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得他说的是:“敢禀明公,臣有一策,足可消弭李善道之患,使其自乱。”


    诸人惊讶中,李密怔过,抚须笑道:“茂公,你有何策?”


    徐世绩恭恭敬敬地躬身而立,垂视着脚下光洁的地砖,似是出於恭敬,却也像是有意避开李密的目光,说道:“明公,李善道虽胜宇文化及,然於此战中,臣闻,窦建德尝私与宇文化及勾通,有投附之意,唯不知怎的,被李善道先知,故其谋未成。


    “明公,窦建德尽管未因此被李善道处死,可经过此事,其麾下今分布在李善道诸营中的数万旧部,岂能心无芥蒂?臣料之,彼辈现下,必各不自安,此乃李善道肘腋之患,一裂痕也。


    “再者,罗艺、高开道等,原俱割据一方,称王称霸,方今虽被迫归附李善道,可由窦建德所举、所谋可以推料得出,彼等而下,对李善道也必无忠心,定是各自心怀鬼胎,岂甘久居其下?又,王薄从附李善道前,流窜山东,反复无常,枭獍之性。等此诸辈,皆非李善道腹心,乃迫於形势暂附。这些,臣窃以为,也都是河北暗藏之裂痕!


    “以公之声威,若遣舌辩死士,携重金玉帛,潜往河北,暗中联络此等心怀异志之将,纵不能使其即刻倒戈相向,亦足可先使李善道限於此,不得轻易举兵南下,犯我疆界!之后,待明公攻拔洛阳,何须亲伐,任一上将,引兵北讨,罗艺诸辈乱於其中,李善道擒之易也!”


    李密静静地听着,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着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


    待徐世绩说完,他并未置评,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请徐世绩还席落座,旋即又转看向房彦藻,说道:“长史,茂公此策,以为何如?”


    乍一听,徐世绩的这个献策,直指李善道这个军政集团当前最大的内部问题,是个不错的计策。但是,李善道内部的这个问题,还需要徐世绩再指出来么?


    首先,此前已有房彦藻等,向李密提过此议,李密也已经试过离间分化李善道内部;其次,窦建德为何暗通宇文化及?很明显,宇文化及也是已经看到了这个问题。可结果怎样?李密的离间分化,到今没有多大的成果;宇文化及的尝试,也宣告失败。


    房彦藻何等精明之人?


    已从徐世绩的这个献策中,嗅出了徐世绩之所以此献策的心机。——他分明是在欲借此使自己从“其姊为李善道爱妃、其父现居贵乡”这上边脱身!他这一通话,半句未提徐兰、徐盖;并对李善道先后击败唐军、宇文化及,和李善道改制此两事,他也一点没有言及。


    房彦藻能够听出来,李密当然也能察觉得出。


    是以,李密不予置评。


    也是以,房彦藻多看了徐世绩几眼后,总算在李密的一再追问下,开始正式回答李密的问题,而回答的内容中,对徐世绩的此策,却只是一言代过。


    他眼藏精光,说道:“明公容禀。李善道先取河东,复败宇文,军政改制,气象一新。此子诚如祖公所指,已然不可小觑矣。杜、柳二公速取洛阳之策,自是正理;祖公稳固后方之议,亦老成谋国之言。徐大将军所献之策,也堪称釜底抽薪之妙计。然却……”


    话锋一转,他语速放缓,颇显深谋远虑,“臣所虑者,乃时间。”


    “时间?”李密问道。


    房彦藻说道:“明公,洛阳眼下的确是攻拔在即,但是明公,洛阳这不是第一次‘攻拔在即’了!王世充虽无用兵长才,此人屡败屡战,却甚有韧性。如果,洛阳这次仍如之前,眼看着即可攻拔,却又陷入僵局,迁延日月,何以是好?我军至时,士气势必沮丧。


    “而李善道此子,既已不可小觑,则他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待其平息北乱,整合内部,消化战果,兵精粮足之时,臣敢断言,他必就会悍然南下,或从河内,或从河内、东郡两路,袭我侧背。届时,我军主力尽在洛阳坚城之下,腹背受敌,岂非危如累卵?”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堂内刚被杜、柳二人激起的战意,登时冷却了几分,潮凉的秋意侵袭,满堂悚然。


    李密叩击案几的指节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知我者,卿也!”从议事开始,到房彦藻发表意见之前,他大多,都只是在静听诸臣的意见,并未轻易表态,而在此时,他表态了,顾视诸臣,说道,“诸公!今日之势,非比寻常。孝朗所忧,正我所虑!”


