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烟消云散
水汽弥漫，金雾流动，水潭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般，晶莹发光，姑瑶山地下存在这幅景象，着实惊人。
陈宣立身瀑布上，衣裳鼓动，正在观望潭面疑似太玄真君的身影，他眼眸深邃，暗自称奇。
但他的呼吸之间，土德《两界真经》自行运转，黄炁衍化而出，压制住体内其他七种普通仙炁。
“哗！”
陈宣体内，一条条经脉化作“龙脉”，一处处穴位成为“灵湖”，脾穴部位的两界道藏仿佛成了一尊“神祗”，整个身躯如同变成一片锦绣山河。
他心中暗叫不好，自身这具五藏兵武仙躯，悄然之间，朝一具纯粹的土德宝体变化。
土德起势了，其余仙炁皆俯首黯淡。
陈宣只是望了一眼太玄真君的遗体，就有如此意外发生，实在令人惊骇。
这是两尊真君大物的葬身之地！
“嗡！”
陈宣立刻开启上阳秘要，体内其他四尊道藏神祗苏醒，喷薄出金木水火之仙炁，合力压制、吞噬、消化衍生出的土德之力。
六欲、黄粱、长生、炎帝、两界五种天命真经的鼎炉篇章，融合而成的“五行经”极速运转。
很快，陈宣体表有仙雾升腾，五行流转，而体内的五脏则如五座吞吐灵韵的仙泉，灿灿升华。
“这简直是洞天福地，修炼效果比服用炼丹还显著。”
陈宣震惊，此地乃是土德仙炁的源头，浓郁之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只要在这闭关修炼几个月，必能突破鼎炉境的一重天境界。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
“半个南域大地的土德仙炁，都在此地了。”花琉璃低喃道，她通体散发金色仙光，仿佛一位将要羽化的仙子般，显然同样得到很多好处。
“真君陨落之地！”白狐儿神就倒霉了，她既没有五行合一的五藏兵武仙躯，也不是土德一脉的练炁者，处于此地，简直就如呆在一座炼狱中。
白狐儿神缩紧身躯，浑身都在坠落着晶莹的玉屑，非常煎熬。
“似乎，很强……但我没一丁点感觉啊？”
老怪物低语，紧紧盯着远处的太玄真君遗体，他抓了下头顶的杂毛，一脸疑惑。
他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虚弱样子，既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
“太玄真君是个……情种么？”
陈宣心中暗道，太玄真君体型偏瘦，盘坐在淡金色的潭面上，怀中抱着云锦真君的尸体，红衣白发，画面孤寂而凄绝，有一种淡淡的伤感。
一张宛如地图似的山海经残页，盘舞在太玄真君头顶，有一种苍茫的古老气息，纸张落下淡淡的金光。
“太玄真君的容貌体型，真跟老怪物相似……咦？不对。”
陈宣目光一凝，他看见红衣云锦老妪的一只手掌，竟插入太玄真君的胸膛之中，仿佛抓住了一颗心脏，猩红血液流出，将她的衣裳染成一片稠艳的猩红色。
太玄真君低着头，看不太清面容神情，死气沉沉。
他怀中的红衣老妪仰着头，闭合的眼角处，有晶莹的泪光流下，坠入潭中，千年不停止。
这幅画面，历经一千年的岁月消磨，依旧不褪色，仿佛亘古都不会改变。
“是何情况，太玄真君被云锦真君偷袭了？”花琉璃亦发现不对劲，惊诧道：“太玄陨落后，究竟发生何事？”
虽然花琉璃差了足足两个大境界，但太玄真君只剩下一具遗体，神力消退，她可以看见真容了。
“兴许同门相残。”陈宣推测道。
年轻张洞玄说太玄真君的追随者，救了太玄。
但这结果，却更像是陨落的太玄真君，将这些追随者，当做类似血肉大药的“祭品”，全部吃掉了。
太玄真君似乎因此发生某种异变，诞生了神志不清的老怪物。
就在此刻。
张洞玄也追赶了上来，他趴在瀑布边缘，痛声道：“师尊啊，你把云锦师姑的仙炁和道行，全部吃掉了……”
陈宣看向他，微微皱眉。
