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3 前途未明

　　人、船都来齐了。端点星，这个荒凉的星界角落第一次涌入如此多的飞行器，以至于它的天幕上人造物的数量多过了可见天体。

　　罗夏放眼望去，大船疏落均匀地悬停着，期间如同飞蝇、蚊子一般的小型船只飞快地穿梭期间，把伊斯塔尼佬带到同盟的大船，又把瓦卢瓦的货物贩给矮人。

　　这些传送过来的船有许多还是几十年前建造的，它们的形态样貌就是这些时间的缩影，最早的航船还有裸露的铆接痕迹，从密封性到稳定性都十分堪忧，它们能存在的前提就是燃烧海量的嬗变尘，把所有问题交给魔法解决。

　　自开普勒空间站开放造船厂后，甚至出品了一批风帆舰，木质由力场补强的船身、绘制硕大魔法阵的无风自帆.

　　直到人们的足迹范围越来越大，直到炼金术的发展速度放缓，以及嬗变尘层流的开采区域被诸国瓜分、互相争抢的时候，大家终于意识到造一艘下海都困难的破烂再用魔法让它升天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尤其是魔法行会收费越来越贵。

　　于是他们开始讲求功效，开始研究基础的材料和铸造工艺，在设计上尽量克制对魔法的使用

　　到现在，最登峰造极的产物就是几艘先锋移民船，当然不是说它们摆脱了魔力的依赖，只是单位消耗量降到了最低水平。

　　【超距传讯术】的空间波在无声的星界回荡，无论大小船都开始挪移为今日的主角腾出空间：

　　瓦卢瓦的“白枫号”，一艘白金色涂装的巨舰，它如同一支有些复古的贵族用手铳，舰体修长，比舰身稍低的动力舱段在末尾，蓄势待发。

　　同盟派出“奥罗拉号”，意为“曙光”。它浑圆体内搭载的都是最新最尖端的制造和魔导技艺，如同技术成果展览馆，星舰侧面毫不掩饰地加上了魔法行会和宇航公会的标志。

　　“希尔瓦诺斯方舟”，精灵这样称呼自己的移民船，不得不承认，他们利用了“海间联盟”内的某种正确，通过强调伊斯塔尼那段历史中灰精灵遭受的种种悲剧，得到同情和补偿，比如这艘漂亮豪华的星舰。它的线条锐利像是羽箭，在星光下显出灰绿色。

　　矮人派出的船就像是采矿船的放大版，几乎完全方方正正。他们既不考虑什么造型，也不用考虑金属等原材料的耗费，前者让人嗤笑，后者让人羡慕。其名字也十分贴切——“先祖之锤号”，确实就是个超大锤头飘在星空中。

　　“新马林号”姗姗来迟。时空的褶皱如雷电般放射然后破开，从中飞跃出这艘可永居的移民船，它的样子最为规矩、接近人们还在主位面大海航行的铁甲舰，但仔细看，其舰艏和侧身的涂装暗含一只飞翔自帝国的雄鹰。

　　此外还有几艘特殊舰艇。

　　前有宇航公会的飞船，它们搭载马克西姆号同款的空间盾构系统，还有目前能实现最高速度的空间泡引擎。它们是开路先锋，内部根本没有给乘客预留位置，只有舰灵。

　　后有魔法行会的后勤兼研究船，它们和矮人的舰艇有几分相像，里面承载着精炼过的嬗变尘，是在找到利用另一个世界能量前的燃料。

　　法之树分化的枝桠和核已经被罗夏分出去，所有都交给前往新世界的人，他们隐藏在这些船上，目前还没暴露身份。有时候罗夏会恶趣味地想，要是行会得知自己已经把这些“神器”送出去的时候，会多么卖力地追查“人柱力们”。

　　阿列克就是其中一员。

　　他和乔纳斯当然是在新马林号上，一切的准备工作已经结束，有另一班的工程师轮值他们的岗位。阿列克和好友按原计划靠喝酒度过最后在旧世界的日子。透过舷窗，星海的光辉照耀在他半边脸上，突然间一股巨大的疲倦席卷于身。从年少得到不可思议的馈赠——来自罗夏大师的面板，还有巨额财产，他做了数不清的事情，才让帝国移民们获得新世界的船票，而且他们升天时并不需要像自己一样向不熟悉的国家宣誓效忠

　　不，以上都不重要，他并非追溯往昔的艰难而萌生倦意，真正让阿列克感到为难的是，他意识到过去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相比阿列克的疲倦，他的好友乔纳斯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的状态，在陌生人面前沉默不开口，在父母面前还算乖顺，在朋友面前“本性毕露”——轻挑、爱冒险和时不时产生些鬼点子。对于少年来说没什么，但他们都三十多岁了！

　　所以临走前阿列克还有最后一件事，等酒喝得差不多了，他叹息一声，成功引起乔纳斯注意，随后便开口：“乔纳斯，你该下船了。”

　　“什么？”

　　“从一开始你加入新马林号就是在逃避父母，对不对？”

　　乔纳斯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该死的，我们在一起工作这么久，现在你要赶我走？这是最后通牒吗，影子船主大人？”

　　阿列克也咬起牙来：“是的，最后通牒！这艘船是属于帝国遗民的，不包括你。”

　　脸本来因为酒精而红的乔纳斯眼睛也有些红了：

　　“那我算什么？我爸算什么？你打算到了另一边立刻登基，然后宣布我的父亲、我们一家是帝国叛徒吗？”乔纳斯生气了：“你该想想，同盟在伯爵领毁灭前给了多少救助！为什么要安排你我入学，为什么会保留那么庞大的遗产，就因为你所谓的皇族血脉？

　　“以前父亲说过无数次，同盟就是帝国，帝国就是同盟你等着，我这就下船，我要等到第二批船进新世界来讨伐你这个不知道感恩的逆贼！”

　　说着乔纳斯摔门而去。

　　阿列克确认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他立刻启动【超距传讯术】：“是我。是，乔纳斯已经打算下船。不用谢，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不，他不是不懂事，乔纳斯很好您可以派船去拦截他了，嗯，不过他情绪现在有点激动.”

　　通讯结束，机器传来一串细小的噪声，在他的舱室内清晰可闻。阿列克塞坐到床上，现在是他孤身一人了。他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摸出驱动表。现在的他已经不再需要这只表辅助施法——凭借面板，阿列克塞已经堪比大法师的实力，不过他始终没有认证。

　　帝国最后的势力有达尔伯格伯爵一人是大法师就够了。

　　现在他眯起眼睛望着前方，端点星部分微曲的轮廓占据大半窗口。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酒已经见底，地平线上终于亮起一枚光点。

　　光点越来越大，随后沿着地平线的法线方向扩张。当光线贯穿整个舷窗能看到的星空时，它又向两侧撕裂开来，形成如竖眼一般的缺口。阿列克塞的表情凝固在此刻，他清楚这一定就是脱离母体、向着新世界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