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冬日初临的清冷早晨,帕勒·乐雅尔宫里面一群国家要人私下里的聚会当中,德高望重的热罗姆·波拿巴亲王殿下对着这群可以说是他的后辈的人们发表了一通议论。

  虽然他看上去只是在闲谈,而且这些话看似都很有道理,但是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这番闲谈当中确实有其深意,同时也具有某种特定的针对性。

  “问题我已经跟你们提出来了,当然,我只是一个老人,也许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所以我看问题可能有些不太准,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如果你们真有什么意见的话,尽管可以跟我使出来。”在每个人认真的聆听之下,热罗姆亲王殿下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说实话,本来以我现在的处境,我不应该说这些话,安安稳稳地享受富贵荣华就好了!但是我觉得我不能看着现在大家已经产生裂痕的现状却熟视无睹,而应该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让大家继续和之前那样精诚团结,一心报效帝国。其实大家原本应该是亲密无间的同路人,每个人都对帝国极有贡献,也不应该因为某些情况而被厚此薄彼,你们说对不对?”

  他环视着周边的这群人,脸上笑容可掬。

  “对……”有些人带着一点点的迟疑,应了下来。

  但是更多人还是在观望当中的状态,互相对视,却没有轻易表态。

  夏尔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而他因为坐得离亲王很近的缘故,所以很快就被亲王殿下给注意到了,他富态的脸很快就对上了夏尔。

  “夏尔,你觉得我的话有没有道理?如果我说得有什么让你不称心的地方,请一点要指出来啊?”

  “殿下,我觉得您的话十分有道理,我们确实不能坐视大家之间生出裂痕来。”夏尔眼看自己已经被人当面问到了,也就决定不再躲闪了。“您说得这些情况,其实我之前不是没有任何察觉,老实说这种现象确实存在——自从帝国重建之后,大家确实完成了一项十分了不起的功业,但是,在一片欢呼声当中,有些人觉得已经大功告成了,觉得我们已经可以休息了,我认为这是值得我们忧虑的一个问题。”

  “哦?”因为没有想到夏尔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所以热罗姆·波拿巴亲王有些惊诧莫名,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既然你同意我的意见,那就太好了……说实话我也知道这些话很得罪人,所以一直不知道该讲不该讲,可是后来我一想,以我现在的年纪,我还需要担心什么得罪人?而且除了我之外,又有什么人适合来说这些话?所以我不得不站出来了,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您为我们忧心忡忡,这是关心爱护我们,这是对心系帝国的安危,我们怎么可能有意见呢?而且您提出的问题也十分尖锐,确实应该早日解决。”夏尔马上接过了话头,不给其他人顺口加料的机会,“不过,这种情况也是情有可原的,如今我们个个都身居要职,在部属和外界的阿谀谄媚当中,又有几个人还能不飘飘然,保持之前的谨慎和冷静呢?每个奉承我们的人都会恭维我们,说我们一贯正确,久而久之我们自己也会觉得自己一贯正确,别说别人了,就连我都有时候会这么飘飘然!您说我们越来越沉浸在自己的部门里面,越来越像生活在一个与外界脱离关系的王国当中,虽然说得略微有些夸张,但是我认为这是实话,我自己的经历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有时候下属们对我过于毕恭毕敬,简直让我感觉自己都已经无懈可击了——当然,这种情况也是必须得到某种改观的。”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改观呢?”虽然表面上来看夏尔是在附和自己的意见,但是热罗姆亲王当然知道夏尔绝不是一个肯轻易就范的人,所以他吃不准夏尔这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只好再度追问。

