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亲自指挥了潼关战役,以挽回赤壁失利的影响。他精准的权谋,巧妙的构思,灵活多变的战场指挥,无疑给对手上了一堂生动的战地教学课。尽管他也面临生死关头,但总体来说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经典战例,让我们再次领略了一个伟大军事家的风采。〕
【一、马超造反了】
建安十五年(210年)还算平静,这一年没有大的战事发生,曹操在新建成的铜雀台上过了一个相对轻松的新年。但是第二年春天就传来了紧急军情,这一次既不是荆州,也不是合肥,而是西面的关中。
如果关中开打,曹操西线、中线、东线这三大战场就都凑齐了。
这一回是朝廷的偏将军马超挑动关中诸将造反,参加的除马超外,还有韩遂、杨秋、李堪、成宜等人,尽管都是杂牌军,但人数众多,有一定作战实力,不容小视。在长安坐镇的司隶校尉钟繇向邺县紧急报告,请求增援。
马超字孟起,是前征西将军马腾的长子。曹操派钟繇、卫觊等人经营关中以后,对马腾、韩遂等实力派军阀采取既拉又打的办法,有效控制了关中的局势。在官渡之战和赤壁之战中,马腾、韩遂等均站在了曹操的一边。
官渡之战后,曹操派钟繇等人讨伐高干集团的郭援,马腾给予支持,派马超亲自带兵参战。在战斗中马超被流矢击中,但他很勇敢,负伤不下前线,瘸着腿继续战斗(为飞矢所中,乃以囊囊其足而战),最后马超的部将庞德亲自斩杀了郭援。
后来,马腾被调到朝廷任职,担任皇城警备司令(卫尉),听着挺唬人,但其实这一职务没有任何实权,也指挥不了一兵一卒,马腾实际上被挂起来了。关于这次调职的原因,《三国志》和《典略》有不同说法。
《三国志》认为是马腾自己想离职,原因是跟老伙计韩遂闹了矛盾,想回避一下(与韩遂不和,求还京畿)。作为凉州出身的老牌军阀,马腾的名字始终跟韩遂联系在一起,他们也有失和的时候,并且也曾刀兵相见过,但他们都明白彼此不是敌人,而是唇齿相依、兔死狐悲的血肉关系,说他们有矛盾是可能的,说矛盾已经到了不是你走就是我留的程度,则不大可信。
《典略》认为,马腾想到朝廷任职是因为自己年龄大了,不想再折腾了(腾自见年老,遂入宿卫)。但这不像是马腾的为人,作为老资格的军阀,他比谁都明白实力决定一切的道理,可以要他的钱,可以要他的命,但不能动他手里的武装,这一点对军阀们来讲大体都如此。
可见,《三国志》和《典略》提到的这两条原因都不可信。推测起来,马腾调职唯一的可能是曹操不想让马腾再待在关中,否则他率大军南下荆州就有顾忌,曹操是想办法迫使马腾离开的,而且双方还达成了交换条件。
这件事发生在建安十三年(208年)初,回想一下此时正是曹操大举进攻荆州的前夕,为了解除后顾之忧,曹操对盘踞在关中一带的各路军阀必须有所安排,让实力最强大的马腾离开他的老巢最符合曹操的利益。
而马腾居然肯于就范,原因是曹操给出了条件,那就是让马腾的长子马超继续统率马腾的人马(领腾部曲)。朝廷封马超为都亭侯,提拔他为偏将军,以马超的年龄和资历,这个相当于副军长的职务也不算太低。
朝廷同时拜马腾另外两个儿子马休和马铁分别为奉车都尉和骑都尉,看着都是带兵的职务,至少也是个师长,但手下不会有一兵一卒,只是个名誉罢了。马氏家族除马超外,都迁到邺县居住(徙其家属皆诣邺,惟超独留)。
这一招更狠,马超虽然仍重兵在握,但他从此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人家手里掌握了几十口人当人质。曹操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显然对马超缺乏全面了解,正像董卓当年对袁绍缺乏全面了解一样。
不过,曹操的这一招居然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马腾一家迁居邺县不久,马腾的老伙计韩遂把儿子也送到了邺县,这并不是在曹操逼迫下做出的决定,韩遂这么做完全是自愿的,原因是孤掌难鸣,不如主动服软。
赤壁之战后的一年,即建安十四年(209年)冬天,韩遂派出密使访问邺县,这个密使的名字叫阎行。阎行在《三国志》里没有传,他的事迹主要记录在裴松之注《三国志张既传》时引用《魏略》的一段文字。
根据《魏略》记载,阎行字彦明,凉州刺史部金城(今甘肃兰州)人,是韩遂手下部将,在建安初年,马腾曾经跟韩遂闹翻过,双方斗得很厉害,阎行跟马超在战场上有过正面交手的记录,估计他也是够狠的角色,因为他差点把马超杀死。在政治倾向上,阎行更偏向曹操,韩遂派他当密使,给他接近曹操提供了一个机会。
果然,阎行在邺县悄悄向曹操表示忠诚,曹操以朝廷的名义任命他为犍为郡太守,这个郡属益州刺史部,是刘璋的地盘,给了阎行也就只能是个名誉,解决个“级别”问题,想到益州上任,人家刘璋肯定不答应。曹操让阎行回去做韩遂的工作,让韩遂忠于朝廷。
阎行返回时带回了曹操亲笔写给韩遂的信,曹操表示当初韩遂曾经反对过朝廷,但那都是被逼无奈之举,希望韩遂能早点归来,共同匡辅国政(卿始起兵时,自有所逼,我所具明也。当早来,共匡辅国朝)。看曹操的意思,也想把韩遂请到许县或邺县来,以解后顾之忧。
阎行回来后,果然力劝韩遂真心与曹操合作,阎行甚至表示,自己打算把父母送到邺县去,以向曹操表达忠诚,希望韩遂能把儿子也送去。韩遂犹豫不决,有点不太情愿,开始推说儿子太小,过上几年再说,后来禁不住阎行反复劝说,还是让儿子跟随阎行的父母一块儿到邺县去了。
建安十六年(211年)春天,曹操命令驻守在长安的司隶校尉钟繇对汉中的张鲁发动攻击,并派在并州平息民变的夏侯渊率部进入与关中相邻的河东郡(公使渊等出河东与繇会),对钟繇予以支援。
这个张鲁,在汉魏历史上绝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一般都说他是“汉末群雄之一,五斗米教首领,在汉中割据长达二十多年”,群雄、教主、割据军阀,说明这个人绝对不一般。
张鲁的祖父叫张陵,创建了“五斗米教”。张陵死后,他的儿子、张鲁的父亲张衡继续推行教义,后来张衡也死了,“五斗米教”首领的位置交到了张鲁手上。
当时,“五斗米教”在汉中一带势力很大,建立了政教合一的政权。
汉中地处秦岭和大巴山之间的谷地,是关中与益州之间的缓冲带。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汉中自古以来往往自成一体,受外界影响小,在中原、关中一带战事不断的情况下,也有不少人跑到汉中来避难,推动了当地社会经济的发展。
在政治倾向上张鲁更接近于益州的刘璋,相传张鲁的母亲和刘璋的父亲刘焉关系暧昧。但这些年来,随着实力的不断扩大,张鲁更重视独立发展,受刘璋的影响越来越小。
曹操突然想起汉中的张鲁来,有点不好理解。汉中之所以经常自成一体,说明它的地理位置确实优越,不是那么容易攻占的。而从曹操目前的势力范围来看,关中虽然已名义上归曹操所有,但马超、韩遂以及诸多割据势力拥有很强的独立性,关中这块地方说变天就会变天。
而从整个天下版图审视,曹操的正南面是刘备和孙权,东南面是孙权,西南面是刘璋,背后还有割据辽东的公孙氏,这些势力都虎视眈眈,寻找每一个机会与曹操叫板。在这种情况下,汉中的张鲁似乎还没有达到优先解决的程度。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曹操想打益州的主意了。益州的刘璋生性软弱,迟早要落入他人之手,孙权、刘备都不加掩饰地表示过对益州的兴趣,对此曹操也不会坐视不管,攻占汉中、进而图谋益州,在当前形势下倒是一个可以理解的战略布局。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想法,派钟繇、夏侯渊去就有些草率了,这场战役丝毫不亚于南征荆州,它将是一场陆地上的赤壁之战,曹操应该亲自指挥才对。
而且,大军进攻汉中,必须先考虑关中是否稳定,只有在确保后方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能实施汉中战役,这是常识。
就连在曹操手下从事司法工作的高柔都看出了问题,据《三国志高柔传》记载,听说曹操派遣钟繇、夏侯渊讨伐张鲁,高柔赶紧进谏,认为如此大规模用兵,韩遂、马超等人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有所动作(谓为己举,将相煽动作逆),应该先彻底平定关中再说汉中的事。
