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是从不早起的。今天天还没怎么亮,连承铎都还没醒,她就爬起来了,匆匆披起衣裳,一头乌发也散乱着,就去厨下看她煨了一夜的汤。承铎被她闹醒,心里笑她没事找忙,翻身又睡了。

  茶茶赶到厨房,有两三个早起备膳的下人已经在洒扫。茶茶径直走到小间,里面光线暗淡,看不太清,却弥漫着汤汁香气。燃了一夜的炭已经恹恹欲熄,煨汤的瓦罐上冒着汩汩的水汽。茶茶小心地揭开盖子,挥散腾起的水汽,看见罐里的汤还有一半了,疑心是不是火还是太大了。

  她伸手拿来汤勺,搅了一下,觉得应该端下来了。放下汤勺时,有什么东西硌手。细细一察,是勺柄挂绳的缝隙里塞着一个不起眼的纸卷。茶茶迟疑了一下,把那纸卷取出来展开。她蹲下身,就着微弱的炭火看去,上面只有两个端正竖写的字:“午膳。”“膳”字下面纸角斜点了三点。

  午膳?茶茶有些不明所以,扶了一下灶台就想站起来,却蓦然停住。她再看一眼那张纸条,还是那两个字三个斜点:“午膳。”茶茶猛然抓紧那张纸,纸条在她水葱般的手指间皱成一团。她捏着那纸,回头看了看外面。外屋的人多了起来,有碗碟碰磕的声音,沉钝轻微。茶茶沉默了一会,手一送,将纸团扔在了炭灰上。一股火苗窜起来,映照着她的脸,随即又很快熄灭下去。

  肩膀上被人一拍,茶茶才猛然惊觉回头。李嬷嬷拉她起来,道:“你怎么发呆啊,这汤还不端下来。”说着,李嬷嬷已经把瓦罐端了下来。茶茶把汤勺递给她,李嬷嬷舀了两下,说:“不错,火候刚好。王爷起来了么?”茶茶摇头。

  李嬷嬷打量了茶茶两眼又不高兴了,放下勺子一把拉起她来,说:“这个样子就跑来了。你看看这满院子的姑娘谁不变着法子打扮。白长了一副漂亮脸蛋,今儿越发连头都不梳了。”说着拉了茶茶出去。

  茶茶由她拉着走。李嬷嬷把她带到自己屋里,先上下打量了两眼,说衣裳太素了,唤了一个圆圆脸的大丫头来吩咐了两句。那丫头去了,李嬷嬷便往盆中倒了热水,让茶茶先洗净了脸。

  不一会,那丫头拿了一领簇新的衣衫,妃色罗纱的外裳过来,递给李嬷嬷,说是紫苏姐姐的,节下府里才做的,还没穿过。李嬷嬷就让茶茶换。那丫头似乎对茶茶也很好奇,帮着过来给她换衣服。

  茶茶迟疑了一下,也就由她们摆布了。那衣裳腰身收得很窄,袖子又有些阔。待她穿上身时,从那大丫头眼里看到了满目艳羡。茶茶因为穿了人家的衣服,便对她歉意地笑了笑。那丫头呆呆地看着她,见她忽然一笑,唇角不由得咧开来。

  李嬷嬷抻直裙角,赞道:“我在宫里好些年,宫妃彩女见过不少。像你这么身段匀称的也少得很。真是人要衣装。”说着,把她按到镜子前坐下。

  茶茶发黑如漆,懒懒的披满腰际。李嬷嬷把她头发梳顺,从额前编出发辫来,把两边垂下的头发编好,高挽在脑后,余后的长发仍然披在背上,回头唤那大丫头:“你站在那儿干嘛,去把你们上好的胭脂水粉拿来,我这儿可没这些个东西。”那丫头“哎”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茶茶抬头露出一个求饶的表情。李嬷嬷冷笑道:“你别不耐烦,我以前可是只给文妃娘娘梳头上妆的。小姑娘家是要打扮才成样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做得最多的就是调哪种香粉,梳哪种发式。”她一面说,一面将几枚简单的珠花分插在茶茶发辫上。

  那大丫头已经拿了一个玳瑁妆奁过来。李嬷嬷熟练地抽开屉子,将那粉盒里的粉拈了点在指间碾了一碾,接着侧过茶茶的身子,就把粉给她匀在脸上。茶茶止不住想笑,李嬷嬷扳着她脸庞,颇为自得地说:“你别笑,这梳头上妆我比做饭还在行。包你看了自己都吃一惊。”茶茶好脾气地仰着脸,由她描眉上胭脂。