  “我们必须从那些淹没我们的阿谀奉承当中走出来,摈弃那种‘我们已经完成了一切功业,现在是时候休息和享受了’的想法,更加跳出那种局限于部门之间的狭隘思维,重拾我们曾经有的冲劲和精神,因为帝国还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人们还有太多的愿望需要实现。”夏尔高昂着头,以一种极为热切的态度鼓动着,仿佛是在演讲台上一样,“我们不仅仅在重建帝国,我们也要继承拿破仑皇帝的功业和精神,他当年以自己的努力最后完成了大革命,把《法典》留给了法国,而我们现在要进行的就是大革命之后的革命,一场不流血的社会革命,一场把国家变成最为繁荣昌盛的革命!这样的革命需要我们尽一些军事上和经济上的努力来完成,要让整个国家享受工业和商业发展所带来的富裕,所以我有一句话想要告诉诸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他满面陶醉的风采,却没有得到大家的共鸣,相反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以一种仿佛看到异界人的奇特视线看着夏尔,有些人目瞪口呆,有些人面色尴尬,甚至夏尔还隐隐听到了略带嘲讽和不屑的“噗嗤”笑声。

  这种话他说出来确实有些奇怪,毕竟人人都知道他不是那种理想主义者。

  然而,即使大家都心有不屑,都知道夏尔是在空谈高调,但是因为他的话太过于正确,以至于没有人可以反驳,就连热罗姆·波拿巴亲王,也只能以一种“这孩子真能闹,感觉掌握不住节奏了”的怪异表情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但是夏尔既然已经说开了,他就不打算再让对方掌握主导权了。

  “我们要重拾理想,重拾革命的精神,重拾我们曾有的奋斗精神,为了帝国,为了而国民的福祉!”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他干脆地直接站了起来,高抬起了手,“这是陛下的愿望,也是我们应该为之努力的目标。没有人比陛下更为关注人民的福祉了,他笃信社会主义,他想要消灭人民的贫困,而现在他有了一切实现这个目标的条件,也一直在为实现目标而努力,作为他的臣仆们,我们又怎么能够懈怠?陛下屡次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他希望我要保持年轻人的激情,要让帝国的交通事业以前人所不敢想象的速度来发展,并且让这项事业成为国民经济最为重要的支撑和源动力,我只恨我能力有限,一直没有完全实现陛下为我制定的目标,所以老实说,为此我很愧对陛下,也很愧对国民……”

  如果说刚才他自吹自擂的时候,大家心里都完全不以为然的话,那么当他抬出皇帝陛下来给自己背书的时候,大家就连表面上的不屑都不敢表露出来了,纷纷变得严肃了起来,聆听着夏尔的自我检讨。

  不过,夏尔说自己能力有限,但是又有谁能够说“那你退位让贤吧”?所以只能心里暗暗冷笑。

  “夏尔,你也不用这么自责,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这点我是知道的,只要你认识到问题的存在,并且还记得当年我们共同的理想,那就够了。”眼看节奏有些不对,热罗姆亲王终于坐不住了,“而且,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努力为国效劳,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外界都对你的能力十分赞赏,我们都对你十分满意。”

  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

  能够不可替代,正是夏尔最大的底气所在——他将工作完成得十分好,在推动铁路建设和产业集中化上面,有自信比任何人来做都更好,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加配合皇帝陛下的治国理念,所以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道德瑕疵,但是人人都认为他是帝国最好的大臣之一,毕竟在那些只顾着享受富贵和争权夺利的同行们的衬托之下,他那点骄奢淫逸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即使是热罗姆亲王也并没有叫夏尔退位让贤的意思,只是提醒他稍微吐出点手里的资源来照顾同党们而已。

  “谢谢您对我的称赞,这又给了我更多动力。”夏尔笑着对亲王殿下点了点头,“其实我明白您刚才的意思,我也承认,我们虽然同样在为帝国效力,但是手中握着规模不等的资源和预算,这会造成……可能会造成某种心理上的不平衡。但是对我来说,这种不平衡其实毫无必要,因为我们都是在对陛下和国民效力,我们都是帝国的基石,那些资源和财富都是陛下和国民的,我们只是因为各自的职位而暂时借用而已,在本质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任何不同……”

