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被忽略的隐忧

　　“帝国军队已经全面攻入了比萨拉比亚以西的领土。罗马尼亚的羔羊们在光荣的俄罗斯大军面前毫无任何反抗之力，其第1集团军的3个主力师已在雅西城附近被我军合围，更南方的巴克乌城遥遥在望。从南比萨拉比亚出发的帝国第3集团军更是在不断向西推进，一旦他们将加拉茨这座重镇突破，帝国的兵锋就能直逼罗马尼亚的首都布勒加斯特！”

　　位于前线的俄国最高战争委员会中，满面红光的阿列克谢耶夫用激昂振奋的语气，向沙皇尼古拉报告了当前的战争情形。在他的指挥下，俄军各部在遭遇到罗马尼亚军中的德军部队时，并不选择与其死拼纠缠，而是宛若碰到礁岩的潮水一般波开浪裂，从其两侧呼啸席卷而过，只揪住战斗力薄弱的罗马尼亚人穷追猛打。德军虽然战斗力远较俄军强悍，但其在罗马尼亚军中毕竟一共只有两个未满员师的规模，在失去罗马尼亚军队的侧翼掩护之后，孤立无援的他们也只能选择徐徐后撤。如此俄军就能避实就虚，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最大的战果！

　　虽然右翼第11集团军在对布科维纳的进攻中遭到了奥匈出人意料的猛烈抵抗，血战三天才在一些河段上形成了有效突破，死伤人数已经破万；但在左翼各军的胜利光芒掩盖下，这点挫折在俄军指挥部中所投下的阴影早就被尽数驱散了。更何况对俄军统帅部而言，此次战役的核心目标是摧垮罗马尼亚的军队力量，让这个国家每年产出的超过120万吨石油、和能供500万人实现温饱的出口粮食不被德国所用，并由此鼓舞协约国因屡战屡败而大幅下跌的军心士气；至于能不能搂草打兔子搞奥匈一把，并不在他们的初衷之内。

　　连日来，随着俄军在罗马尼亚的顺利推进，各种贺词像雪片一般飞到尼古拉的御桌前。经过这个体制上百年的“大浪淘沙”之后，此刻能在俄国官场中身居要职的几乎都是一帮善于钻营的能手；他们的一身富贵荣华都仰仗沙皇的宠信，溜须拍马的本领甚至已经从高超练到了踏雪无痕的境地。现在俄军在尼古拉亲自拍板选定的罗马尼亚战场上传来了如此喜人的胜利，他们又怎么会错过这么一个如此难得的机会？不管怎么样，先歌功颂德是指定不会错的！

　　在这些人或直言赞美、或隐喻衬托的阿谀之下，此时的俄国已经是一幅丰亨豫大、天下布武的梦幻景象。俄国再度于巴尔干地区开疆拓土，拯救斯拉夫族人和东正教信徒于水深火热当中，在他们的箪食壶浆、陨首结草之下，俄军的前进脚步更加不可阻挡。如果打败了罗马尼亚，那么俄国将不仅在政治经济领域获得各种巨大好处，还能将势力进一步向巴尔干半岛扩展，通过南方的保加利亚直接辐射至他们垂涎了一千年之久的“沙皇格勒”伊斯坦布尔。而创此彼得大帝所未有的不世功业的尼古拉二世，则更将成为俄国历史上首屈一指的中兴圣主，纵拿破仑、恺撒等辈，又岂能与他这位天命沙皇相比？

　　如果小毛奇此刻空降到俄国总司令部指挥大军，那么他一定会用那如水银泻地般的忧郁目光，迅速发现俄军当前所存在的隐忧。由于奥匈在布科维纳的顽强防守，使得中路推进的俄国第9集团军失去了右翼的屏护；而在马恩河之战中，德国第1集团军正是被巴黎城防军突袭了右翼，导致德军的速决战宣告破产的！

　　除此之外，俄军主攻罗马尼亚的各集团军虽然气势如虹，但却并没有缴获什么武器、抓到多少俘虏；对方要么就是跑得飞快不知所踪，要么就是在有德军的参与下，在一片工事完备的筑垒地带抱团收缩，成为俄军必须花大力气去解决的钉子。而罗马尼亚民众的撤退也是异乎寻常的迅速有序。俄军所到之处，几乎都是一片牲畜绝迹、人去楼空的场面，乡野村镇内空空荡荡，只剩下了极少数的斯拉夫族平民在对俄军夹道欢迎。而就连田间成熟的庄稼小麦，也被罗马尼亚人给抢收了大半，使得俄军最初以战养战的计划不得不宣告流产。

