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跨院。


    陈斯远才走,邢夫人自是心绪激荡,免不得又咳嗽了几声。因着王善保家的那老货,她与孩儿都染了风寒。


    邢夫人在月子中虽不得沐浴,其余吃食却一样不缺,人瞧着愈发丰腴了几分。原先的鹅蛋脸,此时竟生生成了圆脸。因着身子骨结实,是以不过几日这风寒便转好,如今不过略略咳嗽几声罢了。


    听得陈斯远中举,邢夫人心下自是欢喜不已。错非还在月子中,只怕就要出面张罗酒席,请了那戏班子好生乐呵个三天三夜了。


    虽不能出门,这欣喜却遮掩不住。苗儿、条儿两个喜滋滋过来道喜,邢夫人高兴之下,将上上下下赏了个遍。


    当下又有奶嬷嬷抱了孩儿来,笑着与邢夫人道:“四哥儿今儿个已经不烧了,许是听得远大爷高中桂榜,四哥儿心下也欢喜呢。”


    苗儿扫量着孩儿笑道:“还真说不准……四哥儿昨儿个还哭闹不休,今儿个瞧着安生了许多。”


    条儿就道:“太太,远哥儿高中,说不得家中忙乱,不若我过去帮衬帮衬?”


    那苗儿听得此言,顿时心下着恼。她本也是这般想的,谁知让条儿那小蹄子抢了先。


    两个丫鬟的神色落在邢夫人眼里,此时她有了四哥儿,自是不在意……左右此生她与陈斯远也是有缘无分,往后时日能时而幽会便心满意足。因是便笑道:“打量我不知你们两个的心思?”


    “太太——”苗儿、条儿一并垂了螓首,苗儿过了明路,自是不怕。条儿还不曾过明路,是以心下惴惴。


    邢夫人就道:“我也不瞒你们,远哥儿年岁还小,父母又去得早,我这做长辈的可不就得时常照拂着?你们二人是我身边儿丫鬟,算算年岁过不了几年也该许人家了。”说话间目光在苗儿、条儿之间游移,笑吟吟道:“我是存了心思,来日将你们两个送过去……只是过后会不会送回来,那就全看远哥儿心思了。”


    苗儿、条儿两个心下大喜,赶忙屈身一福道谢。偷眼彼此扫量一眼,自是存了较劲儿之意。


    邢夫人说过此事,又说道:“勤往前头扫听着,老爷回来了知会我一声儿。再如何说远哥儿也是老爷的外甥,中举这等大喜之事,咱们东跨院不张罗,难道还能指望着府里张罗不成?”


    一应丫鬟、婆子赶忙应下,立时便有婆子往前头扫听去了。


    邢夫人心下欢喜,又问奶嬷嬷抱了孩儿在自个儿怀里,那孩儿还不曾满月,眉眼不曾长开,却依稀能瞧出倒有七分像邢夫人,至于剩下那三分,自是随了亲爹。


    邢夫人雀跃着逗弄孩儿,心下暗道:“儿啊,你爹爹中了举,十五六的举人,在本朝可是稀罕着呢,说不得来日高中皇榜,也能为官作宰。不求你青出于蓝,好歹来日有他七分本事,我这心下也就熨帖了。”


    说来也奇,那孩儿好似情知邢夫人所想一般,这会子竟睁开眼来,咿咿呀呀探手去抓邢夫人的脸。


    奶嬷嬷顿时松了口气,笑着道:“果然母子连心,我抱四哥儿时可不见四哥儿这般高兴。”


    邢夫人噙了笑意,心下不禁暗忖,母子连心自是有的,说不得父子也连心呢。


    ……………………………………………………


    王夫人院儿。


    日光自雕花窗棂照进屋内,王夫人盘坐在炕上,手中虽翻着佛经,面上却颇有些心不在焉。


    若说这荣国府里何人比邢夫人还要记挂陈斯远秋闱之事,那便只有王夫人了。盖因涉事远黛之约,干系宝玉婚事,内里更是牵扯了宝玉婚事究竟是贾母做主、还是王夫人做主。


    又因陈斯远屡次献计,多有相善之举,这王夫人心下难免便偏着其几分。当下也看不进佛经,心下不由得暗忖:远哥儿虽是妯娌的外甥,却是个聪慧之人,只大半年便闯出偌大的名声来,加之在国子监又连连得了榜首,这秋闱中举……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科考之事谁又说得清?如江南一地英才汇聚,不少名扬天下的才子偏偏在那秋闱上屡屡碰壁,到死都只是个秀才;又有那等籍籍无名的老翁,数十年科考无人问,一朝得中,转眼便成了数一数二的大员。


    胡乱思忖间,便有丫鬟玉钏儿噙了笑入得内中,与王夫人道:“太太,前头来了报子,远大爷怕是高中了!”


