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斯远低头看过来,晴雯立时偏过头去,低声道:“大爷快松开。”


    陈斯远存心逗弄,笑道:“松开你又来撞我。”


    “不撞了,不撞了。”


    陈斯远便缓缓松开攥着晴雯手腕的双手,将其搂在怀中拍了拍其背脊,这才将其松开。


    晴雯面上好似罩了红布一般,良久才抬眼瞧着陈斯远嗤的一声笑道:“大爷与我想的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了?”陈斯远估摸着时辰还早,干脆歪在炕上瞧着晴雯。


    晴雯思量道:“先前只当大爷是个脾气不好的,才来就跟薛家大爷闹了一遭……后来大爷进了国子监,又生发了,闯出好大的名声来,我便以为大爷是那等狂生……谁知大爷私底下竟这般戏谑。”


    陈斯远玩味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啊。我家世不好,可不就要扮做刺猬,谁敢招惹便要刺他一下?若一直唯唯诺诺,说不得哪一日便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晴雯颔首道:“原来如此……无怪大爷如今谦和了许多。”


    陈斯远笑道:“因人而异、因事而异,你好端端的,我为何要跟你发脾气?”


    晴雯便抿嘴笑了,只觉比起宝二爷来,这位远大爷虽也让人亲近,瞧着却更妥帖一些。


    陈斯远略略盘桓,掐着时辰起身,临行又交代道:“初六下晌等我来。”


    “嗯。”晴雯用力点头,随即随行其后,待一径将陈斯远送出门外,又瞧着其与庆愈不知说了什么,随即一脚将庆愈踹了个趔趄。那庆愈一边挠头一边揉屁股,面上嘻嘻哈哈全无惧色,也不知二人到底说了什么


    晴雯笑了下,这才关了门扉,思量着初六游逛,歪头噙笑捋着发梢,这才回转正房之内。


    过了一日,初四这日陈斯远清早便来了小花枝巷,领着尤二姐、尤三姐往金鱼池游逛了一番。奈何天公不作美,早间还晴空万里,到得晌午忽有倾盆大雨落下。


    三人一道儿躲进马车里,尤三姐儿便瘪着嘴闷闷不乐起来。陈斯远哄劝了一番,不见尤三姐面色稍霁。


    这夏日里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两刻,忽而雨过天霁,又有彩虹挂在天际。尤三姐儿瞥见此等情景,顿时转嗔为喜,撇下尤二姐,扯了陈斯远好一番游逛,直到临近入夜方才回返。


    待进得正房里,尤三姐也不避尤二姐,扑在陈斯远怀中道:“远哥哥可是厌嫌我了?”


    “哈?”


    尤三姐语气低沉,说道:“不过是一场雨,我便使了小性儿,还要远哥哥好一番劝慰。”


    漫说陈斯远二世为人,心性远非同龄人可比,下晌时自然不曾气恼。便是有些气恼,这会子瞧了尤三姐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那气恼也烟消云散了。


    因是陈斯远便笑道:“傻话,我何时厌嫌你了?妹妹为了我学了会红拂女夜奔,我却做不到如李靖那般娶你为正室,心下已觉对不住了……再说妹妹不过偶尔发发小性子而已,我一个大男人又岂会与你计较?”


    见陈斯远果然不曾恼了,尤三姐这才放下心来,求肯道:“那远哥哥今儿不走了?”


    “好。”


    当下尤三姐欢喜起来,急忙打发婆子采买了一桌席面来,二人吃吃喝喝,径直将那尤二姐晾在了一旁。


    到得这日夜里,原本欢喜的尤三姐顿时蹙眉哭笑不得,急匆匆便往厢房去了。


    陈斯远久等不至,好半晌才有夏竹面色古怪行了进来,道:“大爷,姑娘请大爷去厢房说话儿。”


    陈斯远心下纳罕,起身往厢房寻来。谁知进得内中便听尤三姐道:“远哥哥停在远处就好……我这会子不大方便。”


    眼见尤三姐捧腹蹙眉歪坐在炕上,陈斯远便知定是天癸来了。


    “妹妹这是……小日子到了?”


