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课后丁希将夏梦叫了过去。

　　金飞飞冲她担忧地眨眨眼，夏梦却坦然一笑：“没事，放心吧。”

　　金飞飞还是小孩子，以为丁希是发现了他们上课时候的互助行为，要叫夏梦过去训斥。可夏梦毕竟是重活一世的人，心理年龄已有二十多岁。她很清楚丁希虽然看见了她的动作，却并不反感和讨厌。

　　反而，夏梦能感觉到眼前这年轻老师对自己的偏爱。

　　她叫自己过去，必定不会是训斥。

　　“夏梦，你之前接触过宝器？”丁希开门见山。略显普通的年轻女子脸庞因为格外认真的目光，而散发出些许光芒。

　　她有着其他女子少有的干练和精神，又与武修的暴戾蛮横不同。若真要描述，则仿佛一股吹不散的棉絮，柔且韧，并雷厉风行。

　　夏梦点点头：“我家里是开宝器店铺的。”

　　丁希道：“果然如此。那你必定对宝器是很了解的。”

　　“接触比较多。”夏梦说，“不过大多只知道常见的一阶宝器。”

　　丁希说：“应当如此。要知道无论是高高在上的武修，还是平平无奇的凡人，一生接触的宝器里，百分之95%以上都是一阶宝器。”

　　夏梦嗯了一声，没说话。

　　丁希站起身，暗红色的长裙曳地。她伸手拍了拍夏梦的肩膀：“即便有家庭的原因在，你也是有天赋的。我注意观察你好几天了。夏梦，你很沉稳，比其他同龄孩子更优秀，更成熟。简直不像13岁。”

　　夏梦听到这里，心头一惊，但面上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她只是看向丁希老师，眨眨眼，仿佛不明白她说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丁希笑了：“宝器其实是一门很有意思的学问。现代人重武修而轻灵修，重武技而轻宝器。我不敢说这是错的，但总觉得不太对。夏梦，你如果有心的话就好好学，如果还想知道更多，就来问我。”

　　夏梦点头：“嗯，我会的，丁老师。谢谢您。”

　　丁希说：“唉，要是每个学生都像你该有多好。”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黑色手套，“行了，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还得想办法修好这双加热手套呢。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给新配了一个传热石，却不管用。”

　　她一手举着手套，一手拿着一块只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灰色石质物体发呆。

　　夏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忽然道：“丁老师，这好像不是传热石吧？”

　　“嗯？”丁希惊讶，“怎么会。这明明是传热石啊。你看这颜色，这花纹……”

　　夏梦伸出手：“我能看看吗？”

　　丁希似乎有些犹豫，但终于点头。她将石头递到了夏梦手中：“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举起灰色小石块，夏梦仔细地看了一圈。然后再举高，迎着窗外洒进来的夕阳余光看向那石头的纹路。

　　“丁老师，这好像是一块动物的骨头。我暂时还看不出来属于什么动物——这骨头太小了。但是它肯定不是石头。您看，”夏梦将石块递过去，“这里的纹路，和石头很不一样。而且这还不是普通动物，而是变异动物……毕竟普通动物的骨头不会这么致密。”

　　丁希听着夏梦说这些，不知不觉长大了嘴。等她说完好久还没有缓过神来。

　　“老师？”夏梦叫她。

　　“啊——”丁希一个激灵，“不好意思，老师刚才想得太投入了。夏梦，你说的有道理，这还真可能不是传热石。”

　　夏梦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老师您还是再检查一下，我说的也不准。”

　　“嗯，我再看看。”

　　等夏梦离开了很久，丁希才又重新拿起那块石头。

　　“这么久了，这块骨头你竟然还拿在身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丁希没有转头，便道：“胡老爷子，您又偷听我和学生讲话。”

　　“咳咳，这怎么是偷听？你们说那么大声整个办公区的老师都听到了。更何况我办公室与你的只有一墙之隔？”

　　“您老也就这时候耳朵好了。”丁希并不生气，只是揶揄。

　　半晌她又道：“这么久了，竟然又有人能认出这骨头来。”

　　“差得远咯，我记得我爷爷曾说过，当年的灵修不但能认出它不是传热石，而且一眼就能看出它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您也说了，那是当年。”丁希把碎骨块放在手心擦了擦，然后很珍贵地收了起来。她喃喃道：“其实认得怎么样？不认得又怎么样？那些灵修中的大能也没能将本领传下来，现在灵修有这样的地位，难道不是他们互相猜忌，互相保密的结果？”

　　胡新生道：“怎么能这么说？那武修不也有宗门武技改不外传一说，难道武修就式微了？”

　　丁希哼了一声：“您老就偏和我作对？”

　　胡新生嘿嘿一笑，干咳了两声：“这不是没事儿闲着吗？反正也就你丁丫头愿意陪我这老头子说说话，他们哟……”

　　灵修部的其他老师都忙着和武修部联络，和学校领导拉关系，和宗族商贾讨好了。

　　丁希叹了一句，又看向门外：“这夏梦年纪虽小，但气度性格都不一般。她又能认出这传热石和变异生物遗骨的区别，可见是极有天赋，又非常细心的。”