    王夫人心下一动,撂下佛经道:“果然?”


    玉钏儿就道:“前头铜锣响成一片,二奶奶又催着二爷往前头去迎,周嫂子赶忙往后头去寻远大爷了,料想错不了。”


    “阿弥陀佛!”王夫人不禁笑道:“可算是中了,远哥儿可算是得偿所愿。”顿了顿,又唏嘘道:“他才多大年纪?说来比珠哥儿怕是还要聪慧几分呢。”


    玉钏儿赶忙收声,贾珠乃是王夫人的禁忌,这会子说什么都不好。


    好在王夫人此时不曾陷于对长子的缅怀中,只轻叹一声便道:“等得了准信儿,你往凤哥儿处走一遭,问问府中打算如何办。”


    王夫人自是想到,只怕此事传进老太太耳中,顿时好似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偏生这等大喜之事老太太又说不出什么来,到时候便只好捏着鼻子庆贺一番。


    想到此节,她心下自是快意,巴不得瞧见贾母那有苦难言的模样呢。


    玉钏儿自是应下,赶忙去寻凤姐儿。她一走,王夫人撇下佛经,往堂屋中走来,手中佛珠捻动飞快,满眼都是欣喜。


    陈斯远得中举人,料想那婚约之事是跑不了啦。王夫人当日可没少受贾敏欺负,黛玉又生得肖母,看见那张脸王夫人便欢喜不起来,又怎肯促成宝黛婚事?


    思量间又有金钏儿引了红玉入得内中,金钏儿就道:“太太,远大爷打发红玉来给太太报喜了。”


    红玉赶忙道:“太太,大爷本要自个儿来报喜的,奈何来道喜的络绎不绝,大爷一时走不开,又记挂着太太挂念着,便只好先打发我来报喜了。”


    王夫人回过神来,面上挂了笑意,连连颔首道:“好好好,远哥儿高中,往后你也有了前程。真真儿可喜可贺。”


    红玉赶忙屈身一福,略略说了两句讨喜的,王夫人问过名次,便说道:“二十七就不错了,听闻此番顺天府乡试才取三十六人?”


    “是。”


    “远哥儿才这个年纪,能中举人就是不易。你仔细服侍着,来日若远哥儿中了皇榜别居他所,我做主,将你身契放了。”


    红玉顿时大喜过望,赶忙跪下来磕头道:“多谢太太成全。”


    王夫人笑盈盈接了,这才命金钏儿将其扶起,又说道:“这中了举总是一桩大喜事,来日如何忙碌且不说,今儿个府里总要热闹一番。你回去与远哥儿说了,今儿个哪儿都不许去。”


    “是,奴婢这就传话给大爷。”


    当下王夫人便命金钏儿送了红玉出去。不提王夫人心下畅快,却说金钏儿将红玉送出角门,出来便斜对着东北上小院儿。


    那院儿门前莺儿正与个丫鬟嘀咕着,瞥见金钏儿送了红玉出来,顿时招手道:“红玉!”


    红玉听得招呼声,心下略略不喜。盖因莺儿素来行事无忌,任性妄为也就罢了,还极为世故奸滑。


    红玉还在宝玉房外为三等丫鬟时,莺儿见了她扫都不扫一眼;待红玉去了陈斯远处,莺儿虽不曾说什么,可面上却带了厌嫌。


    谁知待转过年来,得知陈斯远闯出好大的名声来,那莺儿便又改了脸色,每每寻机与红玉闲谈,话里话外都在扫听陈斯远情形。


    红玉别过金钏儿,扭头看将过去,便见莺儿撇下那人,喜气洋洋地迎了过来。


    “红玉姐姐,你家大爷高中了?”


