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受挫

　　称霸乡里的金仁康还没有露面就被打死了，失去主心骨的村民们，大声尖叫着溃退，有些不愿意撤退的村民、民团，试图躲在射击死角、墙角后面顽抗，结果被队员们用手榴弹、土制瓦罐炸弹堵着炸。

　　在隆隆的爆炸声中，负隅顽抗村民、民团赶紧丢掉枪支掉头逃跑。

　　由溃逃村民汇集的人流，越来越密集。

　　躲在家里的村民，慌忙将房门打开一个小缝，让自家的汉子或则儿子逃进家门，或者在门前飞快的贴上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顺民”字条，然后将脸紧紧的贴在门前缝隙处，死死的盯着门外，唯恐门外的“国军”进入室内抢劫杀人。

　　对于来百姓来说，这个年头可没有讲道理的地方。

　　原本声势浩大的溃逃人流，迅速变得稀少、直至完全消失。村子突然寂静下来，变成了一个“死村”。整条、整条的大街上，只剩下战士们脚步声、干部们传达命令的吼叫声。

　　毛四一带着人很快追到了金家祠堂。

　　十几个死心抵抗的村民，窜入祠堂后大吼大叫，不让队员们靠近。

　　“连长！”一个战士指着祠堂，问道：“都藏在里面，还用小钢炮轰他不？”

　　毛四一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快！给我架上那个玩意儿！剩下的一发炮弹，咱们也不能让他浪费了！”

　　一个战士刚刚架好迫击炮，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喊声，似乎还挺耳熟的！

　　毛四一正要骂粗话，回头一看，却是李远强气喘嘻嘻的赶过来了，立刻将要说的粗话吞了回去，缓和了语气，大声问道：“政委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说完示意几个战士“送”李远强回去。

　　李远强推开两个围上来的战士，大声命令道：“停止炮击，快停下！”觉得一时说不清楚，又大步向毛四一这边跑过来。

　　毛四一看见李远强亲自过来了，顿时着急得要跳脚。

　　如果这个时候，有村民从自家窗口里对着李远强开冷枪，则政委必死！

　　这样一来，毛四一如何不着急？万一李政委牺牲了，还不是钟天祥那个小人爬上来？！钟天祥可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李远强一路疾跑，因为着急而显得脸色有点苍白，微微喘着气，对毛四一说吩咐道：“村民们的祖先牌位都放在祠堂里，不要将这里打烂了，否则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毛四一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对李远强连连挥手，说道：“好！我知道了，咱就不用小钢炮。不过，政委还是先下去吧！这里太危险了，而且政委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让战士们畏手畏脚。”

　　李远强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仔细观察着易守难攻的金家祠堂。

　　如果队伍从大门口强攻进去，游击队很容易遭到重大伤亡，但是，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毛四一马上就要准备强攻了。

　　不！有伤亡的仗坚决不打！

　　李远强一拉毛四一，正色说道：“停止进攻！”

　　“什么？！”毛四一惊讶的问道：“为什么停止进攻？”后面“是不是疯了”这句话勉强没有说出来。

　　如果这个时候撤出泰村，担任主攻的二连，就等于打了个败仗！

　　毛四一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败仗”，哪怕是政委的命令。

　　“砰”的一声枪响，一枚突如其来的子弹，从刁钻的角度击中了一个战士。

　　几个战士飞快的抢上去，将受伤的战士拖了下来。

　　冷枪的袭击后，干部战士们纷纷趴在地上，李远强和毛四一也立刻趴在地上避弹。

　　李远强看了看中弹战士所在的方位，知道是被祠堂内射出的子弹所击中，又看了看战士们的隐蔽方位，觉得一切无恙后，这才给毛四一分析道：“不是我不想打，而是强攻进去后，游击队的伤亡太大。退一步来说，万一将人家的祠堂打坏了怎么办？老百姓会怎么想？”

　　毛四一有些不服气的反问道：“难道我们就这么认输？这叫我们二连的脸往哪儿搁？”又加重语气地说道：“我们二连有绝对把握将祠堂攻下来，就算打坏了也不要紧，政委你自己也说过，村民的房子被我们打坏了，还可以给他们重新修好！”

　　李远强有些啼笑皆非，无奈的笑着说道：“战士的伤亡怎么办？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一旦强攻就要付出巨大的伤亡！如果让战士们用手榴弹轰击祠堂，炸得稀烂了，又怎么可能修复得了？祠堂不比村民的房舍，你炸毁了人家的祠堂，就好比侮辱了人家的祖宗，即使是修好了，村民们也不会感激你，你说怎么办？”