    和王世充打了快一年的仗了,李密即便之前不怎了解他,现在也很了解他了。房彦藻对王世充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军略方面,王世充不是李密的对手,可此人却极有韧性。虽然两人是敌人,虽然也正是因为王世充,洛阳才打了这么久还没打下,可李密在心底里,也不得不承认,王世充确有他常人莫及的一面,即在逆境中的坚持,足堪称得上百折不挠!


    说实话,对王世充的这股韧劲,李密现是相当忌惮。故又如房彦藻所说,洛阳这次看着像是真能打下了,可到底能不能真的一战而克?想到王世充的以往表现,李密实也不敢轻下断言。


    李密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臣,看过众臣反应,重落房彦藻身上,说道:“孝朗,你既与我虑同,你可有策,应此‘危如累卵’?”


    “敢禀明公,臣思得了一策。”


    李密立即说道:“何策?速速言来!”


    “臣闻,前东都留守元文都,空负台阁之名,而因洛阳兵权於今尽操王世充之手,如坐针毡,渐已与王世充成水火之势;及皇甫无逸,亦与王世充不和。而又元文都、皇甫无逸等,与明公皆有旧。则臣愚见,若能密遣心腹入城,许以重诺,使彼等於城内掣肘王世充,或於我攻城之际,开一线之门,洛阳再坚,旦夕而下之也!此计若成,可解危卵;纵不成,亦足乱城中,速其败亡。只不过,事关重大,择选何人潜入城,需慎之又慎。”


    元文都、皇甫无逸等,原先都是杨广任命的洛阳留守。杨广死后,他们拥戴越王杨侗为帝,元文都被授任为新朝的内史令、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左骁卫大将军、摄右翊卫将军、鲁国公等官爵,倍受重用。但,洛阳的兵权,因原主将段达的无用,随着一年多的守城战斗,已尽落入到了王世充手中。王世充在新朝朝中的地位,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被拜为郑国公。


    由此,别看洛阳被围着打了一年多,已是朝不保夕,元文都与王世充之间,现却为了权力,争斗得不可开交,彼此猜忌日深。——为何在这种洛阳都快守不住的情况下,元文都还要与王世充争权?只从表面上,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傻?命都要保不住了,还争权夺利?


    其实不然。元文都这么做,是有他的考虑的。


    第一个,隋朝已经名存实亡,洛阳小朝廷,迟早覆灭。他与王世充争的,看起来是洛阳小朝廷的眼下之权,实际上,他争的是日后的自保之权,一旦洛阳城破,他只有手中有权,他才能在取代洛阳小朝廷的新势力中谋得一席之地,不失富贵。


    第二个,他与王世充的争权,也有点意气相争的意思。王世充算个什么东西?名为霸城王氏子弟,实一胡儿罢了!与他元文都北魏宗室后代的身份,相差何止千里!却这厮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仗着洛阳兵权在握,对他殊少恭敬,元文都岂能不忿?


    是故,形势虽越来越危急,元文都与王世充的争权夺利,也愈演愈烈。


    却元文都为何与王世充争权的缘故,尤其第一个缘故,房彦藻、李密都能猜知。房彦藻所献此策,所建立在的基础,也正就是此故。他此策一出,李密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一拍扶手,当即接受了房彦藻的此策,大喜说道:“善!大善!孝朗,你此策攻心之上策!既可分化敌势,又可为我所用。若能成事,如卿料断,洛阳指日可下。王世充再是坚韧,亦不足虑了。好,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务要机密!所需金银人手,尽可调用!”