曾在关中协助钟繇工作的书法家卫觊,此时已奉诏回许县担任尚书,成为荀的助手,他对关中的事务很熟悉,他通过荀也向曹操提出了不宜惊动关中诸将的建议。卫觊认为关中诸将没有太大的政治野心,对于目前的割据现状已经很知足,如果让他们产生猜疑,最后联手反叛,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但是,曹操对此似乎没有太多考虑,仍坚持既定的军事行动。夏侯渊所部开进与关中相邻的河东郡,果然引起了马超、韩遂等人的疑虑,他们联络杨秋、李堪、成宜等其他各路割据势力,公开打出了反叛的旗帜。根据《魏略》记载,叛军推举韩遂为首领,他们自己起的名号叫“都督”。但这场叛乱的核心人物并不是韩遂,而是马超,马超积极联络各部人马,事情差不多时请韩遂出来挑头。马超对韩遂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以前钟繇这小子让我对您下黑手(前钟司隶任超使取将军),这种事我哪能干?现在我舍弃了生身之父,以后就拿您当我的父亲看待。希望将军您也舍弃自己的儿子,今后就拿我马超当您的儿子看待(今超弃父,以将军为父,将军亦当弃子,以超为子)。”
可见马超是明白的,一旦公开反叛,包括老父亲在内的自己家在邺县几十口人就没命了,他为反叛舍弃了家人,希望韩遂也这么做,韩遂有儿子也在邺县,马超怕他在这个关键时刻动摇。
但是韩遂比较犹豫,他的反叛意志比马超差得远,所以当初偷偷地派阎行出使邺县。阎行这个时候也劝韩遂不要跟着马超干,但是韩遂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与马超联手。他对阎行说:“现在关中诸将能不约而同地联合在一起,正好说明这是上天的安排(今诸将不谋而同,似有天数)。”据另一本叫《典略》的书记载,除马超、韩遂外,参与此次叛乱的关中诸将还有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杨秋等八路人马,合在一起共有十路,总兵力约十万人。
据《三国志许靖传》介绍,马超还想联络刘璋一块行动,刘璋拿不定主意,他手下的蜀郡太守王商劝道:“马超这个人有勇力却不讲仁义(超勇而不仁),见利忘义,不可以作为盟友(见得不思义,不可以为唇齿)。老子说:‘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如今益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士美民丰,宝物所出),不怀好意的人无时无刻不想倾覆它。马超之所以把眼睛往这里看,打的主意就是这样的。如果跟他联合,形同于养虎成患。”
刘璋想了想,认为王商说的有理,就拒绝了马超。
现在看来,曹操似乎失算了,他也许自信地认为马超无论如何不会造反,因为邺县还住着他父亲兄弟一族几十口人,有这么多人质在,造反就变得很沉重。
但马超还是反了,而且有点被逼迫造反的意思,在舆论上甚至可以获得同情。马超看来真的豁出去了,作为杂牌军,反正迟早要被收拾掉,干脆造反算了,至于邺县的人质,你就看着办吧,如果真的全部被杀,也正好打出悲情牌。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马超这个人够狠也够黑,这一年他三十五岁。
【二、兵临潼关】
马超、韩遂以及杨秋等关中诸将打出反叛的大旗后,迅速出兵占据了军事要地潼关,摆出一副凭险踞守的架式。据《典略》记载,马超等仗着人马众多,从长安到潼关之间,摆出了“列营阵”,即营寨一个连一个,从长安一直到潼关。
之前一直在长安的司隶校尉钟繇大概此时已经被迫退到潼关以外的河东郡,与在那里的夏侯渊会合。此时曹操还在邺县,他先派曹仁率部增援,曹操特意交代曹仁:“关西兵战斗力很强,到了以后做好防守,千万不要和他们交战(关西兵精悍,坚壁勿与战)。”
据《魏书》说,曹操手下的参谋们普遍认为,关西兵很强悍,习惯用长矛,不派出精锐部队难以与之抗衡(议者多言“关西兵强,习长矛,非精选前锋,则不可以当也”)。
在大家看来,马超、韩遂是最不好对付的敌人,他们大都出身于凉州,继承了自董卓以来凉州兵身上剽悍、野蛮的特点,打起仗来不要命,以前中原地区的队伍与凉州军有过多次交手的经历,但能完胜的战例很少。除非凉州军内讧,否则这将是一些很难战胜的对手。
但曹操似乎胸有成竹,他对大家说:“战斗的主动权在我不在敌人。他们虽然习惯用长矛,但是我有办法让他们没有用武之地(战在我,非在贼也。贼虽习长矛,将使不得以刺,诸君但观之耳。)”
看到丞相胸有成竹,想拿马超当案例给大家上一堂战役课的架式,大家虽然信心不是很足,但鉴于对丞相出神入化的用兵韬略多有领教,所以大家相信这次战役虽然难打,但有丞相在一定没有问题。
经过短时间准备,曹操亲率大军出发,综合《三国志》里各人的传记,参加此次西征的重要将领,除先期抵达的曹仁、夏侯渊外,还有徐晃、张、朱灵、许褚等部,贾诩等谋士随征。
自徐他谋刺事件发生后,曹操出入都带着许褚(出入同行,不离左右),许褚目前指挥近卫部队,出征在外时负责保护曹操的总指挥部。
根据《三国志徐晃传》记载,祖籍河东郡杨县的徐晃此次随军出征,屯驻于河东郡的汾阴,离老家很近。细心的曹操不忘记专门赐给徐晃牛和酒,让他到先人墓前祭拜(遣晃屯汾阴以抚河东,赐牛酒,令上先人墓)。
随同出征的还有曹操的夫人卞氏和儿子曹植。卞氏之前不怎么随军出征,这次曹操带上她,可能是想营造一个轻松的气氛,让手下将士们面对关西联军时不要太紧张。但是,卞夫人此时身体不是很好(体小不安),到了黄河上的渡口孟津便留了下来。
这一段时间,曹丕的夫人甄氏跟婆婆卞氏的关系处得相当不错,卞氏对这个美貌无比但却是二婚的媳妇也越来越接纳。甄氏是个有心人,从曹冲死后她赶紧让娘家一个刚刚死去的姑娘跟曹冲主动结成冥婚之事上就能看出来,甄氏不仅是美人,而且特别会来事。
这可以理解,像她这样的出身,以及曾经做过袁绍儿媳妇的经历,不灵活一点儿很难自保。
据《魏略》记载,卞夫人随军出征后,身体又欠安,儿媳妇甄氏因为不能每天向婆婆请安而感到很难过,白天晚上不住地哭泣(后不得定省,忧怖,昼夜泣涕)。听说婆婆病了她马上派人骑上快马前去问候,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卞夫人情况正在好转,她有点不相信:“夫人在家的时候每次犯病都得有一段时间,这次怎么会好得如此快?你们一定是在安慰我!”反而更加忧心了。后来卞氏亲笔给她写了信,说病已经完全好了,甄氏才高兴起来(武宣皇后还书,说疾已平复,后乃悦)。
到第二年正月,卞夫人回到邺县,甄氏望着婆婆一副既悲又喜的样子,那情形让人感动(后朝武宣皇后,望幄座悲喜,感动左右)。卞夫人也哭了,对甄氏说:“你问我的病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常犯,我只是有点小毛病,十几天就好了,不信你看我的脸色(吾时小小耳,十馀日即差,不当视我颜色乎)!”后来卞夫人感叹道:“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媳妇呀!”曹植本年正好二十岁,他也参加了西征,在路上写了《送应氏》诗两首,应氏即应之妻,应之死前面已作过介绍。在这两首诗的序言里,曹植交代了此次西征的路线:由邺县向西,经过洛阳,然后进入弘农郡。曹植在洛阳还写了一篇《洛阳赋》,现在仅存四句。
曹操命曹丕留守邺县。此时曹丕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他刚刚被任命为五官中郎将,可以独立设置官署。除此之外,还有崔琰等人辅佐,曹操把程昱也留了下来,协助曹丕处理军事方面的事务(参知军事)。曹操特别叮嘱曹丕,有事还要多向另外两个人请教,一个是张范,一个是邴原(太祖谓文帝:“举动必咨此二人。”)。曹丕于是把他们二位当长辈看待(世子执子孙礼)。
对于邺县、许县的守卫工作,曹操也做了较为细致的部署,为了统一协调留在邺县一带的各路人马,曹操决定选一个护军协助联合指挥,曹操最后选的这个人是徐宣。
