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缘起烟香

    婚姻这件事儿，说起来真是玄妙，有时候不得不相信这个“缘”字。老话常说：“人努力，天帮忙，神保佑。”细细琢磨，还真有几分道理。就拿林秋水和陶娇娇来说，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儿，却像春风化雨一般，悄悄滋润了两颗年轻的心，在月老那双无形的神手撮合下，牵起了情投意合的红线。


    这事儿的起因，其实再平常不过，就是帮了个小忙。


    陶娇娇有个高中同学要结婚了。在那时候的太平市，婚礼上的烟酒可是挺大的门面，尤其是在八十年代末，一包灵参烟，那可是身份和体面的象征，是人情往来的价值体现。那人在太平烟厂有几位同学，就托他们帮忙买两箱烟。那时候市面上假烟多的是，康山县曾村更是出了名的造假烟窝点，烟草专卖局和公安局查了一回又一回，可就像野草似的，怎么都除不尽。太平市街上卖的烟，十有二三都打着曾村的烙印。卖烟的商店故意买些曾村假烟，与烟厂的烟混合在一起，采取九真一假的办法，达到利润的最大化。遇到黑心的商人，能出现惊人的半真半假的地步。市民们买烟都提心吊胆的，就怕在婚礼上被人看出来是假货，落个“小气”“丢脸面”的名声。


    于是，大伙儿都四处托关系、找门路，就为从太平烟厂弄几条真烟，图个心安。


    这位同学找了好几个在太平烟厂当工人的同学，可他们都在车间一线，每天三班倒，忙得脚不沾地。买几条烟还能想想办法，要买两箱烟，实在是力不从心，无能为力。正当他发愁的时候，有人向他推荐了同学陶娇娇：“她在零件库做统计，平时常和科室打交道，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能帮上忙。”


    那人满怀期待地找到陶娇娇，说得特别诚恳：“娇娇，我马上要结婚了，你看能不能帮我买两箱烟？在外面买，真怕买到假的，到时候丢人现眼。价格就按市场价，绝不让你为难。”


    陶娇娇一听，这么大的数量，心里也直打鼓。


    她和这几个同学都是毕业分配到厂里一年多的新人，自己也是刚从车间调到零件库，认识的人有限，能说得上话的更是没几个。可这是同学中第一个找她办事的，她实在拉不下脸拒绝。她把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眉头越皱越紧，谁能帮上这个忙呢？


    突然灵光一现，她想起了财务科的林秋水。


    因为工作往来，两人接触较多，加上库长和李科长的牵线，虽然没有把关系挑明，但两人彼此都有好感。犹豫再三，陶娇娇还是硬着头皮，带着同学来到财务科，站在门口，轻声喊：“林会计，能出来一下吗？”


    林秋水正忙着填制银行收支凭证，听到陶娇娇喊他，赶忙放下手中的笔，快步走了出来，见到陶娇娇，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娇娇，有事儿吗？”他热情地问。


    陶娇娇看着林秋水，声音轻柔地说：“林会计，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下个月结婚，想买两箱灵参烟，可厂里我也不认识别人，你能不能给想想办法？”


    林秋水一听，心里也犯嘀咕。他才来厂里几个月，虽说和销售科打过交道，但还不是太熟，更谈不上私人交情。几条烟，没有问题，两箱烟，可不是个小数目。


    可当他看到陶娇娇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心底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心想：这可是陶娇娇第一次找自己办事，又当着同学的面，要是办不成，岂不是驳了她的面儿？那样的话，自己脸上也会很难堪，今后两人还怎么相处？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办成这事儿，可不能在陶娇娇面前丢失了面子。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下来：“好的，你稍等一会儿，我进去问问。”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进李金兰科长的办公室，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李金兰听完，眼里发出闪亮的光芒，脸上也浮现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林秋水的肩，点头说道：“看来，你的好事儿就要成了。我们之前给你俩牵线，现在老天爷都来成全你们，这可是大喜事儿，这忙我必须得帮。”


    林秋水急切地说：“谢谢李科长！”


    说着，李金兰拿起桌上的电话，拨打销售科的内线，说了两三句话后，就放下了。


    李金兰笑着说：“好了，好了，你去吧，我已经给销售打过电话了，朱科长答应了，你直接去开票就行，享受优惠价格。”


