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金麦商会与古怪动机

    铁匠的怒吼声仿若雷鸣般在场上炸响。


    他充斥着肌肉的壮硕身体因为内心过于激烈的情绪而颤抖着，眼中的愤恨与抵触几乎凝结成实质。


    好似眼前这个身材富态的圆脸男人，并不是因为打探消息而产生了纠纷矛盾的陌生人，而是结怨已久的仇家。


    而更加令人感到古怪的是。


    事态发展到眼下这种程度，两边那些自方才开始便保持着沉默的围观群众，依旧没什么明显的动作。


    既没有与铁匠相识的熟人上前劝阻，以免事态升级到难以控制的程度；也没有担心波及而转身离开现场的纯路人。


    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果是之前还能用“冷漠的看客”来形容这些围观者的话，眼下人群逐渐弥漫的冰冷氛围，却已经超过了“看客”的范畴。


    他们的眼神于悄无声息间变得锐利，身子微微前倾，表现出攻击性的姿态，似是存在有某种无形的共鸣正于其中弥漫。


    没有辱骂，也没有喊叫。


    但恰恰就是这种冰冷死寂的沉默，比喧嚣更加令人窒息。


    仿佛此刻霍拉柯正与之争执吵嘴的，并不是铁匠一个人，而是场上所有羊角镇的居民。


    夏南并不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很难判断令围观群众态度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变化的切实原因。


    但当他看到铁匠手臂颤抖着，将手中锻锤微微抬起的时候。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任由场上情况发展下去了。


    作为车队聘请的护卫，三位冒险者只是眼神交流着，便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矮人索尔丁几乎是当着场上众人的面直接窜了出去，挡在富商与铁匠之间。


    盾牌也好，棱锤也罢，都没有拿在手上，这位性格直率的矮人汉子，通过自己的站位和身体，直接打断了双方的争执。


    虽然以索尔丁的身高，基本不会对两人的视野产生多少影响，但吵架时候第三方的突然介入，也随之打断了原本愈演愈烈的争吵节奏。


    玛格丽特则让她身旁的车队管事把霍拉柯拖到后方，在保护对方的同时，也用眼神示意商人平复心情，不要再激化矛盾。


    至于夏南……出众的身体素质让他不过几步便闪到了铁匠的身旁。


    敏锐的感知能力令他能够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身材魁梧的铁匠只是一个普通人，于是长剑便也就没有出鞘。


    他伸出手，轻轻按下了对方抬起的锤头，并小声提醒冷静。


    铁匠正因为霍拉柯的言语而处于异常愤怒的状态，感受到手中锻锤的阻力，低头看到了锤面上的手掌，他的视线也随之顺延向上。


    然后便望见了那副一眼精良的暗银铁甲、自背后探出的两柄剑鞘，以及一双漆黑凛厉的幽冷眼眸。


    好似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心中怒火刹那凝滞熄灭。


    即使只是一位技艺相对一般，从未打造过附魔装备的普通铁匠。


    毕竟是行内人，他能够清楚地认识到，眼前青年身上所穿着装备的昂贵精良。


    而与此同时，对方本身所散发的凝练气势，也绝非那些在林子里艰难讨生活的底层冒险者所能具备。


    眼眸中的凶厉瞬间消散，只剩下带着些懵懂的净澈。


    三位职业级别冒险者的出手，呼吸之间便控制住了场上的局势。


    而夏南等人的出现，也让之前隐隐有些时失控的霍拉柯迅速冷静了下来。


    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但眼眸中的偏执却已然散去。


    站在原地，他视线扫过周围因为突然入场的冒险者而隐隐有些骚动的人群，又带着些不甘深深地望了眼前方同样已经不再如刚才那般狂躁的壮硕铁匠。


    并没有借助夏南等人的力量，来强行压迫镇民的打算。


    霍拉柯有些僵硬地在脸上挤出些笑意，擦了擦汗，对着夏南他们说道：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