徐宣字宝坚,徐州刺史部广陵郡海西县(今江苏灌南)人,陈登任广陵郡太守开拓东南的时候,徐宣是他的助手,后来被曹操调到到司空府工作。曹操对他很赏识,派他到外地任太守,又调回来当了一段时间的丞相府人事处处长(丞相府东曹掾),目前的职务是丞相府传达处处长(门下督)。
徐宣日后成为曹魏的重臣,陈寿把他与另一个曹魏重臣陈矫并称,说他们“刚断骨鲠”,是一个正直、敢言的忠臣。
临行前,曹操发布命令说:“现在大军要远征,但后方也没有完全平定,为了解除后顾之忧,应该选派一个清正、公平有威望的人统率留守的各部(得清公大德以镇统之)。”于是正式任命徐宣为留守部队联席参谋长(左护军)。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曹操亲自率大军向潼关方向开进,很快进入弘农郡。弘农郡位于如今黄河以南的豫西、陕南一带,与潼关相邻,目前是前线。曹操认为这里很重要(此西道之要),于是调贾逵过来担任太守。前面说过,在高干反叛过程中,郭援联合弘农郡的张琰共同发动叛乱,贾逵在平叛过程中立下大功。
叛乱平息后,曹操本要重用贾逵,但贾逵的父亲此时病逝,按礼制他要在家里守孝三年。守孝结束后,先是被司徒府聘为处长(司徒掾),这只是个闲差,当时有本事的人都在司空府里当差。可能曹操一直没有找到适合贾逵的职务,目前仅让他以议郎的身份担任司隶校尉钟繇的军事高参(以议郎参司隶军事)。
在曹操眼里,贾逵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又是河东郡襄陵县(今山西临汾)人,在弘农郡参加过平叛,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所以委以重任。曹操在弘农郡召见贾逵,寻问他如何治理地方(召见计事)。贾逵的回答史书没有记载,但记录下了曹操听完之后的反应是“大悦之”,曹操甚至对左右说:“假如我们的省部级官员都像贾逵那样,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使天下二千石悉如贾逵,吾何忧)?”
贾逵于魏明帝太和二年(228年)去世,死时五十五岁,这时候曹操、曹丕都已经去世了。贾逵死后获得了很高声誉,大家认为他政绩突出,为人刚正不阿。但是,后世对他的儿子贾充的评价却不怎么样,正是他弑杀了曹操的孙子、曹魏的第四任皇帝高贵乡公曹髦,毫不掩饰地投靠了司马氏。
贾充的女儿、贾逵的孙女贾南风更不得了,据史料记载,她是历史上出了名的丑女,身高约合一米四左右,她的公公司马炎说她“丑而短黑”,长着一个朝天鼻,“地包天”的牙,眉毛附近还有一大块胎记。就是这样一个怪物,由于父亲贾充是晋朝的重臣,因而成为太子司马衷的妃子。贾南风的老公司马衷是个白痴,即晋惠帝,大权都由贾南风把持,她委任亲信、滥杀无辜、暴戾成性,最后导致了晋朝的“八王之乱”。
不过现在不用紧张,现在贾充还没有出生,贾南风来到人世也是四十多年以后的事了。
启用贾逵为弘农郡太守,曹操对与敌人相邻的弘农、河东这两个郡稍稍放下心来,因为河东郡太守杜畿也是个很能干的人。据《三国志杜畿传》记载,马超反叛后,河东郡虽然与敌人相邻,但没有人响应叛军(虽与贼接,民无异心)。大军开到前线,贾逵那边刚刚上任,还不能打开工作局面,后勤保障大多由河东郡供应(军食一仰河东)。
杜畿的确是个能臣,他把这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到此战结束时,非但没有造成物资上的亏空,反而节余了二十多万斛粮食。曹操专门下令对杜畿进行表彰,并提高了他的品秩(增秩中二千石)。
现在,曹操率大军赶到了潼关城外,双方以潼关为攻防焦点展开布防(夹关而军)。
潼关是著名的古关口,地处关中平原的最东端,是如今陕西、山西、河南三省的交界处。黄河自北向南流来,在此突然折向东,形成一个直角,潼关即在黄河的拐弯处。
根据《水经注》记载,潼关的得名与黄河水有关,《水经注》说黄河向南流来突然变向,河水撞击关山,“潼浪汹汹”,所以这里名为潼关。潼关的地势很险峻,它南面是秦岭,北面是黄河天堑,东面的塬地居高临下,中间有禁沟、原望沟、满洛川等横断东西的天然防线,形成了“关门扼九州,飞鸟不能逾”的险地。
但是,通常所说的“关中”“关东”“关西”指的并不是潼关,而是东距潼关约一百五十里的函谷关。函谷关位于如今河南省灵宝市北面的王垛村一带,东距河南省三门峡市约一百五十里,西距陕西省潼关县也是约一百五十里,它紧靠黄河,关口建在峡谷中,这道峡谷名叫函谷,因深险如函而得名,它的长度也是一百五十里左右,函谷关在它的东出口,潼关位于它的西出口。
在东汉以前所提到的都还是函谷关,历史上开始设潼关的居然是曹操。据《通典》一书记载,建安元年(196年)曹操为预防关西兵乱,在函谷的西出口建关,也就是潼关(建安时改山路于河滨,当路设关,始有潼关)。
自那时起到现在,函谷关逐渐湮没无闻,而潼关的战略位置日益显要。
现在,曹操率领人马就驻扎于潼关以东,而他下令为预防关西兵乱所修建的潼关此时正在马超、韩遂等关中联军控制中。
一场大战眼看就要势不可当地爆发了。
【三、河上遇险】
关中联军依仗潼关天险与曹操的大军对峙,占据了地利上的优势。曹军强攻很难得手,曹操手下将领们认为,应该避其锋芒,沿黄河北上,从河东郡攻击敌军占领的冯翊郡,在那里开辟第二战场。
但是曹丞相仍然不着急,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这样,双方对峙了一段时间。
在当前情况下相持,对曹军无疑有诸多不利,一方面敌人可以趁机完成集结,另一方面如果相持太久,自己一方后勤保障的压力就会增大,运粮通道一旦出了问题,粮草接济不上的情况随时都可能出现。
事实上每天都有各部敌军开到,这方面的情报随时都会呈报到曹操这边来。听到这样的报告,曹操不仅不发愁,反而喜上眉梢(贼每一部到,公辄有喜色)。
这场战役结束后,手下将领问曹操,当初为何听到敌兵纷纷开到时反而那么高兴。曹操回答:“关中地域广阔,如果各路敌兵依险据守,我们要征讨的话没有一两年不能完成。现在他们自己集中起来(今皆来集),人虽多,但缺少统一指挥,我们趁机一举歼灭,那不就容易多了,所以我感到高兴(为功差易,吾是以喜)。”
众将领恍然大悟,敢情丞相考虑的不仅是打赢眼前这一仗,他想得更长远。曹操上面这段话记载在《三国志武帝纪》里,应该是可信的。如果站在这个角度看这场潼关战役,似乎可以看到战争表象后面更深层的意义。
表面来看,曹操派钟繇出击张鲁,派曹仁移师河东郡增援钟繇,意外地导致了马超等人的反叛。但另一种可能性也十分明显,那就是曹操当初派钟繇出击张鲁根本就是虚晃一枪,目的是逼着关中诸将造反,从而彻底解决关中地区的历史遗留问题。
所以,当众将们提出在河东郡开辟第二战场时,曹操显得并不是太着急。将领们考虑的是此次战役的胜负,曹操考虑的则是战略问题。
但是从战役胜负的角度看,开辟第二战场无疑是化解目前被动局面的唯一方法。曹操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行部署,但已悄悄派出一支四千人的队伍到达黄河上的渡口蒲阪津,率领这支队伍的是河东郡本地人徐晃以及朱灵。
潼关的位置大体在黄河拐弯处的南岸,要机动到蒲阪津,必须先从黄河南岸渡到黄河北岸,之后沿黄河东岸向北,大约行进三四十里就到了蒲阪县(今山西永济)。
徐晃、朱灵所部也许本身就驻扎在河东郡,这样他们的行动更带有突然性。关中联军居然没有在此设防,徐晃、朱灵率部顺利过了黄河,在黄河西岸扎下营寨,策应大部队的行动。
马超难道没有预料到这一招吗?也不是。据《山阳公载记》记载,马超已经看出曹军分兵渡河的企图,他跟韩遂商量想分兵拒敌,在渭河北岸阻击敌人。马超认为只要与曹军实现对峙,不出二十天,曹军后勤供应必然出现困难,就会不战而自退(宜于渭北拒之,不过二十日,河东谷尽,彼必走矣)。
这个战略是正确的,因为对于远征军来说,后勤保障始终是薄弱环节,曹军虽然不至于连二十天的军粮都供应不上,但要对峙到几个月甚至更长,曹军确实会不战而退。后来曹操听说马超的这个主意,吃惊不小,他不由得感慨道:“马超这小子如果不死,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呀(马儿不死,吾无葬地也)!”