    尤三姐愁眉苦脸地点点头,说道:“原本还要两日的,许是这两日吃多了粽子,便提前了两日。”


    陈斯远哭笑不得,紧忙嘘寒问暖了一番,那尤三姐一一回过,便咬着下唇低声道:“这会子也晚了……若不然……若不然让二姐陪你?”


    眼瞅着尤三姐恨不得将下唇咬出血了,陈斯远哪里敢应承?当下便道:“此事再议吧,赶巧明日要早起,妹妹还是回正房歇着吧,我这就回荣国府。”


    尤三姐顿时心下畅快了几分,又假模假式的道:“一直养着……总不能白白抛费了那八百两银子……那夏竹去叫二姐来送送远哥哥。”


    那尤二姐便在厢房的南梢间里,又哪里用夏竹去请,闻言面上古井无波,只侍立一旁等着。


    陈斯远嗤的一声笑了,也不管尤三姐阻拦,上前探手刮了刮挺翘的鼻子,低声道:“你那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呢,能瞒得了谁去?多喝一些热水,早些歇息,我过几日来瞧你。”


    尤三姐嬉笑应下,目送尤二姐与陈斯远出了厢房。


    三合院不大,行不过几步便到了门前。有婆子要上前落下门栓,却被尤二姐摆手赶走,她自个儿快行两步越过陈斯远,下了门栓,返身来抬头瞧了陈斯远一眼,道了声儿“远兄弟”,便只用一双秋水盯着陈斯远。


    陈斯远道:“你妈妈这几日不曾来?”


    尤二姐道:“来了一回,我躲在房里,三姐儿隔着门与妈妈吵嚷了一番。妈妈见进不得门来,只好怏怏而去。”


    陈斯远笑道:“三姐儿说素日里你与老安人最亲,这会子偏躲在房里不应声,只怕你妈妈私底下要骂你白眼狼了。”


    尤二姐瘪嘴道:“我又能如何?聘书都写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不敢惹了远兄弟不快。”


    说话间又用一双水润眸子瞟了陈斯远一眼,鬓上垂下的五彩绦丝更添风情,一张俏脸愈发妩媚多情。


    陈斯远暗道了一声儿‘小妖精’,心知这会子尤三姐定然扒着窗户观量,便强忍着心下躁动,低声道:“过些时日三妹妹要打理营生,只怕夜里才会回返。”


    尤三姐娇媚一笑,做作道:“唷,那岂不是家中就剩我自个儿了?这余下的丫鬟、婆子小的小、老的老,若有登徒子寻上门来,奴家可不知如何应对呢。”


    不知如何应对?从了就是!


    陈斯远暗暗咬牙,挪步错身而过之际,趁机在那左边萤柔上狠狠抓了一把,随即推门而去。


    尤二姐忍着异样嗔怪地瞧了其一眼,待其走得远了这才关门落栓。转过头来,便见尤三姐挪动身形离了窗口,又哼哼唧唧卧在炕上,嚷嚷着:“夏竹夏竹,快端了热水来!”


    尤二姐抿嘴一笑,暗忖你守得再严实又如何?远兄弟又不是不吃荤腥的和尚,自个儿早晚能得偿所愿!


    随即心下又想,就是不知到时自个儿月例能有多少……若是能有五两银子就好了,想买什么也不用太过计较。


    思忖间进了厢房,尤二姐便道:“妹妹如何了?”


    那尤三姐捂着小腹哼哼唧唧,白了其一眼也不言语。


    ……………………………………………………


    却说转天清早。


    外头鸡鸣三遍,床榻上起来个身形,自枕头下摸索出个怀表来,观量了一眼复又躺下。


    陈斯远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便见一旁香菱云鬓散乱,上身只贴身大红肚兜,露出白生生的脖颈与膀子来;扭头再瞧,红玉揉着眼哈欠连连,锦被只覆在胸口下,散乱的发髻垂在膀子上,面上满是倦意。


    眼见陈斯远探手过来又要作怪,红玉便蹙眉嘟囔道:“明知今儿个要早起,偏大爷夜里还折腾个没完。”


    陈斯远也不理会,探手擒了萤柔揉捏着,口中说道:“可不好浑说,后来是谁自个儿折腾个没完呢?”