  李嬷嬷匀出胭脂在手掌上,调匀了色,以掌侧柔力给茶茶淡淡地匀在脸颊上,一面教导那大丫头:“你们平日里擦那许多的胭脂,脸上红得跟掉进染焗子了,嘴上像喝了血似的。胭脂擦得太浓,比不擦还难看。像她这么白的,擦上一点,这就好看了。”那大丫头连连点头。茶茶听了又想笑,努力忍住了。

  李嬷嬷端详了一下,转到茶茶身后,正对着镜子叫她看。茶茶望那镜子里,果然吃了一惊。她平素不怎么照镜子,顶多把头发梳好,编个辫子,或者干脆扎拢就完了。而如今这镜子里的人眉目秀丽精致,淡妆衬着她的五官,不同于往日的苍白冷漠,如朝霞出岫,一下子熠熠生辉。

  再冷漠的女孩子在自己的美丽面前都难掩童真。茶茶不自觉的漾起一个微笑。她眨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的眼睛波光潋滟,像一泓湖水能把人吞没了。一屋里三个人都望着镜子,李嬷嬷唇角一抿,拍拍手道:“好了,王爷早该起来了。我们把早膳给他送去。”那个站在一旁的大丫头像回魂了似的,呼出一口气道:“姐姐真是太美了!”

  茶茶被李嬷嬷一提,想到要这样去见承铎,突然一阵局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嬷嬷拉了出来。一直到膳房里,早已是一片热火朝天,人人都忙着手里的活。茶茶跟着李嬷嬷一路走过去,走到最里间时,膳房里已经鸦雀无声。人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盯着她看。

  早膳早已备好了。李嬷嬷舀出汤来,用碗盛了,叫茶茶端上,又一路走了出去。看到众人的表情,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等她们走出膳房,里面众人才仿佛回魂了一般,顿时一片嗟叹声。

  出来到庭院里,遇到两个小丫头,两丫头也当场站住了。穿过一道水榭,走到承铎书房的回廊上,茶茶越走越慢。李嬷嬷一回头见她磨磨蹭蹭,说:“你走快些啊,汤该凉了。”茶茶紧跟了几步,心里似乎有些雀跃,又有点胆怯。

  走到书房门外,哲义站在那里,冷不防一回头看见茶茶,头就没转过去。李嬷嬷施施然道:“怎么了,不认识了。”茶茶红了红脸,端着盘子进去了。承铎埋头在案上。李嬷嬷道:“王爷先用早膳吧。”承铎“嗯”了一声,还是没抬头。

  李嬷嬷回头没看见茶茶,再一找,茶茶端着碗汤,缩在她身后。李嬷嬷又好笑又气恼,把她拉出来,示意她把汤端到承铎桌子上去。茶茶吸了口气,稳稳地把盘子端上去了。承铎抬头一看,头就没再低得下去。

  茶茶绯红着脸色,看了他一眼,自己低了头。觉得脸上发烫,心想:糟了,别弄得跟擦多了胭脂似的。然后就听见承铎低声笑了,探身握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说:“一大清早就不见你人影,跑到哪儿去了。”

  李嬷嬷说:“她清早起来给王爷备早膳呢。这汤是昨晚上就熬上的。”承铎似乎没听见,只望着茶茶,轻声道:“真好看。”茶茶低头笑了一下,觉得承铎捏她的手紧了紧,便也回握着他的手。

  李嬷嬷仿佛看不见两人的光景,自顾着从外面把早膳都传了进来。承铎等早饭都上了桌,却并不放开茶茶的手。李嬷嬷这回不识相得很,轻咳了一声,示意承铎吃饭。承铎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茶茶。茶茶状似无意地眨了下眼睛,睫毛轻轻抬起来,她刻意地给了一个深深的眼神,承铎就目不转睛地定住了。他这个表情让茶茶抿了一下嘴,似是笑了,又似没笑,从他手里抽出手来,把汤碗端到了他面前。

  承铎比较快地回过魂来,拿起勺子舀那汤喝。茶茶其实很想知道汤的味道如何,但承铎却似乎食不知味。

  等到早饭吃过,李嬷嬷仍然让茶茶端了盘子跟她走。承铎对茶茶挑挑眉毛,茶茶无奈地摇了摇头。承铎笑笑,示意她去。茶茶便收了碗盘跟着李嬷嬷走了。走到厨房,茶茶低头浅笑,耳听李嬷嬷叫她道:“徐夫人让我买些三味斋的糕点,你午膳后跟我一起去。”

  茶茶听到“午膳”两个字,“腾”地站起来。李嬷嬷惊道:“怎么了?”

