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阿加塔
罗曼本来是准备烧个水让奴隶们清洗身体、换身衣服的。
然而斯格镇贫穷到拿不出两百人的衣服。
这里的农民自己也种植亚麻，但那点产出只够给自己的破衣服缝缝补补。
一件亚麻衣服约价值1枚铜币，衣服裤子就是2枚铜币，所有奴隶加起来就是4枚金币。
当然，如果只买来亚麻布，自己加工成衣服的话，就会便宜很多，但一时半会做不过来。
罗曼只好将这件事情押后再说。
反正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迟早要把他们收拾一顿的。
现在重要的是把这些茅草给覆盖上。
罗曼和亚伦格林齐上阵，将集束的茅草压实放好，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
望着这个彻底成型的建筑，罗曼心底不由自主的涌出了强烈的成就感。
这些牲畜对于今后的斯格镇有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
现在离播种过去了一個多月，翠绿的麦苗早就从土壤里钻出来了，绿油油的一大片望不到边际。
这种浓密种植方式让巴洛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恐惧。
他觉得这片土地一定是疯了，不然就是他疯了，土壤里居然能长出一簇簇茂盛的青苗。
或是恶魔的诅咒，亦或者诸神的奇迹。
那一排排、一列列、一沟沟、一垄垄，全都是茁壮成长的麦苗，简直和杂草、牧草是一样，那种数量看的人心里发慌，是过去好几倍的密集程度。
他通过一簇麦苗的计算，结果惊骇的发现罗曼种下的每粒麦种竟然全都发芽了！
这个发现使他快要昏死过去了，常识被粉碎，他生怕这片土地受到了诅咒，为此来找过罗曼好几次。
而罗曼也过去看了看，发现麦苗长势旺盛，状态良好，在铆足劲的长，于是进行了一次追肥。
每亩地又追加了六七十斤的肥料，春小麦的分蘖率很低，但还是有概率分蘖的——一粒麦种能长出两个麦穗。
所以养料越多越好。
为了保证利用率，追肥的方式也是沟施。
用木质农具在麦苗行距间划开一条深沟，将腐质肥撒进去，然后覆土。
这样能保证大多数养料都会被小麦根系吸收。
这个步骤其实挺简单的。
农田这边有100个劳力负责劳作，每个人平均20亩地，饶是如此，也用了将近十天的时间。
精耕细作不是把人往死里用，而是用更科学合理的种植方式。
所以，相比起修路和挖矿，农田这边的工作负担并不重，他们甚至有余力继续堆肥，虽然堆肥的效率不高，但这些天来，也断断续续堆了十几吨肥。
只是因为追肥的缘故，所有发酵好的肥料全被消耗一空了。
在夏季丰收前，他们要堆出更多的肥料，而新增的畜力会翻耕出大量的土地。
如今最大难题是缺铁，无论是开采亦或者翻耕，都需要大量的铁器。
罗曼找到了铁矿，但一座露天盐矿的开采难度都如此之高，铁矿就暂时不用想了，挖矿冶铁没有数百人玩不来。
目前还是得依靠从外界收购成品铁锭。
他对莫雷说了此事，而后者答应下次来到斯格镇的时候，会给他带来相当数量的铁锭。
铁并不占用船舱空间，他上次之所以没带来，是因为铁锭的收购难度颇大，不是时刻都有，他需要向某些产铁的领主提前沟通好。
只要有了钢铁和牲畜。
这些新增的劳力也会发挥出相应的用处。
如今的奴隶们对此一无所知。
罗曼用茅草盖顶的时候，他们正在狼吞虎咽的吃饭。
罗曼不准备立刻就给奴隶安排工作，暂时让他们休养三天，等到身体初步恢复过来后，再给他们安排不同的工作。
这些奴隶流离失所，几经辗转，早就饥肠辘辘了。
奴隶商人和达肯也不可能给他们吃好的，都是劣质面包、糟糠杂粮以及菜叶子。
即使如此，这些人每天光维系基础生存的口粮就起码要消耗四五枚的铜币。
一个奴隶养个一两年，那基本就没有出售空间了，养活他的口粮都有这个价值了。
这也是奴隶商人为什么要急于脱手的原因。
每多养一天都意味着沉没成本的增加，到最后不仅赚不了钱，甚至会亏钱。
所以，如今这顿伙食对这群奴隶来说是罕见且奢侈的。
……
