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骨龙

    夜空中，某片漆黑而厚重的云层上方，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将整片云海染成流动的银色绸缎，漫天繁星触手可及，璀璨得有些失真。


    在这个极致宁静的云上世界里，一只体型几乎能媲美战列舰的巨大骨龙正蛰伏在这里。它骨翼上粘连着半透明的肉膜，雪白的脊骨宛若起伏的山脉，竟然完全不受禁飞区的影响，悬空于此，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天顶孤岛。


    在位于骨龙颅骨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两个穿了华丽祭祀袍的男子，他们不仅在这里摆放了桌椅板凳，甚至还有闲心在桌上泡了壶红茶，似乎对下方城市中的喧嚣完全不以为意。


    “这次为什么要这么大动干戈？我不明白。”二人中间，一个方脸的中年男子一边喝茶，一边询问道，“不是说，就两个普通的实验体吗？哦，还有无名……不会是你打不过她吧？”


    旁边的男子面容更加削瘦一些，棕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马尾，他说：“那个‘无名’确实不是一般的能打，但她根本无足轻重，两个实验体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他又说：“你应该也能感觉出来，黑塔对那两个实验体的态度很微妙吧？”


    “确实有点，但有必要那么重视吗？”方脸男说，“我看麟蜕、黑潮都在做一样的事情，只是黑塔没看住人罢了……”


    “但你别忘了，‘神蜕’是不一样的。虽然这件事没有证据，但‘神蜕’就是比麟蜕生物的‘蚀种’，黑潮公司的‘溟渊’更特殊。”长发马尾男说。


    他低头抿了抿红茶，继续说：“我和冕下都认为，这份特殊，才是黑塔医药对这两个实验体态度如此急切的原因，而我们只需要得到其中任意一个，就能知道‘神蜕’究竟比另外两个特殊在哪儿，所以这次行动，不容有失。”


    方脸男说：“但为什么要我来？堂堂魂火圣司，你一个人难道不够？”


    魂火圣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确实有点吃力。”


    方脸男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魂火圣司摇头：“我虽然在和你喝茶，但其他的精力，已经全部拿来应付她了……总之，不那么好对付。”


    然后他又问：“那两个实验体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方脸男说。


    “那就行。”魂火圣司闭上眼，继续操纵下方战场的恶灵分身，与神秘而强大的银发少女激战。


    ……


    清冷的月光从夜幕中央洒落下来，为钢铁厂废弃的高炉表面镀上一层冷硬的釉色。


    站在空旷的草地上，“杜查·贝色麦”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女孩，眼中是无法抑制的笑意。


    为了这两个实验体，五大轮回主祭直接减员一位，他一来却是直接撞见了，这运气真是好得难以形容。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是乖乖跟我走，还是我把你们打晕，再把旁边的铁疙瘩敲碎，一起带走？”


    听闻此言，他看到金发小女孩和机械魔偶的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紧张忌惮之色，唯有旁边那个银发小女孩毫无反应，甚至还抬头看了看天，似乎完全不拿他当回事。


    然后他听见金发小女孩问：“你是法师本体吗？”


    杜查笑了起来：“是的，我就是本体，但可能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脆弱。”


    大部分亡灵法师的本体都不强，因为这本质是一个召唤系的法师职业，利用召唤物作战才是应有的路径。


    但很巧的是，杜查，以及他的上司“尸鬼圣司”，走的都不是召唤系的方向。僵尸军团不过是辅助，他们更倾向于将自己炼制成强大的尸鬼，拥有恐怖的肉体实力，并且能追寻更加漫长的寿命。


    当然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弊病就是未来几乎一定会变成精神病。但杜查相信，亡灵魔法的尽头，一定有不用变成精神病也能获得永生的办法，这也是绝大部分亡灵法师梦寐以求的方向。


    见杜查自负的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莉亚娜对零号说：“我能解决，你先别动手。”


    零号嗯了一声，乖巧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副非常听话的模样。


    接着，等萤火也后退了一定距离后，莉亚娜转过身，瞬间化作一道幻影，冲向了杜查。她的衣服下面涌现出三条阴影之触，像锐利的长枪，分别刺向了僵尸巨人身上可能的要害。


    顷刻间，双方大战在一起，莉亚娜的战斗动作十分生涩，但速度和力量却强得变态。她鬼魅般绕着巨大的僵尸打转，利用阴影之触作为锚点和弹簧，做各种各样的异形换位，辗转腾挪，像灵巧的松鼠。