  茶茶突然拉住李嬷嬷,指了指内院,比划着问她:“是夫人让我去?”

  李嬷嬷搓手笑道:“好孩子,你也知道,王爷这人我行我素惯了。回来这么久,还不曾到别院去过。夫人她支开你去,自然有她的意思。你随她去吧,只管和我走就是了。”见茶茶沉吟不语,李嬷嬷狡黠一笑,道:“我今儿给你一打扮,包管王爷正眼儿都不瞧她。”

  茶茶压下忧愁之色,勉强笑了一笑,点点头。李嬷嬷觉出她一直闷闷不乐,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茶茶想了想,又摇头拒绝了。

  临要出门时,李嬷嬷去回了承铎一声。茶茶默默地进去站了,似乎要跟承铎说话。承铎倒没说什么,只说:“你们早些回来。”说着,抬脸去看茶茶。茶茶望着他面庞,温柔地笑了一笑。温柔得让承铎又失神了片刻,觉得她这笑容里有一种眷恋的柔情,十分动人。

  承铎忍不住拉了她手,道:“怎么了?”茶茶只是笑,承铎却觉得这笑里有些别的意思把握不住。她只一字一字,无声地说:“我走了。”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先出去了。承铎心里起了一点疑惑,想止住她,又犹豫了。只刹那,茶茶的身影已走离了他的视线。

  出了王府内院,李嬷嬷便拉着茶茶上了车。那车行了半天,才听见外面渐渐人声喧闹起来。茶茶轻轻掀了车帘一角,看那外面,不曾想李嬷嬷也这般掀着帘子一角看。看了好多时,才说:“这条街好久没来了。”

  茶茶只觉王府里那些夫人们,名义上高贵非凡,实际和个囚犯也没多大差别,她们偏还把这看作是有身份。李嬷嬷那神色分明是觉得街上也是有趣儿的,却偏要坐在这车里,不肯下去逛一逛。

  马车拐了个弯忽然一顿,停住了。外面赶车的人喝道:“你们做什么?啊!”似是有人重重摔在地上。李嬷嬷正要上前开门,那门自己砰地一下从外面打开来,一个青衣男子欠身进来,扫了一眼车里,平淡道:“我家主人有请。”他关门的空隙里便见王府那个赶车的家奴被撂倒在地,跟车的另一个人被同样两个青衣人制住了。

  车门一关,马车又摇晃着走起来。李嬷嬷跌回座位,惊疑不定,上前拍着车门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认错人了么?这是靖远王府的车。”她这番质问没有得着任何回答,马车反而快跑起来,渐渐便听得离了闹市。

  李嬷嬷转头去看茶茶,茶茶仍然如先前那样坐着,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变,仿佛这番变故并不曾发生。她脸上带着一种疏离的神气,眼神却凝结在空中某处,不知想着什么。李嬷嬷看她这样,愣了片刻,伸手拉了茶茶的手。

  茶茶回过神来,仿佛不认识一般看着她。李嬷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茶茶看出她受了惊吓,抚慰地笑一笑,摇了摇头。

  大约走出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下来,外面有听不清楚的人语声。茶茶的神色忽然间说不出是悲伤还是狠戾,她蓦然抽出手,坐正了。车门打开来时,茶茶脸上便只剩下一种李嬷嬷从未见过的冷漠神情,即使她新描的妆也衬不出一丝暖意来。

  那青衣男子还是平淡地说:“姑娘请吧。”茶茶站起来,李嬷嬷一把拉住,问:“你们带她去哪里?”那人并不搭理她,上前来拉茶茶。李嬷嬷霍然站起来,跳下车,拦在茶茶前面,断然道:“她不能单独跟你们走,除非我死了。”

  那青衣人也不作声,却刷地拔出剑来,茶茶一把将李嬷嬷拖到后面,抬了下巴,冷冷望着那人。这时,街边一所小院的门打开,出来一个仆从模样的中年男子,帖在青衣人耳边说了两句什么。那青衣人还剑入鞘道:“跟我来。”