    “具体等后面再说吧，我们先回旅馆。”


    “……”


    关于这场矛盾的来龙去脉非常简单，至少在霍拉柯的解释中并不复杂。


    当时的他在“羊绒锈钉”旅馆中安顿好几位冒险者之后，便因为心中急切，带着助手去镇里打听消息。


    想着关于宝石这种矿类物品，或许羊角镇上的铁匠可能会知道得更多一些，且本身在纽姆拍下那块粉彩宝石的时候，就通过卖家得到了些许关于其出处的消息，因而直接找上了刚才那位与其发生争执的壮汉铁匠。


    但没想到的是，在提及自己是为了宝石而来之后，那位原本颇为和善的铁匠，态度急转直下，哪怕霍拉柯许以重金都不肯开口，还想要将他们两个赶出铺子，言语用词都极具攻击性。


    霍拉柯一时间气不过，便和对方产生了口角。


    陪在他身旁的管事劝不过，且见到两边围观路人越来越多，怕事情闹大，便赶回旅馆向夏南他们求助。


    “刚才多谢你们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脱身，”


    旅馆大厅，霍拉柯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平和的姿态，只已经被汗水打湿的领口与后背，显露出其刚才的窘迫。


    “任务还没有结束，应该的。”


    矮人索尔丁摆了摆手，咧着嘴颇为豪爽地回道。


    霍拉柯却只是颇为勉强地笑了笑，脸色中显露疲惫。


    “我有点累了，其他什么……等晚餐的时候再说吧。”


    “我先回房间休息了，你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外面逛逛——虽然这里的景色还不如河谷镇。”


    故作轻松地向几人开了个玩笑，霍拉柯便告辞走上了二楼。


    站在一旁，夏南目光从那道正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身影上收回，神色思忖。


    瞥了一眼身旁正同样望着富商背影，严肃的车队管事。


    沉吟片刻，随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开口问道：


    “你现在忙不忙，有没有时间，咱们……聊聊？”


    ……


    “羊绒锈钉”旅馆，一楼包厢。


    “所以你老板的主要生意其实都在纽姆，溯滨行省这边他也是第一次来？”


    夏南手里剥着一个蜜糖桔，有些意外地望着桌子对面，名为“阿福”的车队管事。


    “您真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阿福手里同样握着一个小巧的橘子，却并没有剥开的心思，只是捏在指间盘玩，“至少从我二十多年前认识霍拉柯先生开始算起，他没有来过这里。”


    “至于更早之前……我就不知道了。”


    作为商队管事，车队里的二把手，霍拉柯手下的得力干将，阿福在年轻时候就在对方手下做事，深得这位慷慨富商的信任。


    只不过他遇见霍拉柯的时候，对方生意已经有了些起色，说不定更早之前来过这个行省也不一定。


    “可你老板不是‘金麦商会’的会员嘛，生意做得这么大，不应该吧？”


    一旁，索尔丁小心翼翼地打理着自己胡辫之上的坠饰，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们和‘金麦商会’有关系不错，但终究也只是‘会员’而已，不是什么‘理事’。”阿福非常有耐心地解释着矮人话语中的误区，“而且我们家的生意主要集中在古董和家具方面，就算需要外出查考，也有专门的鉴定师随队现场检验。”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霍拉柯先生只需要坐在自己书房里，就能够处理日常百分之九十的工作。”


    “这一次来羊角镇，不管是行程本身，还是霍拉柯先生亲自跟队的要求，都非常少见。”


    听对方这么说，夏南脸上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关于“金麦商会”这个组织，他有所耳闻。


    知道是一个影响力颇广，势力范围涵盖“渊纱”、“攀云”、“溯滨”三个行省的大型贸易行会。


    商会标志是一株由黄金制成的饱满麦穗，体现其“金麦商会”名字的同时，也来自其商会创始人“诺克·金穗”。


    从谷物贸易起家，后逐步拓展到纺织品、矿石、木材等领域。


    其组织结构也正如同它那麦穗形状的商会标志那样，层级分明而紧密团结。


    以经营多年，关系通透的攀云行省为核心，通过在各地建立分会，收纳笼络当地的商人加强影响力，感觉像是参考了一些冒险者协会的组织形式。


    夏南当初计划着，能不能从灰谷遗迹中淘些异域物品出来卖钱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商会的名字。