老怪物挠了下头，顿时呵斥道：“这是什么话？大家给太玄师尊吃，天经地义的事！你不愿意？果真是假的张洞玄！”
老怪物说着，像是发现了巨大的秘密，立刻上去扭打张洞玄，嘴中大叫道：
“妖魔鬼怪！速速离开老朽肉身！”
张洞玄不敢反抗，甚至连躲避的行为都不敢做，痛苦道：“青囊道场是正统道场，自古不做丧心病狂的吃人事情……您是南域三千州的正道魁首，人族脊骨啊……”
青囊道场传承土德，堪舆山海，富得流油，名声清正。
其行事正派，向来是人族正统道场的招牌之一。
青囊道场弟子，修炼之灵物资源，皆从天地中取，从不谋害同道土德修士，抢夺仙炁灵蕴。
就譬如两界主花琉璃，伐冰之家，不蓄牛羊，她在云梦州的名声，就比武饕餮、万世尊好上许多倍。
“管不了那么多了。”
陈宣心道。
太玄真君陨落的最后一刻，究竟是太玄失去本心，选择吞食门下追随者，连同行几千年的云锦真君都吃了，以求死中苟活。
还是云锦真君等追随者，不甘心为太玄赴死，因此抗争，进行了一场失败的反叛。
这都是无关紧要的旧时之事，生死之前，大家做出什么疯狂的抉择，都不足为奇。
陈宣的目光，落在那金色纸张之上。
“一页《山海经·姑瑶》。”陈宣冥冥之中，感受到一种隐约的呼唤之声。
这呼唤之声，有着强烈的喜悦，同时又带着一丝惊惧之感，不敢靠近。
“揭开一页山海经，太玄真君的遗体会复活么？”
陈宣瞥了一眼永远都吊着一口气的老怪物，心说，该不会一揭开山海封印，就要放出一个俯仰四海八荒的怪物吧？
痛殴了其两次。
小事罢了。
太玄真君，不会放在心中的……
毕竟，他还背着整个青囊道场覆灭的血海深仇。
陈宣盯着一页山海经残页，眼瞳逐渐发烫，心斋之力起了反应。
这件东西，对心斋很重要。
陈宣心中，产生一种奇异的冲动……山海时代的第一任心斋，将《山海经》打碎了。
“难不成，心斋的任务，就是集齐《山海经》，重开山海么？”
陈宣这样想着，浮空飞起，准备捕捉一页山海经。
他的心斋，能够窥看迷雾，以及对天命者有特殊压制，如今他可以开到三重了，得到这一页《山海经》，似乎会有一些变化。
“哗！”
就在此刻，一只枯槁的手掌，陡然伸出，抓住陈宣手臂。
“停下！”
陈宣转头，看见了老怪物。
“小娃娃，老朽有点不妙的感觉。”老怪物打了一个寒战，语气凝重道：“最好不要揭开太玄师尊的封印。”
“什么？”陈宣垂目。
“老朽突然记起了一些事情。”老怪物拼命抓着头顶的几缕头白发，神情变换，最后，找到一个理由，低声道：
“山鬼娘娘上次进姑瑶山，好像对老朽说了一句……倘若陈宣能取走《山海经·姑瑶》，她或许，不会继续施以庇护了。”
陈宣愣了一下。
一旁，花琉璃惊愕，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山鬼乃是天生神灵，是决计不会与心斋站在一边的。
从始至终，山鬼娘娘的隐形庇护，都是陈宣的最大气运。
知晓山鬼厉害的真君大物们，兴许会欺压、算计陈宣，但不会做的更过分，无论如何，都会留给他一条生路。
因为，所有大人物都明白，陈宣是山鬼的人。
而大人物们，是不会无缘无故对年轻人动手的，一则是自降身份，二则，他们并孤家寡人，同样有后人与追随者。
“事情有趣了。”白狐儿伸手托香腮，嘴角勾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神情有些兴奋起来。
……
外界。
南冕立在一片狼藉的火山口，脚踩无尽的尸骨，眼中含笑，等待着小青天另一脉的炼丹人进场。
天幕上，小阴间的使者们，并未离去，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南冕有点疑惑，心说：“小阴间，还准备继续为谁吊丧呢？”
姑瑶山入口之外。
螭龙神盘踞在石柱之上，扬起龙首，蓦然，竖瞳之中，有一些极尽磅礴的身影，穿过太墟，浮现出来了。
“狐狸，你到了。”
“敖龙君，你来的慢了些……”
混沌难以言明的交谈之声，如山崩地裂般落在螭龙神的耳畔。