  茶茶松开李嬷嬷,当先跟着他进了那小院。李嬷嬷四顾,此地偏僻少人,孤零零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不知是在哪里。进了院子略走两步,就是一座小画楼。那青衣人领了她们踩着那木楼梯往楼上去。楼上却是另一番景致,装潢得精致典雅,室内摆的都是上乘的红木器具,却是间空屋。

  那人将她们领到这里,躬了躬身便退出去了。茶茶打量那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临轩有个窗台,支了竹帘出去。她默默站了半晌,看那窗台上有一只墨釉色的圆肚花瓶,瓶里插着数枝花儿。那花每一朵都有碗口大,瓣叶整齐,开得十分简洁典雅。

  茶茶并不认得那是什么花,慢慢儿走到那花旁边,伸手拈了一朵深桃红色的,低头轻嗅了一嗅,花味似苦似甜,心中蓦地漾起一阵悲哀,便抬眼望着窗外出神。

  这时,门口的屏风后面忽然有人轻笑了一声,声音极低,不及一辨又戛然而止。茶茶惊得一抬头,望那屏风,后面有人影绰绰,识其高矮,应是个男人。茶茶愕然的唇顿时抿起,下颌的弧度分外清晰,神色又一次冰冷起来。那屏风后的人并不出来,也不说话,半天一丝声音也没有。茶茶不再看那屏风,回头看着窗外,手指却紧紧掐着那花枝,险些要把它掐折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方才领她们上来的青衣人忽然进来,伸手往门口一让,道:“二位请回吧。”茶茶转过身来,神色惊疑不信。

  “鄙上说了,这枝花,姑娘若喜欢便送给姑娘了。”那青衣人对茶茶道。茶茶只愣了一愣,一把扯了李嬷嬷,转身便下楼。

  出得楼来,李嬷嬷看了她两眼,茶茶沉默得很。她二人的车马仍然停在那里。两人上了车,那青衣人便赶了车走。约莫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又回到城中闹市。青衣人跳下车径直去了。

  一来一去,天色已晚。李嬷嬷当此之时也顾不得身份,带着茶茶下车,认了认方向,拉了她往王府去。才走了两步,就见着哲义领了王府的人在找她们。一见了她们,如释重负道:“总算找着了。你们去了这许久,王爷让我和哲修带人出来找。”

  哲义亲自赶了车回王府。到王府下车,李嬷嬷当先从侧门进了府,茶茶漫不经心地把那朵花搁在了门外的石狮子底座上,也随了进去。

  *

  承铎坐在书房那张花梨大案后面,听李嬷嬷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眼睛只盯着茶茶。茶茶却低着头,定定地看着地面儿,仿佛一尊雕像。承铎问了李嬷嬷几句,正要问茶茶,忽然外面有人叩问。

  承铎叫进来,王府内丞拿着一个卷轴进来,说:“方才有人送来,说是他家主人补给王爷的生辰礼物,一定要王爷亲自打开,其他人不能看。否则谁看了谁死。”他托起那个卷轴,“那人放下这句话就走了,门口的侍卫问他他也不说话。”

  承铎重复道:“他说只能我看,不然谁看了谁死?”

  “是。”

  “拿来。”承铎伸手道。

  老余有些犹豫道:“属下以为这卷轴里也许有暗器,也许有毒粉,还是让属下等先检验一下为是。”

  承铎道:“他若是下毒放暗器便不该这样说,拿来。且看我看了死不死。”

  老余便把那卷轴交了给承铎。承铎直起身来,叫李嬷嬷站开些。李嬷嬷急忙道:“还是让别人来看吧。”茶茶也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

  承铎已经徐徐展开那卷轴来看,只片刻,脸色一变。李嬷嬷见他变色,往前两步,承铎把那卷轴一合,竟拿着半天没说话。李嬷嬷没看见上面是什么,却听承铎道:“你和老余出去。”承铎平日对她十分尊敬,少有这样说话的时候,李嬷嬷看他意思,是要留茶茶下来。她只得告了安,和老余一起出去,出门时看了茶茶两眼,暗叹了口气。

  茶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愣愣地看着承铎,承铎说:“你过来。”茶茶听他声音便知道他动了真怒,心里有些犹疑,又有些作怯,慢慢挨了过去。

