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金国毁灭（15）

　　碰到这么一帮人，完颜匡是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每天清晨，完颜匡就要上朝，既然早餐被韩忠卫的人先吃掉了，他也不再等，空着肚子就上了轿。以完颜璟的身子骨，现在已经不可能再上朝，因此完颜匡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先看看皇上还是否活着，这才安排要做的事。

　　今天完颜璟的精神比平常要好一些，也许是两位妃子传来的喜脉刺激的。旁边服侍的人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只有完颜匡在内心不停的叹气，皇上这是回光返照啊，恐怕没几天，大金就要变天了。

　　“皇上今天精神焕发，真乃我大金之喜也。”虽然完颜匡内心在叹惜，但脸上却笑靥如花。

　　“爱卿就不要安慰朕了，原本想召你来，既然你自己来了，有件事朕想与你商议一下。”完颜璟强撑着身体，半躺着坐了起来。

　　“不知是何事？”完颜匡心中一惊，沉声问道，这个时候完颜璟还会有什么事会与自己商议，除了天子的家事，再无其他矣。

　　“身后事！”完颜璟缓缓的说道，他确实也清楚，自己时日不多，现在贾妃、范妃怀孕，原本已经绝望的他，这几天像打了鸡血似的，今天早上竟然还喝了半碗小米粥，让他瘦削如刀的脸形也有了几丝血色。

　　“此乃天子家事，臣不敢妄议。”完颜匡连忙跪了下来，以额触地的说道。

　　“你是朕是侍读，而今朕身边也没有可用之人，难道这个时候你还不敢帮朕参详吗？”完颜璟满面愁云的说道。

　　“微臣不敢。”完颜匡知道自己所有的荣华富贵全部是因为完颜璟才能享受，如果完颜璟升了天，自己可能也会很快离开朝廷的中枢。再说，传位之事历来都是皇帝的家事，任何人都不敢妄议，就算是现在完颜璟已经病入膏肓，但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只要他一句话，自己的脑袋立刻就会搬家。

　　“如果贾妃和范妃没有传出袁怀孕的消息，朕其实也有了传位之人。但现在情随事迁，完颜匡，你跟朕说句心里话，如果朕要把皇位传给还没出生的皇儿，该如何办才能做到？”完颜璟喝退左右众人，只留下完颜匡之后，才情真意切的问道。

　　“这……？”完颜匡虽然也猜到了完颜璟的意思，但真要让他直接面对这个问题，他还是不知该回答才好，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去议论将来的皇帝，这要是被那个过渡期的皇帝知晓了，自己的顶上人头还能留得住吗？

　　“爱卿还有顾虑？来人，让所有人离朕二十丈之外，没有吩咐，任何人一旦靠近，立斩不赦。”完颜璟朝着外面大声说道。“这下你总可以说了吧？”

　　“皇上，微臣有两个人选，一是卫王完颜永济，二是升王，完颜珣。”完颜匡良久，才缓缓说道。

　　他所说的完颜永济是完颜允恭之弟，是完颜璟之叔，金世宗完颜雍第七子，母元妃李氏。他在金世宗大定十一年被封薛王，同年改封禭王，先后改封潞王、韩王及卫王。此人性子软弱无能，没有野心，到现在为止，也只是想做个平安王爷。如果完颜璟将皇位暂时传给他，等到完颜璟现在还在肚子里的儿子出生后，再将皇位传回来便可。

　　而完颜珣此时虽然还是札木合的阶下囚，但他是完颜璟的庶长兄，论血脉，比卫王要亲近一些。而且完颜珣此人也非野心勃勃之人，更重要的是，完颜珣到现在也没有子嗣，如果让他当皇帝，到时完颜璟的儿子一出生，便可以升完颜珣为太上皇，皇位照样回到完颜璟这一脉中。

　　“完颜永济？完颜珣？可现在完颜珣还在札木合手中，上次朕就拒绝了札木合的要挟，现在完颜珣是死是活还未可知啊。”完颜璟在脑海里仔细比较着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叔父，软弱无能，一个是自己的庶长兄，这几年也为自己办了不少事，虽然此次出兵蒙古被生擒，但说到底，并不是他的错，实乃天意。这几天大金要是从韩忠卫那里买来了大量的消亡，黄河不像原来那样，动辄就会决堤，无论完颜珣有什么过错，光这一条，就功不可没！

　　“要不再派人与札木合商议一下，此次完颜襄出兵大败，总不能让这最后的二十万大军也回不来吧，不如与蒙古暂时议和。”完颜匡说道，他所说的办法其实并不算高明，因为在大金与宋国之间，就经常用到议和的办法。每次都是大金在战场上失利，可最后却在谈判桌上赢回来了失去的东西，甚至明明是打了败仗，可只要上了谈判桌，最后大金就能成为胜利者。与札木合不妨也可以采用这样的办法，别看完颜襄现在失败了，可最后说不定还能从札木合那里得到更多想要的东西。