  “当然,我们都是平等的,大家都是在为帝国效劳。可是旁人可没有你那么多闲钱,可以去帮助陛下重修枫丹白露宫吧?”沉默了片刻之后,热罗姆亲王终于决定对这个年轻人进行直击了,“不瞒你说,其实这件事在外界的闲话挺多的,人人都很吃惊,你居然能够毫不费力地拿出这样一大笔钱来……”

  “并不是毫不费力,事实上为了满足陛下的要求,我已经从部里的预算里面进行了挪用和支用,还有一大笔钱没有付给承包商,这可不是什么闲钱。”夏尔笑着摇了摇头,马上否认自己手里富得流油的事实,“如果是其他人,我们当然不会这么做,可是作为帝国的臣僚,我必须对皇帝陛下、对国家、对我们曾经的理想负责。陛下所希望达成的,对我来说就是必须完成的,如果陛下现在还需要同样多甚至更多的资金,那好,我还可以拿出更多来,哪怕拆了我们铺设的铁轨当废铁卖,哪怕我们这些部里的官员们都不领薪水,我们也要为陛下效忠到底!”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皇帝陛下的首肯,你们谁也休想支使动我,也休想叫我吐出好处来——热罗姆亲王当然听得懂这样的暗示了。

  夏尔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马上看向了瓦莱夫斯基伯爵。

  “伯爵先生,您现在真的着急需要资金支援吗?虽然现在我不能使用公帑来为私人服务,但是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从我的私人积蓄里面拿出资金来支援你,不用急着还。”

  这位中年人被夏尔突然的询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视线在叔叔和夏尔之间逡巡,犹豫了片刻之后,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谢谢你,夏尔,我现在并不是很缺钱。”

  从他的回答中,夏尔听明白了,他并没有和热罗姆亲王事先达成统一战线,只是被亲王当成了借口而已,由此他的信心也更加是大增。

  “那么,有谁现在特别缺钱吗?”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在场的几乎所有人。

  他要硬生生地把团结的大会分赃的大会,搞成一次站队的大会。


生日特别篇

  1864年11月1日

  这是一片荒凉的土地,严酷到了让任何人都相信这里绝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步。

  放眼所及,没有云彩的天空,在浮沙所编织成的薄雾的遮蔽下,显示出了一种混杂着苍白的浅蓝色,显得脆弱而没有生气。

  而在地上,是一片广袤的大漠,是死寂的沙海。

  这片沙漠雄浑静穆,板着个脸,永远是刺眼的黄色。仿佛大自然在这里把汹涌的波涛、排空的怒浪,刹那间凝固了起来,让它永远静止不动。

  如果是炎热的夏季,这里将会是可怕的酷热地带,让到访与此的每个人都感到难受之极,只有到了踏入冬季的此时,气候才稍微变得让人舒适了一些。

  不过,虽然现在天气状况还算良好,风并不大,天空当中也没有漫天飞舞的黄沙,但是干燥当中夹杂着一点点沙尘的空气,让人总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干涩。

  这一片沙漠看不到终点,以一种肉眼无法判别的速度慢慢扩张,冷酷无情地吞噬着所经过的一切地带,将生灵从所到之处驱散,让沙海变成地狱,也让每个人都厌恶它。

  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人来到这样一片不毛之地呢?

  有。

  此时此刻,正有一群人漫步在黄沙之间,而这些足以使人趋之若鹜赶到这里的“东西”,就傲然矗立在每个人的面前。

  这是一些高大的石质建筑,呈现完美的正四棱锥形状,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以一种炫耀的方式宣示着自己的存在,将自己巨大的阴影覆压到地面上,嘲弄几千年后的人间。

  人们称它们为金字塔。

  这些大大小小的金字塔,静静地矗立在黄沙之间,悄悄地诉说着属于自己、属于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帝国的辉煌。

  每个经过它们面前的人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变成黄土一杯,每个帝王的功业也将会烟消云散,而它们却可以继续矗立千年,时间仿佛已经在它们身上凝固了。