    “真的？太谢谢您了！”林秋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一定要抓住机会哟！”李金兰开心地摆摆手，笑意如花朵般绽放，眼里满是慈爱关怀。


    就这么着，买烟的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解决了，林秋水和陶娇娇都是又轻松又开心。


    他帮着跑前跑后，交钱提烟后，又和陶娇娇一起，把她同学送到了厂门口。


    返回来时，陶娇娇轻声说道：“谢谢你，林会计。”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林秋水笑了笑，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也很得意。


    陶娇娇由衷感谢地说：“你真厉害，我好几个同学也找过不少人，都说办不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搞定了。”


    “你交代的事儿，我敢不尽心尽力去办？以后再有买烟的事儿，你就直接来找我。”林秋水故作轻松，又大包大揽地说。


    这件事儿，就像一把点亮爱情礼花的导火索，一经点燃，便越来越炽热，越来越绽放。


    从此，林秋水和陶娇娇的关系又进了一步。两人聊天的内容从工作延伸到了生活，两人的接触更加频繁，从办公室走向了院子的大树下，走向了厂区外边的马路上。


    陶娇娇开始从家里给林秋水带些吃的，林秋水也常给陶娇娇买些水果。有时下班后，他们两个在财务办公室还在聊工作，聊生活，聊遇到的趣事，聊未来的梦想。林秋水说起家乡的红叶，陶娇娇说起旅游过的风景；林秋水讲起父亲的坚强，陶娇娇说起母亲的呵护。每一次交流闲谈，都让两人之间越走越近，越说越亲。


    两个月后，在一个夕阳斜照的傍晚，下班后的林秋水在财务科对陶娇娇说：“娇娇，工会发了两张电影票，工人文化宫的，咱们一起去看吧，你有时间吗？”


    陶娇娇低着头，脸颊绯红，说了两个字：“好吧。”


    “真的？”这可让林秋水大喜过望。邀请之前，他翻来覆去不自信，生怕遭到陶娇娇拒绝。他设想了好几种方案，甚至连如何掩饰自己被拒后的尴尬都想到了。


    在电影院，林秋水第一次拉住了陶娇娇的手，那一瞬间，就像高压电流穿过他的身体，发颤，燥热，激情，狂喜。


    陶娇娇也笑了，像花蕾初开的花朵，鲜艳欲滴，绚丽纯情。


    两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别人谈恋爱，大多是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去公园散步，窃窃私语；到电影院看电影，搂搂抱抱。可是，林秋水和陶娇娇的恋爱时光，受林秋水工作的影响，却是有相当一大部分时间，是在财务办公室里加班度过的。


    每到月底月初，就是财务最忙碌的时候。银行对账单、调节未达账项调节、汇总当天收支，财务办公室下班后，林秋水快速吃完晚饭，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院子里都能听见纸张翻飞、钢笔刷刷划动的声音，更有那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每到这时，陶娇娇下班后，先不回家，总会主动过来帮林秋水对账。


    林秋水专注地盯着银行日记账，认真细致核对；陶娇娇则轻声念着银行打印出来的对账单，声音清脆悦耳。两人并肩而坐，一个看账，一个念单，对上的账目就用铅笔轻轻打个对勾，对不上的就在数字后面画个圆圈标记。


    “这笔款项，银行对账单有，我们的银行日记账没记。”陶娇娇指着一处数字。


    “哦，那是供应科昨天交过来的单子，我还没入账。月末月初时间差的问题。”林秋水恍然大悟。


    “那这笔呢？我们记了，银行没到。”


    “那是汇款还没到账，我把单据先入账做收入了，银行过两天应该就会到了。”


    他们配合默契，像一对天生的工作搭档。灯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感情上，两人的心早已融为一体。


    工作到九点多，会计事项总算处理完了。林秋水骑车送陶娇娇回家。当路过人民公园的时候，两个人就会到公园树林下，亭子里，花丛旁，木椅上，手挽手，肩并肩，说当天的发生的趣事，谈未来的甜蜜日子，两人情投意合，幸福甜蜜。