    红玉心下不喜,面上却不曾显露,只笑着颔首道:“菩萨保佑,大爷得中乡试二十七名。”


    莺儿顿时啧啧有声:“十五、六岁就中了举人……只怕比那位珠大爷还强了几分呢。”


    “可不敢这么说。”


    莺儿笑道:“珠大爷往后两回秋闱都没过,可不就比他强?要说红玉姐姐真会相人,早早儿到了远大爷身边。这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姐姐颇得远大爷信重,来日一个姨娘的位份是没跑了!”


    红玉心下不虞,强笑道:“往后还不好说呢。”


    莺儿就正色道:“是了,你家大爷素来招蜂引蝶,这外头养着两个不说,前些时日我还见东跨院的苗儿、条儿在园子里与你家大爷拉扯不清呢。”


    红玉强压着怒火说道:“我且不与你说了,得了太太吩咐,须得赶快给大爷回话。”


    此言一出,红玉这才撇开莺儿往后头去了。


    那莺儿瞧着红玉远去,口中啧啧不停,半晌方才扭身回了东北上小院儿。


    前头来了报子之事,内中业已知晓,只是具体情形如何还不得而知。


    莺儿便赶忙入内,见了薛姨妈与宝钗道:“太太、姑娘,方才撞见远大爷身边儿的红玉了,听说远大爷中了顺天府第二十七名,险一险就要名落孙山。”


    话才出口,宝钗顿时蹙眉呵斥道:“少胡吣!中了就是中了,除去那头名,这第二与榜尾又有何分别?便是来日春闱,说不得榜尾的一跃而上,反倒是那头名名落孙山也是有的。”


    顿了顿,又教训道:“我素日里教你谨言慎行,如今你不见长进也就罢了,怎地愈发没个样子?如此口无遮拦,传出去还道咱们家忘恩负义,背后说道远大哥呢!”


    莺儿顿时唬得沉了脸儿,惶恐道:“姑娘,我错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又不曾与外头人嚼舌。”


    宝钗面沉如水,只道:“罚你半个月月例,若再有下次,往后你也别跟着我了。”


    宝钗撂下狠话,莺儿自是愈发惶恐,紧忙求助也似地瞥向薛姨妈。谁知素来回护莺儿的薛姨妈这会子竟一言不发,莺儿便只得自请其罪,赌咒发誓往后再也不犯。


    待其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子,宝钗这才出言将其打发了下去。那莺儿心下惴惴退下,面上愁眉不展,心下不禁暗忖,这些时日自家姑娘每每提及那位远大爷,多是噙了笑意,反倒听闻宝二爷情形,面上又寡淡了下来……莫非自家姑娘真个儿属意那位远大爷?


    她是薛家丫头,自是与姑娘绑在一处的。那位远大爷如今虽只是举人,往后却不敢小觑了。万一姑娘真个儿嫁了去,以如今的情形,自个儿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且不说小丫鬟莺儿转了心思。


    却说正房里母女二人,那莺儿方才下去,宝钗便与薛姨妈数落了莺儿一通,自是惹得薛姨妈颔首连连。


    临了薛姨妈才蹙眉道:“莺儿的确愈发不成样子,若来日还是这般,干脆换个丫鬟就是。”


    自打与远哥儿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又在大格子巷里抵死缠绵了一遭,薛姨妈心下自是处处护着情郎的。


    此番远哥儿得中举人,错非不好张扬,只怕薛姨妈比王夫人还要欢喜几分呢。


    宝钗闻言道:“也是瞧在她自小跟着我,又处处为我考量,心下顾念着主仆情分这才只是呵斥。换做旁人,哪里还容得下她?”


    宝姐姐自打那日口吐玄机,又停了冷香丸,每日里心下倒有大半都记挂着陈斯远。奈何二人好些时日不得独处之机,一则年岁相当,总要避嫌;二则此间是荣国府,宝钗素有周全之名,自是做不出那等私相授受之事。


    而今闻听陈斯远高中桂榜,宝姐姐自是心下欢喜。她情知二人之间隔着的阻碍繁多,一则要说服自个儿妈妈,二则也要陈斯远兑现才情。


    这中了举,便是兑现才情的第一步。


    于是宝钗又道:“且不说莺儿……妈妈,远大哥这般年纪就高中桂榜,便是本朝也少有呢。”


