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奇迹之城
沉默了半晌，那具被青铜锁链束缚的苍白躯体才微微震颤，垂散的白发下一双暗金色的瞳眸抬起：
“……血系结罗……但得由……您……亲自施展。”
路明非眉头微皱，听出了异形指向自己的另外一重含义。
不过他的声音始终冷淡，没有透露出任何情感波动：
“那为什么不能由你，又或者是耶梦加得施展这个言灵？”
“如果他们有意隐藏自己，拒绝与‘血系结罗’的共鸣，那就需要血统、或者力量比他们更强大的存在强行共鸣；被放逐后我已沉睡了数千年，即便后续与我的龙骨十字重新结合，可上一次施放‘太古权现·幻蜃’时我的力量就已经消耗殆尽……否则也不至于要与它们合作。”
“至于耶梦加得……如果她没有吞噬掉芬里厄或者是其他同胞的血脉，那她的力量肯定也达不到那种层次。”
路明非没有再询问什么，陷入寂静的思考。
如果在这两个小时里，那两头龙王没有因想要吞噬白王这团精神本源获得进化而主动现身的话……那恐怕就要等到黑王的现世了。
最初他本以为始祖黑王尼德霍格不过是条强大暴戾的异形生物，却未曾想到它居然会是星球意志的具象化实体。
要是在那个战火纷飞的黑暗宇宙倒也不足为惧——别说是星球意志，就算是行星本身，也有病毒炸弹与旋风鱼雷这等能将其毁灭的灭绝令武器。不过路明非从未想过要摧毁这颗美丽而珍贵的星球真正令他担忧的，是黑王那重启时间线的因果律机制。
大图书馆目前开放的知识库中并未有相关记载，路明非唯有从路鸣泽和夏弥的只言片语，以及自身在西伯利亚那场与被混沌腐化的另一个“自己”的对决去大概猜测：
该机制应该是当黑王的本体遭遇毁灭危机时所触发的“太古权现“终极言灵：这个以因果律驱动的权能，能将时间轴强行向前回溯至某个特定节点。
而且据路鸣泽所说，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已经被黑王重启了两次；仅有初代种能在龙血里烙印下模糊的记忆残片，其他混血种和人类的记忆都会被彻底重置。
被删除的记忆与时间线可能坍缩至另一维度的“尼伯龙根”内，这也能解释守秘者希帕拉和万变魔君多伊洛斯的邪恶行径——它们竟然打捞出另一个“自己”的时间记忆并将之腐化，妄图鸠占鹊巢，占据自己这能够连接两个宇宙的唯一信标。
但更让路明非担忧的是时间重启的“净化”机制，就好比格式化的硬盘，所有的“异常数据”都会被彻底清除——恶魔的混沌之力、帝皇陛下的神圣光芒、才刚刚建立起的奇迹之城与启示之剑军团……
还有自己灵魂为恸哭者战团服役了百年的峥嵘记忆。
难怪在俄罗斯时，那个疑似龙王异形的男人会在电话里大放厥词，要将自己这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污秽”驱逐出去。
路明非自然不会如异形的愿，这个宇宙是另一个黑暗宇宙里绝望人类的唯一希望，帝皇陛下的伟大长征将以此为基石；要是真被重置回原点，别说另一个宇宙——路明非眼前浮现出了以前那个未经战火淬炼、只会多愁善感想着情情爱爱的自己。
那样的灵魂，别说剿灭这颗星球上的龙类异形了……恐怕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掌控，只能盲目地给别人充当棋子和工具。
沉重的思考让路明非没能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炮艇系统的电子女声提醒才将他拉回现实。
“航程即将结束。预计五分钟后穿越奇迹之门。”
路明非目镜显示切换至炮艇外部的全息监视仪，那泼洒在漆黑天幕上宛如青碧色纱幔的光潮顿时映入眼帘。他静下心凝望着这美丽的北极绝景，直到炼金矩阵的光芒在猎杀者炮艇的外壳依次亮起。
青碧色的光潮骤然坍缩成漩涡状，连带着闪烁的万千星辰也被拖曳出闪耀的轨迹；当监视仪画面重新校准成像时，极光的黑夜已变为永恒的白昼，在云层沉浮的青铜日晷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尼伯龙根。
路明非看见了奇迹之城。
这座曾属于青铜与火之王的白帝城，如今已成为帝皇意志的行宫、启示之剑军团的基地、未来两个宇宙一切计划的基石所在。
如今它被炼金术重新淬炼与塑造，层迭的青铜建筑群融合了哥特尖塔、巴洛克穹顶、古中国鎏金皇宫等多种不同的风格，组成了一座通天贯地的震撼巴别塔，黄金雄鹰屹立于正中心展开垂天之翼，每一片翎羽都流淌着熔金般的辉光。
在奇迹之城的另一侧，一扇横亘云端的巨型星门正在拔地而起，虽然千米高的门扉框架只是初具雏形，但两具启示之剑军团装甲样式、呈驻剑态的战士雕像则早已被雕刻完毕。
在未来，启示之剑军团、各种物资与技术，乃至人类帝国的宇宙战舰都将通过这扇星门交汇。
该庞大的工程由首席炼金军士罗纳德.唐负责督造，当他坐上王座，戴上神经接驳头盔时，大图书馆开放的权限会重新返予他一部分青铜与火之王的权能；同时夏弥也暂时借出了“地脉权柄”（这位龙女大概是不愿自己从大地与山之王变成土木老妹），凭此力量，炼金军士能以最高的效率将这道星门淬炼成型。
不过由于炼金军士随团外出执行任务外加异次时钟的区域分配问题，目前工程暂时中止。