可是,韩遂不同意马超的意见,他认为应该速战速决,放手让曹军渡河,等到曹军渡到一半时,再发起反击,让敌人首尾不能相顾(可听令渡,蹙于河中,顾不快耶)。
战国时期军事家吴起所著兵书《吴子》里有一句“军半渡可击”,也就是待敌人渡河刚一半时是最佳攻击时机,其道理似乎谁都能理解。但是,战场上的事往往变化莫测,绝不能教条地看待问题,韩遂成为军事将领后,一定恶补了不少兵书,但对于将教课书上的内容融会贯通于实践之中,火候还很不够。
韩遂打定主意在潼关这里等曹军“半渡”,结果让徐晃、朱灵钻了空子,当他们在黄河西岸站住了脚,曹操便突然率主力由潼关向北移动,也要北渡黄河。接到报告,马超这一回真急了,他不再跟韩遂商量,带着自己的人马火速追击过来。
这时候,曹军大部分人马已经渡过了黄河,马超所部杀了过来。
马超的嫡系是关中联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一支,《三国志许褚传》里说他们有一万来人。正如前面提到过的那样,他们擅长使长矛,不仅把长矛作为手持武器使用,必要时还可以把长矛像标枪一样抛出,杀伤力巨大。
这有点像古罗马军队的战法。古代罗马军团擅长的是长标和鱼鳞阵,使用加重加大的盾牌作护卫。马超部队的前身是凉州军,他们活跃于西域地区。据考证,大约在公元前五十三年前后,即我国的西汉时期,欧洲的帕提亚草原发生了一场混战,古罗马将军克拉苏远征波斯,结果战死沙场。他部下的第二军以及第三军残部败回罗马,而第一军被波斯军队切断,只能在克拉苏儿子浦克琉率领下向东方撤退。
这支罗马军队最后辗转流落到汉朝的西域地区,成为匈奴人的雇佣军,总兵力约有六千人左右。再后来,匈奴人被汉朝军队打败,这支罗马军队又投降汉廷,在河西走廊上的一个叫犁轩的地方居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犁轩旧城遗址上出土了许多与罗马驻军有关的文物,从而揭开了这支神秘军队的面纱。
犁轩后来被荒废了,但东汉末年距古罗马人到犁轩定居时间还不算太长,而犁轩旧城也是马超手下军队的核心活动区。所以,近年有研究者认为,马超是一位“古罗马化的将军”,并不是说他有欧洲血统,而是说他的部队深受古罗马战法的影响。
这种战法的特点是速度和力量,使用的是重量级武器和重甲,在战场上的杀伤力很大。
现在,马超率部突然杀到。曹操正在黄河边,坐在一个行军用的马扎(胡床)上看部队过河,身边只有张、许褚等少数将领和不太多的队伍。
马超的人马速度极快,瞬间就杀到了跟前,曹操还在马扎上坐着呢,情况十分危急。据《曹瞒传》记载,张和许褚二人在曹操身边,他们见情况不妙,张、许褚赶紧招呼人架上曹操就走,试图登船(张等见事急,共引公入船)。
《三国志许褚传》记载:“褚白太祖,贼来多,今兵渡已尽,宜去,乃扶太祖上船。”这番描述纯粹是画蛇添足,以当时的情况看,不用许褚解释曹操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许褚哪里还有时间跟曹操汇报,架着曹操就跑还怕来不及呢。
曹操手下有个师长(校尉)叫丁裴,大概是负责后勤的,他照管的一些牛和马还没有渡河,见到情况危急,他赶紧把牛和马赶出来以制造混乱,掩护丞相逃命。马超手下纷纷跑去捉牛捉马(贼乱取牛马),曹操等人才得以登船。
在曹操的部属里,丁裴是个很特别的人物,不妨说几句。
丁裴字文侯,祖籍也是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很有可能也出身于谯县丁氏家族。曹操的母亲以及第一任妻子都出自这个家族,这个家族里先后出过丁宫、丁冲、丁仪、丁等人,但丁裴跟他们是什么关系不得而知。
大概因为同乡兼亲戚的关系,曹操对丁裴一直很照顾(太祖以裴乡里,特饶爱之,每所陈说,多见从之)。但这个丁裴比较贪财,几次犯事都是曹操把他保下了(性好货,数请求犯法,辄得原宥)。曹操后来征孙权的时候丁裴随征,大概也是搞后勤工作,他用自己家很差的牛把公家的好牛偷偷替换了,被人检举揭发治罪,后来被撤销职务(夺官)。
待部下一向严厉的曹操似乎对丁裴总是例外,他对丁裴真的不错。一次,曹操见到被撤职的丁裴,跟他开玩笑说:“文侯,你的印绶到哪里去了?”丁斐知道曹操跟他开玩笑,回答说:“拿去换大饼了(以易饼耳)。”
曹操大笑,回头对左右说:“有关部门多次检举他,让我治他的重罪,我不是不知道他的毛病,但是他也有特长。我有丁裴,就好像一般人家里养的会偷吃的狗(盗狗),虽然有小损失,但盗狗善于捕鼠,能保证我粮仓的安全。”后来,丁裴果然又官复原职。
曹操在用人上很有一套,其中一条就是执法公平,像对待丁裴这样的情况很少发生,一种可能是丁裴跟曹家的亲戚关系很深,是曹操母亲或者前妻的至亲,另一种可能是他对丁裴确实了解得很透,知道他的缺点,也知道他的长处,按照唯才是举的原则,尽可能让他施展长处。
丁裴大概死于曹操之前,他有一个儿子叫丁谧,在曹操族孙曹爽执政时代是一个风云人物,后来在司马懿发动的夺权政变中被杀。
现在,没有渡过黄河的曹军士兵都向船涌去,危急关头,逃生是人的本能,大家也不管丞相是不是在船上,都往上挤,把船都快弄沉了(贼战急,军争济,船重欲没)。当年献帝大逃亡时的狼狈一幕又重演了,并且都是在黄河上。
许褚挥刀就剁,这时南岸马超的人马开始向船上放箭,膀大力猛的许褚关键时刻发挥了自己的特长,他一边砍人,一边举起马鞍替曹操挡箭(褚斩攀船者,左手举马鞍蔽太祖)。
潼关一带的黄河水流湍急,船只往北岸使劲划,但被水冲着老往东走,一直走了四五里路。马超的军队见状顺着河岸往前追,一边追一边放箭。看到这种情形,已经渡过黄河的曹军将士都吓傻了。
偏在这时,船工被乱箭射死,船顺着河水使劲往下漂流。许褚一手举着马鞍子,一手划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到达了对岸。
北岸的曹军见丞相坐的船顺水而下,敌人不断放箭,船上不断有人倒下,都惶惧不已。后来,看见曹操平安归来,大家悲喜交集,很多人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至见,乃悲喜,或流涕)。曹操虽然受了惊吓,但仍然满不在乎,他笑道:“今天差一点让马超这小子给算计了(今日几为小贼所困乎)!”