　　拆毁一座祠堂容易，但是拆毁心中的祠堂就难了。

　　毛四一皱起了眉头，无论如何也不能撤出泰村，别过头去愤愤地说道：“我就是不愿意撤退！”

　　“谁让你撤退了？派一个班的兵力守住祠堂的出口，拖个三、四天，饿也要饿死他们！”李远强耐心的解释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立刻肃清村内的残存敌对分子。如果祠堂这里久拖不决，村内又有人聚众反抗，那才叫做首尾难顾。”

　　毛四一稍微一想，一拍脑袋，李政委的才能还真不是一般的强！非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政委，我、我没有想那么远！我立刻布置人手，收缴村民们的武器！”

　　近代中国的农村，存在着四大政权，分别是：政权、族权、神权、夫权。摆在第二位的族权，是旧社会农村中，一股强大的、根深蒂固的封建势力。

　　如果某村的村民聚集起来，持械砸毁了他村的祠堂，那么这两个村，从此以后就别想通婚、经济往来、甚至是偶尔路过。

　　这就是族权的威力。

　　当然，历史终究是在向前发展，封建落后的产物，必然会被淘汰！即使是再强大的族权，也有消亡的时候。解放战争结束后，族权在共产党的政治攻势下无还手之力，原本被视为神圣的祠堂，没有被日本人和各种自然灾难拆毁，反而被族人自己拆毁了。

　　※※※

　　暮云镇。

　　刘云等人在海富的带路下，向村外跑去，沿途居然接连发现了十几具日军士兵的尸体。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正在给日军士兵收敛尸体，但是见到刘云等人后，立刻一哄而散。

　　刘云估计这都是镇上的地保、伪警。

　　刘云匆匆而过的时候，又观察到鬼子几乎都是被大刀砍死的，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杀伤方式只有骑兵才能作得到，难道他们真的是被骑兵砍死的？难道是遭遇大规模的马贼、土匪进攻？可是土匪又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水准？

　　刘云到达镇口的时候，更加吃惊了。

　　一个摔在地上的担架旁边，躺着好几具鬼子的尸体，从伤口的痕迹和斑驳血迹来看，他们还是被人用大刀片砍死的！尤其一个被砍成两截的鬼子少尉，没有相当的腕力和足够沉重的大砍刀，绝对不能将其一刀斩成两截。

　　“难道是马常青的骑兵队来了？”刘云低声自问，疑惑的对康富看去。

　　康富也正满脸疑惑的向刘云看过来，“看样子真像是咱们的人赶过来了？”

　　当刘云等人跑到镇外的时候，镇外的枪声一片，细看之下，刘云远远地发现了李向阳和马常青的背影，顿时大喜！原来真的是自己人！

　　李向阳成功打败了日军之后，呵呵笑着对马常青说道：“老马啊！即使你们不来，我也不怯鬼子啊！”

　　虽然李向阳是在马常青的帮助下，才消灭了这些日军士兵，但李向阳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要低头感谢。

　　马常青看了看李向阳，没有抬杠，冷冷的命令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又唯恐李向阳“使绊子”，正色说道：“敌情不明必须撤退！”

　　和小孩子斗嘴就是麻烦，赢了输了都不好！

　　李向阳道没有考虑那么多，点点头说道：“好的！”又指着原来藏身的地方说道：“那里还留了一些东西，我带人取出来后就立刻离开。”说完，就带着几个战士去取遗留的战利品。

　　等到李向阳离开后，马常青才感觉到肩膀上传来了巨大疼痛，慢慢的剥开因为在地上摩擦，而已经破碎的衣服。

　　肩膀上的旧伤口已经完全撕裂了，鲜血正慢慢的渗出来。

　　徐柏生草草的给马常青包扎了一番伤口，马常青疵着牙、满脸痛苦的活动了一下伤臂。

　　一个骑兵来到马常青的身边，跳下战马说道：“队长，这个给你！”说完将战马的缰绳送到马常青的手中。

　　马常青不客气地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郭献正和几个受伤的战士躺在地上休息，虽然不能动了，但是郭献的耳朵，却无时不刻的关心着战场局势，没多久，郭献听到战士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郭献满是紧张、疼痛的身心，正要松懈的时候，突然看到林子里的鸟儿们，一阵阵“哗啦啦”的飞起时，略一思索后，顿时脸色一变，对战士们焦急地喊道：“大家快做好战斗准备，有情况！”