    “臣领命!必不负明公重托!”房彦藻深深一揖。


    议事至此,才算是议出了李密想要的“该怎么应对河北剧变”的办法。


    可以说,杜才干、柳德义、单雄信、徐世绩等说的都是废话,只祖君彦、房彦藻分别提出的“循抚东郡等地”、“策反元文都、皇甫无逸等人”,才是切实可行的良策。


    一边是总攻洛阳在即,一边是河北压在心头。


    李密没心思与群臣闲聊,遂在采用了房彦藻此策后,见群臣没有别的建议所献了,他就打发群臣退下,或便着手操办循抚、策反两务,或继续为总攻洛阳进行调兵、后勤等方面的筹备。


    而便在群臣辞拜,陆续步出,单雄信、徐世绩跟在房彦藻等后,正待出堂的时候,李密却忽然又说了句:“茂公、雄信,你俩留一下。我有点别的事,与你俩说。”


    ……


    房彦藻等出了堂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堂内只剩下李密、单雄信、徐世绩三人,以及侍立在阴影角落里的几名心腹甲士。


    秋风钻入,带着洛水的湿寒。


    徐世绩能感觉到李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


    他垂首肃立,竭尽全力地展现恭谨之态,铁甲下的肌肉却不禁绷紧。不知为何,当角落甲士的佩刀出现在他的余光中时,适才房彦藻出堂时,身影微滞,眼角莫名地在他身上一剐的情景,重现在了他的脑中,那一夜,翟让被杀,临死前如牛吼的嘶叫,也重回荡在了他的耳边。


    “茂公。”


    徐世绩驱散了翟让临死前的牛吼,赶紧应道:“臣在。”


    李密的声音仍是这般的温润,说道:“宇文化及围攻黎阳、汲县时,我听说,为筹粮,其部曲曾入掠贵乡一带。尊翁徐公,不知可有未曾因此受到惊吓?尚安泰否?”


    徐世绩的心脏猛地一缩。


    来了!他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屈膝,重重跪伏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砖,响声沉闷,他说道:“臣谢明公垂询之恩!只是臣与家父、家姊久疏音问!其境况,实不知悉!”


    “你不知?”


    徐世绩的声音竭力维持平稳,却难掩一丝颤抖,他伏拜叩首,说道:“敢禀大王,臣与家父、家姊已数月未有通信。上次通信,还是奉明公之令。”


    李密缓步下阶,至徐世绩面前,浮起近乎兄长般的温和笑意,但语气中带着亲切责备,说道:“竟至如此?茂公,我知你为何不与尊翁、你阿姊通信。你是担心我会猜疑与你,是不是?”


    徐世绩头更低,微颤着声音说道:“臣不敢有此心,只是战事繁忙,无暇顾及家事。”


    李密喟叹一声,把他扶了起来,看着他的眼,温和地说道:“茂公,为人子,怎可如此?卿不闻百善孝为先乎?孝乃人伦之本,自古有言,忠臣必出孝子!战事再忙,家事你也不可不顾。我又岂是多疑之主?况则,卿乃我军中重将,家事即国事,尤不可因战事而忽家事。”


    “忠臣必出孝子”、“家事即国事”,一句句话,如似雷鸣惊心!


    越是这般温和的笑意、越是这般亲切责备的语气,徐世绩越是秋寒彻骨。


    冷汗,无声地浸透了内衫。


    他不敢迎视李密,也不敢再余光去看角落的甲士,翟让牛吼般的临死嘶叫,驱赶不走的又再出现,仿佛在每个角落回荡,他只觉喉头干涩,背脊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弦,——就像李密给翟让看的宝弓。他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应道:“明公降责的是!臣为人子,未能晨昏定省,已罪愆深重,家书断绝,更不为人子。臣铭记明公教诲,即刻修书家父,以尽孝道。”


    李密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侍从:“将孟公日前献我的百年辽参取来。”


    待两支人参奉上,他然后又温言与徐世绩说道,“茂公,不是我责备你。父子天伦,血脉相连。你久在军旅,为我征战,固然忠勇可嘉。然,与尊翁久疏音问,书信不通,此诚非人子之道也。你即日便书家书一封,连带这两支辽参一并给尊翁寄去,以表你之孝心。”


    说着,自笑起来,又说道,“也省得尊翁抱怨我,说我不恤人情!茂公,你信中可告尊翁,你在孤帐下戮力王事,前程远大,请其且先在贵乡宽心颐养。候洛阳攻克,河北下之,便是你父子团聚之日!”接过辽参,亲手递给了徐世绩。


    徐世绩恭恭敬敬地接住,再次下拜,说道:“敢劳明公挂念,臣代家父叩谢明公大恩!明公公恩深如海!世绩纵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装着辽参的金丝楠木的盒子触手冰凉,寒气仿佛能透骨而入。


    “起来吧!”