    红玉顿时羞恼道:“大爷还说?也,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折腾人法子,弄得人家上不去、下不来……”说着又抿了抿嘴,那销魂蚀骨的滋味顿时回味心头,倒是让红玉说不下去了。


    此时嘤咛一声,香菱倏然转醒,忽而直挺挺起身道:“糟了,今儿个大爷要迟了!”


    红玉噗嗤一声掩口笑道:“瞧瞧,香菱都睡迷糊了。”


    香菱呆愣着缓了半晌,这才释然道:“是了,今儿个端阳,大爷不用去国子监。”


    凤姐儿定下的时辰,辰时启程,这会子方才卯时,自是不用太过急切。


    陈斯远当下左拥右抱,好生贪占了一回温香软玉。待外间传来响动,三人才磨蹭着起了身。


    洗漱过后,柳五儿便提了食盒回来。


    撂在桌案上,柳五儿铺展开食盒,将碗碟一样样取出来,柔声说道:“我怕大爷连着吃粽子伤了脾胃,便让妈妈多预备了些菜粥、酱菜。”


    红玉便笑道:“往后这差事合该五儿妹妹来,旁人去了可不好这般央求。”


    柳五儿抿嘴笑着不言语,陈斯远便道:“是了,府中赏赐可发了?”


    红玉道:“平儿姐姐说要延后几日,不过章程还依着以往。”


    那就是双份月例。端阳又名女儿节,这外头仆役的月例能暂缓,府中丫鬟、婆子的月例岂能延后?也不知是凤姐儿将银子放债了,还是府中又周转不开了。


    这事儿陈斯远不好置喙,便思量道:“咱们今儿个就发,只有一样,交代下去不好外传。”


    红玉笑着应下,道:“大爷放心,一早儿都准备好了,头几日就寻了平儿姐姐兑了铜钱。”


    说话间返身入得内中,取了银匣子来,先行将香菱、柳五儿与自个儿的发了,随即逐一叫了芸香与两个粗使婆子入内。


    一应人等得了赏赐,自是欢喜万分,两个粗使婆子更是打躬连连,只道摊上个好主子。


    因着这日要往金鱼池而去,是以下人的早饭也提早了,待众人一并用过早饭,拾掇停当已然临近辰时。


    陈斯远情知身边儿的丫鬟难得出府,便全都带了。于是少一时,陈斯远便领了四个丫鬟往前头而来。


    待出了仪门,便见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凤姐儿立于仪门前,吩咐着管事儿婆子将一应物什搬上马车,又有平儿四下传信,周瑞家的更是前后奔走。


    外间已经停了几驾马车,凤姐儿笑着安置道:“迎春、探春、惜春坐一驾,宝钗、黛玉另一驾……是了,珠大嫂子可来了?”


    平儿便道:“方才珠大奶奶打发人来说,她就不去了。”


    凤姐儿也不以为意,便道:“那我就自个儿坐一驾。”


    瞥见陈斯远,又扭身与其招呼。


    陈斯远情知此时忙乱,便领着四个丫鬟出了角门,寻了一辆马车入内。随即挑开车帘往外观量,便见满街的莺莺燕燕,这个挤着了道‘蹭了我的花儿’,那个又道‘踩了我的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那周瑞家的前后奔走,忍不住道:“姑娘们,这可是外头,不好让人瞧了笑话。”


    她这般说过,一应人等方才放低了声音,又各自寻了马车入内。恰此时赵姨娘领了贾环自角门内追出来,叫嚷道:“凭什么不带我的环儿?好啊,你们瞧不起我丫鬟出身,如今连环儿也瞧不上,我去寻老太太说道去!”


    周瑞家的赶忙过去安抚,说了半晌也说不通。


    那赵姨娘吊着眉毛四下扫量,忽而一眼瞥见陈斯远,顿时甩着帕子快步行将过来。


    “远哥儿,这马车坐不下了,不若让环儿与你挤一挤?”


    陈斯远没急着回话,先与追过来的周瑞家的道:“周嫂子,后头马车可还有地方?”


    “还有还有。”


    陈斯远思量着与芸香、柳五儿道:“那你们去后头挤一挤?”