　　“砰”！郭献首先开枪示警，以免李向阳他们吃大亏，万一有情况，还可以将鬼子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李向阳听到枪声后，跨出去的脚立刻悬停在半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鬼子？此时，能够战斗的战士不到二十个了，万一出现大股的鬼子，那就糟糕了！今天非全部死在这里不可！

　　李向阳对身后同样惊讶的战士一挥手，大声喊道：“快点跟上，做好准备随时战斗！”

　　李向阳带着三个战士正在飞奔的时候，树林子里又传来了几声零星的枪声，李向阳松了一口气，看来敌人并不多，原本绷得紧紧地神经刚刚松懈下来。

　　不料，林子里突然传来“嗒嗒嗒……”的机枪开火声，这下，李向阳的脚底如同上了弹簧，飞快的跳了起来。

　　看来树林子里，真地赶来了鬼子的增援部队，糟糕了！树林里面还有几个伤员呢！

　　李向阳开始着急起来，触手可及的距离，仿佛变的遥远起来，虽然只用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就跑进了树林，但是李向阳却觉得仿佛用了几个小时。

　　树林子里的枪声，已经变得越来越密集了。

　　“散开！”李向阳一声低吼！

　　战士们立刻呈扇面形进入树林。

　　几个游击队的伤员，哪里是日军的对手？！日军士兵的散兵队形很快就靠近了，不但抢占了制高点、架起了机枪、还压制住了伤员们的微弱火力。

　　一些日军散兵在沙砾间匍匐前进，迅速逼近了伤员们，两个伤员无处躲藏当场牺牲。剩下的伤员们，也被日军的火力盯死。

　　郭献死死的拽着一颗手榴弹，如果外面的同志不能赶回来，那么……就同归于尽吧！正在激愤的时候，外围传来了李向阳的吼叫声。郭献紧捏在手心的手榴弹，这才慢慢的松开了。

　　马常青听到枪声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原本还以为是走火了，不料，树林子里又跟着传来了机枪的声音。这下，不但马常青的脸色变了，战士们也是心中一紧。

　　“快！”马常青大声喊道：“回援！”说完掉转马头向树林子疾驰而去，战士们急忙跟上。

　　落后一大截的刘云也听出了不对劲，一边跑一边催促道：“大家快点过去！”

　　郭献刚刚好转的心情，又马上变得昏暗起来。

　　十几米外，一个日军猛地从草堆里跳了起来，刺刀扎向一个正在开枪还击的伤兵。

　　“嗤”的一声闷响，刺刀从战士的胸口扎入直至没顶。

　　日军士兵的手一抖，飞快拔出带血的刺刀。伤兵“啊”的嘶哑惨叫一声后，很快就不再动弹，鲜血从伤口处“突突”的冒了两下，也跟着平息了下来。

　　郭献张大着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鬼子居然已经潜伏到了身边。

　　日军士兵拔出刺刀后，一抬头，看到郭献手中拽着手榴弹，立刻抬手对着郭献就是一枪。

　　“砰”一声枪响后，郭献只觉得浑身一震，力气就像断流的水，迅速消失了，眼前晃动的鬼子也模糊起来。

　　“小鬼子！”郭献用低得连自己也难以听到的声音骂了一句，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榴弹丢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手榴弹爆炸了。

　　击中郭献的日军士兵，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心有余悸的向后看了看。后面的一条土沟还在冒着黑烟，至于跟在身后的两个同伴，都已经被炸死在土沟里了，尸体也已经变得残缺不全。没想到“支那人”如此顽强，涉死之前居然还有力气投掷手榴弹。

　　郭献没有听到爆炸声，只是在弥留之际，隐约听到了李向阳着急的喊声。

　　手榴弹爆炸后，李向阳飞快的抬起头，咬着牙、将枪口对准了杀害郭献的日军士兵。

　　留守的伤员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日军士兵全部打死、打伤，甚至还顺带俘虏了一个伤员。片刻后，日军士兵为了发泄怒火，挺着刺刀一拥而上，对被俘的战士一顿乱刺。