    徐世绩应令,恭谨起身。


    一旁的单雄信,尽管不如徐世绩远见有谋,可不蠢,异样的压抑气氛,他自能感到,偷偷地瞧瞧李密,偷偷地看看徐世绩,见他俩对话告一段落,乃於此际插嘴,满脸敬佩地说道:“明公待下至厚,真如臣等再生父母!臣亦感同身受,愿粉身碎骨,以报公恩。”问道,“明公,何时开拔去打洛阳?臣憋足了劲,要为明公立下夺取洛阳的第一功!”


    李密这才将目光从徐世绩身上移开,哈哈一笑,拍了拍单雄信铁铸般的臂膀,说道:“快了!粮秣重械已发往前敌!还有一些兵马,需要调动。等总攻之势形成,便是拔克洛阳之时!最迟三五日内!到时,我将亲临阵前,为尔等擂鼓助威!”


    他一一扫过徐世绩、单雄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卿等皆我腹心大将,望卿等此战中再立伟功,洛阳克后,出将入相,王侯之封,我何吝之?”


    早就有房彦藻等鼓动李密称帝。李密因洛阳未下之故,推辞不肯。方今杨广身死,李渊等各地割据,多已称帝。则到打下洛阳之日,当然也就是他李密名正言顺的建国称帝之期。帝业一立,单雄信、徐世绩等这些从龙元勋,自亦就水涨船高,封侯拜相,情理之中。


    单雄信热血上涌,怎么也想不到,他也有封侯拜相、为开国功臣的这一日?他下拜誓言:“臣誓死效忠明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此总攻洛阳,臣必身先士卒,不负明公厚望!”


    徐世绩亦又一次下拜,随着单雄信,表达忠诚。


    於李密亲到堂门口的目送下,徐世绩、单雄信退出堂外,经过庭院,出了元帅府。


    议事堂令人窒息的空气,被卷着沙尘扑面而来的秋风,一扫而空。


    风中,带着洛水特有的腥气和城内、城外的喧嚣,徐世绩却觉得这风无比清新。


    他贪婪地连着吸了几口,仿佛要把肺里的浊气排尽。


    “大郎!”单雄信的大手重重拍在徐世绩的肩甲上,震得徐世绩手臂一沉,他注意了下徐世绩因他这一拍受惊的脸色,笑道,“你怎么瞅着有点不太对劲?”


    徐世绩勉强一笑,说道:“有么?”


    “你是因魏公对你的关心而感动的?茂公,说起来,魏公对你我确是恩厚!这一回总攻洛阳,入他娘,打了一年多了,终於是将要打下了!你我兄弟,可不能将攻下洛阳的这头等大功,拱手让人,你我当齐心协力,并肩子上阵,拼尽全力,务要压倒孟让、裴仁基、秦琼诸辈!”


    徐世绩应道:“是,是。贤兄说的是。”


    “……你咋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是了,你是不是在想李善道?大郎,李善道当年在瓦岗,才是你帐下的一个小率,跟着你鞍前马后,却不意方今在河北闹出了这偌大的声势。嘿嘿,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过话说回来,你刚在堂上所言甚是。他岂能与魏公并论?究竟还是远不如魏公,上应天命,名在谶纬,下应民心,英武天纵!贤弟,你我刎颈之交,你在堂上向魏公献策时,俺就想到了一个妙计,或许更能为魏公消弭河北之患,也能为你我添上一份功劳,只是当时未及细思,不便贸然提出。如今细细想来,俺这此策还真可行!”


    徐世绩问道:“贤兄何策?”


    单雄信凑近些,压低嗓门,难掩兴奋,说道:“大郎,何不借你与李善道昔日的情谊,你给徐公修书同时,给李善道也修书一封?劝李善道识天命、归顺魏公!洛阳既下,魏公大业已成,他若来降,王侯可为,岂不胜过他在河北刀头舔血?贤弟,此事若成,焉不功比克洛?”


    劝降李善道?


    徐世绩无言以对,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两人翻身上马,在亲兵簇拥下离开元帅府,向城外驰去。路上,单雄信犹在说他的这条妙计,一再追问徐世绩何意。徐世绩被他追问得没办法了,干脆扯开话题,问了他一句,说道:“贤兄,再过些时,就是翟公的忌日了。前几天,有人问俺,到时咱们祭还是不祭。兄为何意?”