经历生死险境后获得平安,一般人都会有惊魂未定的感觉,想一想那些可怕的事,还会沉浸在后怕之中。但曹操每到这时,总会展露出一种轻松的样子,有时不忘开几句玩笑。这看似很随意,但却有良苦用心,因为这样可以抚慰部下心中的紧张和不安,让大家重新获得信心。
现在,渡过黄河的曹军主力暂时摆脱了敌兵的追击,可以从容来到蒲阪津,在这里西渡黄河,从侧面向潼关守敌包抄过去。
【四、曹操的离间计】
徐晃、朱灵到达黄河西岸后,巩固了黄河上重要渡口蒲阪津,保证了曹操率主力到达此处后能顺利渡河。
这时,云集于此的曹军多达数万人,一个较为致命的问题随即出现,那就是道路状况很差,很难满足这么多士兵、马匹、后勤运输车辆来回调动的需要。时至今日,黄河两侧的陕西、山西一带仍然存在交通不畅的问题,原因是黄河及其众多支流把这一带劈成了沟壑纵横的模样。
复杂的地理环境,为关中联军派出小分队不断袭扰曹军创造了条件,尤其是曹军的运输队最容易遭到袭击。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曹操命人短时间内在黄河西岸一侧筑起一条甬道来。所谓甬道,就是在路的两边筑起墙来保护道路的安全,是一种全封闭的道路。甬道本来是皇帝的特权,是保证皇帝出行安全用的,但也有运用于战争的先例。楚汉相争期间曾激战于荥阳附近,刘邦为了保证能源源不断从敖仓运出粮食,专门修了一条甬道。
但是现在军情紧急,筑墙肯定来不及了,据《三国志》记载,曹操下令修建的这条甬道,中间用树枝做成连续不断的栅栏,将各式车辆链接起来(连车树栅以两面),也算是对“甬道战”的一种创造性运用吧。
这一招还真管用,抵挡住了敌人的袭击,最后大军顺利推进到渭口,即渭河与黄河交汇处。
曹军主力在渭河北岸,马超等关中联军在渭河南岸。曹操率军绕了一个大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又绕回到原处,但这一回情形完成不同了,他们绕到了潼关的后面,关中联军控制的天险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两军隔渭河而对,曹操派人乘船渡渭河,并在渭河上架起浮桥(潜以舟载兵入渭,为浮桥)。一天夜里,通过浮桥运兵过河,分兵在渭河南岸扎起营寨。
关中联军在失掉潼关天险之后,又失去了渭河防线。
马超一看急了,赶紧组织反击,夜里攻营,但曹军早有准备,将敌人击溃。曹操趁势将全部人马拉到渭河南岸,与关中联军对垒。
据《曹瞒传》记载,在曹军渡河过程中,马超指挥人马拼命阻击,刚渡过河的曹军甚至来不及扎营。这一带地处渭河入黄河口,渭河带来的泥沙长年堆积,使这里的土质特别疏松,多沙地(所以这里适合种西瓜,一直到现在陕西大荔一带的西瓜都很有名),不利于就地筑营。
这时是农历九月,天气很寒冷,曹操采纳手下谋士娄圭的建议,用沙土筑城,一边堆沙一边浇水,水结冰再浇水堆沙,一夜之间堆出一座座“冰营”来。
对于这个记载有人表示怀疑,因为农历九月似乎还不能滴水成冰。这种怀疑忽略了建安十六年(211年)闰八月这个细节,也就是这一年有两个八月,农历九月相当于平常时候的十月,滴水成冰是完全可能的。曹军渡过渭河后,马超多次前来挑战,曹操不理,为的是挫一下马超的锐气。果然,马超拿“冰营”没办法,于是请求割地求和,同时愿意送儿子做人质,以表忠心(求送任子)。
但这已经晚了。曹操已经完成了对关中联军的攻击部署,如今是大军压境,关中联军一方人心惶惶,此时要么一战,要么无条件投降,任凭曹操发落。马超没有了谈判的本钱,还说什么割地求和?
但是贾诩向曹操建议,不如假装答应他们(诩以为可伪许之)。曹操问贾诩答应之后怎么办,贾诩只说了四个字:“离之而已。”曹操立刻就明白了。
所谓“离之”,就是离间他们,贾诩和曹操都看到了马超、韩遂之间的不合,决定就从这里做文章。
双方同意见面详谈,联军一方只有马超和韩遂,曹军一方由曹操率许褚前往,约好都不带随从。
马超认为这是个机会,他是有名的虎将,想凭借勇力突然袭击曹操(超负其力,阴欲前突太祖)。但当他准备动手时,突然发现曹操背后有一个大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目光逼人,充满杀气。
马超不禁吃了一惊,他早就听说曹操身边有个叫许褚的人,力大无比,勇猛异常,难道就是他(超素闻褚勇,疑从骑是褚)?马超问曹操:“听说您手下有个虎侯,不知道现在何处?”曹操回头一指许褚,说这就是我的虎侯。马超想了想,再没有轻举妄动。
许褚勇冠三军,比已经战死的典韦有过之而无不及,军中给许褚起了个外号,叫做“虎痴”,许褚被封为关内侯,因此又有“虎侯”的美誉。
后来,双方又进行了一次阵前交谈,不知何故这次只有韩遂前往,没有马超。据《三国志》记载,韩遂的父亲跟曹操是同一年举的孝廉,有点类似后世同一年中进士的被称为“同年之谊”,当时全国一年被推举的孝廉最多也不过几十个人,这也算一种缘分。而韩遂本人是朝廷正式任命过的征西将军,跟曹操算是同僚关系(公与遂父同岁孝廉,又与遂同时侪辈),因为这个原因,双方会谈的气氛相当融洽。
曹操跟韩遂越走越近,两匹马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块儿,两人聊了很久(交马语移时)。他们的谈话没有切入正题,而是叙了些旧事家常,说得高兴处,还拍手欢笑。
据《魏书》记载,为保证曹操的安全,曹军士兵在俩人谈话的区域之外放置了很多木头做的障碍物(木行马),这样其他人只能在很远的地方看到他们而听不到他们具体说些什么,但能看出来他们谈得很投机。
那时,天下没有不知道曹操大名的,包括从凉州来的少数民族士兵也是一样,但见过曹操的却很少,他们都想近距离看看曹操长得什么样。见此情形,曹操高声对关中联军将士开玩笑道:“大家想看我曹操吗?我也是人呀,并没有四只眼睛两张嘴,只不过智慧多一些罢了(汝欲观曹公邪?亦犹人也,非有四目两口,但多智耳)!”现场将士大笑,不像是准备厮杀,倒像是明星来开演唱会。
韩遂不知道,这正是曹操的计谋,而这个计谋的发明人还是他自己。十六年前,大体上也是在关中地区,韩遂用阵前拉家常这一招让李和樊稠翻脸,导致樊稠被杀。当时的那一幕,贾诩有可能就在阵前观看。
现在,曹操好比是韩遂,马超和韩遂好比是当年的李和樊稠,招数不在于是否新鲜,实用就行。以贾诩的机敏,临时克隆了这一招,反过来给韩遂用上,而韩遂还被蒙在鼓里。
果然,马超中计,韩遂一回来他就追问跟曹操在阵前谈了些什么,韩遂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谈过什么正经事,于是老实回答说没谈什么,但这让马超更起了疑心。
曹操又不失时机地加了一把火,他给韩遂写了封信,故意在信上涂涂改改,让人看了像是韩遂改的(公又与遂书,多所点窜,如遂改定者),曹操又故意让这封信落入马超手中,马超看了疑上加疑。
通过这几招,曹操把关中联军内部搞得互不信任,草木皆兵,没有信心再与曹军决战了。曹操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下达了总攻击令。
总攻击开始前,曹军先以小股部队进行袭扰,反复冲击,使敌人疲于应对(先以轻兵挑之,战良久),之后,以虎豹骑为主力,突然纵兵杀出,将敌人打败。
成宜、李堪等人被斩于阵前,韩遂、马超率残部逃到凉州,杨秋逃到安定,程银、侯选逃到汉中。后来曹操征张鲁,汉中被攻破后程银、侯选投降。
至此,关中宣告平定。
此战是曹操高超军事指挥艺术的集中体现,表明此时的曹操在用兵上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他从战略层面考虑,先放慢攻击节奏,故意让敌人集结,以达到一战全歼的效果;之后巧用疑兵,又及时分兵,关键时候上演了离间计的好戏,让敌人节节退缩,从内部开始瓦解;到决战之时,敌人实际上已经丧失了拼死抵抗的决心。
【五、攻占凉州东大门】