    “可不就是!”薛姨妈欢喜道:“这远哥儿才情、人品都没得挑,最难得的是虽智计百出,却心胸宽广。若换了旁人,经了你哥哥那一桩事儿,只怕从此就要与咱们家交恶了。”


    宝钗见薛姨妈如此看重陈斯远,不禁心下愈发欢喜,笑着道:“妈妈说的极是,这后一条极为难得。都道‘宰相肚子能撑船’,说白了不过是有心胸者方才能成大事。远大哥不缺才情、智计,又心胸宽广,料定来日必前程似锦。”


    薛姨妈尚且不曾听出来宝姐姐心思,只接了话头颔首赞道:“是极是极!他才多大年纪?便是三十岁高中皇榜,那也小着呢。若侥幸进了翰林,那来日定是要入阁拜相的。”顿了顿,不禁唏嘘了一声儿:“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自是陈斯远那日所言‘君生我未生’。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之际,薛姨妈心下不知遐想了多少回,若是二人年岁相当又会如何?


    或是隔墙相望,一眼定情;或是暗通款曲,书信寄情;又或是年节时撇下家人暗地里私会,拘谨有礼又情意绵绵。


    心下杂乱之余,薛姨妈禁不住想见陈斯远……也不是为那身子通透,如今好似见其一面便会心下通透一般。自然……若是身心一并通透了就更好了。


    宝钗不知薛姨妈心思,只当妈妈慢慢转念,又生怕骤然说出自个儿心思来惹了妈妈反感,还是如今这般有如涓涓细流、潜移默化的改易就好,于是便只顺着话茬好生夸赞了一回陈斯远。


    当下母女两个心思各异,偏生却能说到一处去,也是一桩奇事。


    过得半晌,那莺儿忽而回返,入内禀报道:“太太、姑娘,我方才扫听得,好似宝二爷又闹了起来!听说这回将那通灵宝玉都摔了个稀碎呢!”


    “啊?”


    母女二人顿时惊愕不已,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赶忙起身一并往荣庆堂而去。


    ……………………………………………………


    凤姐儿院儿。


    凤姐儿处置过家中庶务,方才自前后三间倒座厅回来,略略歇息,便听得婆子来报,说是报子登门,只怕陈斯远高中了!


    当下凤姐儿紧忙打发丫鬟去寻了贾琏往前头去答对,又命平儿往仪门左近观量着,免得闹了误会。


    略略等了须臾,便有平儿喜滋滋回转。


    “如何?”凤姐儿问道。


    平儿笑着点头道:“奶奶说中了,报子说远大爷高中桂榜二十七名,真真儿是大喜事!”


    凤姐儿寡淡笑着道:“远兄弟得偿所愿,自是可喜可贺……只是于旁人而言,却不见得是好事儿啊。”


    平儿一怔,旋即思量道:“是了,一早儿就见宝二爷在园子里踱步,蹙眉怔神的,想来便是因着此事?”


    凤姐儿唏嘘道:“本道两个玉儿能凑成一对儿,谁知会生出变故来?”当下又摇头笑道:“也罢,这事儿啊,自有老太太与太太去计较,咱们可不敢沾边儿。”


    平儿颔首,又问:“奶奶,是不是打发人往荣庆堂说一嘴?”


    凤姐儿苦恼道:“说自是要说的……还是等你二爷回来吧。”


    这等‘坏事’,能迟一会子便迟一会子吧。


    凤姐儿转念又想起贾琏来,若无陈斯远比照自是无妨,只是这多了陈斯远比照着,凤姐儿这要强的性儿,自是有些瞧不上贾琏那公子哥儿习性。


    当下便与平儿道:“瞧瞧远兄弟,再看看你二爷,每日家就知寻那几个俊俏小厮打混。我也不求他如何长进,好歹也该有些正事儿啊。”


    平儿分辨道:“奶奶还说……二爷拘谨拘在府里,原本心下就别扭着呢,这会子奶奶再催逼他上进,只怕回头儿又要与奶奶闹将起来了。”


    凤姐儿闻言蹙眉道:“南下一遭,他这心思愈发野了,那魂儿定是被江南得骚狐狸勾了去!”


    “什么骚狐狸?”外间忽而传来贾琏的声音,随即打了帘栊,贾琏纳罕着寻了进来。


    凤姐儿赶忙转了话头,道:“前头答对好了?”


