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塞壬之子
圣卢卡斯湾的雨季总带着咸腥的湿气，但这座城市最近流传着比阴雨更黏稠的恐惧。
关于“塞壬之子”的诡异传说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从那时候起当地警方就不断地接到失踪报案——跟墨西哥其他城市不同，作为世界上最著名的独特度假胜地之一，墨西哥政府每年都会在圣卢斯卡上投入大量资金和警力来确保游客的安全。
接连的失踪案件让警方忙得焦头烂额，直到两天后，第一具失踪人员的尸体被冲上了海岸。诡异的是死者的尸身残缺且肿胀，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般，可死者嘴角凝固着婴孩酣睡般的笑。
而法医的报告则让警方哗然：受害者肺部内没有海水，他并非溺死，更像是在陆地窒息死亡后被抛入海里。
紧跟着是第二具、第三具……伴随着新的失踪报案不断有受害者从海里被冲出来，他们脸上无一例外地凝固着酣睡的微笑。
直到唯一一位幸存者帮助警方揭开了谜底，她在清晨时候被发现昏倒在防波堤的尽头，神情僵硬，双耳耳蜗严重出血；被急救苏醒后她神志不清地反复呢喃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到他歌唱的那个地方去……我要去他的宫殿！”
警方立即封锁了那片荒废的海滩并来了个大搜查，结果一无所获。不得已之下警方决定派人员暗中监视驻守这片区域，试图抓住那个“迷幻药杀人狂”，可次日那几名驻守的警察也失踪了，记录仪记录下他们将记录仪丢下后像行尸走肉般渡步走进了黑暗的海滩，声音频道里也没有所谓的歌声，只有凄厉的海风瘆人地尖啸着。
隔日他们残缺的尸体才被发现，凶手甚至还用他们的鲜血和器官在角落里涂画了一个血腥诡异的不明法阵。
因为事件愈发地诡异且有可能涉及到神秘学，警方还不敢对民众公布真实信息，同事的惨死也让整个警察局人心惶惶，甚至还取消了对海滩的留守监视——
可在今夜，封锁线后的海滩旁又多出了两辆闪着警示灯的警车。
卡塞尔学院开始着手介入。
基于“一切神秘主义事件都跟龙族有关”这一基本前提，卡塞尔学院毫不怀疑“塞壬之子”是个拥有某种精神控制类言灵的高危混血种，龙类的嗜血基因即将把他转变成只知杀戮的死侍，必须捕获甚至就地消灭。
“晚上有点冷。”
警车前灯射出两束惨白的光刺不破海滩那浓稠的黑暗，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砭骨的寒意钻进衣领，费奥娜忍不住裹紧了执行部派发的黑色风衣。
“你可以先钻车里休息会儿。”她的拍档康妮正举着红外热成像望远镜，监视提防着海滩上有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常。
“还是算了，部长估计正盯着这里呢。”费奥娜耸了耸肩，目光看向了另一辆警车，那两位警察同样是执行部同僚伪装而成，且都是女性。
“狩猎这种A+甚至可能是S级的危险目标就只出动了我们四个女孩？执行部的男人们呢？”
“大部分都被部长送进了生化实验室改造，现在还没出来。”康妮搭话。
“哈哈。”费奥娜干笑两声，“还好那实验室只要男性不要女性，不然凭你的A级血统和战斗言灵，怎么说也得被部长送进去。”
“还是先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吧，女士们。枪械自检，目标随时有可能出现。”
蓝牙耳机里忽然响起冷漠的中年男声，费奥娜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车门打开，座椅上蜷缩着的沉重枪械与弹匣在昏暗中泛着爬行动物鳞片般的冷光。
这批武器是近期执行部分发的新型炼金装备，按照惯例这种危险的东西应该优先供应执行部的对龙类特攻科，她还没想到还能发到A级专员的手里。
当她的手掌擦过枪械那复合炼金陶瓷的枪身时，炼金矩阵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费奥娜能感觉到自己的皮下血管在微微地发烫，似乎体内薄弱的龙血因子与其产生了共鸣；
曾经执行部标配的弗里嘉麻醉子弹已经成了过去式，这把枪械厚重的弹匣里填装的是一颗颗足有成年人拇指粗细的炼金子弹。
看着这些口径惊人的黄铜弹头，费奥娜总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端着它在实弹射击演习里将模拟凝胶假人的头颅轰烂的场景，就像是熟透的南瓜被炸开了一样；很难想象当它打在活生生的人类身上时那场面会是如何的血腥。
