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崩溃失态

　　母爱的缺失，让施然在面对程妈妈爱屋及乌的关怀时有些措手不及，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不会因为被如此温柔的对待就再多认一位母亲，她只是觉得非常羡慕，程修言的家里如此有爱，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完美家庭”。

　　短暂的酸楚并没有真的让施然落泪，她调整好心情，让程妈妈在沙发上休息。

　　此时外婆和外公都在病房中睡的安稳，无需特别的照料，施然便陪着程修言到医院楼下的吸烟区，看着他连续抽了三根烟。

　　照这个趋势下去，施然很难想象程修言能不能遵守海边的约定。

　　如果他信守承诺，肯定不会跟程妈妈那样叮嘱，什么视如己出，当成亲女儿来看待，毫无疑问，这样的安排能够精准命中施然心中最脆弱的部位，但这个做法也是越界的。

　　前有《英侠》解散，程修言权衡利弊，这无可厚非。后有他暗中为冯星海和王艳牵线，可以预想，冯星海玩够了之后，便会将王艳狠心抛弃，这种报复方式实在有些低劣。

　　现在施然已经没办法把程妈妈说的话完全理解为毫无目的性的亲切，程修言是想动员全家来填补施然在亲情中遭遇的亏欠，以此来攻破她的感情防线？

　　就算这男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半点对施然不利的用意，可施然还是觉得他脑筋动的太多，习惯运用手段，去达成他的目的。

　　像程修言这种人，做他的伙伴可能会受益匪浅，可一旦被他敌视……施然感到后背有些发凉，本能对他产生了更多敬而远之的防备心理。

　　“怎么这么看着我？”程修言熄灭最后一根烟蒂，在灯光下脸色倍显苍白，“还在计较我让冯星海接近王艳？”

　　“不是计较。”施然摇摇头，她是有很多话需要再跟程修言说的清楚一些，但现在不是时候，于是小幅度扬起个笑容，“走吧，趁外公外婆都睡着了，你回病房沙发上睡几个小时。”

　　这两天，外婆清醒的时间很少，程修言找了医院的关系，终于把相隔一层楼的外公外婆挪进了双人VIP病房。

　　只要外公有精神，总会默默注视着外婆。两位老人实在过于安静，施然和程修言在病房里走动的脚步声都显得那么突兀。

　　两位老人家脸上都已经没了活力，外婆眼窝深深凹陷进去，而外公因消化系统已经脆弱不堪，仅靠输营养和吃一些流食拖一口气，连手腕都瘦瘪的如同一阵风吹来便要折断的枯枝。

　　本来程修言就是被医生宣告外婆撑不了几天而把施然叫来的，他常常会在两位老人睡的过分安详时，去盯着仪器上的心跳波形，像是信不过，还会一遍遍伸手去探外婆的鼻息和颈项里的温度。

　　两天之后，施然觉得外婆可能是真的要走了，就又临时跟杨成申请，再加两天的假。

　　第二次的假只用了一天，外婆平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临走之前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

　　施然如同真正的孙媳妇一样，穿着一身黑色陪程修言跪在外婆床前，听着程妈妈和程修言压抑的哭泣声，她感同身受，跟着泪如雨下。

　　程妈妈口中喃喃重复的“我没有妈妈了”，就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扎在施然的心上。

　　冯星海带了两个朋友一起来帮程修言的忙，这几位都称呼程修言父母为“爸爸妈妈”，施然才知道他们交情有多深。

　　林焕几天没看见施然了，她打电话过来，施然躲到安静的地方，多想把这件事告诉她，可还是忍住了。老人去世的消息，程家都只通知了关系最近的亲友，她把林焕叫过来算怎么回事？只会给程修言添乱罢了。

　　跟林焕说自己正在忙，施然匆匆挂了电话。

　　给外婆送行的仪式还没进行完，留在医院的程爸爸突然打电话告诉程修言，外公也要不行了。

　　施然跟着程家的人急忙赶回医院，外公的心跳早已拉成一条不会再次波动的直线。

　　程妈妈哭着指责程爸爸为什么不抢救，说妈妈是没救了，可爸爸还是能救得回来的。程爸爸只能努力抱住痛苦的妻子，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那么徒劳。

　　程修言告诉母亲，是他要求父亲不要再抢救了，外公早就禁不起折腾，每一次恢复心跳的举措对老人家来说都是万分痛苦的，不如让外公就这样走吧，陪外婆一起。他们一起过了一辈子，最后这段路，也一定想结伴走。

　　那么温柔的程妈妈听了之后，反手就甩了程修言一巴掌，而后精神终于透支，晕了过去。

　　程修言主持大局，该擦洗的身体，该换上的衣服，他都忍着眼泪自己去做。

　　送行，火化，安置进墓园。

　　程修言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几天时间，他如同行尸走肉。

　　亲戚们轮流住在程修言父母家里，宽慰开解，陪着怀念。

　　程修言像是扛不住了，让冯星海替他照顾父母，便跟家里道了个别，开车带施然回了他在前滩自己住的房子里。

　　偌大客厅中摆着一架很有年代痕迹的三角钢琴，程修言说他外婆身体还好的时候，很喜欢弹琴，后来身体变差了，就把钢琴送给了他。

　　他问施然会不会弹钢琴，施然小时候跟生母学过两首曲子。

　　他让施然去弹一首《献给爱丽丝》，那是学钢琴的孩子最初都要接触的曲目。

　　施然顺着他的意思，磕磕绊绊把钢琴曲弹完，又给他做了点好消化的肉末粥，炒了一份佐餐的香油榨菜，然后当着他的面，给林焕打电话，微信发了定位和具体门牌号，告诉她快点过来，程修言需要陪伴。

　　程修言自嘲的笑了一阵，“你可真是铁石心肠。我还想趁机多占你一点便宜，让你给我讲个童话故事，哄我睡一觉呢。”

　　“我不会讲故事。”施然取来自己的外套穿好，抚平袖子上的孝布，“林焕很会哄人，她照顾你会比我更尽心尽力的。”

　　“你就不怕我马上要求你把钱还清？不怕我给你在上海游戏圈使绊子，让杨成开掉你，让你再也找不到你热爱的游戏研发工作？”

　　施然垂眸想了想，“怕，你如果真那么做，我可以借钱还给你，也可以离开上海。”

　　“跟谁借钱？刘宇吗？离开上海你去哪？去找刘宇吗？是他给了你这么足的底气吗？！”程修言走过来一把攥住施然手腕高高的提起来，双眼布满血丝，表情近乎狰狞，“你为什么能和他那么亲近，对我却总是这么拒人千里之外？你别告诉我你喜欢他？”

　　施然不会把程修言崩溃失态下的质问当真，她只是抬头定定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