    柳五儿没说什么,芸香却耷拉着脸儿满心不高兴,嘟囔道:“为何环三爷不去?”


    话是这般说,可到底还是与柳五儿一道下得车来往后头去了。


    那赵姨娘见状顿时笑将起来,数落道:“这阖府都不当环儿是正经主子,还得是远哥儿。”


    凤姐儿这会子出了角门,闻言顿时蹙眉叱道:“姨娘这话说的,我昨儿个打发平儿去过问,姨娘自个儿说了不去的。昨儿个下晌安排好了马车,偏这会子姨娘又说环哥儿也去,便是为难人也没这般为难的!”


    赵姨娘与凤姐儿极不对付,说道:“我只说我自个儿不去,又没说环儿不去,你那丫鬟传错了话儿却要怪到我头上!”


    平儿心下不喜,她虽性子柔顺周全却也是个有脾气的,于是说道:“倒成了我的错儿了?也罢,不若我与姨娘一道儿到太太跟前儿说道说道?”


    赵姨娘为之一噎,顿时讪讪道:“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不敢搅扰了太太清净。罢了罢了,有远哥儿照看着我也放心。”


    当下再不多言,扭身便进了角门。


    凤姐儿瘪嘴看向陈斯远,陈斯远便苦笑着朝其拱拱手,凤姐儿叹气道:“就远兄弟会做好人。”


    此时贾环业已上得车辕马车,陈斯远便哈哈一笑当面揭过。


    须臾,贾环进了马车,恭恭敬敬拱手道:“见过远大哥。”


    “环哥儿不用外道,快坐下吧。”


    “是。”贾环应了一声,挨在一旁落座,一双细长眼睛斜眼偷偷观量香菱、红玉一眼,又紧忙闷头垂首。


    陈斯远观量其人,见其样貌清秀,偏栽肩膀、斜眼看人,自内而外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


    陈斯远便想起一句话来:狗肉上不得席面——这话就是说贾环呢。也不知贾政如何想的,让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赵姨娘自个儿教导庶子,好好的哥儿生生教导成这般模样……嗯,只怕当日贾政提及此事时,那王夫人定然乐见其成吧?


    当下一应人等齐聚,自有管事儿的吆喝一声,马车依次启程,朝着金鱼池而去。


    贾环此时方才九岁,陈斯远与其兜搭几句,见其畏畏缩缩,便干脆与香菱、红玉两个说着外间的景物。


    过得三刻,马车到得金鱼池左近便缓行起来。


    红玉探头往外观量,不禁惊呼道:“大爷,好多人啊。”


    陈斯远也观量一眼,便见轿子、马车、人潮一道儿朝着天坛汇聚而去。自前明起,端阳日往天坛避毒便成了习俗。到得本朝,皇帝嫌劳师动众,士大夫、勋贵嫌天坛人多,因是便多往金鱼池而来。


    待过得一刻行过拥堵街面,总算进了金鱼池。待马车停下,那贾环招呼也不打一声,急切跳下,一溜烟也似疯跑而去。


    陈斯远与两个丫鬟下得马车,紧忙招呼周瑞家的打发人照应着贾环。


    待周瑞家的打发了小厮追上贾环,陈斯远这才留心四下观量。便见金鱼池沿岸满是帷幕,又有哥儿骑马射柳,姑娘家三五成群嬉笑着严金鱼池游逛,四下亭台楼阁乃至水中画舫,到处都是达官显贵。


    香菱便笑道:“好热闹啊。”


    话音落下,忽而听得锣鼓声响起,循声望去,便见东岸十来支龙舟疾驰而出,沿岸吆喝助威之声不断,却是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龙舟。


    陈斯远不禁纳罕道:“京师也赛龙舟?”


    红玉生在京师,便说道:“大爷不知,太上时曾从江南各地调二十支龙舟队伍入京助兴。到如今天家虽不调龙舟入京,达官显贵却有样学样,每年端阳都会寻了龙舟好手来金鱼池比试,据说彩头还不小呢。”


    原来如此。


    陈斯远举目观量,待半晌一艘龙舟率先冲线,四下顿时有人欢呼雀跃、有人叹息摇头。


    陈斯远便笑问:“只比这一场?”