    “周全着呢,连着三拨报子,远兄弟也是个阔绰的,足足散出去三十几两银子。啧啧……”贾琏摇头晃脑落座炕头,身子歪斜摇着折扇,忽而又笑嘻嘻道:“你们猜怎么着?那巡城兵马司的报子又与顺天府的报子打做了一团。竖匾都被踹成了两段,那兵丁还放声,往后见一回打一回,哈哈哈……”


    仰头没心没肺笑了一回,贾琏还不忘过问:“是了,方才说什么骚狐狸呢?”


    凤姐儿没好气儿道:“还能有谁?自是那位多姑娘。”


    贾琏神色一肃,身子前倾,不禁心生向往,问道:“怎地?多姑娘又与哪个勾搭上了?”


    凤姐儿便道:“二爷这话问的……不该是没与谁勾搭上吗?那多姑娘香的臭的一概不嫌,有个仨瓜俩枣的就能与人钻了草稞子。”顿了顿,凤姐儿乜斜道:“怎地?二爷也要称称多姑娘斤两?”


    贾琏哈哈一笑,摇头道:“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嘴,怎么就跟我扯上干系了?”


    此时小丫鬟丰儿领了玉钏儿入内,玉钏儿便传了王夫人的话儿。


    凤姐儿听罢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回太太,这事儿回过老太太自有计较。”


    玉钏儿应声告退,凤姐儿便蹙眉道:“罢了,再是阎罗殿也要走一遭,平儿,你与我往荣庆堂走一趟。”


    当下主仆二人便在贾琏眼巴巴的目光中出了小院儿,方才绕过粉油大影壁,便撞见了过西角门而来的司棋。


    凤姐儿便道:“可是代你家姑娘去道贺了?”


    司棋勉强笑着应下,说道:“正是。三姑娘、四姑娘都在远大爷处帮衬着呢,偏我家姑娘要避嫌。”


    凤姐儿就笑道:“她们多大,二姑娘又多大?快回吧,远兄弟是个大度的,可不会因着这个挑理儿。”


    说话间三人一并过了穿堂,当下两南一北自此别过。


    却说司棋咬着下唇往北进得穿廊里,踱步往后楼寻去,心下自是杂乱无比。盖因方才代自家姑娘去道贺,偏生撞见了苗儿、条儿两个小蹄子。


    荣国府里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两个小蹄子私底下与远大爷不清不楚的,早就传扬得人尽皆知。


    又因着红玉不咸不淡的与司棋应对了几句,司棋心下气恼又发泄不得,便将怨气撒在了苗儿、条儿两个身上。


    她仗着乃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自是瞧不上那两个没根脚的。谁知那两个也不知哪儿生出的底气来,这一回斗嘴竟毫不相让。还说……还说早得了大太太应允,说不得过二年便要去远大爷房里呢。


    司棋当面只说是假的,心下却乱成一锅粥。自那一回园中幽会之后,她与远大爷虽时而撞见,奈何园子里人来人往的,实在不好重温旧梦。司棋本待前一回告假与其幽会,奈何又因旁的事儿耽搁了。


    是以听闻两个小蹄子这般说,司棋心下难免急切起来。远大爷自是应允过,说到了年岁便问二奶奶讨了其身契,只是这等终身大事又哪里等得了、靠得住?


    再者说了,这讨了身契过去,与随着姑娘过去,可是两回事儿!前者好比没了根脚,便是进了远大爷房里,只怕也要熬年头,更要四下小意讨好,待讨了当家太太欢心,方才有可能抬举做姨娘;后者又是不同,只消姑娘有了身孕,到时候合该自个儿顶上。


    有个一儿半女的,这姨娘自是当得稳稳当当。


    于是乎司棋此时难免对那迎春生出‘怒其不争’的怨气来。当下到得楼下拾阶而上,一径进得房中,便见二姑娘迎春正娴静端坐,手中捧着棋谱,正在棋枰上打着残棋谱子。


    司棋到得近前便道:“姑娘,给远大爷道贺过了。远大爷好生谢过了姑娘呢。”


    “嗯。”二姑娘迎春轻声应下。


    她起先生出那一星半点的心思来,奈何久久不得回信儿,难免有些灰心丧气。又因自家知自家事儿,她情知姻缘之事自个儿只怕做不得住,便慢慢将那心思压在了心底。


    此番陈斯远得中桂榜,迎春替其欣喜之余,难免有些自怨自艾,暗叹到底错过了这般好姻缘,却不知自个儿来日会嫁与谁人。


    见其面上古井不波,司棋禁不住着恼,当下便道:“我的姑娘啊,这等大事儿,好歹上上心!”