  一群人站在最大的一座金字塔下面,遥望着古人给世界留下的这一份份礼物。

  因为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所以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平躺在金色地毯上的巨人一样。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看年纪都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都穿着十分正式,男的穿着黑色的礼服戴着领带和手杖,女的也是一身灰色的衣裙,灰色的头发也被小心地盘到了脑后,还戴着一副灰色的玳瑁框眼镜。

  也许是因为养尊处优的缘故,他们的身上还没有完全失去年轻时代的俊俏和美丽,更加因为多年的经历,也多了几分庄重和成熟。

  看着这些高大的金字塔,中年男人似乎来了兴致,他随手抛开了自己的手杖,张开了自己的双手,迎风招展,扑面而来的小小砂砾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那种志得意满的兴奋感。

  “我在金字塔下,遥望世界四千年!”他对着漫无边际的风沙和一座座金字塔说。

  他的声音在这些巨大的建筑之间徜徉,就像是一个巨人对世界的宣告一样。

  然而,他志得意满的傲慢宣告,并没有得到预想当中的效果,反倒是惹得旁边一位女子皱眉怨言。

  “好啦,夏尔,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说这种大话做什么……不怕让孩子笑话吗?”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什么叫做大话?”中年人颇为不服地反问,“拿破仑当年说得这话,难道现在我说不得吗?”

  这个男人,是克尔松公爵夏尔·德·特雷维尔,如今已经是法兰西帝国的宰相,因为女皇陛下年幼,所以他一个人来处理一切国家政事,可谓是法国的无冕之王。

  他确实有资格如此志得意满,在先代拿破仑三世皇帝陛下猝然离世所带来的政治变动当中,他大获全胜,拥立了年幼的女皇,赶走了其他的波拿巴家族的亲王,一个人大权独揽,在他的强力统治下,国内的反对派都已经被荡平。

  而且,因为公爵本人的努力和能力,原本帝国动荡不安的经济又重新焕发了胜机,国势重新昌隆,可谓是蒸蒸日上。

  同时,在公爵的推动下,在帝国的经济发展当中所膨胀出来的金融资本也开始向外走出去,开始大量对外投资,埃及则成为了法国投资的重点——为了沟通欧洲和远东以及印度的航运,公爵为首的法国政府决定在苏伊士地峡开凿一条运河,贯通整个世界的动脉。

  经过了一系列的政治举措,法国终于得到了埃及总督的首肯,成立了专门的公司来兴建运河,而公爵本人为了宣示自己的地位,决定在运河动工的时候亲自前往埃及访问。

  而他旁边的这位女子则是公爵夫人玛蒂尔达·德·特雷维尔,他们已经结婚十余年了,感情一向十分良好。

  说实话,公爵之所以决定亲自前往埃及,玛蒂尔达夫人的意见也是一大推动力——玛蒂尔达喜欢研究书摘文献,老早就对埃及的古代建筑和风物悠然神往,所以想要借机一起去埃及看看。

  于是经过了公爵的一番运作之后,夫妇两个就此成行,一来到埃及,他们就受到了帕夏塞伊德一世的热烈欢迎,这位帕夏早就有心逢迎权势赫赫的克尔松公爵,因此给予了公爵夫妇外国君主的礼遇——并且没有人觉得这种礼遇有什么不正常。

  在埃及人十分热情的招待下,公爵也享受到了对他的奉承和恐惧,因此在来到金字塔下游览的时候,产生出志得意满情绪也就十分正常了。

  看着丈夫这样的举动,玛蒂尔达不由得轻轻地苦笑了起来,就像是看着一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一样。

  “好啦,好啦……别闹了。”她继续扯着丈夫的袖子,像是哄孩子一样地哄着他。“很多人都看着呢。”

  “难得可以演一把英雄的……”夏尔不得不有些愤愤不平地垂下了手。“你想想看,我在金字塔下也放出如此豪言,这场面岂不是能让传记作家们载入史册?”

  “英雄是不用演的,只要按英雄该做的事情做下去就好了。只要你用心为国民和陛下服务,让国家繁荣起来,每个人都安居乐业,那就是英雄了,还用得着特意再多做什么吗?”玛蒂尔达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旁边一个孩子,然后笑眯眯地问。“卡洛琳,爸爸是英雄吗?”