    红玉道:“我也不知今年的规矩,往年都是每隔半个时辰赛一场,从早到晚拢共赛九场呢。”


    此时柳五儿与芸香也寻了过来,陈斯远瞧着就连柳五儿都难得展颜,面上一副跃跃欲试要四下游逛的模样,便道:“难得出来一回,你们也别围着我了,快去游玩吧。”


    四个姑娘家,小一些的芸香才十一,最大的香菱也才十五,正是爱顽闹的年纪,闻言略略推让,便结伴嬉闹着往东面寻去。


    陈斯远安步当车,便往西面寻去,琢磨着机会难得,也不知能不能得空与黛玉或者宝姐姐私下说说话儿。


    行不多远,便见凤姐儿掐腰气恼道:“散了散了,在府中说的好好儿的,到了地方就没了规矩。这会子人都散了,哪里还寻得回来?快打发小厮、仆役跟着,免得让人冲撞了。平儿,快将帷幔围起来!”


    抬眼瞥见陈斯远,凤姐儿就道:“阿弥陀佛,劳烦远兄弟快往前头追一追,探春、惜春这会子都瞧不见人影儿了!”


    陈斯远赶忙应下,快步往前追去。这金鱼池沿岸栽了垂柳,又有养鱼百姓沿水起了瓦舍,又有栈桥、水榭夹在其中,时而有湖面清风吹来,果然是避暑的好去处。


    不一刻瞥见一个贾家小厮,陈斯远紧忙往那水榭里寻去,入得内中却见二姑娘迎春停在其后,大丫鬟司棋正与一人计较着。


    那人连连打躬道:“不敢哄姑娘,五十个大钱,再没比这更便宜的了。”


    司棋蹙眉道:“还说不曾哄人?素日里五个大钱就一把,如今这鱼食不见多多少,怎么就要五十个大钱?”


    那人讪笑道:“姑娘这话儿说的……你也说了是平日,今儿个可是端阳。”


    司棋正要计较,忽而听得脚步声,扭头瞥见陈斯远,顿时心下气恼散去,与那人道:“罢了,那就来一些鱼食。”说着掏出荷包来,点出五十个铜钱递了过去。


    二姑娘迎春也瞧见了陈斯远,赶忙屈身一福道:“远兄弟。”


    “二姐姐好。”陈斯远拱手到了近前,问道:“二姐姐可瞧见探春、惜春了?”


    迎春笑着往湖中一指:“那不就是?”


    陈斯远顺势看过去,便见一艘乌篷船慢悠悠游荡起来,探春、惜春两个坐在其中,叽叽喳喳正往那边厢的龙舟指点着。


    迎春就道:“惜春上回来还不记事儿呢,这会子就贪个新鲜,三妹妹放心不下便一直跟着。”


    陈斯远笑道:“二嫂子寻不见她们两个,这会子正着急呢。”


    迎春赶忙吩咐绣橘:“你去与凤姐姐说一声儿,免得她挂心。”


    绣橘应下,扭身往帷幕方向寻去。


    司棋又凑过来,将油纸包着的鱼食一分为二,笑道:“姑娘、远大爷,一道儿投喂吧。”


    迎春心下羞怯不敢言语,陈斯远接了鱼食道:“好,那便在这儿等一会子她们两个。”


    那纸袋里有竹夹子,迎春捏取了一些,随意抛洒在水面,须臾便引得四下锦鲤汇聚,争抢着吞食。


    陈斯远也抛洒了一些,正思量着起个话头,那司棋便在一旁道:“听闻远大爷这回在国子监又得了头名?”


    “嗯,侥幸。实则我与仲方相差不过仿佛,便是点了仲方为头名也是寻常。”


    司棋笑道:“远大爷何必自谦?”说着屈指点算:“说来这都两回月考、一回季考头名了,再来几次,远大爷岂非就从国子监肄业了?”