    杜查很快就被绕得有点晕了，他的尸鬼之躯超过三米高，莉亚娜的身高还不到一米五，加上速度差距，他几次出手，除了在地上砸出坑洞外，完全没摸到莉亚娜的一根头发。


    但莉亚娜要想伤害到杜查也不容易，经过长期的锤炼，杜查的尸鬼之躯已经坚如铁石，即便不用任何防御术式，也能正面硬抗魔导机兵的重炮而毫发无损。莉亚娜的触手足够锋利，但如果没刺中眼睛这样的要害，那也只能在对方的皮肤上，留下并不严重的划痕。


    “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周围的僵尸越来越多了……”萤火走到零号旁边，小声询问。


    由于杜查正在全神贯注的与莉亚娜肉搏，周围的僵尸们虽然包围过来，但都站在原地不动，看起来是个清怪的好机会。


    “不如等莉亚娜打赢，这些僵尸无人操控，当然就死光了。”零号蹲下身子，双手撑着下巴，露出戏谑的笑容。


    “真能赢吗？”


    “当然，我永远相信莉亚娜。”


    “你呢？换你上，能击败这个杜查吗？”出于过往经验，萤火对零号更加放心。


    零号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但不知为何，长长的眼睫毛下面，她暗红的眼眸中又夹杂了一点奇怪且复杂的情绪。


    “当然。”她低头看向地面，笑眯眯的说，“但我没法一直照顾着她，还有你。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呀。”


    萤火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自从来了弗斯江，零号就越来越奇怪了，甚至在姐姐出现之前，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


    是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但究竟是什么呢？


    她又为何不说呢？


    人类果然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啊……它默默的喟叹。


    ……


    几分钟后，死寂的废弃钢铁厂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当萤火抬起头的时候，它看到一条如浓墨般的阴影之触，刺穿了杜查的胸口，捣碎了他体内的魔力核心和几处关键的魔能炉心，这让杜查的身体不断有蒸汽般的元素雾气外溢，看起来像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旋即，莉亚娜从杜查身上轻巧跳落，拉开距离，剧烈地喘息着，小脸煞白，汗水浸透了金色的额发。


    她在缠斗中一直在精准的攻击杜查胸口的某个点，花费了一些时间后，终于完成单点突破，捣毁了杜查体内的人造魔力核心、魔能反应炉之类的重要部件。


    虽然没来得及杀死杜查，但损失了大部分魔力核心的情况下，杜查的力量像漏气的皮球急速干瘪，战斗力自然也十不存一。


    “哇！真的赢了！”看着半跪在地上，虚弱至极的杜查，萤火发出了一声欢呼。


    几乎是同时，包围圈里密密麻麻的僵尸军队像被割倒的麦子般齐刷刷倒下。显然，失去主人的魔力供应，亡灵军团彻底瘫痪。


    局面瞬间逆转！


    “我没力气了，伊薇特，你来补刀吧。”莉亚娜则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气若游丝的说。


    在刚刚的战斗中，她已经耗尽了魔力与体力，如若是一对一战斗，现在被补刀的人应该是她。


    只能说，好在杜查的命令是活捉，战斗起来束手束脚，不敢下杀手，不然她绝对没一点机会。


    “我来我来！”萤火迅速端起枪口，瞄准了杜查的脑袋。


    但就在这吹响反击号角的时刻，夜空中忽然出现了异响。


    那不是雷鸣，而是某种庞然大物以惊人速度撕裂云层产生的尖啸。


    跪在地上的杜查猛地抬头，那张僵尸脸先是错愕，随即咧开一个恶毒又嘲讽的笑，死死盯住了场中的两个小女孩。


    莉亚娜和萤火也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夜空。


    然后她们便看到，浩瀚的星空下，一条眼眶中燃烧着幽蓝鬼火的庞大骨龙，从某片黑色的云翳中显现出来，像太古复活的凶兽般，落向了她们所在的方位。


    先发再改，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