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凡尘劫 第十五章 泥沼搏命

    “哗啦——！！！”


    粘稠如墨的死水轰然炸裂！裹挟着腐烂水藻和腥臭淤泥的庞大黑影，如同从九幽深渊挣脱的巨魔，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恶风，狠狠噬咬向岸边！


    森白的獠牙在破碎的星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巨口张开，足以将楚山河和秋长歌两人同时吞噬！浓烈到极致的腥腐恶臭瞬间灌满鼻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熏得秋长歌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死亡！冰冷、粘稠、带着淤泥腥气的死亡，瞬间扼住了秋长歌的喉咙！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在劫书那刺骨警兆的催逼下，做出了唯一可能的反应——向后猛蹬！脚下湿滑的腐叶和淤泥让他根本使不上力，身体失去平衡，狼狈地向后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拽住了他倒飞的手腕！是楚山河！他非但没有被秋长歌仓促的后推影响，反而借势向侧面猛地一旋！青灰色的身影如同失去重量的柳絮，带着秋长歌险之又险地贴着那噬咬而来的巨口边缘滑了出去！


    “轰！”布满獠牙的巨口狠狠咬合在两人刚才立足的泥沼边缘！坚硬的岸土如同豆腐般被啃下一大块，混杂着碎石和腐叶的泥浆四溅飞射！几滴粘稠腥臭的黑水溅到秋长歌脸上，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如同被滚烫的油星烫到！


    “吼——！！！”


    一击落空，那庞大的黑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裹挟着浓烈的腥风，震得周围古木枝叶簌簌作响，水面剧烈翻腾！借着怪物扬起的头颅，秋长歌终于看清了它的部分真容！


    那是一个何等丑陋可怖的怪物！覆盖全身的厚重淤泥和水藻滑落，露出下方灰黑粗糙、如同岩石般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瘤状突起和纵横交错的陈旧伤痕。它没有明显的眼睛，头颅前端只有一张几乎占据整个头部的、不断开合的巨口！巨口深处，是层层叠叠、如同锉刀般的惨白利齿！而支撑着这恐怖头颅的，是数条从浑浊水面下探出的、粗壮如百年古树主干的巨大触须！触须上布满吸盘和倒刺，末端还缠绕着几截被腐蚀得发黑的、不知是人是兽的惨白骨殖！


    幽冥宗的造物！这绝不是自然能孕育出的怪物！秋长歌瞬间想起了楚山河曾提过的“血池炼傀”、“黄泉道兵”！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冰冷火焰在胸腔里炸开！这些魔崽子，竟将活物扭曲成这等凶物，盘踞在这绝地之中！


    “退！”楚山河的声音低沉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促。他拽着秋长歌的手腕猛地发力，两人再次向后急退数步，拉开与泥沼边缘的距离。楚山河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咆哮的怪物，搭在剑柄上的右手拇指，第一次真正地向上顶开了一丝剑格！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冰锥般的锋锐气息，瞬间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那怪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令它本能厌恶和警惕的气息，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楚山河的方向，布满利齿的巨口再次张开，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嘶吼！几条粗壮的触须如同攻城巨锤，裹挟着万钧之力，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呜咽声，朝着楚山河狠狠砸落！触须未至，带起的腥风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


    楚山河身形未动，只是搭在剑柄上的右手，拇指猛地向上一推！


    “锵——！”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骤然爆发！这一次，不再是意念波动，而是剑柄与鞘口摩擦发出的、带着斩断神魂般锋锐之意的真正剑鸣！


    时间仿佛被强行按下了刹那的暂停键！


    那几条狂暴砸落的巨大触须，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锋利尖刺的冰墙！触须表面坚韧的灰黑皮肤瞬间爆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裂口！粘稠腥臭的暗紫色血液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怪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嘶嚎，庞大的身躯在水中剧烈地翻滚扭动，搅得泥浆滔天！


    然而，这足以冻结灵魂、撕裂神魂的剑鸣，对这头显然被剥夺了大部分灵智、只剩下纯粹嗜血本能的黄泉道兵，效果竟大打折扣！剧痛非但没有让它退缩，反而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它那无目的头颅死死“盯”着楚山河，巨口猛地张开，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强烈恶臭和刺鼻酸腐气味的黑色水柱，如同高压水枪般，朝着楚山河激射而来！


    水柱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岸边几株矮小的灌木被黑水溅到，瞬间冒出滚滚青烟，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


    楚山河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似乎对这蕴含剧毒的腐蚀水柱也有一丝忌惮。他身形如鬼魅般向侧面一闪，险险避开毒水柱的正面冲击。但几滴飞溅的毒水还是擦着他的青灰布袍边缘掠过，坚韧的布料瞬间被蚀出几个焦黑的破洞！