    陈斯远笑道:“这就不好说了,只盼着能赶上今年秋闱吧。”


    二姑娘总算接了茬,道:“远兄弟才情卓著,文章也是好的,想来定能赶上秋闱,说不得就能荣登桂榜呢。”


    司棋作怪道:“远大爷再过几日才过生儿?十五、六便中了举人,只怕比当初的珠大爷还要厉害几分呢。”


    陈斯远摇头自曝其短,说道:“这却不好比较了……江南一地文风鼎盛,我若在江南下场科考,只怕秀才那一关都难过。反倒是到了举人这一关要容易一些。”


    司棋问道:“这是为何?”


    迎春就道:“这童试三场,县试、府试、院试,前两关乃是知县、知府做主,知县、知府难免依着自身喜好来评判,有了偏颇说不得便漏了大才。反倒是举人只乡试一关,又有学政把关,有才学的才更容易考取一些。”


    “原是这般。”


    司棋思量着正要撮合二人,忽而便听得有人快步而来,扭头便见宝玉蹙眉行将过来。


    到得近前瞥见陈斯远,宝玉面上一怔,强笑着与二人见了礼,这才与迎春道:“二姐姐可瞧见三妹妹、四妹妹了?”


    迎春笑道:“宝兄弟怎地来了?”


    宝玉便道:“一直留在帷幕里瞧景儿有什么意趣,我说要来四下走走,偏宝姐姐林妹妹都不来。”


    迎春道:“那宝兄弟就要多等一会子了,”探手一指湖面远处:“她们只怕要好一会子才兜转回来呢。”


    宝玉顿时懊恼一合掌:“早知她们要乘船游玩,我就该早些来。”


    迎春便将鱼食递过去:“宝兄弟不若投喂一会子金鱼,再有一刻她们也就兜转回来了。”


    宝玉兴冲冲接了去,自顾自往水面抛洒鱼食。


    过得半晌,探春、惜春果然兜转回来,遥遥招手隔空与宝玉喊话,偏此时有叫嚷声传来:“三爷慢一些,可不好乱跑!”


    就听贾环道:“你少跟着我,我又丢不了!”


    陈斯远回头观量,便见贾环疯跑而来,奔行中斜了眼儿扫量着宝玉。陈斯远正思量着,那贾环已然到了近前,忽而‘诶唷’一声儿脚下拌蒜,不偏不倚正撞向俯身喂鱼的宝玉。


    二姑娘紧忙去拦,谁知贾环用足了力气,迎春被贾环一肩膀顶在胸口,顿时惊呼一声撞在围栏上,身子一仰便要栽下去。


    陈斯远眼明手快,探手扯了迎春探出的左手,往怀中一带顺势右手兜住迎春的肩膀。


    ‘诶唷’一声儿,二姑娘迎春便软倒在了陈斯远怀里。


    一切不过电石火花之间,司棋眨眨眼反应过来,张口便要呵斥贾环,却见那二人抱在了一处,眼珠一转,这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宝玉回转身形,瞥见地上歪着的贾环,只是蹙了蹙眉头,便极没眼色地过来问询:“二姐姐可还好?”


    迎春从小到大哪里贴身接触过男子?只觉男儿气息扑鼻,顿时羞怯得动弹不得。待宝玉出声儿,这才紧忙挣扎着起了身,面上霎时间腾起红云来,摇头嚅嚅道:“无,无事……”


    抬眼瞥了陈斯远一眼,又赶忙扶着廊柱偏过头去。


    陈斯远只冲着迎春点了点头,便蹙眉看向贾环。旋即便见贾环恶狠狠朝着宝玉的背影瞪了一眼,这才抱着脚踝嚷道:“诶唷唷,我的脚,我的脚啊!”


    此时小厮也追了进来,口中嘟嘟囔囔将贾环拉扯起来,陈斯远舒展眉头也不发话,偏这会子探春上了栈桥,快步进得水榭里,掐了贾环的耳朵便呵斥道:“毛毛躁躁,险些害了二姐姐,还不快给二姐姐赔罪!”


    贾环蔫头耷脑辩解道:“我又不是有意的,方才那会子绊了石子儿……”


    那水榭外铺着青石板,又哪里来的石子儿?


    迎春便道:“许是环哥儿一时失了脚,也不用怪他。”顿了顿,迎春红着脸儿道:“司棋,我这会子有些热,你扶我回去。”


    司棋凑过来道:“姑娘才来多早晚,不若再待一会子?”


