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琴音暗藏新波澜

    水面巨舰楼高三层，雕栏画栋，漆色鲜明，檐角悬挂铜铃，随风轻响，与诡谲的乐声应和在一起，于荒江之上更显出一种突兀的华丽与神秘。


    船头立着数人。当先一位女子，身着素白衣衫，但并非小龙女那般纯白，而是更显柔和的月白，衣袂飘飘，宛若姑射仙人。她面容清丽绝伦，眉眼间自带一段书卷清气，却又隐含淡淡忧愁，如同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与哀婉。她怀中抱着一具瑶琴，纤纤玉指轻按弦上，方才那空灵幽诡的乐声，显然便出自她手。


    女子身旁，侍立着几位青衣少女，皆容貌秀美，神态恭谨。其后则是几名劲装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锐利，显然都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这排场，这气度，绝非寻常人家。


    乔峰将韦小宝提上木板，自己大半身浸在江水中，目光如电，锁定船头那抚琴女子，沉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抚琴女子并未立刻回答，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叮咚一声，清越琴音如同实质般荡开，许小剑只觉得耳中一清，方才被那诡异乐声引得有些浮动的心绪竟平复了不少。


    女子这才抬眼望来，目光清澈如水，声音温婉动听，却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小女子王语嫣，见过乔帮主，龙姑娘，以及这两位朋友。听闻诸位落难江中，特来相助。”


    王语嫣！


    许小剑心中再起波澜，这位熟知天下武学的奇女子，竟也出现在了这里，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乔峰浓眉微蹙：“你认得乔某？”


    王语嫣微微颔首：“北乔峰豪气干云，名动天下，小女子虽深处闺阁，亦有耳闻。这位龙姑娘的古墓派武功清丽绝俗，亦不难辨认。再说，同出金庸系，虽入山海，前尘际遇多有闪失，但梦境常会回溯提引，所以，幂幂中还依稀记忆。”她的目光在许小剑和韦小宝身上掠过，并未多言，显然并不识得。


    韦小宝躲在乔峰身后，小眼睛却滴溜溜地在王语嫣和她的侍女身上打转，低声对许小剑道：“啧啧，这姑娘俊得没边了，比阿珂还……咳咳。”他及时刹住话头。


    小龙女静立木板一端，江水未能沾湿她衣角分毫，她看着王语嫣，清冷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细微的讶异，似乎感应到对方身上某种奇特的气息，却未言语。


    乔峰虽仍有疑虑，但见对方言辞客气，且眼下己方四人确实需要援手，便拱手道：“既然如此，多谢王姑娘。我等确需借船暂歇。”


    “乔帮主不必客气，上船便是。”王语嫣侧身示意。


    楼船上放下软梯。乔峰当先而上，接着是韦小宝、许小剑，小龙女则轻飘飘一跃，便如一片白云般落于船头，身法之美，引得王语嫣身后那些劲装汉子都面露惊异之色。


    登上大船，更能感受到奢华与稳固。甲板宽阔，木质考究，与方才那破旧渡船天壤之别。


    王语嫣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尤其在许小剑身上稍作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温言道：“诸位衣衫尽湿，我已命人备下热水与干净衣物，可先去更换，稍后再叙。”


    早有侍女上前引路。乔峰艺高人胆大，虽觉此事蹊跷，却也坦然接受。韦小宝更是求之不得，嘴里嘟囔着“好人啊真是好人”。


    许小剑跟着侍女走向船舱，心中却疑虑重重。王语嫣为何恰好出现在这里？那船夫刚传完暗语消失，这艘船就出现，是巧合，还是安排？那“雾锁重楼，月映西窗”又是否与眼前之人有关？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王语嫣。她却已再次低头抚琴，侧影婉约，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皆与她无关。


    船舱内房间宽敞，热水澡盆早已备好，旁边还放着几套干净衣衫，尺寸竟似乎大致合适。这一切，周到得令人不安。


    许小剑快速清洗更换，衣衫是普通的棉布长袍，倒也合身。他心中记挂着那谜语般的传话，无心休息，便走出房间，想到处看看。


    这楼船内部结构复杂，走廊迂回。他信步而行，隐约听到前方传来韦小宝压低的声音。


    “……绝对有问题！那姓王的丫头出现得太巧了！还有，你看到没，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小贱，你说她是不是神魔教派来的美人计？想骗咱们上钩？”


    另一个声音响起，竟是乔峰，语气沉凝：“不像。她身旁侍从武功路数正派，并非邪教作风。而且……她也并无恶意。”


    “哎呀乔帮主，您就是太实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尤其是漂亮女人，最会骗人！我看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溜……”


    许小剑走近，只见乔峰和韦小宝站在走廊转角处。韦小宝说得唾沫横飞，乔峰则眉头紧锁，显然那船夫的话依旧在他心中盘旋。


    “师父，乔帮主。”许小剑出声。


    韦小宝吓了一跳，见是他，才拍拍胸口：“是你啊小贱！吓死我了！正好，你脑子活，你说说，这事是不是邪门？”


    许小剑沉吟道：“确实蹊跷。但若真是敌人，似乎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位王姑娘……我总觉得，她或许另有所图，但未必是恶意。”


    乔峰颔首：“且静观其变。”


    这时，一名侍女走来，盈盈一礼：“三位先生，小姐在琴室备了清茶，请三位过去一叙。”