    多年后，两人早已结婚生子。陶娇娇还会半开玩笑地责怪林秋水：“人家谈恋爱，不是逛公园，就是看电影，你倒好，自己加班不说，还拉着我一起老是义务加班。”


    嘴上埋怨，可她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对那段时光的回忆与眷恋。


    两人恋爱的事传到两家，反应截然不同。


    陶娇娇的母亲孙文英一听林秋水来自农村，家在月光县，当即坚决反对。在她看来，女儿从小在城里长大，娇生惯养，若是跟一个农村小伙子结婚，往后怕是要吃苦受累。


    孙文英生气地说：“你一个城市姑娘，长得又漂亮，工作又好，干嘛非要找一个农村的？你知不知道，农村的陋习特别多，不仅封闭落后，而且重男轻女，你要嫁过去，有你受罪的时候。”


    陶娇娇一改平时顺从的模样，语气坚定地说：“妈，秋水人好，老实，有事业心，有责任感。他现在已经不是农村人，他是烟厂干部。我认准了他，这辈子就跟定他了。”


    “你知道什么！婚姻是过日子，不是谈恋爱！两家人的身份地位，都要仔细考虑，俗话说得好，门当户对，才能举案齐眉、比翼齐飞。他家是农村的，条件能好到哪去？而且，结婚后，你们住哪里？他在市里有房子吗？这些，你都考虑过吗？”孙文英怒道。


    陶娇娇态度让母亲有些惊讶，面对自己的质问，居然毫不退让：“日子是人过的。他对我好，这就足够了。”


    母女俩为婚姻这事儿，爆发过好几次激烈争吵。孙文英哭，陶娇娇也流泪。可每一次，陶娇娇都毫不动摇、毫不退让。


    最后，孙文英看到了女儿的坚定与执着，只好无奈地选择了妥协让步。因为，她实在不忍心，因为自己的反对，让女儿失去这份她坚定追求的爱情，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幸福憧憬。


    反观林秋水家，情况则截然不同，一副欢天喜地的氛围。


    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儿子能娶上一个省城姑娘，简直是梧桐招来了金凤凰的大喜事。当母亲樊玉珍带着老花镜，看着陶娇娇在五台山拍的一张照片，眼睛都直了，翻来覆去看起来个没完，嘴里一直不停地夸赞：“瞧瞧，人家这闺女，长得多好看！就跟电影里的女明星似的！咱村儿哪见过这么俊美的姑娘！”


    林承贤也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们都没有意见。啥时候办婚礼，早点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一家人欢天喜地，满心欢喜地盼着早日把她娶进门。


    岁月匆匆，时光飞逝，他们的甜蜜恋爱，在持续了一年多后，终于迎来了幸福的正果，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礼那天，婚车车队早就停在陶娇娇的楼下，林秋水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红毯上，望着身披婚纱、美丽动人的陶娇娇缓缓走来。那一刻，他心中感慨万千。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从山区走出来、没心没肺的小子，竟能娶到如此贤惠温柔的城市姑娘。他想起父亲的教诲，想起母亲的病痛，想起自己在烟厂的工作经历，想起那些电影和文学作品里的爱情描写，他百感交集。


    他坚定自信，命运从不亏待真诚善良的人。


    那一刻，他在心底默默感叹：“自己这只山野飞来的家雀儿，居然能有这样的缘分，能有如此的幸运，能娶到娇娇，我这辈子，再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婚后的日子，虽然还是那样平淡如水，却处处却洋溢着幸福与温暖。林秋水与陶娇娇携手相伴，相互扶持，共同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经历了一回又一回风雨阳光。不管如何，甜蜜和幸福，成为了他们人生的主基调。


    林秋水爱吃饺子，陶娇娇为他学会了包饺子的全流程；陶娇娇劝林秋水说普通话，林秋水为她学会了说半个普通话；她为他织毛衣，他为她写情诗。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时光里，他们谱写了两人浪漫而又坚贞的爱情故事。


    缘起烟香，情定一生。


    林秋水内心真诚感谢命运的安排，不仅爱情缘起烟香，就连他来卷烟厂工作，也是缘起烟香。他的思绪，飞回了儿时的卷烟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