    机会！


    就在怪物全力喷吐毒水、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秋长歌眼中闪过一丝近乎野兽般的凶光！恐惧被强烈的求生欲和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压了下去！他不能永远躲在楚山河身后！是沙场的羊，还是磨利的刀！


    “啊——！”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将全身仅存的气力，连同皮肉境带来的那点爆发力，尽数灌注在还能动的左臂和双腿之上！他猛地从地上抓起一块边缘锋利的、沾满泥浆的沉重石块，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怪物因喷吐毒水而微微低垂、暴露在水面上的粗壮触须根部，狠狠扑了过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那触须与庞大身躯连接的、相对薄弱的根部关节！


    怪物似乎察觉到了这个渺小蝼蚁的威胁，一条未被剑鸣重创的触须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钢鞭般朝着秋长歌拦腰扫来！速度极快！


    避无可避！秋长歌甚至能感觉到那触须上冰冷的腥气扑打在脸上的触感！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动作！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满是泥浆和水藻的地面向前滑铲！


    “呼！”沉重的触须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擦着他的头皮扫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就是现在！秋长歌眼中凶光爆射！借着滑铲的冲势，他左手死死攥着那块边缘锋利的沉重石块，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抡动战锤，朝着近在咫尺的那条被剑鸣撕裂伤口、正汩汩冒着暗紫血液的触须根部，狠狠砸了下去！


    “噗嗤！”


    石块锋利的边缘深深嵌入了触须根部坚韧的皮肉之中！暗紫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溅了秋长歌满头满脸！一股浓烈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腥臭瞬间将他包围，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灼痛！


    “嗷——！！！”怪物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惨嚎！整个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扔进滚油里的活鱼，在泥沼中疯狂地翻滚、拍打！泥浆巨浪滔天而起！


    巨大的力量顺着石块传来，秋长歌只觉得左臂一阵剧痛，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石块几乎脱手！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反震之力带得向后抛飞，重重摔在满是腐叶和泥浆的地上，溅起大片污浊。


    “咳…咳咳…”秋长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鼻的腥臭。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几乎抬不起来，脸上和身上被怪物血液溅到的地方更是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和麻痒。但他死死盯着那在泥沼中疯狂翻滚的怪物，看到那条被他重创的触须根部血肉模糊，软软地垂落下去，一股混杂着后怕、疲惫和一丝微弱的、近乎野蛮的兴奋感在胸腔里冲撞。


    “走！”楚山河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他没有去看秋长歌的“战果”，深潭般的眸子死死盯着那翻滚的怪物和剧烈震荡的水面。就在刚才怪物疯狂翻滚时，他敏锐地看到，在浑浊的泥浆和漂浮的杂物中，似乎有几缕熟悉的、被撕扯得破烂的粗布衣料翻涌了一下，又迅速被淤泥吞没。


    猎户！那几个猎户，果然葬身在这怪物的腹中！


    楚山河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不再犹豫，一把抓住秋长歌的后衣领，如同拎小鸡般将他提起，身形瞬间朝着泥沼侧面那片更加陡峭、怪石嶙峋的山壁方向急掠而去！


    那怪物遭受重创，剧痛让它彻底陷入了狂暴！它不再顾忌岸边的楚山河，庞大的身躯在泥沼中疯狂搅动，几条完好的触须如同巨蟒般狂乱抽打着水面和岸边，掀起滔天的泥浪！整个泥沼如同煮沸了一般！浓烈的腥臭和毒气随着翻腾的水汽弥漫开来，更加刺鼻！


    楚山河拎着几乎脱力的秋长歌，身形在嶙峋的怪石间急速穿梭，快如鬼魅。他避开怪物触须胡乱抽打的区域，目标明确地冲向山壁下方一处被巨大藤蔓和茂密蕨类植物覆盖的、毫不起眼的狭窄缝隙！


    “进去！”楚山河低喝一声，不容分说，将秋长歌朝着那黑黢黢的缝隙猛地一推！


    秋长歌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整个人踉跄着撞开垂落的藤蔓和湿漉漉的蕨叶，一头扎进了那狭窄的缝隙之中。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是更加浓重的黑暗和一股浓烈的土腥味与苔藓的潮湿气息。


    他挣扎着稳住身形，靠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大口喘息，他回头望去。


    缝隙外，楚山河并未立刻进入。他站在缝隙入口处，青灰色的布袍在怪物搅起的腥风中猎猎作响。他面对着那依旧在泥沼中疯狂发泄怒火的庞然大物，以及更远处那片被惊动、开始传来悉索声的黑暗丛林。他的右手，第一次真正地、稳稳地握在了腰间那柄铁剑的剑柄之上。


    剑，并未出鞘。但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整个泥沼的冰冷杀意，如同无形的潮汐，以楚山河为中心，朝着外面翻腾的黑暗，无声无息地弥漫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