所有奴隶的吃相极为惨烈。
他们饿太久了，这段时间来压根没吃过像样的饭。
阿加塔也是如此。
她跟着奴隶商人进入黑铁王国，离开挽冬故土有半个月了。
在这片陌生的国土，她和她的同乡们的白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挽冬人主要以白发居多。
作为纯血的挽冬人，阿加塔的头发更是没有多少杂色，纯净的和北方大地的冰雪一样。
但冰雪是养不活人的。
挽冬人在那片漫大的土地上苟延残喘，挣扎着度过了千百年的岁月。
他们的身体和灵魂孕育而出的时候就被钉死在了那片苦寒之地。
‘挽冬人逃不出北方大地’，这句话自古就有。
只有守护神能抵御来自极北冰原的暴风雪，能够对抗风雪之神的诅咒。
初代挽冬之王曾是守护神的族裔，以北方大地的守护者自居，但后来却丧失了神力。
当代挽冬之王，在面对整片王国的广袤土地时也变得有心无力。
他的政令无法传出他的直属领地。
强大的挽冬公爵对挽冬之王视而不见，大半个国土都呈现出军阀割据，贵族林立的混乱景象。
他们互相讨伐、征战，仿佛永远有打不完的战争。
执掌暴风雪的神祇一定是对那片古老的土地太过眷顾，太过喜爱，以至于施加了某种可怖的诅咒！
只有寒霜人能承受这份神明的恩宠。
那一族自称是远古巨人的后代，生来高大勇猛。
而在那段古老到难以用文字诉说的年代里，真正的巨人已然绝迹。
巨人的后人曾在更遥远的北方冰原上对抗着某种非人之物，后来他们却在向南迁徙，至今已有百十年。
那远古一族保守且固执，在迁移中过着相当封闭且野蛮的生活，且生活传统迥异于人类。
他们认为北方大地是有灵魂的，是有意志的，他们信仰某些远古巨物，将其视作族群的守护者。
在信仰诸神的教会看来，属于异教，也属于异端。
月前的战争爆发了。
阿加塔至今记得当时的情况。
一支五十人组成的黑甲骑士的队伍，他们骑乘披甲的高头大马，如旋风般掠过她所在的村庄。
村庄的教士言称那是来自教廷的猎魔骑士，来到北方大地专门为征讨邪魔而来。
教会在北方大地传教二百余年，但教廷骑士从来不曾深入这片苦寒之地。
而今却改变了。
五十位猎魔骑士在一位披着银甲金剑的骑士带领下，冲向了寒霜部族。
本来应该摧枯拉朽的猎魔行动遭到了迎头痛击。
寒霜人并非毫无反抗之力。
这个古老神秘的种族比所有人都要坚韧，他们靠着血肉之躯和教会骑士正面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
一位叫做夏斯塔的女巫从天而降，在混乱的战场上险些杀死了那个耀眼的曙光骑士。
猎魔骑士的讨伐、寒霜人的反击、女巫的参战。
那场战争直接摧毁了整片营地，据传那片土地至今都在结冰，亘古不化。
她只是听说，她看不懂局势，但她所在村庄遭到了波及。
为了满足猎魔骑士们的补给需求，村子里的教士宣布他们要额外征收一笔猎魔税。
于是，本来就奄奄一息的家庭彻底雪崩了。
他们所有的种粮、存粮，全都被教会的人拿走了。
丈夫拼命哀求，却被打翻在地，在临死前睁着那双流血的眼睛，死死的拉住她的手。
阿加塔，阿加塔，带着我们的孩子……
逃吧，去寻找挽冬的守护神……
逃出这片土地……
……
挽冬之王失去了守护神的力量。
只有逃走，只有找到新的守护神，挽冬人才有一条活路。
可她们身无分文，要独自穿过那片寒冷且漫大的土地是不可能的。
她和其余村民不得不将自己免费卖给奴隶商人，跟随他们的商队，来到了黑铁王国。
她过去只听说黑铁大地是征服者在一百五十年前所亲手创建的王国。
如今也是整片大地最富饶、最强大的王国。
到了这样的一片土地，她们或许就不会被饿死，或许能活下去。
但她对如何活下去却感到一片茫然。
她这辈子做过离家最远的事情就是去领主的庄园里做工。
而今却要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活下来。
她这段时间来日夜向北方大地的诸神祈祷。
强烈祈愿购买他们的贵族领主是仁慈宽怀的，是能够容得下她和她的孩子的。
这种祈祷，会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