建安十六年(211年),即赤壁之战后的第四年,这一年的农历十月,曹操在渭河南岸一举击败了马超、韩遂领导的关中联军,之后进入长安。曹操暂不打算撤军,他想把关中乃至整个凉州都平定了。这虽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目前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马超、韩遂逃到凉州,其他参与叛乱的诸将,有的被杀,有的找了个地方暂时躲了起来。其中杨秋率残部逃到安定郡,这是凉州刺史部最东边的一个郡,大体范围相当于今天宁夏大部和陇东的一小部,固原、平凉以及六盘山都在其内,治所临泾县,在现在的甘肃镇原附近。
如今,从关中到宁夏去一般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条走陕北,到延安后折向西,经过安塞、定边等进入宁夏;另一条是走陕西的乾县、彬县折向西,进入陇东,过平凉至固原,然后由青铜峡过黄河。
有一段时间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常从这两条道走,大部分时候走的是后一条路,进入陇东后,顿觉山高林密,尤其是平凉境内的崆峒山,更有世外仙风。
而在东汉末年,这一带还是人烟相对稀少的地方,交通状况也不太好,但它处在关中通往凉州主干道的侧面,今后要顺畅地进入凉州,打通西域大通道,必须先解决这个侧翼的威胁。
曹操在长安几乎没有停留,即刻亲自率兵征讨安定郡的杨秋,把杨秋包围在安定郡的治所临泾。
杨秋此人来历不详,可能是趁乱起事的地方实力派,早年在一片乱哄哄的时局中被凉州军阀控制的朝廷收编过。杨秋自知不是曹操的对手,于是投降。曹操保留杨秋的官职,让他继续率部留在安定郡。
曹操看人很独到,他看出来杨秋与马超、韩遂有本质区别,可以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于是大胆决定让杨秋留在原地为自己效力。真没让曹操看错,杨秋从此忠心耿耿效忠曹魏。曹丕继位后,封杨秋为冠军将军,杨秋后来配合张、郭淮镇抚凉州(那时候凉州已更名为雍州),立下了不少功劳,后来杨秋被晋升为讨寇将军,封为临泾侯,成为参加潼关之战的关中诸将里结局最好的一个。
凉州刺史部最东边有三个郡,分别是安定郡、汉阳郡和武都郡,它们自北向南并列排开,是凉州东面的门户。此时的凉州刺史是韦康,他是前凉州牧韦端之子,担任凉州刺史多年,由于长期以来凉州实际上被大大小小的各路军阀所控制,韦康这个刺史基本上有名无实,控制范围仅限于汉阳郡一带。
韦康虽不是曹操任命的,但他跟马超、韩遂等人也不是一伙,在政治上倾向于朝廷。曹操平定安定郡后,韦康以凉州刺史的身份正式接受曹操的调遣。
这样,就打开了凉州刺史部的东大门。曹操在安定郡稍作休整,准备即刻进军马超、韩遂退守的凉州腹地,也就是金城(今甘肃兰州)一带。但就在此时,曹操接到了紧急情报,说邺县那边出了问题,有人发动叛乱,曹操大吃一惊,下令撤军。
后来才知道,邺县附近的河间国爆发了田银、苏伯领导的民变,势头很猛,整个幽州、冀州都受到了震动(太祖西征,田银、苏伯反,幽、冀扇动)。曹丕想亲自出征,后在曹丕五官中郎将府内的人事处长(五官将功曹)常林的劝说下才打消了念头,改派部将贾信率兵征讨。
从《三国志》常林、国渊、程昱等人的传记来看,这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很快就被扑灭了,率兵围剿起义军的贾信也名不见经传,在整个《三国志》里他只有两次出场机会,除这次外,还有就是建安八年(203年)受曹操指派驻军黎阳监视袁氏兄弟。这些情况表明,这场民变规模十分有限。
但是查看《三国志曹仁传》却发现,这场起义规模应该很大,曹操不得不从西征军里抽调出相当一部分人马参加平叛,总兵力多达七个军,也就是七万人以上,由西征军主将之一的曹仁任总指挥(以仁行骁骑将军,都督七军讨银等,破之)。
这应该是一场被史书淡化了的农民大起义,它至少说明“曹统区”的局势仍不稳定。由于连年征战,“曹统区”的人民承受了巨大的经济负担,虽然曹操手下像杜畿那样的行政人才有不少,但也无法平息人民的不满。
这也让曹操暂时放弃了一举平定整个凉州的计划,就在曹操决定从安定郡撤离时,有一个人听说消息赶紧求见曹操,建议他不要仓促撤军。
这个人名叫杨阜,字义山,凉州刺史部汉阳郡冀县人,韦端当凉州牧的时候,杨阜便在韦端手下任职(凉州从事)。官渡之战前夕,韦端吃不准应该站在哪一边,就派杨阜到许县观察情况,杨阜被朝廷任命为安定郡政府秘书长(安定长史)。
杨阜回来后,大家都关心地问袁绍和曹操谁胜谁败,杨阜使劲替曹操说话(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韦端在官渡之战中虽然没有公开站在曹操一边,但也没有倒向袁绍,基本处于中立状态,杨阜在其中立了功。
杨阜不喜欢当郡政府的秘书长,于是辞职(长史非其好,遂去官)。后来韦端被朝廷征为交通部长(太仆),他的儿子韦康成为凉州刺史,韦康聘任杨阜为州政府副州长(别驾)。曹操也听说过杨阜这个人,曾经想征他到丞相府任职,但韦康上表请求让杨阜继续留在凉州。
韦康的凉州刺史府此时应该在汉阳郡冀县(今甘肃天水西),杨阜就是这个县的人。杨阜刚好受韦康之命到安定郡拜见曹操,听说曹操即将撤军,赶紧求见。
杨阜对曹操说:“马超有韩信、黥布之勇,很得羌、胡之心,西部州郡都害怕他,如果大军撤回,不作周密准备,陇上诸郡恐怕将落入他的手中。”曹操认为杨阜说得有理,但后方的事也很紧急,不容他在此做太多停留(太祖善之,而军还仓卒,为备不周)。
就这样,曹操于建安十六年(211年)十二月从安定郡回到长安,关中地区的大部分此时已在曹军掌握之中。曹操把夏侯渊留下来主持关中军务,同时任命张既为京兆尹。这个职务相当于长安特别市市长,郡太守一级,处理长安一带的地方政务。
张既在关中地区当过县令,是钟繇的得力助手,在调马腾入京就任卫尉一事上,他处理果断,调度得当,最终让马腾不得不就范,受到曹操的赞赏。
做了这些安排后,曹操即刻由长安返回,于次年正月回到邺县。
在曹仁、贾信等部镇压下,田银、苏伯起义已被扑灭。曹操一回到邺县,就听取了曹丕、曹仁、程昱等人的情况汇报。曹操听说除了战场上被诛杀的人以外,还抓了不少人等待处理,曹操问大家是什么意见。郑玄的学生、此时担任冀州政府秘书长(长史)的国渊建议,惩治首恶就行,其他人应予宽大(渊以为非首恶,请不行刑)。曹操接受了这个建议。史称因为国渊这一句话而活命的,有一千多人。
每次战后,各地方、各部门都要上报战果,过去经常出现虚报多报的事情。曹操让有关部门查了一下,发现国渊上报的数目最真实,曹操问国渊是怎么考虑的,国渊回答说:“征讨敌人虚报战功的,只是想把自己的功劳夸大些,河间国在冀州辖区内,田银等叛逆虽被剿灭亡,但作为地方官我深以为耻(克捷有功,渊窃耻之)。”
曹操最喜欢老实人,他听了国渊的话感到很高兴,后来提拔他作魏郡太守。
据《魏书》记载,当初贾信等人进攻田银、苏伯,起义军里有一千多人请求投降。曹丕让大家讨论,大家都认为应该遵守制度,即围城之前投降可以接受,一旦围城即使投降也要诛杀。程昱不同意,他说:“诛降发生在天下扰攘之时,围而后降的不赦,用来示威于天下。现在是和平时期(今天下略定),又发生在自己的辖区内,面对必降之贼,杀了无法立威,已经与先前诛降的用意不同了(非前日诛降之意)。所以,我认为不能诛杀,即使要诛杀,也应该先报告丞相。”
但是其他人说:“五官将有临事独断的专权,不用再请示,可以诛杀(军事有专,无请)。”程昱就不吱声了。
曹丕起身,专门询问程昱还有什么意见。程昱说:“所谓临机专断是遇着临时之急,瞬间发生的事来不及请示才可以用(凡专命者,谓有临时之急,呼吸之间者耳)。现在贼人已被贾信将军控制,不会有朝夕之变。所以老臣我不想让将军按临事专权办理。”曹丕说:“将军考虑得很周全。”
曹操回来后,曹丕专门报告了这件事,曹操听说后很高兴,对程昱说:“你不但明晓于军计,还很善于处理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又善处人父子之间)。”
【六、马超的失败】
曹操大军撤回后,眼看凉州方向也暂时无法再有大的进展了。可是没过两年,凉州的局势却峰回路转,韩遂兵败被杀,马超无法立足逃到汉中,凉州大部分地区纳入曹操的势力范围。