    单雄信大惊失色,问道:“大郎,谁问你的?”


    “谁问的,贤兄就不必问了。”


    单雄信刚才的兴奋尽释,怒道:“大郎,问你此话此人,这不是在害你我兄弟么?翟公、翟公……,我等如何可祭!”


    “贤兄,前几天,也就在这人问俺当晚,俺、俺……”


    单雄信问道:“大郎,你怎么了?”


    却是当晚,徐世绩梦到翟让了。


    他话到嘴边,终是止住,没有再与单雄信说,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谈谈说说,出了洛口城。


    眼前豁然开朗,四顾而望,可见的景象更是震撼人心。


    目之所及,城之远近,旌旗蔽空,营垒如海!


    一面面黑色的“魏”字大旗在秋风中猎猎狂舞,连绵不绝的营帐如同巨大的灰浪,沿着河岸、山坡铺展开去,一眼望不到尽头,直与遥远天际的铅灰色秋云相接。


    官道上,沉重巨大的云梯、抛石车、攻城撞车、壕桥等军械,被少则十余、多则数十头的牛马拖拽着,缓缓前行,粗大的木轮在夯实的路面上碾出深深的辙印,深陷数尺。


    一队队的民夫,如同迁徙的蚁群,推着装满箭矢、粮袋等军资的辎重车,杂在云梯等军械队伍中,由监军士卒皮鞭呵斥着,喊着低沉的号子,步履蹒跚地向前线涌去。


    号子声、皮鞭声、牛马的嘶鸣声、军官的喝令声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洪流。


    还有绵延数十里,分从诸营而出,涌向洛阳方向的兵甲狂潮!


    处处是壮观的大军开赴前线的景象,鼻中悉是尘土、汗酸与铁锈的气息,汹涌澎湃。


    突然,一队数百人的玄甲精骑从旁侧小径斜刺冲出,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敲打大地,卷起漫天烟尘,惊得路边草丛中一群蜷缩避寒的流民尖叫着四散奔逃,露出破烂衣衫下溃烂的脚踝。


    这队精骑,也差点吓到单雄信,他骂了一句,瞧了瞧这队精骑的旗号,说道:“是程知节部。”诧异地自语说道,“魏公尚在洛口,他的部曲怎就也向洛阳开去?”琢磨稍顷,自作回答,“瞧这架势,只是一团骑兵,也许是奉了魏公何令,到洛阳前线去给孟让、王公传令的罢!”


    西南方向,洛阳城雄伟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而北边,是河内郡的方向;东北边,是东郡、荥阳郡的方向。


    单雄信勒住躁动的战马,望着眼前大军开动的壮观景象,胸中豪情万丈,再次重重拍了下徐世绩的肩膀,笑道:“瞧见没,茂公!这才叫王师!李善道那点家当,够看么?听愚兄的,等打下洛阳,你就写信,为明公招降他!保他个富贵!”言罢,他猛夹马腹,带着一阵风雷般的蹄声和豪迈的大笑,朝着他的营地疾驰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徐世绩却勒住了缰绳,坐骑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他默默矗立在官道旁的小丘上,怀中金丝楠木的锦盒棱角,隔着冰冷的胸甲,硌得他生疼。他缓缓抬起头,东望,是洛阳雄城,残阳映照,似见烽烟,象征着即将到来的惨烈决战;北眺,是河内、东郡、荥阳,秋风吹来的地方。秋风正在卷动他猩红的披风,秋意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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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幼儿园假装修仙

穿越仙侠世界失败,一睁眼竟然变成小孩子并且还在上幼儿园。没办法,既然如此只能欺骗系统假装修仙了。【今日你在路上遇到了下山的仙子,你得想办法得到她手里的纯阳宝丹】林正然望着青梅竹马手里的牛奶糖。“把糖给我,你是不是要上洗手间?我帮你喊老师。”小女孩懵懵懂懂把糖放到林正然手里。“糖给你..”【恭喜你不动一刀一枪就从仙子手里得到了纯阳宝丹!】

修真归来在都市

八十年前,尹修为了突破极限,追寻更高境界,踏上了前往遥远的星空彼岸的路途。   八十年后,修为瓶颈,意识到心结未了的尹修又从星空彼岸的修真界回到了地球。   然而,八十年光阴逝去,地球上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查无此人

许冲是一名在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的特工,某一天莫名其妙的却被中央情报局的另一组特工设计暗杀。   为了自保,他当然不会对自己的敌人客气什么,可结果却……

不死剑神

萧凡传说中的逆天才,继承大陆最强的不死血脉,拥有顶尖的绝世剑法,斩万千邪魔,无敌于真武大陆,俯瞰众生,成就恒古第一剑神!