    “不了不了,咱们快回吧。”当下与陈斯远、探春别过,领了司棋便往回行去。


    探春与陈斯远招呼一声,提了贾环道:“远大哥,我须得看着环哥儿,免得他又惹了祸事。”


    陈斯远笑着点头,探春便咬着下唇提着贾环也往回走。


    过得须臾,陈斯远便见小姑娘惜春行了进来,与陈斯远见了礼,二人一并瞧向水面儿,那惜春便道:“我方才瞧得分明……环老三是想害死宝二哥吧?”


    陈斯远低头瞧了她一眼,探手揉了揉其头顶,低声道:“看破不说破。”


    惜春重重点头:“嗯,除了远大哥,我才不会与旁人说呢。”


    陈斯远笑道:“孺子可教。”


    惜春瘪了瘪嘴,又道:“是不是环老三害死了宝二哥,他就能得宠了?”


    “四妹妹以为呢?”


    惜春嬉笑道:“只怕环老三想瞎了心。便是没有宝二哥,只怕老太太与二叔母也会转头去疼兰哥儿。”


    陈斯远嗤的一声笑了,既没应承也没驳斥,反倒转而说道:“听说四妹妹这几日得空就往栊翠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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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俺摸了中国区最强行会美女老大的白兔,亲了她的小嘴;   第二天,俺爆了中国区第二大行会高富帅老大的菊花,抢了他滴BOSS;   第三天,他们想给俺坐老虎凳,灌辣椒水,可惜俺跑路了。后来,俺带领一群小的们建立了中国区最强最无良的行会,俺们这群无良滴口号是——   无兄弟,不网游!无妹纸,不组队!无激情,不PK!

仙河风暴

少年徐玄是修界底层卑微的炼体凡士。   一次意外……他融合前世逆天强者的记忆,通过不懈努力,打开绚丽宏大的修行大门。   体修,一个曾被视为“炮灰”的修行方式,当它真正的力量和古老底蕴,被发掘之后,将以睥睨俯视一切的姿态,让这肤浅的后世修行者震惊胆颤。   千般法术,万象神通,不如我一力破天地,以力证道!   “我此刻的斗志,不是因为日后重临巅峰的一刹光辉,而是源于曾经如蝼蚁般的挣扎和奋斗。”

末日重生

本书讲诉的一个宅男成长的故事,非重生流小说而是浴火重生之意。面对丧尸成群的末世,一个城中村的宅男如何选择他的生存之路?如果真的有末日,那么人类更需要团结和热血,没有谁能够孤独的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这是冷阳的故事,三观正的正能量末世小说。

血帅

穿越而来,本心迷失,不知道想要什么,本想浑浑噩噩度过一生,却是上天弄人,陷入阴谋,带上一万儿郎上战场,九死一生,却是激发出了男儿气概,杀尽胡人才归家。   家族,弃之;公主,抛之;敌人,斩之,百姓,护之,军属,养之。

死神:从签到开始的最强剑八

如月明穿越死神世界,解锁签到系统。本以为每天签到即可变强,不久后即可当上总队长,出任零番队,拳打友哈,脚踢灵王,迎娶卯之花……然而系统的画风和他预想的不大一样。【签到完成,获得山本重国的秘制烤红薯!】【签到完成,获得专属词条:平A之王,效果……】【签到完成,获得卯之花烈的……】如月明突然眼前一亮,貌似也不是不行!

梦回大上海

《梦回大上海》现在职业杀手秦驰,重生到旧社会的大上海。在实现自我救赎的过程中,却把自己培养成了上海滩第四流氓大亨。其实,就是一个杀手在大上海成一代枭雄的故事。

大秦皇陵

一个神秘道士,带着一个千年帝魂,一步步揭开千年之前的那场始皇离奇死亡之谜。   冤鬼替命,人皮古图,不死山村,九州神鼎,一个接一个的谜团背后到底是什么?   我想做个正常人,可为什么偏偏成了封至阴之魂为鬼眼,纳至阳之符为神手的人?   千年之前那场博弈,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   现如今那诡异离奇的斗笠人究竟在坚持着什么?   不一样的道士,给你带来不一样的解密之旅……

道心种魔

毫无修炼天赋的秦少风得到魔尊的传承,修炼道心种魔大法,踏上了修炼的道路。   七情六欲塑神魂,战天斗地铸圣体。   一颗正直坚定地道心与一颗邪恶好色的魔种之间会碰撞出怎么样的火花呢?

