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山的大祭司
波赛西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海神岛已经存在了无数年。
这无数年里，虽然偶有魂兽为祸，但从未造成过太大风波。
在海神的庇佑下，加上七圣柱的存在，整片海域一直都是风平浪静。
既然如此，海神的子民们又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柴米油盐？
海上危机？
魂兽侵袭？
修行瓶颈？
这些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无数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没有人说过什么。
出生在海神岛上的孩子们，如果十八岁后无法通过考验，那就离开海神岛。
至于周围海域的海神子民，无论是外来者还是原住民，海神也都一视同仁。
无数年间向来如此，又有谁发出过一句不满？
海神岛直径四百里，就这么大的地方，本来也容纳不下太多人口。
而那些周边海域，也生活着大量信仰海神的海魂兽，能够庇护人类安全。
都到了这一步，似乎已经足够了。
“生死之外无大事吗？”
似乎看出波赛西的内心所想，苏诚忽然轻声开口。
“老师，他们是人，是海神大人的子民。难道这一生，就只是为了‘活着’？难道魂力弱小的低阶魂师，难道没有魂力的普通人，就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追求了吗？”
他注视着波赛西，目光纯净却执着。
“那我想问问老师，这究竟是海神大人的想法，还是后人对海神意志的错误解读。又或者这只是因为海神岛管理者们的懒惰和自大，替海神大人的万千信徒提前固定好了未来？
“海神大人的荣光，只是为了保证海魂师们可以在危机四伏的大海上求得一命？这样的话，我们和那些陆地魂师又有什么区别？
“老师，如果不是我自己得到了海神大人的指引，是否就要像那些被驱离海神岛的普通人一样，从此只能为了活下去而忙碌奔波，被提前宣判了终生？
“大海，难道不应该是自由的吗？”
“……”波赛西看着苏诚，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她此时的反应完全在苏诚的意料之中。
这并非傲慢。
这是强者的通病。
一个人类，会去考虑蚂蚁未来应该怎样活吗？
在人类看来，蚂蚁每天无忧无虑，捡到一粒粮食就能够生存很久，它们还能有什么其他想法？
走过时不踩死它们，甚至庇护着它们不被其他动物踩死，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不过，波赛西与寻常强者却又是不同的。
从力量角度来看，她和普通人的区别与人和蚂蚁没太大分别。
但从海神子民的角度来说，双方却是对等的。
苏诚以此为切入点，自然就让波赛西无言以对。
波赛西神情有些茫然。
她之所以一直待在海神殿中，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海神岛大祭司一向如此。
波赛西并不是初代大祭司。在她之前，也曾有人通过了顶级八考，担任海神岛大祭司的职位。
作为海神的仆人，海神岛万人之上的存在，当然要把侍奉海神放在第一位。
至少在一代代大祭司看来，应该是这样的。
其二则是有种说法
作为海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也应该远离尘世。
倒不是担任大祭司一职有保持纯洁之类的要求，大祭司同样可以成婚生子。
这样做，主要是为了保持神秘感。
当然，这同样是从前辈口中流传下来的说法。
但苏诚的话却另有一番道理。
当年海神行走于陆地海洋之间，拯救世人、传播信仰，从没有避讳任何追随者。
甚至不仅是那些人类，就连海魂兽，也都追随其后。
那守护海神岛的魔魂大白鲨一族的首领，修为高达十万年的魔魂大白鲨，曾经还充当过海神的坐骑。
此外，海神也从未要求过大祭司日夜侍奉。
事实上这么多年待在海神殿中，她也从未跟海神有过任何沟通和交流。
别看她是海神岛大祭司，但她到现在已经活了七十多年，唯一一次真正跟海神有过接触，还是在当年完成顶级八考正式成为大祭司的时候。
而那次接触，也不过是一道海神的神念，帮她突破九十九级，武魂蜕变为海神。
至于言语上的沟通交流，却未曾有过。
这是很正常的。
波赛西的存在对海神本人来说当然并非无关紧要之辈，但也谈不上有太大意义。
而且神界与斗罗星的时间流速不同，可能海神修炼片刻功夫，海神岛就不知道有多少年过去了。
偶尔投来目光，或者数百年显圣一次也就罢了，他显然不会耗费精力神力单独去跟大祭司多说什么
没时间也没必要。
“……我考虑一下吧。”波赛西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淡淡开口道。
苏诚见状，继续劝说道：“老师，即便您顾及海神岛的限制，不想离岛，但下山总是可以的。我能突破先天资质的制约，不到一年时间修炼到现在这个境界，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事实上海神岛的限制对圣柱斗罗们以及大祭司波赛西都是可有可无，他们也能离开海神岛，并不会因此而被降罪，也无人能对他们降罪。