林家有婿初长成

重生到了这个不算动荡的年代,悲催的成了一个赘婿,他给自己设立了一个崇高的理想,便是拥不成如花容颜的美娇娘,也要当一个大大的软饭王。   可是软饭不好吃啊!所有人都在诅咒吃软饭的人。   “恩,可以肯定,他们是妒忌,所以无视之。”   夜难寐,君知味,却是离愁欲妩媚。鱼水欢,情爱缠,林家有婿初巍然。

哪有啥祖宗,都是我编的

开局编造祖师爷,结果历史真被我篡改了!师父撒手人寰,陈清临危受命,成了个眼看就要 “树倒猢狲散”的破落掌门。为稳住人心,他灵机一动,现场开编本门 “上古秘史”!拳镇八荒的太上长老?力挽狂澜的中兴之祖?剑断天河的开派祖师? 不存在的!全是拍脑门瞎掰的!本想先糊弄过去,日后再圆谎,谁知当天夜里……吹的牛,竟然成真了! 陈清竟梦回过往,亲自扮演起刚编的猛人老祖。

修神路之九天龙腾

风云心,一个出生在修真世家却不能修真的人。   为了躲避后娘的追杀而逃离家门,却无意中通过了前辈修神者的考验,故事由此展开了……

铁十字

一位德国军事学家穿越到了1942年的二战,开始挽救帝国狂澜于既倒的历程……

出狱后离婚,妻子后悔不已

林宇为小舅子顶罪入狱六年,出狱后却遭妻子张玉茹递上离婚协议,被其视为污点。 此时他才知晓妻子已傍上大财团。而林宇实则习得医武奇术,在拒绝离婚补偿后,又因姜家大小姐的病情展露超凡实力,开启逆袭之路。

不羁天师

他,身负凶星破军之星象!   他,背负着与自己父亲贪狼对决的宿命!   人造妖魔的计划,让因果链出现崩断的危机,三界的屏障由此出现了裂隙,让神人魔三界有再度恢复到远古时神人混居的趋势,却在这三界的絮乱当中,世界的中心不周山,由于三界屏障的消失而出现。   不周山倒,世界未日。由地府主宰森罗阎王所传达的信息,让他不得不在轼父和三界之中作出选择。   可当一切结束之后,他才知道,父亲才是真正的英雄。 ...

天宝风流

楚大夫行吟泽畔,伍将军血污衣冠,乌江岸消磨了多少英雄好汉?   弃王图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蹉;争霸业有如车下坡,惊险谁参破?   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惨祸,怎如我避风波行走在风流窝!   回到唐朝盛世耍风流!盛世风情,翰墨飘香。声色歌舞,美女娇娘……

夫人每天都在线打脸

陆少:“我那娇妻柔弱不能自理,你们为什么要欺负她?” 众人:“???” 陆少:“看书好好看,翻得那么快,能记住几个字。” 顾芒又拿起一本,一目十行。 陆少头疼:“遇上不爱学习的宝贝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 直到有一天。 “爷,京城好几所知名大学都在抢夫人,国外的超一流大学也来抢人了!” “爷,几家中医研究院为了抢夫人争得你死我活。” “爷,国际有名的几大律师事务所都在抢夫人。” “爷,几大黑客组织也来了……” “爷,几大财团也来了……” “爷……” 陆少:“妈的!都给老子滚!”

机战皇

唐逍炎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机甲武士,然而现实他只是平凡少年。   直到它遇到一个外星人,不知道是他吞噬了外星人,还是互相被吞噬!   他就从菜鸟变成了机战之王,战斗,战斗,战斗!碾压,碾压,碾压!   用敌人的鲜血,和万众的敬仰铸造前所未有的战神之路!!! 第一集 天才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