    三人对视一眼，跟着侍女来到一间雅致船舱。舱内书香弥漫，四壁皆是书架，摆满古籍。王语嫣已坐在一张古琴后，小龙女竟早已在此，静坐一旁，面前放着一杯未动过的清茶。


    见三人进来，王语嫣起身相迎，请众人落座。


    侍女奉上香茗后悄然退下，舱内只剩五人。


    王语嫣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许小剑脸上，微微一笑，柔声道：“这位公子，似乎并非我辈武林中人？”


    许小剑心中一动，坦然道：“在下许小剑，确非武林中人，只因意外流落至此。”


    王语嫣眼中好奇之色更浓，却并未追问，转而道：“诸位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方才见诸位落难江中，似乎并非意外。”


    乔峰沉声道：“不错。我等遭神魔教追杀，渡江时又遇奸人暗算，毁船遁逃。”


    “神魔教……”王语嫣秀眉微蹙，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琴弦，“此教近年来势力扩张极快，行事越发诡秘狠辣，网罗高手，排除异己，诸位与之结怨，确是大麻烦。”


    韦小宝忙问：“王姑娘，你知不知道那神魔教教主赫连霸到底想干啥？还有，他们老巢在哪儿？”


    王语嫣轻轻摇头：“赫连霸神秘莫测，极少现身，其目的无人知晓，只知其武功已臻化境，据说练成了极为歹毒的‘神魔混元大法’。神魔教总坛更是隐秘，无人知晓具体所在。”


    她顿了顿，目光似有深意地看向乔峰和许小剑：“不过，小女子近日倒是听闻一些传闻，或许与诸位有关。”


    “什么传闻？”乔峰问。


    “传闻说，神魔教正在暗中搜寻一批‘天外异客’。”王语嫣缓缓道，目光再次扫过许小剑，“据说这些人穿着奇特，身怀异宝，知晓许多匪夷所思之事。神魔教似乎极想得到他们，或擒或杀，志在必得。”


    许小剑心脏猛地一跳。天外异客？这分明指的就是穿越者！神魔教为何要搜寻穿越者？难道他们知道穿越的秘密？甚至……这与自己和那个神秘女子的到来有关？


    乔峰浓眉紧锁：“天外异客？异宝？王姑娘可知其中详情？”


    王语嫣摇头：“详情不知。只知神魔教为此调动了大量人手，似乎极为重视。”她话锋微转，看向乔峰，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此外，还有一则与乔帮主相关的传闻。”


    乔峰目光一凝：“请讲。”


    “传闻说……当年杏子林中旧事，似乎另有隐情。某些本该湮灭的线索，近日又有了浮现的迹象。当年之事，确有种种凝团。”王语嫣声音轻柔，话语内容却重若千钧，“有人似乎在暗中重新调查此事，并且……似乎与神魔教有些牵扯。”


    乔峰雄躯一震，虎目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双拳紧握，骨节咯咯作响，周身气势不受控制地勃发，压得舱内烛火都为之一暗！


    杏子林！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与憾，是他由万众敬仰的帮主沦为胡虏野狗的转折点，是他一生悲剧的起点！


    “此言当真？”他声音低沉，蕴含着巨大的情绪。


    王语嫣被他气势所慑，脸色微白，却仍强自镇定道：“只是江湖风传，真假难辨。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乔帮主若有意，或可留意一二。”


    许小剑心中骇然。王语嫣这番话，信息量极大，且似乎意有所指。她是在暗示乔峰，杏子林冤案可能与神魔教有关？还是在利用此事，想将乔峰卷入更大的漩涡？


    这女子看似柔弱，言语间却能搅动风云。


    韦小宝听得云里雾里，只觉气氛紧张，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小龙女则静静看着王语嫣，忽然开口，声音清冷：“你懂武功？”


    王语嫣一怔，似是没想到小龙女会突然问这个，微微颔首：“略知一二。”


    “你不懂。”小龙女淡淡道，“你知天下武学，却身无内力，招式于你，只是纸上谈兵。”


    王语嫣闻言，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与无奈，轻轻叹息：“龙姑娘慧眼。语嫣确是纸上谈兵，徒惹人笑。”


    就在这时，许小剑脑中猛地闪过一道亮光！


    知天下武学，身无内力！纸上谈兵！


    王语嫣！她最大的特点，不就是熟知天下各门各派武功，却自身毫无内力吗？


    那传话中的“旧事莫追”——是否暗指不要追问她的来历和目的？而“前路小心”——是否指神魔教和即将面对的危险？


    而“雾锁重楼，月映西窗”……


    雾锁重楼……这江上大雾，这华丽楼船……


    月映西窗……西窗……西……


    许小剑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王语嫣：“王姑娘，请问这艘船，可是驶向‘西边’？”


    王语嫣迎上他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与赞赏，她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柔声道：“江流自有方向，船舶随波而行。去往何处，有时并非操桨者所能完全决定。”


    她指尖再次拂过琴弦，发出一串清冷孤高的音符，似答非答。


    “诸位心中所思之谜，在水波尽头、云雾深处，或许能得见一二分真容。”


    琴音袅袅，在舱内回荡，带着无尽的谜团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指引。


    窗外，江雾愈发浓重，整艘楼船缓缓漂移，就像正在驶向一个未知而不可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