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美国的态度

　　阳光煦暖，春意渐盛，华盛顿白宫门前的草坪已然变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一朵朵白色的野花随风起伏，层叠绽放，散发着清冽素雅的香馨。

　　宽敞明亮的总统办公厅里，面容清癯的威尔逊正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主位上，一双蓝褐色的眼眸徐徐扫视着眼前的内阁成员。包括副总统马歇尔、国务卿布莱恩、战争部长加里森、海军部长丹尼尔斯等人在内的政府大员，都面色肃然的正襟端坐；如此完整的阵容出席会议，已然是政府工作中所极其罕见的情形。

　　3月20日，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的第一次和平接触以失败告终；德皇随后发表了战意十足的宣言，称英法政府必须要为当前的欧战局面负全部责任，否则双方之间的问题就只能用刀剑来解决。一张德皇身着甲胄、头顶尖盔、手持长剑的照片也随之传遍了欧洲及全美，一时间同盟国阵营欢呼一片，英法国民咬牙切齿却又悲凉无力，而从战争爆发之日起就一直安居局外、笑看欧洲列强自相残杀的美国，却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第一次有了些许别样的思虑。

　　对于绝大部分美国民众而言，这场相隔一个大西洋的战争就是他们在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论点；只要当前的富丽承平生活不被打破，那即便是欧洲人都死光了也与他们没有半分相干。从某种程度上言，他们甚至还希望这场战争不要这么快的就宣告结束：因为随着战争的持续，交战双方愈发需要来自美国的资源和工业产品以填补他们自身的需求空白，而这无疑会使美国经济得到大幅的拉动，并引领民众迈上从小康到富裕的跨越式发展。及至今日，美国民众已经深深感受到了欧洲战争对自身生活的改善：那些为交战国提供各种物资的工厂、及其在此过程中所涉及的一系列相关产业链，都让投身其中的美国资本家和工人都赚得盆满钵满，荷包里胀满了美元的美国民众，纷纷对坚持战争的德皇给予了最崇高的评价，并衷心希望双方就这么永远打下去，不要有丝毫的和谈。

　　然而相比于民众有奶就是娘的淳朴，美国的金融寡头和政府高官们，却显然有着其他别样的心思了。

　　在皇家海军仍旧执掌海洋之前，悬挂黑白红三色铁十字旗的船只几乎在北大西洋上绝迹；遍海所及，无不都是法兰西和大不列颠的商船舰艇。这些银行寡头们在刚开始时还把持得住，但过不月余，便在金灿灿的美元诱惑下开始海量购买来自英法的国债。对于这一情形，美国政府不但持着默许的态度，甚至还亲自赤膊上阵参与其中：仅从1913年6月起的半年时间里，他们就吃进了近30亿美元的协约国债务，这笔超过6亿英镑的巨款无论放在哪里都可引起惊人的震动！

　　尽管从1913年10月份起，欧战局势便相对于协约国而言急转直下，使得美国人又开始批量认购德国发行的债券；但由于德国在国际信贷领域的缺乏底蕴，使得他们在总数中所占的比例仍旧远小于协约国。要知道，德国在此前数十年内都几乎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一门心思搞实业，极少踏入这一领域：即便是在德国突入大西洋后同美国的贸易，也都是进口廉价的原材料占了绝大多数，购买利润丰厚的工业成品和武器弹药只占其中的极少数。截止到当前，美国政府只购买了8亿美元左右的德国国债，虽然见风使舵的民众纷纷转投这个高信用评级的债券旗下，但经过统计后的总体份额，仍旧只有协约国的四分之一之数。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高层自然就希望德国不要把英法逼得太狠了。如果再搞出一个类似于布列斯特式的割地赔款的停战条约，被吸干了精血的英法还怎样还上自己的这笔巨额贷款？对于美国而言，他们最想见到的无疑就是英法和德奥之间达成谅解，以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条款结束战争，然后两家再把欠自己的钱都给尽数归还。如果再打下去，一旦英法有一方彻底倒下，自己贷出去的钱可就都成了烂账死账：这纸面上的数字虽然好看，但也要拿到手中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一向对欧洲大战持隔岸观火态度的美国政府，随即便以前所未有的积极性参与到了交战双方的接触中了。威尔逊在一封封国书中竭力扮演和事老和调停者的角色，并不止一次的以人类和平的大义出发、真诚恳切地呼吁交战双方立即停战。当然了，这也为他博得了和平大使的空前美名，并被瑞典皇家科学院大力提名为本年度诺贝尔和平奖的候选人。然而，身穿“闪闪发光的甲胄”的德皇却并不准备领这个情。根据美国随军记者所发回的只鳞片爪的信息，德国军队正在从东欧向西线大举转进集结，轰鸣奔涌的一趟趟军列在凌晨深夜也是毫不停歇：柏林政府已然高举屠刀，准备要给这两个夙敌来一场彻底的了结。