费奥娜冷不防地窜起一阵寒意，号称暴力机构的执行部，如今也真真正正地暴力了起来。
“武器正常，随时可以进入开火状态。”
“收到，继续对现场进行监视。”
卡塞尔学院本部图书馆二层，执行部中央控制室的蓝光在施耐德新生的脸庞上跳动。
他现在不需要随身推着氧气瓶小车，说话声音也不像破烂的鼓风箱了。托芬格尔的福，他那衰竭的呼吸道被一副全新的生物炼金呼吸系统替代，就带着那半张被极低温毁容的脸也给修复得平整光滑。
尽管控制室的通风系统运作正常，但施耐德仍能够嗅到一股若有若无、混合着金属、硝烟与机油的气息；他目光忍不住频频瞟向身旁这尊身披金红色钢铁装甲的巨人，对方环抱着甲手臂的姿态如同中世纪骑士雕像屹立，面甲目镜后的视线正凝视着控制室的中央巨幕。
因为“塞壬之子”用警察尸体涂绘邪恶法阵的关系，继“一切神秘主义事件都与龙族有关”后，启示之剑军团还怀疑此事可能与“恶魔”有关，遂派人来协助执行部的抓捕（消灭）行动。
不过这些超级战士的指挥权不在施耐德手里——在他将执行部大部分男性精英专员（遵循他们个人意愿的前提下）打包送进路明非的军团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
此举在某些不满路明非“夺权”的混血种家族看来是赤裸裸的站队行为，但施耐德毫不在意，他清楚如今路明非、还有他所追随的那位存在迟早会对整个混血种、甚至整个人类社会完成集中统一的整合，没有必要让执行部变成混血种家族斗争的武器和牺牲品。
“下次我会给装甲喷了你喜欢的古龙水再来，施耐德部长。”巨人战士突然开口说道，从头盔格栅内传出的声音带着调侃。
“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施耐德有些许尴尬，新生的喉结上下滑动，“您这边协助我们的战士已经到位了吗？我这边没有收到他们的坐标位置。”
“已经就位，他们随时可以支援。”战士只是简单地回答，没有向施耐德透露更多的讯息。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施耐德松了口气，有这般超人的战士帮助，相信再棘手再危险的目标也不在话下。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现场的那几位专员的安全。
“女士们，接下来请留意自己耳朵听到的声音。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你们所追踪的目标言灵疑似序列号为75的‘塞壬之歌’，血系源流来自于海洋与水之王。”
“该言灵会释放出特殊频率的声波并编织成旋律，会在人类听觉感官下放大但无法被电子设备捕捉；你们是混血种，对这种精神控制言灵有一定抵抗力，一旦听到类似歌声的特殊可疑旋律，请立即作出任何我们可视化的回应，我们会远程激活你们耳机提前录入的龙文片段减弱该旋律对你们的影响。”
“……明白。”
通讯频道另一端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似乎受到了干扰。
“继续监视，一切小心。”
施耐德挂断通讯，还没感叹信息完整的言灵周期表让执行部情报分析工作大幅增强时，却听到身旁战士低声说了句：
“不对。”
……
最先听到旋律的是康妮，她在这次行动中血统最高，理应拥有最强的抵抗力。
可那缕声音就这么渗进了她的耳朵里，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在整夜海风的尖啸下出现了耳鸣，她微微甩了甩头，却好像从耳朵里甩出了一串琶音，G大调混着降E小调，组成了一曲特殊的旋律。
脚下的沥青公路突然变软了，声音开始变得有形状，康妮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这旋律的副歌部分，眼前的黑暗海景忽然裂出一道缝隙，一条由无数珍珠镶嵌而成的华美阶梯朝着大海的深处蔓延。
歌声仿佛钻进了她的脚踝，顺着血液往上爬，操纵着她走向阶梯。
但这些只是她的幻觉。
在费奥娜眼里，她只看到康妮有些不自然地回复了“明白”，然后放下手里的热成像望远镜看向了她，一双金色瞳眸在昏暗中映着熔岩般的光芒。
还未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那缕声音也钻进了她的耳朵，操控着她伸手去拿放在座椅上的炼金爆弹枪。
“德尔塔小队，介入现场。释放血系结罗蜂群，追踪言灵影响区域半径内的所有目标。目标危险度提升：龙类异形。”
“冥鸦，准备行动。”
庞大的身影自黑暗中现身，精金铁砧般的手掌控制住了专员们被幻觉操控将要持枪互射的手臂。挣脱是不可能的，专员们的手臂跟那覆甲手掌相比就像是筷子一样细。