  “爸爸就是英雄啊!”这个孩子睁大了眼睛,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

  这个孩子是公爵夫妇的长女,卡洛琳·德·特雷维尔小姐。她现在已经芳龄十二,她和母亲一样穿着颇为平凡的灰色裙子,没有佩戴任何多余的装饰品,还同样戴着一副眼镜,简直就像是母亲的微缩版一样。

  她像母亲的地方不止这么一点,和母亲一样她也自幼就很喜欢读书,并且对来自各地的历史文献和资料十分感兴趣——这也正是她年纪轻轻就戴上了眼镜的原因,虽然在生活当中有些迷迷糊糊,但是她性格也很和善,从来不以公爵的女儿而自傲。

  得到了这个回答之后,玛蒂尔达笑容满面地转回头来看着丈夫。

  “你看……就连孩子都知道……”

  夏尔只能干笑着点了点头,因为他知道,妻子这次又是在借着机会来劝谏自己。

  但是他这样的反应并不能够让妻子满意,玛蒂尔达仍旧盯着他,再度追问。“夏尔,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你应该对陛下好点,因为她毕竟是陛下。”

  “好吧,玛蒂尔达,我知道了。”夏尔摆了摆手,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别这样!”玛蒂尔达,镜片后的视线满是执着,“你平常的那些事情我都不干涉,因为我知道你能够做好,但是唯独这件事我有异议而且希望你听我的话,因为她不仅是陛下,还将是维克多的妻子!如果你让她愤愤不平的话,想想吧,那对孩子们来说是多大的灾难啊!我希望我们的儿子幸福,也希望她也能够尽量得到幸福。”

  “处在娜娜莉的立场上,不管我怎么做她都会愤愤不平的吧。”夏尔摇了摇头。

  “但是这不是你苛待她的理由。”虽然夏尔看上去不太高兴,但是玛蒂尔达仍旧执拗地劝谏着,“如果我们让她感到一切并不是那么坏,那么她至少还能够忍受。如果我们让她绝望,那么她会恨上我们的一切,甚至忘记了我们也是她的保护者、如果没有我们她就保不住皇位的事实。而这对你,对特雷维尔家族都是十分不利的,不是吗?”

  夏尔想要走开回避这个问题,但是玛蒂尔达却拖住了他的手,一点也不肯退缩。

  夏尔知道,玛蒂尔达就是这样,平素什么事情都可以通融,但是一旦执拗起来那就非得到一个满意答复不可。

  “好吧,我会对娜娜莉好点儿的。”最后他只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妻子。

  在夏尔答应了之后,玛蒂尔达终于如释重负,然后突然“噗”地笑了出来。

  “怎么了?”夏尔有些奇怪于她的反应。

  “真是奇怪……你平常对她那么严厉,但是私下里却只叫她娜娜莉从来不叫陛下。”玛蒂尔达笑着回答。

  “……这只是个人习惯,我实在没办法管一个小孩子叫陛下。”夏尔呆了一下,显然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也许辅佐她很久之后,我把她看成是一个女儿了吧。”

  “那你就更加应该对她好点啊!”玛蒂尔达摇了摇头。“算了……你平素对外人的性格实在是太强硬了,这种事我也不指望你能做得多好,只想你来做个表面功夫算了,剩下的我来做吧。”

  “什么意思?”夏尔有些疑惑了。

  “等到我们回国,就让我到宫廷里去,做陛下的老师吧,她差不多也该到了找个老师学学东西的时候了。”玛蒂尔达低声说。

  “你……为什么?”夏尔这下真的吃惊了。

  “我想要好好地做一个老师,把我知道的教导给她,耐心扶持她长大,让她掌握一个帝王应该掌握的礼仪和知识,还有至少让她不要那么恨你。”玛蒂尔达细心地跟丈夫解释,“另外,我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摆脱平常那些无聊的宴会。你不知道,每次我出席都是一大群人逢迎拍马,满口阿谀奉承,真是看得让人心里生厌,而且我也讨厌这种热闹。”

