卓哭丧着脸,道:“爹,我们完了。”

  “什么完了?”

  “这仗打不了了。”

  “为什么?”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听儿子担心的是这个,老谋深算的齐国侯毫不介意,只说在我们的地盘上,我有的是办法,已经想好了一个妙计。

  “什么计都没用了。”梁君卓绝望道,从袖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齐国侯。齐国侯看着信,手开始发抖。

  梁君卓又道:“云南王已经撤兵,同意削藩了。没有了盟友,这仗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白云飞已带兵前来给皇上助战了。”

  “真是死路一条。”齐国侯也彻底泄了气。

  “司徒剑南向我转述皇上的话,只要我们削藩,侯爷还让我们做。”

  齐国侯狠了狠心,道:“好,我们把自己绑到金殿上负荆请罪,恳请皇上削藩。唉,没想到是这个下场。”

  梁君卓见父亲沮丧,既安慰父亲又安慰自己道:“还好,我们的命运总比文丞相文贵妃好。他们可是通敌叛国啊。”

  此时的御书房里,正演着一出好看的戏。文家父子三人整齐地跪在地上,文媚儿泪流满面,文章和文韬冷汗如雨。

  此时朱允和太后一起进来。朱允直接去了御案后面,太后却依然站着。

  朱允道:“母后请坐。”

  太后摇头不语。

  朱允奇怪了:“母后为何不坐?”

  太后垂下了眼,“文家的人犯了该死的大罪,我哪有脸坐下。”

  “母后,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是我惯坏了他们。他们一意孤行都是我宠的,我也有罪。皇上,你判他们罪吧。”

  朱允知道太后说的是真心话,却也在担心着什么,便道:“母后若要保全他们性命,还请坐下。”

  “皇上,我坐下你就不杀他们?”太后小心地问。朱允点头,太后赶紧坐下。

  朱允看着太后,无奈一笑,道:“文章革去宰相之职,贬为庶民。文韬贬为庶民。你们回家养老去吧。”

  文章和文韬赶紧叩拜,谢皇上不杀之恩。

  朱允又道:“文媚儿革去贵妃称号,降为才人,以后不得伴驾。”

  文媚儿谢过皇上。

  朱允又道:“你们知道除了太后之外,还有谁给你们求情吗?”

  三人睁大了眼睛。

  “司徒静。”

  三人大惊,互相地看着,又看向朱允,“怎么会?”

  “因为她的心胸比你们宽千万倍。”

  这时陈林和白云飞、安宁急冲冲进来,道:“皇上,司徒静不见了。”

  朱允和太后惊得站起来,太后直问怎么会,朱允想了想道:“她一定是不想进宫,所以离开京城了。”

  白云飞又道:“万人敌和巴虎、熊二也不见了。”

  太后焦急起来:“司徒静仁心仁德,功高于世,正应该母仪天下。皇上,一定要找回司徒静。”

  朱允应一声是,慌乱地向外冲去。

  宫中的路上,一行人急急地走着,安宁突然跑到前面,抓住了朱允:“哥,我想起来了,他们一定要去那儿。一个海岛。”

  白云飞也想起来:“对,一个海岛。他们一定是想出海。”

  朱允赶到海边,远远的一块巨石上,静静地坐着五个人。他们背靠青山,面向大海,像一尊守望的雕塑。朱允悄悄地走近,不想惊动他们。只听司徒静叹道:“这海怎么这么广阔啊。”

  “广阔才好,咱们正可以叱咤风云,大显身手。”万人敌踌躇满志。

  “小龙虾,你到了大海里可不正合适吗?”巴虎问道,声音里透着兴奋。

  “当然,我们可以张牙舞爪地做一回海盗了。”熊二也兴高采烈。

  只有阿莲显得忧虑,“小姐,我们真要去海岛吗?”

  “当然,我早就向往那里了。快了,再等一会船就来了。”司徒静道。

  “可皇上怎么办?”

  司徒静低下了头。

  “好办。小龙虾要去海岛,我也跟着上船。”朱允在后面道。

  众人回过头来,惊得同时站起来。

  “二哥,你怎么来了?”司徒静十分惊喜。

  “来伴三妹到天涯海角。只要能在三妹身边,我情愿当一个渔夫,或者一个海盗。”

  眼泪从司徒静的眼眶中滚出来,可她的脸上却是灿烂的笑容。

  “那谁来当皇上啊?”阿莲担心地问。

  万人敌上前一步,挺直了胸膛,一本正经道:“国不可一日无主。这天下要没有皇上也不行,实在不行,我万人敌就勉为其难了,当一回皇帝。”

  朱允看着他,审视了片刻,也一本正经道:“我看行。”

  御书房里,身着皇帝装大腹便便的万人敌站在桌旁,阿莲身着皇后装站在他旁边。万人敌道:“皇后,为朕斟杯酒,让它激励一下我治国的智慧。”阿莲倒了杯茶给万人敌。万人敌端起来嗅了嗅,放下,又揽着阿莲道:“皇后,喝茶是一种享受,饮酒却是一种美德。你这淡淡的茶水会要了朕的命。”

  阿莲笑得挤出了眼泪。万人敌又道,“噢,亲爱的皇后,不要让泪水玷污你的美丽,不要让哭泣遮掩你动听的喉咙。”说罢又揽着阿莲向前走去,“来看一看朕的江山,多么富饶美丽;看一看朕的臣民,他们吃饱了红光满面;看一看朕的将军,他们是那么威猛而又忠诚。”又大喊道:“巴将军、熊将军。”

  巴虎和熊二应声出来,身着整齐的将军装,二人同时向万人敌施礼。万人敌道:“两位爱卿,你们是国之栋梁,是朝廷的基石。朕有了你们心里甚感快慰。咱们君臣和睦,那是百姓之福,苍生之幸。来,拿一壶酒来,朕与你们共饮。”

  巴虎拿出酒壶,道:“知道皇上爱喝两杯,酒早已准备好了。”

  熊二也拿出酒杯。巴虎倒满酒,捧给万人敌。万人敌满意地点头,端杯一饮而尽,随即呛得又全吐出来。万人敌破口大骂起来:“混蛋,臭虫,死猪,贱货,你们这两个遭瘟的东西,这他妈是人喝的酒吗?朕要杀了你们这两头黑心的蠢驴。”

  巴虎和熊二哈哈大笑。屋子的另一边,身着皇帝装的朱允和皇后装的司徒静也在大笑,他们的身旁,坐着太后,安宁,白云飞等,大家欢笑不已,十分开心。朱允叫道:“可爱的万人敌,他前面扮皇上还真像。”司徒静却道:“他后面才是可爱的万人敌。”

  万人敌恨道:“讨厌,你这只臭龙虾,给我这醋喝原来是你的鬼主意。”

  司徒静伸长脖子,向他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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