  承铎把那卷轴一抖,铺开在桌上,便霍然是一副春宫图。那图上的男子戴着一张金黄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了下巴嘴巴出来,赤身压在一个女子身上。这画笔锋飘逸,却灵动如生,将男女交媾之情刻画得入木三分。那女子仰在榻上,长发委地,杏目迷蒙,秀眉微蹙,似是不胜其力,眉眼之间,一辨而知是画的茶茶。

  茶茶如水的眼眸中似投入了石块,刹时激起惊波狂澜。承铎等了片刻,茶茶也明知他等着,可她呆呆地站着不动。承铎已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大声道:“说话!”他从未对茶茶这样大声过,即使过去在大营里审问她时也不曾如此。

  茶茶被他吼得一退,伸手拿过来纸笔,想来想去下不了笔。就在承铎要再次发作的时候,她落笔飞快地写字:“画的是真事,是很久前的事,但我不知道他是谁。”半晌,承铎盯着那纸不说话。

  茶茶被他盯得伤了心,换过张纸来,缓缓落笔道:“草原上的花儿微小,不懂得风雪摧折,马蹄践踏,只懂得望着天空开起来。你实在要问我,其实我什么都记不住。”她虽没有说话,也能觉着她语气强烈决绝。茶茶写完,并不看他一眼,掷了笔,竟转身走了。

  承铎看着那字,好一阵才把那英明神武的头脑找回来。下午她们一直不回来,哲义去找时,他坐在这里,想起茶茶临去时的神情,心里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难以言述。倘若茶茶就这样找不到了,倘若他再也见不着她了,那怎么办呢?他就要回燕州,远离上京,该到哪里去找她呢?他从不曾把一件事情这样千回百转地想过。

  她没有遗失,他本应该高兴的,却被这幅画给激怒了。承铎冷静了半天,在椅上坐下来,心知这个送画的人是故意要激怒他。直坐到天黑,屋子里暗了下来,承铎才站起来,自己点上烛火,又看了看那画,用火燃了,折在盛水的青花瓷盆里。又把茶茶写的纸看了一遍,也烧了。

  *

  茶茶走到李嬷嬷房里时,李嬷嬷也不在,屋里没有一个人。她在妆镜前坐下,拆下发辫上的单粒珠花,换回衣服,对着镜子愣愣地看了自己片刻。今天早上她走到承铎面前,两人还眉来眼去,拉着手不放。她忽然想到承铎生日那天,东方说“如此反复,令人心意冷落。”茶茶觉得今天就像唱了场戏。她抬起头望着镜子,掠一掠头发,却对自己笑了一笑,站起来出去了。

  走到穿花廊下,不巧正遇着徐夫人,身边跟了绿翘。茶茶冷漠地曲了曲膝,徐夫人也冰凉地看着她,茶茶与她对望时,两人眼里一片刀光剑影。茶茶并不多看,越过她往厨房去了。绿翘一跳,似要说话,却见徐夫人默然不响地也往西苑走了。绿翘觉出主子今天有异,也不及说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已过了准备晚膳的时间,膳房里没有几个人。茶茶并不进去,却踱到后面花篱架下,默默坐下。那天便渐渐黑尽了。月亮从东边爬上来,又慢慢走到中天,月色下花移影动。茶茶坐在那里悄无声息。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一沉,一个黑影也坐了下来。茶茶根本不用看,最末梢的神经感觉一下也知道那个是谁。

  承铎在她旁边坐了一会,见她脸都不转一下,便一伸手扳过她身子趴在自己腿上,自己曲起身来趴在她背上。这样抱了一会儿,承铎说:“你今天不回去睡觉么?”

  茶茶一动不动。

  承铎似问非问地自己接道:“打算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了?”

  茶茶还是一动不动。

  “我晚饭还没吃呢,你也不管我。”

  茶茶突然挣开他站起来,月光下作口型比划道:“主子要吃什么?”

  承铎是从不曾说过一句软话的人,如此她还不领情,不由得生气道:“主子要先吃饭再吃你!”