　　种种迹象表明，罗马尼亚人势必是早就在俄军进攻之前就听到了一些风吹草动，否则绝无可能会有如此针对性的撤退动作。不过俄军统帅部则乐观的认为，这是罗马尼亚人即将失败的征兆，因为他们在俄国的兵锋面前根本不敢打正面，在得知俄军即将来袭后只能选择逃跑。然而如此一来，却仍是有一个问题解释不通：既然罗马尼亚人是惊慌逃窜如鸟兽散，那么他们为什么还在雅西等重镇收缩固守？这种孤岛式的守卫就算能够坚持一时，但在没有后续支援的情况下，是百分之百会被进攻一方给全歼耗死的！

　　而奥匈在布科维纳的抵抗也是不合寻常的强，根据卡列金所部发回的战场报告，与他们进行对垒的是奥匈部队中战斗力最高的本民族军团：对方拥有大量100毫米以上的重炮，其山呼海啸般的炮火覆盖甚至比德军的火力还要夸张。如果不是在步兵战斗力上还存在较大差距，使得俄军一摸就能试出深浅，卡列金甚至以为是来了德国人。此前的布科维纳，并非是俄奥之间的主战场，两军拼杀烈度也不算很强；现在奥匈把他们最核心的力量派到这里，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俄第8集团军司令勃鲁西洛夫敏锐觉察到了这两个不同寻常的情况，并向总司令部发报表示了自己的忧虑，陈言同盟国在罗马尼亚地区一定会有后手，然而这位骑兵上将的电报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此前由弗朗索瓦在波兰北部和东普鲁士所发动的逼真攻势，成功使得俄军上下都把防御德军的目光，集中到了这位直接造成俄军在坦能堡之役中完败的李广式的勇将身上来。

　　既然弗朗索瓦的军队都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德军主力沿波罗的海三国北上直捣圣彼得堡就是确定无疑的了。而只要德军不在，那么俄军就将无所畏惧。奥匈军队来了再多又能如何？在6月以前的战争中，以寡敌众的俄军尚且把奥军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而现在全面完成动员后的俄军，已经占据了对奥军兵力的压倒性优势，更是再没有什么忌惮了。那些拥有不弱战斗力的奥匈本族正规军，只占他们所有军队中的很小一部分，大多数都是只能欺负意大利军队的混成丧尸！

　　实际上，从某种程度上言，俄军统帅部与其说不重视这份电报，倒不如说是他们根本不愿意关注到这些勃鲁西洛夫提到的异常的情况。此番俄军进攻罗马尼亚的战役，是至高无上的沙皇担任总司令后所做出的第一个重大战略决定，每一位俄国高级将领和统帅部成员都深刻明白这其中究竟蕴含着何种意义。因此这场战役的最好结局，就是罗马尼亚被快速击败，而后在一片举国欢腾中彰显出沙皇陛下的英明伟大、参战将士的忠诚勇敢、和强盛帝国的金瓯永固；大家皆大欢喜，各取所需，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

　　而凡是与此相悖的信号讯息，自然就成为了与全部众人为敌的另类异端了。包括实际指挥军队的阿列克谢耶夫在内，谁都没有勇气在俄国这个体制环境下，去做出这种违背众人利益意愿、纯粹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果他下达了预防危险的谨慎命令，就算是最后被证明是正确的，也必定会遭致来自同僚、最重要的是来自沙皇的不满甚至恼恨，今后估计过几年也就该回家养老了。而如果最后结果证明是他阿列克谢耶夫自己神经过敏，使得一场本该拥有辉煌大胜从俄军手中滑过的话，那他也就不要再在俄国军队当中混下去了！

　　由于这一缘故，即便是有心思机敏之人嗅到了这其中的异常气息，但为了明哲保身，也只能选择缄默。大家宁愿都把头钻进沙地里一埋当鸵鸟，也不愿像鹰一般审视四周，及时趋利避祸。更何况从目前看来，俄军的行动完全称得上是一路顺利，罗马尼亚军队连连败退；纵然有些许的异常，但也完全算不得什么大的问题。战场上哪里又有百分之百的顺心如意的？在胜利就在眼前之时选择刹车停步，绝对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得出来的！

　　10月24日至25日，俄军继续向前挺进。“上级给我们明天下达的目标，就是要尽一切可能加快速度，从而在那些狡猾的罗马尼亚老鼠逃走之前将他们捉住。”一名俄国第7集团军的军官，在25日晚间的日记中如是记载道。此时如潮水前进3个俄国集团军，几乎全部越过普鲁特河60公里以上，俄军官兵士气高涨，人人都如同一根绷紧的筝弦，矢志要通过这场战役获得升职、勋章、以及丰厚的赏赐。谁也没有意识到，一场天穹倾崩般的灾难，已经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