猎杀者炮艇的识别码通过了奇迹之城外围防御系统，缓缓停靠在上层区域的发射空港。近百架钢铁炮艇依照不同型号分类，在各自指定区域内整齐列阵，金属外壳泛着冷冽的微光。后勤人员正操控着炼金机仆穿梭其间，机械臂与检修平台此起彼落，进行着弹药填装、炼金能量导管充能等工作。
“随我去觐见帝皇，白王。“
舱门开启时液压装置发出嘶鸣声，路明非起身拽动青铜锁链，被束缚的白色君王踉跄地跟随他走下炮艇；同乘的战士们也迅速展开移动的菱形护卫阵型一同前进，六把炼金爆矢枪的准星始终锁定着白王的头颅。
在踏入空港的传送矩阵后，路明非示意护送的战士们可以就此解散，同时以自己最高权限覆盖了系统在目镜显示上弹出的“发现未登记不明生命体，拒绝激活传送”的提示。
幽蓝色的光芒闪过，路明非与被束缚的白王已现身至星辰大厅。这座大厅处于奇迹之城的核心区域，是帝皇意志最常停留之地，青铜穹顶镌刻着璀璨的银河星图，每道星轨都精确对应现实宇宙的星域坐标。
大厅高台的青铜王座上，那位皮肤有些许黝黑、穿着朴素白袍的男孩静坐冥思。他的左瞳仿佛有星辰在新生又熄灭，右瞳则倒映着大厅穹顶的银河星图，偶尔凝聚成金色雄鹰形态的神圣光雾在他周身盘旋。
“欢迎回来，孩子。”男孩温和的声音在大厅响起。
“陛下。”路明非摘下头盔，单膝跪地向男孩行礼，装甲叩击地面发出金属震响，“我将白王带回来了。”
“这场战斗你和你的军团都表现不错。瘟疫之神永远失去了一个宠儿，乌鸦的残魂也被消灭，连着折损了那名未升格半神的数据分流。混沌暂时不会得悉这片宇宙的存在了。”
路明非抬起头时，发现金色的光辉已出现在跟前。男孩手掌轻抬示意自己起身，他唇角轻微的笑容如同星辉闪烁，“不必这般拘谨，如果你不会觉得奇怪的话，以后就叫我父亲吧。我想圣洁列斯应该不会介意的。”
路明非先是一愣，而后浑身颤抖，动力装甲传出细微的金属颤音。他喉结滚动，甚至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是的……父……父亲。”
以他的意志为人类而战便是最大的殊荣，此刻男孩的认可远超路明非最疯狂的幻想。
男孩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被束缚的白王：“而我们也多了一位值得合作的龙王。这是好事。”他屈指轻弹，炼金锁链应声脱落。
“欢迎。”
凌乱垂落的白发下，白王暗金色的瞳眸中充满了敬畏。
即便眼前的“人类”只是一块并不完整与真实的碎片，但她窥见了男孩背后那光芒与力量都如太阳般刺眼的金甲虚影。她有一种感觉，就算是远古时代在自己血脉中铭刻下恐惧的那位黑色皇帝，在这位王者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赫拉斯瓦尔格稍微低下了头颅。除臣服外，她再心生不出其它的念头。
“接下来我要与几位龙王商讨关于大图书馆的权限话题，可能会有些乏味。明非，你可以先回去休息。”男孩说道。
路明非这才注意到路鸣泽和夏弥/耶梦加得也在大厅内——前者冲他挑眉怪笑似乎在嘲笑自己刚才的失态，而后者则以一种火热的目光盯着白王，像是饿狼撞见了肥肉。
“遵命，父亲。”他起身再次向男孩行礼，然后转身走向大厅的传送矩阵。
虽然这场战斗确实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和力量，不过还没到一定要休息的时候。路明非打算亲自去查看下“英灵殿”的状况。
幽蓝色的光芒再次闪过，这次他出现在了一条寂静幽长的金属甬道内。
甬道两侧驻剑的圣像浮雕随他迈步前行渐次亮起金色的感应光芒，引导他走入奇迹之城核心深处、启示之剑军团最秘密所在。
“军团之主路明非，最高权限。准许无条件访问‘英灵殿’。”
甬道穹顶的扫描光束如星河垂落，多重身份识别和生物认证在路明非行进间完成。当他走到尽头时，一扇刻绘有繁奥炼金符文的金属巨门如羽毛般轻盈无声地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四百七十七具接近三米高竖向整齐排列的青铜罐，有更多被冷雾萦绕的金属框架向深处延伸，显然未来还会有更多数量的青铜容器以充实“英灵殿”这片巨大的空间。
“伽雷奥。伊文。克莱夫。姜浩珉。……源稚女。”
路明非目光扫过，逐个读出在日本那场战役中牺牲的战士名字。
跟其它表面蒙着淡薄冰霜的青铜罐不一样，铭刻着牺牲战士名字的青铜罐表面，炼金矩阵正亮着醒目的金色能量脉络。
启示之剑阿斯塔特的第十八阶段器官“灵魂之茧”，源自于龙王用于复活自身的骨殖瓶技术，如今已被运用于启示之剑军团。
每一尊青铜罐内的“灵魂之茧”都绑定着一枚军团战士的基因种子，每当有战士死亡后，他的灵魂与意识将会被牵引回茧中沉睡，同时等待自己新的躯体生成后重新回归现世，给敌人带去无尽的恐惧。
而躯体新生及灵魂意识重新与新躯体融合需要消耗大量时间，不过这唯一的弊端在异次时钟前也不再是问题，这件黑暗科技时代的时间科技遗物能让英灵殿的时间高幅度增速。
路明非读取了所有在运作的复生之罐的复苏进度，确认一切运作正常。预计在现实世界的半个月后，在日本战役中牺牲的战士们就能重生回归到军团当中；也包括源稚女——同时他的新生之躯将不会再有过高的龙血缺陷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