在此过程中,曹军的主力被吸引到东线的合肥作战,还要承受中线荆州方向的压力,并没有力量大规模用兵于西线。曹操之所以仍然取得了如此重大的收获,与两个人的特殊贡献密不可分。
这两个人前面都有提及:一个是杨阜,一个是阎行。
曹操从安定郡撤兵时杨阜曾经力谏不要中止在凉州的军事行动,曹操虽然认为他说得有理,但后方出现叛乱又让他不得不撤军。
曹操率大军撤离后,虽然留下夏侯渊驻守长安,但对凉州鞭长莫及,参加过上一次叛乱的凉州各路军阀在马超的鼓动下又蠢蠢欲动。马超还联络了在兴国的羌族首令阿贵、在白项的氐王千万等部族势力再次起兵,攻打效忠于朝廷的郡县。即使有不愿意跟着起事的,由于害怕马超的攻打,也都应和他们(超率诸戎渠帅以击陇上郡县,陇上郡县皆应之),只有汉阳郡公开与马超对抗。
凉州刺史韦康就在汉阳郡的冀县,在杨阜的竭力劝说下,韦康决定率全城军民拼死抵抗,等待朝廷援军的到来。
马超率一万多人将冀县围了起来,张鲁也从汉中派大将杨昂前来助战,冀县保卫战开始了。
这场战役名气不大但却很重要,从建安十八年(213年)的正月一直打到八月,打得极为惨烈。
守城的人很少,《三国志》记载仅有一千多人,他们在杨阜的率领下拼死抵抗。杨阜是冀县本地人,杨氏宗族子弟全部上了城墙,杨阜的堂弟杨岳在城墙上还修筑了一个“偃月营”,跟马超死拼。
在相传为唐人李筌所著的《神机制敌太白阴经》一书中,对偃月营有过细致描述,说这种阵法“形似偃月”,其特点是“背山冈、面陂泽,轮逐山势,弦随面直”,特别适合于“地窄山狭之所”筑营。杨阜、杨岳等人在城墙上筑营,这里地方狭小,倒有可能采取这种方法,但是否与《神机制敌太白阴经》所述一致,不得而知。
这种阵法很奏效,马超、杨昂打了好几个月,居然拿冀县没办法。
但是,城里也渐渐支撑不住了,韦康、杨阜商量后,派州政府别驾阎温冒死出城搬救兵。前面多次说过,别驾的角色介于副州长和州政府秘书长之间,是刺史最重要的助手。
冀县附近有一条河,就是渭水。据《三国志阎温传》记载,阎温趁夜从水中潜出城,天亮的时候,敌兵发现水迹,然后派人来追,一直追到显亲县境内,把阎温追上了。显亲县位于冀县以北,看来阎温打算先逃到安定郡,在那里找到杨秋,再设法向长安的夏侯渊报信。
阎温被抓了回来,马超见了赶紧替他解绑绳,对他说:“今成败可见,足下为孤城请救兵而被抓,想行大义又如何做到?如果听我的,你对城里说外面没有救兵,应当是转祸为福的计策。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阎温假装答应,马超命人把阎温带到城下,阎温对城上大声呼喊:“大军不过三日就到,大家要坚持呀!”城中一听群情激昂,有人高喊万岁。马超大怒:“你不想活命了吗(足下不为命计邪)?”阎温不理他。
马超开始倒没杀阎温,还想诱降他,但每次都遭到阎温的谴责。阎温最后还是被杀了,他临死前曾说:“事君就要死无二心,让我说不义之言,我岂能苟且偷生?”
阎温对城里说大军三天就到,这只是激励大家的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大军什么时候到。城里又守了几天,实在没法守下去了,包括刺史韦康在内,都有了投降的打算(州遣别驾阎温循水潜出求救,为超所杀,于是刺史、太守失色,始有降超之计)。
杨阜竭力劝说:“杨阜等率父兄子弟以义气相激励,至死也没有二心,当年田单守城也不过如此。现在放弃马上就能得到的功劳,陷于不义的名声,我宁愿以死相守!”杨阜说到激动处,不禁大哭起来。
但是,韦康等人还是决定投降,他们打开城门,迎接马超入城。马超于是在冀县建立了基地,自称征西将军,兼任并州牧,负责处理凉州一切军政事务(督凉州军事)。
马超让杨昂把韦康等人杀了,把杨阜的堂弟杨岳抓了起来,但奇怪的是,对于杨阜却没有深究,这为杨阜展开复仇行动创造了条件。
杨阜想报仇却没有机会(阜内有报超之志,而未得其便)。后来,杨阜的妻子去世,他以丧假为由离开冀县。杨阜有个表兄叫姜叙屯兵在历城,此地位于冀县以南,在前往武都郡的方向上。
杨阜在历城与姜叙相见,并拜会了姜叙的母亲。杨阜就把此前在冀县的事跟表兄说了,言谈之中很是悲切(说前在冀中时事,欷悲甚)。姜叙的母亲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被杨阜的义气所感染,支持儿子参加杨阜的计划。皇甫谧所著《烈女传》一书对姜叙的母亲专门有过记载。
这样,杨阜牵头,姜叙又找来同乡姜隐、赵昂、尹奉、姚琼、孔信等人,以及武都郡人李俊、王灵等,约好共同讨伐马超。
姜叙还派堂弟姜谟悄悄潜进冀县,设法联络上仍在关押之中的杨岳,还联络了梁宽、赵衢、庞恭等人,在冀县城内秘密结盟。
建安十七年(212年)九月,杨阜和姜叙在历城与冀县之间的卤城起兵,马超听说后亲自率兵讨伐,这正是杨阜、姜叙想看到的结果。
马超一走,赵衢、梁宽等人立即把杨岳解救出来,利用杨岳在冀县的影响力,很快控制了县城。杨岳下令关闭冀县城门,杀了马超的妻子儿女。事情好像很容易,其实这是长期准备的结果,而关键人物是赵昂以及他的妻子王氏,这一点在正史中没有记载,在皇甫谧所著的《烈女传》有详细记述。
赵昂就是杨阜、姜叙找来结盟人中间的一个,《烈女传》说他当过县令,后来是刺史的军事参谋(参转军事),他的妻子叫王异,当时夫妻俩居住在冀县。马超攻打冀县,赵昂积极守城,妻子王异也力所能及地参加了守城。韦康想投降,赵昂也进行过苦劝,但韦康不听,冀县为马超所占。
马超想拉拢赵昂为己所用,但又不完全信任(欲要昂以为己用,然心未甚信)。马超的妻子杨氏听说王异不一般,就主动前来相见。王异知道丈夫已秘密参加了图谋马超的行动,为了赢得马超的信任,她也主动接近杨氏,最终获得了杨氏的信任。通过马超的妻子杨氏这层关系赵昂也得到了马超的信任(昂所以得信於超,全功免祸者,异之力也)。
马超攻打卤城,遭到杨阜、姜叙的抵抗。杨阜亲临一线,身上先后负了五处伤,本族子弟也有七个人战死。在他们的拼死抵抗下,马超无法得手。
马超想回兵,但冀县已经易主。马超走投无路转而偷袭历城,据《烈女传》记载,马超的人马开到历城,城里居然认为这是姜叙等人回兵,没有任何防备,马超轻松地将历城占领,抓到了姜叙的母亲。
马超想用姜叙的母亲作筹码与杨阜、姜叙谈判,姜母痛斥道:“你这个背弃父亲的逆子,杀害守君的贼人,天地岂能容你,不早点去死,还有什么面目活着?”姜母就是故意要激怒马超,然后求得一死。马超大怒,果然把她杀了。
后来马超无可奈何,下令一把火烧了历城,之后由武都郡进入汉中,向张鲁求救去了。
第二年(214年)春天,马超从张鲁那里借了一些人马,重新杀回来,试图夺回凉州,姜叙迅速向长安的夏侯渊求救。有人建议夏侯渊先向邺县汇报后再做行动,但夏侯渊认为长安到邺县来回四千里,等接到命令时,姜叙那边肯定坚持不住了(公在邺,反覆四千里,比报,叙等必败,非攻急也)。
夏侯渊说得没错,但这个想法为何不出现在一年前?去年春天,马超围攻冀县,前后长达八个月之久,夏侯渊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一个很费解的谜。
这一次夏侯渊行动很快,他让张率五千人先出发,从陈仓(今陕西宝鸡)入凉州,他自己督运粮草紧跟其后。
张过了陈仓,在渭水上游遇到马超所部,马超率领由氐人和羌人组成的联合兵团共数千人来攻张。但仅刚一接触,马超就败了下来,等夏侯渊大军开到,原来表示效忠马超的凉州西部各县全部投降。
马超无奈,只得再次逃往汉中,从此不再做反攻凉州的打算。
至此,包括汉阳郡、武都郡、安定郡、陇右郡等在内的凉州大部宣告平定,对曹操来说,这是一个意外收获。为表彰此战有功人员,曹操以朝廷的名义连封十一个人为侯。作为第一功臣,杨阜自然在封侯之列,曹操准备封他为关内侯,但杨阜却上表辞让。
曹操对此表示不接受,亲自给杨阜写信要他接受。杨阜后来担任过益州刺史、金城郡太守、武都郡太守等职,曹丕继位后到朝廷任职,担任过将作大匠、少府卿等职,以直言恳谏著称。刘晔评价他有“公辅之节”,陈寿评价把他跟汉初名臣汲黯相提并论,称他“刚亮公直,正谏匪躬”。
【七、设立雍州】
马超跑了,但韩遂还在,凉州还不算完全平定。马超第二次起事,自始至终没有看到韩遂的影子,他还在凉州吗?