    知道河谷镇里很多店铺都与其有关，渠道密集，只有资产达到一定程度的大商人，才有资格加入其中，获得“正式会员”的身份。


    思忖间，房间内的对话继续进行着。


    “按照你的说法，霍拉柯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带队了？”


    “羊角镇上这个所谓宝石矿的价值真就这么高，足够让一位金麦商会的正式会员亲自前往考察的程度？”


    玛格丽特似是对阿福的回答感到困惑，追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先生他是怎么想的。”


    闻言，这个向来不苟言笑，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一抹茫然。


    “霍拉柯先生很少和我们讨论关于宝石矿，以及他手里那枚在拍卖行买下的宝石相关的话题。”


    “我在他提出要亲自带队的时候，也问过具体原因，但先生他也没怎么回答。”


    “而且说实话……”


    阿福脸上显露出一抹犹豫。


    “我们的生意虽然涉及古董，但像宝石饰品这类，只是霍拉柯先生的个人喜好，生意方面并不深入。”


    “就算真的在这里发现一座未开采的宝石矿，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想要开发运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比可能需要付出的前期资金，预期收益完全没有在已经有成熟渠道的领域投资来得多。”


    言尽于此，阿福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场上几人都已经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霍拉柯这一趟羊角镇之行，是完全不符合商业逻辑的。


    至于具体原因……不过也就两种。


    一，本人觉得钱已经赚够了，这趟旅行完全就是他因为个人爱好的任性之举；


    二，羊角镇上存在有某种不方便透露，但更加吸引他的东西，宝石矿只是一个幌子。


    当然，在夏南看来，结合镇上居民、旅馆老板和霍拉柯的表现，或许原因……还有第三种。


    他忽地抬头，目光望向前方的阿福：


    “介绍一下羊角镇的具体情况吧，你来之前应该有了解吧？”


    “当然，当初宝石的消息传到纽姆之后，我……”


    ……


    ……


    “嗒，嗒，嗒。”


    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指甲与木板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房间内悠悠回荡。


    阿福毕竟是霍拉柯最信任的助手，虽然对自己老板的状态非常担心，但在涉及到具体隐私方面，回答得还是相当克制而保守。


    只又在包厢里待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便告辞离开，回来旅馆二楼。


    不过仅对方透露的些许信息，对于场上几位冒险者而言，便已经足够令他们生起怀疑。


    夏南沉默，玛格丽特皱眉，连带着向来神经大条的矮人索尔丁，都一脸深思地闭上了嘴巴，手里把玩着阿福留下的那颗始终没有剥开外皮的蜜糖桔。


    毫无疑问，羊角镇……有问题！


    不管是极为反常地出远门亲自考察，从纽姆千里迢迢赶到羊角镇的商人霍拉柯；还是镇子里那些表现古怪的镇民们，都足以体现这一点。


    且夏南大致能够确定，“问题”本身大概率和霍拉柯手中那种据说来自羊角镇的粉彩宝石相关。


    他怀疑这种宝石可能存在有某种精神力控制的效果，对人的思维产生影响。


    只不过因为霍拉柯对于其手中宝石的展露过于吝啬，而他又暂且没能在镇子里发现第二枚，所以无法印证自己的猜想。


    但不管怎样，在眼前黑木小队的两人已经决定接下商人调查委托的情况下，夏南觉得自己有必要将他的发现告知给对方。


    敲击桌面的指尖忽地停下。


    像是察觉到什么，玛格丽特原本因为思索而失去焦点的眼眸随之回神。


    目光望向桌子对面的夏南：


    “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