    二姑娘抬眼纳罕道:“我如何上心?”


    司棋咬了下唇,扭头观量一眼,便见绣橘在外间拾掇着,当下便俯身压低声音道:“我是姑娘的丫鬟,自是要为姑娘考量。姑娘翻过年便十六了,这一二年就要开亲,那说亲之人是猫是狗都不知晓,怎能放得下心来?


    再说,好姻缘就在眼前,姑娘又何必舍近求远?”


    二姑娘迎春顿时臊红了脸儿,道:“你,你又浑说一气!”


    “哪里就浑说了?我就不信姑娘对远大爷没生出半点心思来!”司棋目光咄咄逼视迎春。


    迎春耐受不住,缓缓垂下螓首来,叹息道:“这等事儿……我又如何做得了主?”


    司棋劝诱道:“我姥姥私底下透了口风,说大太太有意撮合姑娘与远大爷,只是老爷另有心思,说只待过了秋闱再看。如今远大爷秋闱高中,只怕此事不日便要旧事重提。姑娘好歹上上心,我也不求姑娘撇了脸面与远大爷私会,可好歹送一些心意,递一些话儿。如此,远大爷知晓了姑娘心意,来日才好说话儿啊。”


    迎春蹙眉道:“我父亲……会应承?”


    司棋蛊惑道:“大老爷哪里会错过这般金龟婿?便不冲别的,十五六的举人,又为府中赚了那般多银钱,只怕大老爷这回一准会应承呢。”


    二姑娘心下不禁生出希冀来,却又羞不可抑,闷着头不言语。待过了好久,这才嗫嚅着道:“我,我知道了。”


    司棋顿时松了口气,又见迎春腰间挂了个新作的荷包,探手便扯了下来,低声笑道:“那我得空便将这荷包给远大爷送去!”


    说罢起身就走,迎春臊红着脸儿扭身探手,张张口却始终不曾说出话儿来。心下一时杂乱,暗忖也不知送了荷包去,远兄弟该当如何瞧自个儿。


    正思量间,忽而听得前头吵嚷声,一众丫鬟呼喝,又有宝玉声嘶力竭嚷道:“我要这劳什子有何用!”


    正拾掇着的绣橘眨眨眼,忽而叫道:“坏了,宝二爷又发癫了!”


    迎春情知不好装听不见,便起身道:“快走,咱们赶紧去拦一栏!”


    ……………………………………………………


    却说贾宝玉。


    那宝玉一早儿往私学走了一遭,待听闻香怜、玉爱两个说起今儿个乃是桂榜张榜之日,忽而想起远黛之约,宝玉哪里还待得住?当下推说腹痛,领了一应小厮便回了荣国府。


    因着时辰还早,宝玉心绪烦乱,便在园子里好生游逛了一番。


    谁知越逛越心烦,隐隐觉着林妹妹只怕就此便要远自个儿而去,偏生又存了几分期许,只盼着陈斯远名落孙山。


    兜转一番,待抬眼,方才发觉竟不知不觉到了栊翠庵前。


    抬眼便见栊翠庵阶前几丛晚菊犹带残露,许是前几日风雨冰雹相加,不少晚菊都折了花头,焦黄花瓣零落了满地,倒像是撒了把碎金一般。


    宝玉定定杵在门前,忽而栊翠庵大门推开,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妙玉提了个篮子推门而出。待瞥见宝玉,面上略略讶然之余,张口便道:“你是来寻我吃茶的,还是来听佛经的?”


    宝玉怔怔出神,瞥了一眼残菊,忽而说道:“这菊花前几日还艳得煞人,谁知不过几日便被风卷去了泰半。”


    听得言辞中惋惜之意,妙玉便道:“那年我在蟠香寺修行,内中有一株百年老桂,花开时能染了整座寺。偏有个痴人上香时,硬要拿着锦囊收了落花埋进溪里……你是与喜葬花的林姑娘又闹生分了?”