答案是:直到建安十九年(214年),韩遂一直都在凉州。
渭南大败后,韩遂也逃到回了凉州,在金城郡(今甘肃兰州一带)附近活动,和马超相比,他的斗志不那么强,还始终抱着有朝一日与曹操和解的幻想,但又觉得不那么切合实际,在马超积极活动进行反攻的时候,韩遂虽然没有反对,但态度一点都不积极。
阎行的事前面做过交代,他的父亲还在邺县。大约在马超第二次起事之后,已身在邺县的曹操终于忍无可忍,下令将卫尉马腾以及包括马腾两个儿子在内的马家数十口全部诛杀,一同被杀的,还有韩遂的儿子。
曹操没杀阎行的父亲,只是把他关了起来。据《魏略》说,曹操亲笔给阎行写了一封信说:“我看韩遂的所作所作,十分可笑(观文约所为,使人笑来)。我前前后后给他写了不少信,信中无话不讲,到了这种地步还如何忍耐?你的父亲知晓大义,目前很平安(卿父谏议,自平安也)。即便如此,牢狱那种地方不是赡养父母的只所(牢狱之中,非养亲之处),况且我也不能长期为你赡养父亲呀。”
曹操给阎行说得很明白,他的父亲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不能等得太久。韩遂见曹操不杀阎行的父亲,担心阎行有二心,于是强迫阎行娶了自己的女儿(闻行父独在,欲使并遇害,以一其心,乃强以少女妻行)。韩遂让阎行担任西平郡太守,在那里发展势力。阎行却趁机向韩遂发起进攻,但是没有取胜,带领家人逃往东方,后来见到了曹操,曹操封其为列侯。
据《魏略》说,阎行向韩遂发起攻击时,韩遂彻底伤心了,他对另一个叫成公英的心腹说:“大丈夫遇到危难,祸患的根源居然从婚姻开始!如今连亲戚都要背叛我,人马又少,看来只能从羌中向西南去投奔蜀地了。”成公英劝他:“将军兴兵数十年,现在虽然遇到挫折,哪能放弃自己的门户投靠他人?”韩遂说:“我年纪大了,你有什么办法帮我(吾年老矣,子欲何施)?”成公英说:“曹操不可能亲自从远方赶来,这也就是姓夏侯的主事而已。夏侯的人马追不上我们,又不能在这里久待,我们暂时在羌中修养修养,等待他离去,然后聚集以前的人马,我们还会有所作为的。”
韩遂接受成公英的建议,带随从男女数千人到羌人那里,由于他向来对羌人很好,羌人愿意保护他。
这时大约正是马超自汉中杀回、夏侯渊率军救援姜叙的前后,后来马超再次败走,而夏侯渊大老远来了一趟,什么都没干,有点不甘心,想顺便把韩遂收拾了。
据《三国志夏侯渊传》记载,当时韩遂驻扎在汉阳郡冀县以北的显亲,夏侯渊发起攻击,韩遂不敌逃走,夏侯渊缴获了不少韩遂的辎重粮草,同时展开追击,一直追到略阳城,此地在显亲县东北方向不远。
对于下一步行动,夏侯渊手下诸将有不同意见,有的认为应该攻击略阳,有的认为应该攻击兴国的氐王。夏侯渊认为韩遂人马虽然不多,却都是精兵,而兴国城池坚固,不能立即得手,所以应该攻击长离一带的羌人(以为遂兵精,兴国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击长离诸羌)。
夏侯渊的判断是,直接攻打略阳不划算,而韩遂部下与长离诸羌关系密切,很多人的家眷都在长离,攻击那里韩遂必救无疑,在运动中可以找到消灭敌人的机会(救长离则官兵得与野战,可必虏也)。夏侯渊留下人守辎重,自己率轻兵直趋长离,韩遂果然率部来救。这时,敌众我寡,诸将看见有点担心(诸将见遂众,恶之),想结营与敌人打持久战。夏侯渊说:“我们辗转千里,士兵们已经很累了,再修筑营垒,士兵会更疲惫。敌人虽然很多,没有什么可怕的(贼虽众,易与耳)。”
夏侯渊下达攻击令,为了鼓舞士气,他亲自擂鼓,曹军将士个个用命,最后大败韩遂军,缴获了敌人的指挥旗,之后得胜而回,又攻克略阳。长离和略阳得手后,夏侯渊又率军进攻兴国,一直驻扎在兴国的名叫千万的氐王逃奔至马超处。夏侯渊又转击高平的屠各族首领,把他们打败,缴获不少粮谷牛马。
在陇西郡有一个地方叫罕,位置大约在今天甘肃省临洮以西,这里有个叫宋建的人,趁着凉州大乱,自称“河首平汉王”,任命了丞相等官员,像袁术那样做起了土皇上,已割据长达三十余年。曹操下令夏侯渊趁着连克马超、韩遂以及众氐王、羌王、屠各王的声威,远击罕。
夏侯渊率张深入陇西郡,灭掉了宋建的独立王国,同时渡过黄河上游,进入小湟中一带,黄河西岸各羌族部落全部投降,陇西也宣告平定。
曹操专门向夏侯渊发来了嘉奖令:“宋建作乱三十多年,夏侯渊将军一举灭之,虎步关右,所向无敌,正如孔子所说的‘吾与尔不如也’。”
到这个时候,凉州全境可以说基本平定了,马超到张鲁之后的事下面再说,韩遂的下落史书没有明载。在裴松之注《三国志张既传》时,引用了《魏略》一段话,其中提到略阳之战结束不久,韩遂就死了,是死于战斗,还是死于疾病,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说,博大而神奇的凉州已经掌握在曹操的手中,自建安十六年(211年)到建安十九年(214年),曹操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在没有付出特别大代价的情况下,平定了关中,得到了凉州,收获十分巨大。
曹操命令夏侯渊仍撤回长安,授予他“假节”的特权,统筹西部地区的军务。同时下令撤销凉州建制,改设雍州,刚刚就任长安特别市市长的张既被任命为雍州的首任刺史,统一管理关中以西地区的政务。
据《三国志张既传》记载,张既临上任前专程赴邺县听取曹操的指示,曹操笑着对张既说:“你这次回到家乡,可以算得上衣锦还乡了吧(还君本州,可谓衣绣昼行矣)。”曹操这样说,是因为张既是冯翊郡高陵人,也在雍州辖区内。张既能在家乡当父母官,说明汉末的“三互法”早已荡然无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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