　　“这件事你看着办吧，只要这二十万大军能平安归来，哪怕就是送点粮食、开放边市也没什么。”完颜璟叹了口气，他现在最不想说的就是这个话题。韩忠卫只不过派了二万多人进入蒙古，可是却能让札木合横扫千军，一举成为草原上的成吉思汗。而自己派了五十万大军进入蒙古，火器更是当初韩忠卫支持札木合的十倍以上，可现在五十万大军只剩下二十万，而且这二十万大军如今是食不果腹，能否逃出生天还未可知。如果这二十万大军不能回来，大金霸主的地位可就真的要动摇了。

　　“另外还有件事要禀报皇上，韩忠卫的火器款我们还有一半，近二百万贯没有付，如果韩忠卫见我们打了败仗，竟然派人来催款，可如今国库空空如也，甚不好办。”完颜匡苦着脸道，本来他还想把自己府中多了一百余人的讨债队说出来，但想了想，实在丢不起这个脸，话到了嘴边，生生的咽了下去。

　　“韩忠卫就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完颜璟怒道，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拿韩忠卫一点办法也没有，很多时候是他要求韩忠卫，而不是韩忠卫来求他，“对了，与札木合议和之事，你可以派人与韩忠卫联系一下，由他来调停最是合适不过。那个工部尚书田丰谷不是与韩忠卫有过交往吗？就派他去，如果能将完颜珣一并要回来，就再好不过。”

　　“田大人恐怕不会去凤翔府。”完颜匡苦着脸道。

　　“为何？”完颜璟讶道，自己说出的话就是圣旨，田丰谷长了几颗脑袋，竟敢抗旨不遵？

　　“田大人也是身不由己，因为韩忠卫那批火器是由他经办的，现在韩忠卫的讨债人已经住进了他府上，吃住也与田大人一起，扬言没有讨到火器款就不回凤翔，试想，这样的情况，田大人还会去凤翔府吗？恐怕他真要去了，也是一去而不复返，定会被韩忠卫扣为人质。”完颜匡这绝对不是胡言乱语，依韩忠卫的性格，这样的事他还真的做的出来。

　　“韩忠卫欺人太甚！”完颜璟怒骂道，但他一激动，口中就激烈的咳嗽起来，吓得完颜匡连忙爬到他身边，不停的给他拍着背。

　　“好了。”完颜璟抬了抬手，很快就顺过气来。

　　“皇上，正如您所说，韩忠卫就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没有足够的好处，恐怕他不会调停大金与札木合之间的战争。”完颜匡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这几年韩忠卫从大金手里赚到的钱以千万贯记，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没有满足他的贪婪之心，现在大金想要请动他出面，难于登天。

　　“现在大金还有什么是能令韩忠卫动心的？”完颜璟半晌后才缓缓说道，要钱，大金没有，要权，韩忠卫不会在乎，他已经是西夏的太上皇，何况他手里又有七座大金的州府，他的权势真要论起来，不比自己小多少。

　　“微臣也不知。”完颜匡满脸愧疚，其实他倒是知道一点韩忠卫野心，只是要让大金再送几座城池给韩忠卫，这样的话，他这个平章政事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这件事你还是交给田丰谷去办吧，韩忠卫的钱，就从明后两年临洮府、凤翔府、平凉府、庆阳府、延安府、京洮府、河中府的税款中扣除，我相信韩忠卫定会答应的。至于调停之事，让田丰谷回来之后再议。”完颜璟说道。

　　“微臣遵旨。”完颜匡见皇上说了这么久的话，已很疲乏，连忙告退出来，他已经提了两个两名，剩下决断之事，就由皇上自己作主吧。说出这两个人名，完颜匡都觉得自己违了作为臣子之道，再让他帮完颜璟作主定下谁来哪皇上，打死他也不敢啊。

　　完颜匡从皇宫出来，马上就被朝中的大臣围住，特别是工部尚书田丰谷和户部尚书武都，两人几乎是哀求着完颜匡，让他派人将自己府中那帮韩忠卫派来催款的人撵走。

　　“众位大人无需焦急，皇上圣体躬安，大家安心去办事吧。武大人、田大人，你二位跟我来。”完颜匡说道。

　　“完颜大人，你可得帮我作主啊，是朝廷欠了韩忠卫的钱，又不是我武某欠的，为何要派人住进我家？”武都等人都走后，立刻愁闷的说道。昨天晚上，他家也来了一帮子人，说是韩忠卫派来的催款人员，他让家丁赶人，结果家丁反被赶进了内院，前院竟然被他们霸占，这让武都当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隔了屁。

　　“完颜大人，下官比武大人还要惨，今天早上下人准备的早点都被那些人一抢而光，到现在下官还饿着肚子呢。”田丰谷也是唉声叹气的说道。

　　“两位大人无需愁眉苦脸，本官家里也与两位大人一样，到现在本官也是腹内空空。刚才皇上发话，让韩忠卫拿明年和后年临洮府、凤翔府、平凉府、庆阳府、延安府、京洮府、河中府的税款抵扣，田大人，麻烦你去走一趟，让他们立刻回去，否则我就会让中都府的衙役去抓人了。”完颜匡说道。