从废灵根开始问魔修行

转生修行世界十六载,从废灵根开始问魔修行。——————检测之日灵根落于五等,今生难以突破练气中期,仙门不收,长生难求。 恰逢魔宗易奴,从各地搜刮资质低下者为 “灵奴”,以燃寿魔功培养多批耗材,令其自损修为制作灵砂,供给魔宗享用。 王煜于石湖城被掠往魔域之地,以灵奴之身入魔道大门,幸好有【放置栏】傍身,可解决诸多问题! ——————【放置栏1:燃血功】「燃血功(0/100):一日四十八练,一年可成。 」Ps:(简介无力,移步正文)

云氏传奇

远古神皇已然陨落,新的传奇正在谱写!   天雷灌顶?万灵之体?附体技?百阵图?   要显霸道、要行王道、要走正道!神迹大陆最强家族!   一切精彩尽在《云氏传奇》。   剧情跌宕起伏,让你身不由己的跟随云天耀的脚步逐渐揭开血海深仇的真相,在你我的交汇中描绘出神迹大陆的蓝图。   神迹大陆云氏一族的崛起唱响了对这个时代的挑战之歌!   爱与恨的纠葛让古往今来多少人黯然神伤?一切爱恨情仇,恩怨纠葛都会...

前方高能

这里有最危险的任务,有最丰厚的报酬。下一秒可能是生命的终结、可能是不能回头的深渊,也有可能最后成为神,站在众生的顶端!

我的导演时代

我是个导演,拍好电影的导演——李谦   PS:单女主华娱文。

儒道诸天

儒生、和尚、道士,都是修行者,不过是选择的路径不同。   秦至庸克己修身,心正意诚,以读书人的身份行走天下,探索大道。   读书人,照样可以获取无量的智慧和强大的力量,登上巅峰。   “什么是儒?”   秦至庸:“儒,非哲学,非宗教,乃人之所必需。”

英雄无敌之地下城

本书讲得是牛头人成长在英雄无敌世界里的故事,作者力图营造一个鲜活的英雄无敌世界,想建造一个力求真实的英雄无敌世界,让主角在故事中奋斗成长,没有过多的金手指,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序   时间:2013年8月。   地点:海边一间民房里。   希拉,一个奇怪的名字。作为一个生活不怎么如意的屌丝,希拉最大的爱好就是玩玩游戏,英雄无敌就是他的最爱。这不,他又开始了新的一局,选的是地下城。   听着...

渊天辟道

乾坤颠倒,万法失序。人夺天之髓,天绝人之道。仙道渺渺,永生空空,我自辟道而行,于深渊中见永生。

全世界只有我知道轮回剧情

穿越平行宇宙,发现这个世界有轮回殿堂,所有人都可进入其中,进行一个个科幻星际、武侠神话,魔法巫术的奇妙世界穿越,探索这些未知的奇妙世界,从而获得力量和诸多神奇道具。只是,秦陌玉却愕然发现,这些所谓的神奇世界,不就是自己前世的那些影视剧吗?

孙悟空大闹异界

孙悟空被驱逐到了异界一切从零开始,无所畏惧的彪悍本色却始终不改,骑龙女,踩国王;推圣女,踹教皇;戏女神,揍男神……最终回到花果山,狂殴那个欺软怕硬的斗战胜佛,与如来再次对决!

高铁群侠传

饱尝酸甜苦辣,历经生死造化,走出国门靠谁?中国高铁群侠...

鬼谷邪医(偷香邪医)

妇科医生秦超,修炼鬼谷禁术遭到反噬,本该命不久矣,却在邪恶医术的挑衅下勇战江湖!   鬼谷禁术锋芒毕露。鬼手、鬼瞳、观病因、顺命理。杏林中,名鹤立。   逆天违命才能主宰人生!好医生就应该除恶疾,大丈夫必须要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