    宝玉纳罕道:“葬花……你识得林妹妹?怎地从未说起过?”


    妙玉面上一副理所当然,说道:“有何大惊小怪的?蟠香寺离苏州城不远,见过林盐司与林姑娘两回也没什么……不过,我是识得她的,她却未必记得我了。”


    孩子住院,支原体导致大叶肺炎,阿奇霉素不管用,孩子换牙晚,只换了一半,还不敢用环素,这可咋整?愁死我了。

关于本章节

《红楼晓梦》是肥锅锅精心创作的其他小说, 千千书屋提供红楼晓梦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TXT下载在线听书等服务。 本章节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喜有悲由千千书屋网友上传分享,供书友们免费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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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穿越到吞噬星空世界,陆青山本以为自己能够成为强者,不曾想九万年依旧还是宇宙九阶。 就在大限来临,等待死亡到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觉醒了金手指。只需要寻找天才,收为徒弟,赐予徒弟宝物,就能获得最高万倍的返还。 赠与弟子九叶灵参,返还生命果实。赠与弟子不朽神兵披风锤,返还重宝千钧棒。 赠与弟子空间晶石,返还空间之心。……从此原始宇宙多了一位最强导师,宇宙海多了一个至圣先师。 别问我的弟子为什么一个个都能成材?只要你舍得,一样能行。【不是地球开局,不走天才战路线,不抢主角机缘,时间线为罗峰出现之前。 】

暗黑神探

本书是《藏地密码》作者何马真正的心爱之作!   何马在构思本书时,顺手写了一个调节心情的作品,就是《藏地密码》。《藏地密码》一经出版,随即成为十年来全国最畅销的悬疑小说,获得万千读者的狂热追捧,为中国悬疑小说立下了难以逾越的标杆。然而,何马心中真正热爱的作品还是《暗黑神探》,《藏地密码》出版多年以来,何马一直潜心打磨本书,直至今日,终于修订完成,正式出版。   他曾是“学校”里最出色的破坏者,是传...

极限武尊

武者,罡劲雄浑。   气修,变幻莫测。   陆凡,一名武道与炼气同修之士。   我本平凡之人,奈何造化弄人。   左手阴阳,右手乾坤。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红尘

平静多年的江湖,伴随着红莲归来,再度在黄山光明顶的盛开而拉开了新一轮的铁血交击。流落中原的镇教之宝重又现身,谁能得窥其真颜?本文主人公,一位被逐出寺的少林弟子,为了一个承诺重入江湖,九死一生,他最终能否在正邪之间找到自我?本文人物丰满,情节曲折,打斗精彩,爱情离奇,在金,古,温,梁之外,另成格局。

金夫

同样是清穿,冯霁雯面临的不是险恶宫斗,也不是伤神的宅斗,而是要嫁给满清第一美男,乾隆第一宠臣,史上留名的大贪官——和珅! 这时的和大人,还只是个一穷二白,在咸安宫求学的清贫美少年。被祖父以死相逼送上了花轿的冯霁雯狠一咬牙,满脸决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你继续发愤图强,我负责把嘉庆帝架空掉! ……其实这只是一个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的贪官夫妇有爱(蛇精病)日常。 新浪围脖:两个非

明末称雄

一个穿越者的明末奋斗史,从小小武生到争雄天下!   时间从公元一六三九年开始,这一年,是大明崇祯十二年,张献忠降而复叛再起于谷城,李自成蛰伏两年重出于商洛,吴三桂刚被擢为宁远团练总兵。明清最关键的一役,历时三年的松锦大战也才刚刚开始。   待我重整山河,再建汉家帝国。

阴魂借子

在学校看了一个富婆借子的小广告,我整个人都开始变得不好了。

福星高兆

《福星高兆》 高兆穿越了,来到古代还是走霉运,她无语望天! 没宅斗、不狗血、无极品的家长里短文。 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一家人欢天喜地好有爱的故事.