只是对于圣柱斗罗们来说，守护七圣柱是他们的使命，平日大多数时间都要待在圣柱附近，连圣城都很少回去，更不用说离岛了。
不过波赛西显然没有此类限制，来去自如。
但苏诚自己却不希望波赛西随意离开海神岛。
海神岛之外的周边海域岛屿，是他传教的主要阵地，如果波赛西参与进来，会严重影响到他的发挥。
“先说你最后一个问题吧。”
波赛西抿了抿嘴，主动转移开话题。
眼见对方已经有所动摇，苏诚也就没有再继续勉强，说出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这也是他真正的疑问。
“老师，我在海神的教义中能够看到海神大人对生命的尊重。但是黑级考验这一关，一旦失败就会死亡，至今从无特例，这又是为什么？
“圣柱斗罗的数量从古到今从未突破过七人，圣柱也只有七根。那么当七圣柱归位的时候，其他接受黑级考验的人，是否意味着必将失败？
“黑级考核，到底意味着什么，考验的内容又是什么，难道多出来的那些人，就没有生存的机会了吗？”
说话时，苏诚眼中充斥着疑惑与悲悯，似乎对那些天赋异禀的海神岛子民感同身受。
“黑级考核，对于海神岛子民来说是一种荣耀。即便死在考核中，他们也无怨无悔。难度越高的考验，当然危险也会越高，但成功之后，收获也会越大。”波赛西的面色恢复平静。
“苏诚，当你成长到十八岁的时候，获得的考验也绝不会简单。那我问你，”她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你会因为危险就选择放弃接受考验吗？”
苏诚闻言，不由在心中暗道：“当然会，我压根就没准备接受那些考验，无论是什么等级都不去尝试。”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说给波赛西听，真说了他就可以提前宣告任务结束了。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您还没有告诉我，黑级考核与七圣柱的关系。”苏诚皱起眉头，“既然七圣柱的位置已经满了，他们的黑级考核是不是必定失败？”
“理论来说，是这样的。”波赛西轻轻颔首。
“事实上，什么天赋接受什么级别的考验，对于这些，圣柱斗罗们早就心中有数。
“所以，当他们各自传人在选择接受考验以前，圣柱斗罗们也会提前征求这些传人的意见，但没有一个人选择过放弃。
“苏诚，也许你对海神的信仰与众不同，但你也不要因此就小瞧了别人。海神大人，是所有海神岛子民的精神支柱。”
苏诚闻言向波赛西轻轻躬身，肃然道：“感谢老师教诲。是我想当然了。”
波赛西见此心中不由暗暗点头。
之前交流了那么多，结果总是落在下风，现在总算是扳回一局，有了些老师教导徒弟的意思了。
“但是老师，我不希望那些人白白身死。能否让我去了解黑级考核的相关内容，帮他们想些办法，至少避免死亡的结果？以我对海神大人的了解，不可能会设下必死之局。”
“这……”波赛西有些惊讶，没想到苏诚还有这个心思。
但想到对方的特殊性，又不禁心动。
她自然不希望那些天赋异禀的孩子们死在考核中。
且不说这些人的资质超群，庇护海神岛的子民本就是她应尽的责任。
波赛西也许不谙世事，不太了解海神岛子民的心中所求。
但作为大祭司，她却是负责且博爱的，不希望任何一个海神岛子民死于意外。
一个月后，苏诚走在海神岛的市集之上。
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紫色服装的女性魂师。
紫衣魂师身高比他高出不少，身姿婀娜，看上去异常动人。
只是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层烟雾，让人看不真切。
但最吸引人注意的，还是她身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尊贵气质，一看便知此人身份必定非同寻常。
不过即便如此，却没有人向他们这个方向看来一眼，这显然不合常理。
且不说紫衣魂师本身的魅力。
就算年纪尚小的苏诚，在这海神岛上也绝非无名之辈，在集市中更是人尽皆知。
现在往来海神岛的商队船只，比起过去足足多出来数倍有余，可以说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冲着他一个人而来的。
之所以会出现此时这种被人下意识忽略的情况，自然是源于那个紫衣魂师的手笔。
此人正是海神岛大祭司波赛西。以她的精神力强度，遮蔽自身外貌与存在感实在太轻松不过。
这个月两人见面后，波赛西便同意了苏诚的提议，来集市上走走看看。
虽然以她的实力，原本无需亲自来此，神念一扫便能清楚知道岛上发生的一切事物。
但苏诚却说，二者的氛围是不一样的。
今天不是苏诚讲解海神教义的日子，加上此时又有波赛西在侧，他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去做多余的事。
传教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感染波赛西的机会却并不多，这次必须先给她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