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先祖的馈赠（61）

    杜正一迟钝的视觉神经捕捉到一道淡蓝色的痕迹，淡到仿佛不存在，仿佛只是空气的一次异样扰动。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他今天一再被分心，即便他曾经受过的训练和他的智商都在不停地提醒他，他今天的状态很危险。所有不利因素都堆积在了一起。他自身的特殊情况，他的身体本就在强弩之末的状态。他不该跟莫测的小丑鱼在如此危险的地方同行。他不该听小丑鱼说话，他应该关闭自己的听觉。


    他本来的思考很清晰，小丑鱼想要杀他十分容易。他本就已经被小丑鱼杀死了一半。甚至如果小丑鱼真的想要在这里大开杀戒，也许有几个人能够侥幸逃走，但大部分人都难逃一死。当一个人的能力强大到这种程度，只要他不想杀人，其他人反而会因为无可奈何而变成得过且过的轻松愉快。


    当然，乐观思考的大前提是，小丑鱼确实无法从一个杜氏身上得到系统管理员的控制权限。意念法师可以在系统启动以后进行操作，但是就像人类使用计算机一样，用户可以使用操作系统提供的功能，但没有管理员权限的人是无法碰触操作系统的核心操作的。从前琼林的法师想要获得来自始祖的帮助时，都会依靠一个杜氏来完成“开机”，这是基本的工作模式。


    所以杜正一没有想到，袭击来自外部世界。小丑鱼的意念没有靠近他的大脑，他甚至站在了控制室里距离他最远的地方。杜正一恍惚看到了一道极淡的蓝色轨迹，淡得像个幻觉。杜正一的状态差到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大部分思维都在考虑着封印之地的完全毁灭程序已经启动，毁灭会在倒计时三十分钟之后发生。那是一个完全不可逆的世界末日一般的毁灭，所有人必须在三十分钟之内撤出去，他想的都是后续的撤离。


    一股极大的力量就在这时从他的后腰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


    他的心头猛地一沉，惊愕地低下视线，看到一只爪子突出在自己的腹部之外。血流出来的时候那只爪子露出来的部分就消失了，他本能地向后肘击，却击了个空。余光只看到一个消散的残影，没有封印兽，没有任何人。


    他被一只爪子……一只爪形刃贯穿了腰腹。他的魔法本能地迅速检查着身体情况，简易的急救魔法运行了起来。即便魔法还没有产生结果，他也知道情况很糟糕，他的脏器出现了破裂，魔法本能在迅速急救。但是创口太大，破损太严重，魔法能够尽力粘合破损，短暂制造通路，但是他不会撑很久。


    他冷静地计算着自己生还的几率，如果麻将十分钟之内能够出现在这里，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被修复，如果麻将不能出现……


    哪怕麻将出现在这里，麻将会立刻丧命。没有人能在小丑鱼和隐身人同在的场景里，生存下来。


    他就在这个时候恍然大悟，自己的大限到了。


    小丑鱼静默地站在墙边，就像一滩死水。杜正一见过这样的场景，一般都出现在葬礼上。


    “下手太重了，如果他现在死了，封印之地就会提前关闭。坏了我的事，我会让你在地狱里煎熬一千年。”小丑鱼对着墙壁说道，没有回头去看那个看不见的人，也回避着杜正一。


    空气中有一处异样地扰动着，就像夏日街道上膨胀的影子。但这一处幽灵的影子也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杜正一突然忍不住笑了，“我居然被人当做一个流血的门挡。”


    小丑鱼没有回应他，从这一刻开始，他变得不再像罗奇，更像那个原本的小丑鱼。冰冷、沉默、压抑，像一个阴郁痛苦的死神。


    杜正一也直到这一刻才注意到他的手在忙碌着，几只细针被插进了控制台的胶质壁里，就像人类将外接设备连接在终端设备上。杜正一从未见过那些针型设备。小丑鱼的手也不时抬起来，抬高到他看不见的小丑鱼的头部附近，在那里一定还连接着其他外接设备。


    他不是不知道小丑鱼在算计他，但等他意识到小丑鱼在探索始祖法师的路上走得那么远时，已经太晚了。他比他们所有人探索的都要深远，甚至比占着先天优势的杜正一还要远。


    如果他更早地意识到小丑鱼的实质危险，也许他的行为就会发生改变。但哪怕是缠结也没有办法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做出约束行为。小丑鱼连这个也算到了。小丑鱼隔着遥远的时空，竟然隐约胜了始祖法师半子。


    杜正一应当完成自己最后的职责，尽力阻止小丑鱼的行为。不管小丑鱼在做什么，那肯定都不是好事。但他突然发现，在这么危急的时刻，他身上的缠结好像没有再束缚他采取任何行动。那个遥远、模糊，却异常强大的契约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是因为连那个契约也知道他要死了。那个由无数穿越时空的逻辑链条组成的契约，在冰冷的逻辑下放弃了行动。


    他想象过自己濒死时的情况，但没有想过在最后的时刻他竟然是自由的。只是这自由毫无意义。他本来就不曾推卸过责任，契约的链条在他的身上大多数时候都轻飘飘地没有任何分量。


    所以他不能抱怨，他的选择其实都来自他自己，他要埋怨要仇恨的人也只有自己。就像他现在要做的事一样，完全来自于他自己的自由意志。


    他有了一些释然，小心翼翼的日子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在杜正一的意识里，一座灰暗的监牢轰然倒塌，只剩一个摇摇欲坠的阁楼关着一个随时会逃脱出来将他的意识撕裂粉碎的猛兽。此刻那已经不重要了，他相信自己会有一个短暂的时间窗口，他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些。


    他拆掉了防御的堤坝，身体参数在转瞬之间提升，增强的视觉终于捕捉到了一道微弱的荧光。


    他从未见过隐身人，法师没有什么创造能力，从未有过什么崭新的魔法被锻造出来。隐身能力应当还是来自始祖法师，不知被小丑鱼在哪里挖掘了出来。但没有自然流传下来的东西，要么极度危险，要么就是并不完善。这种隐身能力，也许同时有这两个特征。


    他能捕捉到的微弱荧光并不像隐身人在发光，更像隐身人在行动时会扰乱某种自然的秩序，形成了轨迹。空气中曾经出现的模糊影子，也很像瞬移时产生的空间叠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