星际判官

一把激光剑闯星际,一剑在手所向披靡,剑芒所致纵横无敌。混世大判官,濯濯光明貌,哪里有我,哪里就有终极审判。

全能大佬又被拆马甲了

【双强双洁互宠扒马,男帅女拽】 听闻帝国墨爷的太太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霸王,各路人马暗中看笑话。 学习垃圾?陆眠甩出理科状元的高考成绩单。 没有才艺?陆眠一手弹琴一手作画,现场表演一心二用。 只会败家?两天净赚一个小目标了解下。 拳击、围棋、鉴宝、赛车……来来来,比个够。 斯文的萧祁墨扶着眼镜,引以为傲:“谁还有话说?” 下属小心翼翼的举起手:“墨爷,查到了!那个以一己之力捣毁非法实验室的人,好像是太太……” 萧祁墨看了眼恬静练书法的娇妻,“不可能!” 直到——

重生换夫记

异世醒来后便是成亲第一天。   相公:我是没有办法,才和你成亲。   陪嫁丫头:我是没有法子,才陪你的。   女主:我究竟是谁?   相公:是谁你还不知?   陪嫁丫头:是东家不要的小姐。   女主:原来是个哑巴。   千穿万穿,也没有如此雷人。爹私奔,娘不爱,嫁人给人换夫,夫婿变小叔,好端端的一美貌女子,竟然给人当成哑巴,千古奇冤。

夜行歌

少年行,无端落天山,折堕沉沦久,   冰雪颜,弹指风云变,胜人多薄命,   关山万里事,岂堪惊回首,   魑魅搏人应见惯,覆雨翻云自有定,   且听夜行歌。   翩跹,一个自小便被囚魔教的白衣少女;谢云书,一个被掳入魔教备受劫难的飞扬少年。她为了复仇,不惜苦练异功,以致历尽岁月洗磨却身形不变;   他为了逃出魔掌,只能忍辱负重,甘为影卫,在她身边如影随形。生生死死,两人一起在刀剑上起舞,共荣共辱。...

碎魂录

这是一个修真者的世界。   但是这还是一个异世兽魂重新崛起的空间!   一个拥有异世兽魂的少年,一点零星碎魂,重新走上至强的道路!   路途中,他有过汗水,有过悲伤,有过痛楚!   但是他身边的兄弟会一直陪伴着他!   混沌无上大圆满不再是至强的存在!   既然天地之间不容我的存在,那么我就让天地容于我之间!   还我本来面目!

最后的三国2兴魏

曹亮穿了,成为了曹魏宗室的“曹三代”。   相比于纵横捭阖的曹一代、守成有余的曹二代,曹三代实在是麻绳穿豆腐——提不起来,士家坐大,司马专权,曹魏的天下已是危如累卵存亡绝续。   是坐以待毙,还是奋起抗争?曹亮不甘随波逐流,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且看我如何步步为营,斗司马,兴曹魏,灭蜀破吴,执耳天下!

天命神相

上古相传,远古洪荒为盘古开天辟地而出,所以才有先有盘古后有天的这一说法。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盘古为这个世界之一。   道祖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我的名字叫姜一,本来我是无神论者,但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所经历的事情,让我的世界观改变了……

超凡世界的我只能穿越到女频世界

谈恋爱?he~tui!!我方行今天把话撂在这。就算是被人打死,打瘸腿。也不会在女频里搞对象!

帝王神诀

人各有命,气数为极,此为命格!   中州大陆,人以玄力炼体修神,化极境,破命数,登顶极道!   少年沈剑,无意间获得一块神秘吊坠,开启了一条通往武道巅峰的帝王之路。上天下地,灭仙弑神;我欲问鼎,谁与争锋!

明末大军阀

1637年,主角刘衍穿越到大明山东备倭都司灵山卫,成为灵山卫夏河寨前千户所下辖的一个火路墩(大盘墩)总旗官,开始明末之旅。 刘衍凭借自己对历史的熟知以及能力,立足于灵山卫,开始屯田经营、编练新军、打造火器,激战流贼,抵抗清军,凭借一己之力最终掌控大明,内平流贼、外灭鞑虏,开创一番盛世伟业!

重生之温婉

重生到古代,不仅成为口不能言的哑巴;还是祖母不喜,爹不疼,后母恶毒,克父克母克全家的不祥人。 面对种种艰辛,各种刁难,她迎难而上,一一化解。中毒、暗杀、陷害接踵而来,她也无所畏惧。 她本只想平淡,安静地过一生,可是时不待人。既如此,她再不愿如上辈子一样黯然伤逝,这世,她定要活出风采,创造属于她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