第三名现身的阿斯塔特战士举着符合他们身形的爆矢步枪，复眼扫描仪一边就近扫描现场，一边接收着蜂群无人机传回的实时数据。
“血系结罗发现目标。”
接收信息、锁定方位、抬枪射击，一系列动作几乎只在一瞬间完成，爆矢步枪喷涌出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漆黑的大海，也映亮了那具趴伏在沙滩上浑身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人形躯体。
爆弹没有命中它，它的肩胛骨向后突起如同蝠鲼的残翼，脊椎如弹簧刀折迭而起，在震动的沙粒被运动的惯性带起时，它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同时这也中断了“塞壬之歌”。
被旋律影响的执行部专员们这才如梦初醒，可当看清眼前抓着自己手臂的金属巨人时，她们心底里还是不自觉地冒出了一种名为“超人恐惧症”的感觉。
这也是为什么军团派来的小队要先隐藏起来的原因——真让这几个身披装甲的巨人出现在海滩边上，“塞壬之子”恐怕根本就不会出现！
新的排浪夹着白沫撞上了沙滩，但它们没有退回大海，而是被某种力量所牵引，形成一颗水球将那头身体扭曲的异形包围在内。射出的炼金爆弹在进入水球层后便失去了推进动力，无法再造成有效的杀伤。
异形露出了一嘴尖牙，像是在得意洋洋地嘲讽战士们。它甩动身后那条长尾，数十颗水球被分离而出，被赋予爆破的蛮力轰向了战士们所在的马路。
高压水弹撞击警车的轰鸣裹着金属被撕裂的尖啸，马路与水弹接触到的一瞬间就碎裂成珊瑚礁的模样。
两名战士俯身屈膝构成的三角区牢牢地将执行部的凡人专员护在身下——其中一辆侧翻的警车砸在保护康妮和费奥娜的那名战士身上，火花从动力背包与车架中擦出，狂暴的力量并未能让阿斯塔特动摇分毫，反而是那辆警车像是被一座山岩顶成了弯曲的拱桥。
费奥娜和康妮心底里那丝对超人类的恐惧随玻璃碴与水花一同簌簌掉落。眼前的战士不仅是她们最强大的盟友，还是守护她们的天使。
“直接处决目标。”
“冥鸦收到。”
还在得意发射水球的异形没能意识到，像这样危险的巨人已经有一个出现在了它的身后。
在它的潜意识里，像这种穿戴重型金属装甲的人类应该笨重至极且行动起来极为迟钝……直到它忽然被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从水球中硬生生地拽了出来时，它才意识到这是一个致命的认知错误。
但已经迟了。
褪去“冥照”面纱的战士已经将手里的战斗匕首送入了异形的头颅，然后如闪电般抽出从它的脖颈刺入穿透心脏——这把“战斗匕首”的长度对异形而言相当于一柄长剑。
炼金装备部新研发的潜行渗透型动力装甲，相比标准的突击型动力装甲要更加轻便更具运动性能，同时附带静音系统以及附魔有言灵“冥照”的炼金兜帽斗篷。
但异形不会知道这种东西，失去反抗能力的它被摔在了沙滩上，战士一脚踩在它的胸口上，一只手解开了腰间的磁力锁，用重型爆矢手枪保证这头异形的彻底死亡。
“血液检测，四代种，海洋与水之王血系。”代号“冥鸦”的战士这才看向手里战斗匕首，锋刃内置的血槽抽取的异形血液被分析检测再被传输成数据流动在他的目镜面板上。
“行动结束。将尸体打包送回奇迹之城……也不知道炼金装备部要不要这东西。”
“收到。”
“我想向炼金装备部申请把爆矢步枪换成等离子焚化枪，费舍尔士官。”
“你可以多带一把等离子手枪……”
“那个功率不足以让异形被自己的水蒸熟……”
听着通讯频道的闲聊，施耐德神情有些呆滞。换成过去的执行部配置，一只具备远程精神操控以及火力打击的四代种龙类，对龙类特攻科没能及时出动的情况下恐怕要出现大量的人员伤亡；
虽然对路明非军团这些改造战士的战斗力早有预料，可他没想到从危机出现再到目标死亡任务结束，总共只花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Eva，报告就麻烦你帮忙写啦，我要急着回去通关‘明非道’试炼的第二十一层。”
费舍尔士官放下手臂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好的，士官兄弟。作为帮你书写任务报告的报酬，我会将你试炼失败的惩罚性大脑皮层电击功率提升二十倍。”
“这报酬有点狠啊……”
就在施耐德刚刚处理完事件的后续流程时，他看见执行部的精英专员李剑星走进了控制室。
“施耐德部长，晚上好。”这个剑眉星目、身后背着一柄八方汉剑的年轻人向施耐德问好，“我想拜见一下S级……路明非军团长。您能够帮我引荐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