  “……别人奉承你不是好事吗?这说明他们敬畏你。”夏尔有些不解了。

  “我要别人敬畏做什么?他们奉承我的时候有几分真心难道我还不知道吗?虚情假意的奉承只会有害,让我没办法享受和人交流的乐趣,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玛蒂尔达不以为然,“那样的奉承我从小已经见得太多了,有什么值得留念的,还不如把时间花费在看书上面。”

  夏尔沉默了。

  玛蒂尔达很少跟他要求什么东西,所以他也不忍心拒绝,再说了,将女皇陛下控制在自己掌心里面,总是一件好事。

  “好吧……希望你能把她教好吧,我感觉她脾气挺大的,看谁都是看不惯,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毛头挺难缠的。”夏尔点了点头,同意了妻子的要求。

  “她只是缺乏安全感还有爱护而已,这不是她的错,谁叫她生在皇家,又早早丧父,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呢?我们毕竟还是亏欠她一点东西的。”玛蒂尔达叹了口气,显然是对一些事情颇为感慨,“过去的事情我们已经无法改变了,但是未来我们可以想办法来改变——她缺的这些东西,我要自己再给她。”

  “如果是你的话,也许可以做到吧。”夏尔打量着自己的妻子,“你的心地太好了。”

  “不,我并不够好心,我们做下的可怕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以后恐怕还得继续做出一些来,而我会不顾任何道义上的顾虑跟着你做,因为你是我丈夫。”玛蒂尔达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有在确保我们已经安全的时候,我才能够将善心挥散出来,这样的人怎么配叫好人呢?差不多是一种伪善吧。”

  “至少比我好。”夏尔看着妻子,然后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我爱你。”

  “别说这种话,不怕害臊吗?孩子还在旁边呢!”玛蒂尔达有些脸红了。

  她马上转开了话题,“还有,孩子们干脆也跟着我一起陪着陛下上课吧,这可以让他们和陛下从小建立感情。”

  “有必要这么做吗?”夏尔这下有些犹豫了。“孩子们还小……他们还是要先玩玩吧。”

  “当然有必要了!孩子怎么能够就知道玩呢?你平常就知道做自己的事,等到想要和他们拉近感情了,就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惯着孩子们,这和贿赂孩子又有什么区别?用这种方式是收买不到孩子们的爱的。”公爵夫人耐心地劝说着自己的丈夫,“再说了,事到如今金钱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的孩子绝对不能和某些纨绔子弟一样就学会奢侈败家,他们应该学会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难道拿着放大镜在图纸上和石碑上看来看去就叫做有意义了?夏尔很想反问玛蒂尔达,但是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总的来说,沉迷在故纸堆里面,总比骄奢淫逸要好吧,夏尔心想。

  这时候,太阳已经渐渐地接近地平线了,天空当中也多了一些金色的光辉,在这种光辉的映衬下,地平线上的这些建筑显得更加壮美了。

  玛蒂尔达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褪,就走到了女儿的身边,然后带着她,在这些宏伟的建筑之中穿行,从小型的金字塔一直走到那些最大的金字塔之间,最后在狮身人面像旁边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最大的两座金字塔——胡夫金字塔和哈夫拉金字塔就矗立在他们的眼前。

  金色的辉光在并排的金字塔之间穿行而过,壮丽的景色让几乎每个人都赶到了一种震撼感。

  这是数千年前的建筑啊,天知道那时候的法老为了它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在1852年,一名叫奥古斯特的法国考古学家在狮身人面像附近找到一尊黑火山石雕刻的哈夫尔真人大小的雕像,雕像附近是一所建筑的遗迹,后来被称为庙谷。

  这座雕像被他送到了法国,现在也成为了国家的收藏,而玛蒂尔达和卡洛琳因为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所以这些埃及文物——方尖碑、雕像还有一大堆的文献——都细细地看过。