　　“是，只怕韩忠卫不会答应啊。”田丰谷苦着脸道，临洮府、凤翔府、平凉府、庆阳府、延安府、京洮府、河中府这七座州府的税款，韩忠卫可以用交钞来对付，而普天之下，除了完颜璟，可能就只有韩忠卫最不缺这种纸币了。而韩忠卫与大金的火器协议却是用现钱结帐，韩忠卫只收金、银、铜钱，这就相当于那五万枚火器和十五万枚手榴弹，韩忠卫只是换来了一堆纸币而已，他当然不会答应。

　　“这就要看田大人的手段了。另外皇上还有重任要交付与你，如果大金与蒙古正在交战，双方各有死活，皇上体谅将士之性命，决定与蒙古议和，而韩忠卫与蒙古的札木合关系莫逆，因此让田大人去趟凤翔府，请韩忠卫出来当这个调停人。另外升王还在札木合手中，如有可能，也要让王爷尽快回来。”完颜匡说道。

　　“大人，这件事比还款之事还要难啊，韩忠卫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二位大人都是清楚的，没有好处的事他会干？”田丰谷脸上的愁容更盛，这样的使命他可以肯定，绝对是无法完成的。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你田大人出面，你与韩忠卫好生讨价还价一番，看他到底要什么好处才会答应这件事。”完颜匡说道。

　　“好吧，下官现在就回去准备，今天就出发去凤翔府。”田丰谷苦着脸说道。

　　一上轿，苦着脸的田丰谷马上笑开了花，他早在上次去凤翔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韩忠卫正是自己主子的主子，也就是真正幕后的大老板。让自己代表朝廷去与韩忠卫谈判，那不是什么事都由韩忠卫说了算么？这趟差事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苦不堪言，但对田丰谷来说，就像是去凤翔府游历一番而已。

　　他先去了趟完颜匡的府上，将柳青“劝”了回去，后来又跑了趟户部尚书武都的府上，将那拨人也好言劝回了家。回到自己府上后，田丰谷只是简单的准备了一下，就带着柳青去了凤翔府。

　　田丰谷的动作不可谓不快，这要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田丰谷忠君事主、不辞辛劳的形象就建立起来了。

　　田丰谷马不停蹄的赶到凤翔府，只在那里待了一天，又急忙赶了回来，这次回来，他是带着韩忠卫的条件的。得知大金要与蒙古议和，韩忠卫知道，大金这个庞然大物很快就要完了。他清楚，大金的意思是要救回完颜襄幸存的二十万大军，可是韩忠卫会让这二十万兵马回去么？这些人可是支撑着大金最后的一根大梁，韩忠卫岂能让大金继续存在？

　　韩忠卫这次倒没有提钱财方面的要求，他也不想再刺激金国朝廷上下，对于土地也没有再开口。但他说了一个令完颜璟和完颜匡都意想不到的条件，韩忠卫要求完颜璟将皇位传给完颜珣。只要完颜璟答应这个条件，大金立刻就能与蒙古议和，当然，完颜珣这个新的皇帝也会平安无事的回到中都。

　　完颜匡听到田丰谷带回来的韩忠卫的条件，半晌都没说话，他提了两个候选人让皇上选，已经是有违臣子的本分，可是韩忠卫这个外人倒好，一开口就要决定大金未来的皇帝。他以为他是谁？韩忠卫可以做西夏的太上皇，但却不能成为大金的太上皇！

　　现在完颜匡已经偏向于将皇位传给卫王完颜永济，但在这样的事上，他哪怕是平章政事也是没有资格发言的，因此他在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后，就急匆匆的进了宫，当面向皇上禀报此事。

　　完颜璟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完颜匡复述韩忠卫的条件，当说到韩忠卫的条件竟然是让自己传位于升王完颜珣时，完颜璟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不见，让完颜匡误以为，是不是看错了。

　　“完颜匡，你意下如何？”完颜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问。

　　“皇上，韩忠卫欺人太甚，决不能如他所愿，他本就是升王的师父，虽然这层关系只是他们两人之间有效，但保不准以后他会借用这层关系要挟升王。因此微臣觉得，万万不能答应韩忠卫的条件。不就是调停么，以往没有人调停，还不是一样要议和。如果皇上准许，微臣愿意亲自去一趟蒙古都城，代表大金与札木合议和。”完颜匡激动的说道，他这就是旗帜鲜明的支持卫王完颜永济了。

　　“卫王性子太过懦弱，如果一旦他继位，能否稳住朝局？韩忠卫野心勃勃，这样的人卫王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完颜璟叹道。

　　“皇上之意要传位升王？”完颜匡惊道。

　　“不，今天我就立下传位诏书，传位于卫王！”完颜璟冷冷的道。

　　“皇上圣明！”完颜匡激动的道，这道诏书也许将救大金于水火之中。

　　完颜璟立下传位诏书后，又立了一道遗诏，此诏书交给完颜匡保管，上面有这么几句话：朕尚无子，贾氏、范氏已经怀孕，等分娩后，如果两妃中生下男孩，就马上立为皇帝。有了这两道诏书，完颜璟相信，自己还没出生的儿子一定可以继承自己的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