　　“德国人的这一系列举动，虽然是占据战场优势的一方所做出的无可厚非的决定，但这却无疑是严重损害了合众国的利益。”见与会人员均已到齐，威尔逊便不再废话，直奔主题说道，“虽然这场战争距离我们尚有一个大西洋之遥，但其最终的结果却已经和合众国密切相关，我们必须保证之前向英法贷出的资金能够完整地收回来，这是我们对于这场战争的态度底线！除此之外，一个被德国所完全主导的欧洲，对于合众国而言也是大为不利：我们需要欧洲的市场，而一个多方势力角逐的欧洲才是实现这一情况的最佳舞台。”

　　听得威尔逊的话语，在场众人的脸上却仍旧是一潭凝重的死水，唯有寥寥两三人露出了不甘和激愤的神情。在之前的外交事务中，奉行“温言在口，大棒在手”策略的美国政府几乎都是无往而不利，诸如墨西哥、海地、古巴、巴拿马等国家都是束手就擒；但到了德国人这里，对方却仍旧是我行我素，丝毫不将华盛顿这个美洲老大放在眼里。当恼怒的美国人准备挥舞手中大棒吆喝一番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柄巨型铁锤：真要比划起来，自己就是被直接打爆的命！

　　“总统先生，请恕我直言，仅凭当前合众国的力量，根本阻挡不了普鲁士人的意志得到施行。我们只有10万国民警备队，且都部署在西南边境、古巴、和巴拿马等地；而想要组建出一支足可征战欧洲的军队，最快也要一年半的时间。”战争部长加里森缓缓开口，话语中满是消沉和无奈之意，“最为关键的是，民众不可能允许政府出台这种大幅扩军的政策法令。如果这项法案被提交到参众议院的话，那么不仅我将会被冠以精神失常的疾病，您的总统职务也将无法保全。”

　　威尔逊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包括副总统马歇尔在内的绝大多数内阁成员，都对刚才加里森的这番话表示出了赞同的意见。威尔逊嘴唇动了动，用已然放缓了语调的声音说道：“那么，我们可否使用经济手段来让德国人正视合众国的意志？现在他们正在大量从我们手中进口石油、矿石等货物，我们或许可以通过抬高价格、延期交付等方式，来给予柏林政府相应的暗示。另外，我们还可以限制德意志银行和德国商业银行在华尔街的债券发售，以阻碍他们的融资行动。”

　　“总统先生，这同样很难办到。经过四个多月的发展之后，现在在合众国内同样出现了一大批倚仗德国订单和债券生财的利益体，如果我们无故出台限制德国资本的法令，必将受到难以想象的阻力。”国务卿布莱恩摇了摇头，道，“退一步讲，就算我们毫无阻碍的做到了这一点，对德国战争机器所产生的影响也相当有限。现在他们已经占领了包括乌克兰在内的大片东欧领土，其掠夺而来的资源已经使得他们对于原料的需求不像先前那么强烈；因此，我们这么做不仅无法起到预想中的限制作用，反而会触怒这个锋芒正盛的中欧帝国。”

　　听得布莱恩的话语，威尔逊有些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当前，美国所持有的英法国债已经超过了35亿美元，一旦处理不当，国内民众的愤怒矛头首当其冲的就将戳向把钱从他们手中融走的合众国政府。虽然以当前美国的经济实力并非不能处理掉这笔亏空的烂账，但以民主党为核心的现任政府，则必将遭到前所未有的指责攻讦；不仅自己的连任美梦化为泡影，就连现在的议院席位也必将被共和党人大量席卷占据。然而谁又能想到，这原本是稳赚不赔的一笔生意，现在竟会演变到这步境地？德国的力量超出了战前所有人的想象，继俄国巨人倒下之后，另两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老牌欧洲列强也有坚持不住的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