  当她们来到埃及,亲眼看到金字塔之宏伟之后,那种求知的欲念不由得越发高涨,一时间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她们一边观察,一边则互相讨论,提出自己的猜测,并且准备在之后让人在这里继续考古发掘。

  而身为丈夫和父亲的夏尔倒是没有这样的兴致了,他只是面带笑容地陪在她们的身旁。别看这里人烟稀疏,其实周围有一大群骑兵拉出了警戒线,方圆几里之内休想有人靠近,也不会有人来打搅公爵一家在这里的游览。

  当走到胡夫金字塔下的时候,卡洛琳毕竟年幼,感觉已经走不动了,想要在休息,于是玛蒂尔达终于停下了和女儿的话头,然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旁边的丈夫身上。

  “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玛蒂尔达突然对夏尔问,仿佛只是说一件平常事一样,只是语气有些颤抖。

  傍晚的残阳看上去就像是悬在天边的一轮红球一样,再也没有了正午时的魄力,反倒多了几分柔媚——红得就像玛蒂尔达的脸一样。

  她想跟我独处一会儿,夏尔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其实她的心里也有一点点浪漫的情愫吧——只是和平常人不太一样而已。

  “好。”夏尔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留下了卡洛琳,然后沿着金字塔的通道走了进去。

  在1798年,为了躲避共和国督政府内部激烈的政治斗争,拿破仑征得自己的靠山们同意之后,带着大军远征埃及。

  除了一支法国大军之外,他还带来了一支由二百多名专家、学者组成的“科学考察队”,这些考察队一方面是考察遍布埃及各地的文物古迹——其中重点自然是金字塔,一方面则是注重发掘文物带回法国。

  其中有些人曾进入胡夫金字塔,但是没有什么发现。就在次年的某天夜晚,拿破仑本人进入塔内。据说,他喝令随从人员退出,然后独自留在殡宫中凝神冥思。走出塔时,他脸色苍白,神色慌张。有人问他出了什么事,他闭口不答,只是下令赶快离开。

  这一段轶事也一度成为了悬案,很多人都有过猜测,那颗曾在欧洲大陆迸发过光彩,炽烈得让人无法直视的流星,到底在这里得到了什么样的启示?

  夏尔带着一种微妙的感觉,陪着妻子在昏暗的光线当中走进了金字塔。

  虽然金字塔内有通风口,但是一进来,空气还是让他感觉有些闷,不过玛蒂尔达倒是兴致盎然。虽然从未到过这里,她凭借着脑子里对文献的记忆,带着夏尔在其中穿行。

  一边走,玛蒂尔达一边也在跟丈夫解说,夏尔也含糊地应和着。

  最后,他们经过了深处的走廊和过道,走到了最深处,也是拿破仑曾经独自矗立过的国王殡室。这了有一具巨大的石棺,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是,棺材里面却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法老为了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安歇,花费了数不清的物力和人力,建造了这么可怕的建筑。

  然而,最后他的尸身却没有在这里安歇。

  也许是因为起义,也许是因为盗墓,也许,这就是死亡的意义吧。

  “一个人,居然要为自己的死而多做这么多事情!简直可怕。”玛蒂尔达以一种近乎于敬畏的视线打量着周围。“而我们死后,安安静静地葬在一起就够了,墓穴只需要几尺宽。”

  夏尔没有说话,这不是因为空气沉闷。

  而是因为,他想要和拿破仑皇帝一样,得到一个启示。

  也许有关于命运,也许有关于他未来的功业。

  最后,他得到了一个启示。

  仿佛是被人牵动着一样,他看着妻子四处扫视的眼神,突然心中充满了一股说不出的爱意。

  她是想要和我葬在一起的。

  “玛蒂尔达,我爱你。”

  玛蒂尔达转过头来,惊诧地看着丈夫。

  夏尔没有让激情慢慢消退,相反,他突然走上前去,然后从背后抱住了妻子。

  “玛蒂尔达,我爱你……之前我有太多事情对不起你了。”他贴到了玛蒂尔达的背上,几乎带上了哭腔,“但是我真的爱你!”