他反应过来，这是【小龙宫】【青丘山】的真君大物，两位俯瞰尘世的至强者，降临南荒了。
“其他道友，好似不来了？当年伏击青囊，不止你我两家。”狐狸嗓音，妖娆动听，九条贯通天地的雪白狐尾，如摇动的撑天天柱一般。
“呵，先前符龙陨落，唬到了一些真君……但放心，他们不会袖手旁观。”敖龙君威严的声音，如神雷般震荡寰宇。
“太玄蛰伏千年，万一……暗中成仙了呢？”狐狸问。
“人与妖之间，自古东风压倒西风，张天师敢人道成仙，所有妖族势力，都会来打他，不死不休。”敖龙君沉声道：“不是你【青丘】一家的事了。”
“好，你且继续等。“
狐狸满意点头，旋即笑道：“我先进姑瑶一观内情。”
云海翻涌，有风声响起，一道璀璨的雪白星辰坠入姑瑶山。
“隆……”
螭龙神恐慌，急忙躲避，但根本来不及让开入口的通道，那雪白的身影一闪而逝。
螭龙神自脖颈以下，中间大半个龙躯，化作游离的尘埃，犹如被一块橡皮擦去了，烟消云散。
“砰！”
螭龙神的头颅坠在石柱平台上，双眼失神的凝望天空，盘绕石柱的一截龙尾，则无力坠落进幽黑的大渊之中，掀起惊天骇浪。
真君出行。
没有能拦路的事物，一位逆活一世的山中神，直接重伤垂死。
……
陈宣凝视着老怪物，沉默了一下，抽开手臂，说道：
“到了这一步，没有人能往后退了。”
事情的关键点，不在于陈宣取不取《山海经·姑瑶》，而在于他确实拥有着，取走一页《山海经·姑瑶》的能力。
如果因为身份的缘故，与山鬼娘娘反目成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命运使然。
虽然遗憾，但也只能是遗憾了。
“还是不太好。”老怪物继续劝阻，神情变得无比紧张起来。
陈宣不管老怪物了，身形如一道五色神光，划过水潭的上空，极速接近那一页山海经残页。
“嗡！”
金光氤氲，这一次，这张山海经残页，没有逃跑了，在原地沉浮不定，发出淡淡的喜悦之情。
陈宣凝视山海经残页，旋即，手掌坚定的伸了过去。
没有意外发生。
这一页《山海经·姑瑶》没有退避，反而纸张一角翻起，犹如一只温暖小手，轻柔的包裹住陈宣的手掌。
陈宣触摸到了山海经残页。
朦胧的金色光辉，将陈宣整个身躯完全笼罩，耀的如同一尊天神般。
“嗡！”
蓦然，山海经残页颤动一下，化作一道金光，朝陈宣眼中飞去，速度极快，一瞬间，泛黄的纸张消失不见。
陈宣惊诧，下意识摸了一下滚烫的眼眸。
此刻，随着山海经残页进入他身体之中，这片地域中的金色光辉，立刻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哗！”
犹如一阵清风吹过天空，千年前的一些事物，被吹成灰烬了。
陈宣低头，只见潭面之上，太玄真君怀中的红衣老妪尸体，化作一捧晶莹的碎玉，哗啦啦落入水中。
“师兄……”
潭面之上，一道红衣老妪的虚影浮现，面含微笑的看向太玄真君。
转瞬间，她从迟暮之年，恢复了青春，逝去的韶华逆转重现，红衣如血，风华绝代，其神姿比之天命中的花琉璃、颜玉书、梵仙之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曾经的南域第一美人，仙姿玉骨，云锦真君灿烂一笑，随后，对太玄缓缓摇了下头，眼中含一抹极致的轻蔑之色。
最后一刻，云锦真君的红衣身影，毫不留恋的随风消散，道：“生我养我的青囊，再见！”
她彻底消失，唯有一道温柔的嗓音，在天地间回荡。
水潭下留下一座普通白玉堆成的山峰，白玉为凡物，没有特殊力量流转，所有的神力，都被太玄真君炼化吞噬了。
陈宣看到这一幕，眉头微皱。
下一瞬，陈宣转身，看向溶洞穹顶，一双淡金色的曈光，犹如隔着重重山体，看见了某种壮阔的景象：“一位真君来了。”
“一场好戏。”轻屑的真君嗓音，仿佛从九天之上垂下，落在陈宣耳畔。
紧接着，高达万丈的巍峨姑瑶山，让一只莹白发亮的手掌，轻轻搬了开来，明亮的天光，照入地下深处。
青丘的真君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