  茶茶抽身就往厨房去。承铎站起来一把抓住她手腕,忍不住又要教训她:“你这丫头脾气还真大。被我吼一句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委屈成这样么。”

  茶茶神气稍微缓和了些,仍然不睬他,甩开了手,到厨房里看时,只有剩的冷饭冷菜了。茶茶端了碗犯难,回望了承铎一眼。承铎想也没想说:“我才不吃别人剩的。”茶茶“砰”地把碗一搁,承铎马上加了一句:“我是说吃饭。”茶茶冷笑着揭开锅盖,承铎伸手扣了她手腕,这么拉扯着站了半晌,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缓缓箍住她腰肢,低头看她巴掌大的一张脸儿,目光朝着别处,像一个假的,没有灵魂的精致玩偶。

  承铎低下头想要亲吻她的唇,茶茶抬手挡住了。唇上胭脂擦在手背上,一抹由深及浅的艳丽,似不经意中渐次流露的风情,那么平常纯粹却又动人心弦。这一刻,他心里有一层坚硬的东西一叩而碎,那里面本对她的隐瞒存着一丝无情与残忍。

  这一刻清醒而自知的瓦解,反而让承铎平静下来,任凭茶茶挣开他手,往锅里掺水。他静静站在那里,看她吹旺了火,用枸杞米酒煮了两个荷包蛋,加上蜂蜜调匀,端在厨房木桌上。承铎便拉她在身边坐下,先用镂花银勺子舀了一块喂她。茶茶笑笑,摇头不吃。她既不是撒娇使气,却又分明没有高兴。

  承铎深切地觉得女人真是很麻烦,你不知道她到底要怎么样。他便默默吃完,两人相携归寝。

  一到房里,茶茶便脱衣服。承铎看她不慌不忙地解着衣衫,蓝眼睛里一片平静。他站起来,抓住她手。茶茶也就停手,面无表情地由他捉着。承铎看了她半天,见她还是一片平静,叹了口气,把她拉过来一点,靠在他身上,望着虚空缓缓道:“人和饭是不一样的。我若是把你当作饭来吃,岂不是和别人一样了。”

  茶茶把脸埋在他肩上不动,承铎就让她这样埋着。两人站了一会儿,承铎说:“你要这样站一夜么?”茶茶慢慢从他衣服上抬头,脸色没变。承铎却看着她眼睛说:“你哭了?”

  茶茶摇头“说”:“我没有。”

  承铎心里钝痛了一下,手指便抚上了她的唇,随即轻吻在她眉心,哄孩子似的柔声道:“你最乖了。”说着,把茶茶抱上床,掀开被子放在丝棉床单上。茶茶躺着一动不动,任由承铎把一个温热的吻从嘴唇细碎地蔓延到全身。他的气息吹在身上让人有种软绵绵的懒惰,像有潮水在身体上冲刷过去。

  当承铎再一次吻上她的唇时,茶茶曲起柔软的身体贴到他怀里。承铎做得很慢很久,这种缓慢而深重的感觉如冲入旷野的洪水,漫流到四肢百骸,引得茶茶的脚趾尖都在颤抖。她似一叶扁舟被风暴击打,每每走在覆灭的边缘,一次次溺毙,又一次次被他捞起。渐渐模糊了意识,只随他沉浮生死。

  当人们放纵心神,那欢爱便会不受限制的长久而强烈;若再有一个契合的怀抱,也许就可以不顾一切的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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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如养花,我们女人天生就是小猫体质,你越宠我们越乖,再说了,我们老家家家户户都是八十万彩礼,我觉得一点也不多呀。”38岁的职员陈文,为救绿茶婊、扶弟魔女友车祸瘫痪十年郁郁而终,机缘巧合之下,他竟然回到了高考前三天。 看着眼前精心准备的表白仪式,陈文决心这一世不当舔狗!阴差阳错撞见路过操场的校花李梦瑶。 麻蛋,跟谁表白不是表?都骂老子是舔狗,舔谁不是舔!这一世,陈文要如何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双衍纪

刀裂天地,剑斩乾坤。 日月初现,后有星辰。 阴阳同系,生念而分。 仙魔双衍,虚空无痕。 十八柄绝世仙剑,在青龙大陆上会掀起怎样的动荡? 百年难遇的奇才,在修真世界中会经历怎样的精彩? ......t;风水玄学,阴阳八卦,太极五行,修真世界本就是由无数的奥秘组成的。 修真之道,贯穿三界,从凡人直至巅峰,触及虚空的奥秘,了解修真世界的本源。 仙魔之别,阴阳二分。殊途同归,是为双衍。【展开】【收起】

儒道之天下霸主

八百年前,大儒董天舒于泰山之巅铸圣成功,开启了八百年的儒家天下。   如今,元魔皇即将出世,各方蛮夷虎视眈眈,士大夫们阻碍着社会的进步,拒绝任何变革,沉迷在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假象之中,对即将到来的山河破碎,天下大乱浑然不觉。   为了救妹妹穿越重生的主角,深知儒道崩溃无法避免,他要如何在这样的混乱中,通过科举、战争等手段,步步称霸,振兴华夏?   没错,这是一个妹控救天下的故事!   【PS.本...