  玛蒂尔达疑惑不解地看着丈夫,但是却为他这种饱含深情的告白所打动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们的父辈祖辈,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我们互相爱着就好了。”她微微笑了起来。

  “不……不一样,我亏欠你的太多了。”夏尔紧紧地抱着妻子,“时间苦短,金字塔可以存在几千年,可我们呢?几十年后就烟消云散。”

  “至少我们可以葬在一起,不是吗。”玛蒂尔达低声回答。

  当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夏尔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抓紧玛蒂尔达的腰,然后把她的肩膀往前轻轻一推。

  猝不及防之下,玛蒂尔达差点头撞到石棺上,不过她很快就伸手扶住了石棺,然后回头惊骇无比地看着丈夫。

  “夏尔,你怎么了?”她惊慌地问。

  在她的眼里,丈夫一改平常的温文尔雅,突然显得有些粗暴起来,眼睛也有些发红,简直像是发了狂。

  然而,夏尔并没有发狂,他只是动情了而已。

  他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但是现在,当他和妻子独处的时候,他又找到了那种感觉。

  那种当时和玛蒂尔达初次结合时的激动感。

  仿佛是在世界上终于找到了那唯一一个人一样的感觉。

  他想要抓住这个人,把她留在身边……想要和她结合……

  十几年前是如此,十几年后还是如此。

  此时,公爵夫妇的姿势有些怪异,公爵站在后面,而公爵夫人则被迫躬身,双手不得不扶住法老的石棺才能维持平衡,臀部也由此翘起。

  但更令人羞耻的东西还在后面。

  夏尔突然拿起了玛蒂尔达裙子的裙摆,然后随手想上面一掀,然后他把身下的遮挡也随手扯了下来,顿时间一大片耀眼的白色似乎让昏暗的殡宫都多了几分亮色。

  “你疯了吗?”玛蒂尔达到了现在,当然明白丈夫到底怎么了。

  可是偏偏在这种地方……

  她的心里了产生了一种近乎于羞耻的感觉。

  “不,我没疯!”夏尔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笑意,“我要向世界证明,法老和拿破仑,不管他们多做了什么,但是至少有一样比不过我。有一样……”

  玛蒂尔达疯狂地想要挣扎,但是她又哪里比得上夏尔的力气,很快,一样她熟悉的东西就进入到了她的体内,仿佛就像是一块烙铁一样,让她感觉有些发疼。

  你这个混蛋!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起来。

  “你……你……我们……”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怎么也连不成句子。她不住地被往前推,但是腰却被掌握在丈夫的手中,所以最后还是无法动弹半步,胸脯上面的衣物却一次次地向石棺的边缘荡去,差点刮到上面。

  在这个环境下,现在两个人既像是独处,却有好像不是,而她也在疼痛和羞耻当中,却又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而夏尔刚才那句“玛蒂尔达,我爱你”的表白,还在她的耳边飘荡。

  夏尔……其实我也爱你。

  随着她心头快乐的感觉冉冉升起,分泌出来的液体也让身后丈夫的耸动更加顺利。

  当一次次地被顶到的时候,她的理智终于有些迷失了,再也顾不得别的什么,她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哼声。

  “夏尔,等下……嗯……等下我们出去,该……该怎么办?”她一边哼着一边问。

  “那不是正好吗?让外面的狮子头见证我们的爱,这不好吗?”夏尔大笑着回答。“放心吧,没有谁胆敢说我们的闲话。”

  “笨蛋!这是……这是……斯芬克斯,不是狮子头!”鼓起自己最后一点气力低声纠正丈夫的说法。

  “好吧,不过,管他呢!”夏尔大笑了起来,然后继续加快了身下的扯动。

  他的笑声,混着玛蒂尔达压抑着的沉闷哼声,然后身体撞击的啪啪声,以及一点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这间石室里面不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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