　　伤员在一声声的惨叫中，很快牺牲了。

　　“砰”！李向阳开枪了，击中郭献的日军士兵，身体摇晃了一下，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蚕豆大小的血洞，正要跨出去的腿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顿时，李向阳的这一枪，如同捅了马蜂窝，日军士兵们纷纷向着李向阳这边看过来。

　　李向阳立刻觉得不妙，赶紧对身边的战士喊道：“快撤！赶去和马连长会合。”

　　日军出于报复的心理，死死的盯着李向阳，完全舍弃了其他战士。

　　一排排子弹“嗖嗖”的打过来，李向阳身边的树枝纷纷中弹，手指粗大小的树枝“咯吱”作响，纷纷折断掉到了地上。

　　李向阳时而曾“之”字形奔跑，时而趴在地上还击，手底下也毫不留情！

　　“砰”！一个日军士兵刚刚冒出的脑袋，就被子弹击穿。

　　……

　　马常青的单骑，已经赶到了树林的边缘，刚刚跳下战马，就被林子里的日军士兵吓了一跳。最少二十几个鬼子兵，正在李向阳的“带领”下，从树林子里冲出来。

　　情况万分危急！

　　“李向阳！”马常青重新跳上战马，大声喊道：“别和他们纠缠了，快！从则面避开鬼子。”说完，不等李向阳回答，立刻掉转马头向来路疾驰。

　　这个时候，马常青已经顾不得李向阳了，必须立刻布置阵地进行抵抗。

　　马常青一边跑，一边大声对战士们喊道：“快做准备！鬼子已经冲上来了！”

　　一路狂奔的刘云，看到情形危机，再次撒开脚步，拼命地向冲刺，顷刻间就将潘、康、海三人甩在身后。

　　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越跑越快的刘云，互相望了一眼，这世上的活人能跑这么快吗？

　　负责警戒的战士们，敏锐的发现身后有异状。

　　刘云看到有战士掉转枪口，立刻大声喊道：“我是刘云！”

　　呼喊声，中气十足。

　　马常青顾不得伤痛，不敢相信的大声问道：“是刘大哥吗？太好了。”

　　因为深呼吸的原因，马常青扯动了肩膀上的伤口，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黑黝黝的脸膛，也痛苦的扭曲成了一团。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片刻后，缓过劲来的马常青跳下战马，命令道：“同志们赶快准备战斗！”又瞪着眼睛看了看树林子，心里却在祈祷李向阳这小子别向阵地正面撤退，否则，鬼子的散兵线压过来后，处于战场中央的李向阳，还是难逃一死。

　　树林子内。

　　“哎哟！”一声惨叫后，一个撤退中的神枪队队员，抱着肚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李向阳慌忙要上前去搀扶，不料，一阵“嗒嗒嗒……”的机枪弹雨泼过来，另一个抢上去搀扶的战士，当场中弹牺牲。

　　中弹的神枪队队员，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咬着牙齿对李向阳喊道：“队长！你们都不要过来了！我、我不怕死！”

　　李向阳哪里肯听？！一个箭步扑倒在地，匍匐前进向队员爬来。

　　神枪队的人手本来就不多，李向阳无论如何也要将队员救出来！

　　神枪队员看到李向阳如此的固执，有些愤怒又有些感动，呆了半秒钟后，惨笑着掏出一颗手榴弹，威胁着对李向阳喊道：“队长！我绝对不走！你不要逼我了！”说完一把拉开手榴弹的引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丝丝”声。

　　“轰”！手榴弹在战士的怀中爆炸了。

　　李向阳愤怒的一拳砸在地上，看了看战士四分五裂的遗体，又看了看从地上跳起来后、越来越逼近的鬼子兵，骂了一句粗话，对身边仅存的战士挥挥手，示意其立刻分散撤退，然后自己也飞快的低头，钻入一堆杂草中。

　　“砰”的一声枪响，跑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突然猛地向后一仰脖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砸得枯枝败叶跳起老高。

　　追赶的日军士兵们赶紧蹲下，伸头一看，又一个帝国勇士被“支那土匪”击中了脑袋。

　　日军士兵们一边与李向阳互打冷枪，一边悄悄迂回包抄，但是，几经较量后，日军士兵才知道什么是技不如人。

　　李向阳稍微露了一下身体，日军士兵只能打掉一些花花草草，而日军士兵稍微暴露一点身体，就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李向阳射出的子弹，都会准确地击中其脑袋。

　　一来二去，李向阳连接打死了五个目标，这让追击的日军士兵们升起了万丈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