该给无限世界上上强度了

《该给无限世界上上强度了》“自外宇宙潜行而来的邪神降临此世。”“无可名状的魔王开始剜挖我们的世界。”“吞噬人理的绝对之恶显现!”“领域外生命占据优势。”“来自虚空的更高次元存在接近胜利。”“第七王国的真正主宰于今日抵达自己忠实的型月地球。”

诸天最强肉盾

他是天生两心四肾的绝世奇人,他有着傲视诸天的最强肉盾天赋【超越极限】!他就是无视极值,纵横在诸天万界里的最强滚刀肉——聂执!谨以此文,致敬卷土,致敬我最爱的数据流无限!书友群:5.2.2.5.7.8.4.0.4

我的游戏没有AFK

大学毕业的女孩施然怀揣情怀与抱负进入游戏行业,从籍籍无名的小策划做起。不幸的原生家庭对她捆绑利用、漠视吸血,这一切令她养成了惧怕失去,与人疏离的性格。职场上并肩奋斗、互相支撑的同事情谊却逐渐打开了她的心门,随着工作中的一项项挑战被合作攻破,她从中收获了成就感和真挚可靠的友情。然而行业现状异常残酷,项目上线定生死,即...

大明王朝1556

这世道,都要苦一苦百姓?可我偏不!穿越成嘉靖年间的监察御史,杜延霖开局就被架在了火上烤——要么逢君之好,沦为清流唾弃的佞臣;要么死谏直言,午门廷杖下尸骨无存。 可他偏要撕出第三条路!借天崩地裂的华县大地震,他让满朝文武亲眼见证 “天谴”;凭后世记忆,用《治安疏》把嘉靖怼到哑口无言。严嵩父子视他为眼中钉,他却顶着 “戴罪钦差”的名头杀向盐政黑洞。盐税黑洞深不见底,倭寇屠刀寒光刺骨,官商勾结织就铁幕! 构陷、暗杀、灭口...步步杀机中,杜延霖如履薄冰。?然而,当他以铁腕手段斩贪官、破倭谋,揪出通倭巨蠹,震动江南时,?? “杜青天”之名响彻士林,清流士子视其为砥柱!阴差阳错间,他竟一步步成为对抗严党、革新朝政的 “精神领袖”????等等!东林书院还没影呢,我怎么就成了 “东林党党魁”?PS:本书又名《从上治安疏开始执掌大明》《我在大明当御史的那些年》《首辅! 》《大明首辅:开局怒怼嘉靖》

无敌升级

秦天意外穿越,身体体弱多病,体内丹田破损,无法修炼气功,老天垂怜,赠送一套升级系统。   废物?那是过去式了……   杀怪升级,轻松自如,根本不用为修炼而烦恼。   杀怪能升级,杀人照样升级,在别人眼中高不可攀,威风八面的宗主,在他眼里却是金光闪闪的大BOSS……   我能升级,我怕谁,当所谓的天才遇到瓶颈不得突破时,我不过只需要多杀几头妖兽而已,当然门主,宗主,界主……就更好了。   为了我的成...

美漫位面交易器

一朝梦醒,乔西便从21世纪穿越到了1943年的芝加哥,变成了一个混迹街头的贫民少年。二战?对于还没成年的前夕来说,太过遥远了。身为孤儿的他,能够在这个年代怎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好在他有位面交易系统,在这个时代,做个时空倒爷,想来也能过得滋润。然而几个月后,生活刚刚改善了一些的乔西看着面前战争募捐义演舞台上和一群妹子一起载歌载舞的美国队长,沉默了。完了,芭比Q了。这里居然是漫威!

悟空传

纷纷落叶飘向大地,白雪下种子沉睡,一朵花开了又迅速枯萎,在流转的光的阴影中,星图不断变幻,海水中矗起高山,草木几百代的荣枯,总有一片片的迎风挺立,酷似它们的祖先。 怎能忘了西游?

死亡列车

爱丽丝,铁暴龙,活死人,血惊魂……黑色的列车在残骸中行进!带着幸或不幸的旅客进入一个个血腥的世界。

儒雅随和的我不是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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