　　“嗯，确实是个不错的领袖苗子。”胡新生点头认同。他忽然想到什么，“沐家那小子，似乎也留意上了她。我估计沐家会有意招揽。”

　　“沐家？”丁希愣了一下，才想到他是在说班上的沐七冥。“沐家看上她了？”她知道胡新生速来与城主一家有些交情，以为他知道什么隐秘。

　　谁知胡老爷子却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沐家小子在我跟前就是闷葫芦一个，屁都不放，难道还指望他告诉我这些？”

　　丁希听了，心道您老爷子跟我是不算陌生人，可说话这么随便真的好吗？毕竟也只是同事罢了。

　　刚想到这里，却听胡新生沉下声音：“我是看沐家那小子的眼神猜的。也可能只是他自己对她有了兴趣。夏梦这小姑娘模样不赖，和他倒也算般配。不过哟，沐家最近有些麻烦，他恐怕是没心思惦记这些了。”

　　丁希点点头。

　　沐家的事情她也有耳闻，只是到底与她一个老师无关。

　　“我再留意夏梦一段时间吧。如果她是真有天赋的，又暂时没有势力栽培，我打算单独给她辅导。”

　　“不如收她做弟子。”胡新生笑着说。

　　丁希摇摇头：“我太年轻，还没有那个资格。”她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情形，比夏梦还不如，可凭着一股子韧劲儿到底学成了。后来教她那人说，如果她小时候能有人指点，就足够做他的弟子了。

　　她不希望夏梦和她有一样的遗憾。

　　开学一个月后。

　　《无字金书》广阔无际的空间里，仿佛永远也无法放晴的幽蓝天空中，时不时翻滚絮状的云。聚散不定。

　　迷雾缭绕的高台之上，夏梦盘膝而坐。她的身躯比之高台也显娇小，更不要提与这空间相比。

　　沧海一粟，宇宙尘沙，就是这般。

　　然而就是这一粟，这一沙一粒却端坐在高台的正中央。在她身前，青黑色石台一字排开，有两个上面已经有了东西。其它的，被浓重的雾气笼罩。

　　夏梦坐得实在稳当，已经有一个钟头了，仍然纹丝不动。

　　如一根钉子扎在这高台之上，定了天地的心，稳了穹宇的神。

　　她是手心脚心都是朝天，双目微阖，神态轻松自然又带着些许庄重肃穆。

　　若被外人看到了，断然不会相信，能在一个13岁小孩子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他们若看到了，也必然会相信，这小孩心性是通了天的，将来是有大造化要大成为大修士的。

　　直到他们发现，夏梦灵修的身份。

　　经脉之中，灵气不是一点点运转的，而是细如山涧，却澎湃如海涛。一层一层，一浪一浪，涌动着在经脉里流转前进。

　　一个月的时间里，夏梦早就读完了《天地万物志》，而体内的灵气也集聚了不少。

　　因为明白了空间修炼的用途，又用心钻研，夏梦这一个月以来的进步速度十分神速，大概在七天之前，就积累了相当于零阶九级武修的灵气。

　　随着修炼的持续进行，夏梦越发明白自己体内的灵气是什么特点。

　　如之前所猜想的，她不是灵修，也不能如灵修那般储存灵气。但是黑影的锻炼方式，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她的体质，以另一种方式让她能容纳灵气，能将灵气化作身体的一部分。

　　灵气蕴藏于骨骼、肌肉、经脉、五脏乃至体内所有，无处不在。

　　夏梦还不能完全明白黑影的方式，但她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那就是修真之道应该是有千条万条，而不是只有武修灵修两种的。世人尽以是否能武修划分众人，恐怕是一种传承中的谬误。

　　就好像那武技一般。

　　武修之人所能修炼的武技数不胜数。其中有好有坏，有高有低，但不论哪种，只要你是武修，就必定有一种可以修炼，就有一种最适合你。

　　这朦胧而大胆的念头在夏梦的脑海中扎了根，却她苦于没有更多的证据，也就不再去细想。

　　不论如何先做到如今能做的。

　　夏梦的境界停留于零阶九级一周之后，夏梦隐隐地又有了要突破的感觉。

　　而且这一次，不是一般的突破。

　　汹涌的灵气在体内的运转速度极快，但是夏梦本身并不觉得难受。只是随着灵气越发充裕，夏梦也越发觉得难以控制。原本想要驱动灵气行走体内周天是十分轻松自然的，可渐渐地却发现灵气有外溢的现象。

　　那就不好了。

　　夏梦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水涨了，河道却没有变宽，于是水漫河堤，淹向两岸农田。

　　所以不是灵气难以控制，而是她没有足够这涌动的灵气行走的渠道了。

　　难道她的身体还没有做好准备？难道她现在还不能承受进阶带来的灵气？

　　可是为什么她会有将要进阶的感觉……

　　不会只是错觉吧？

　　夏梦忽然很受打击，脸煞时白了不少。

　　前世，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夏梦那没来由的自我感觉良好，总是让她过分乐观，高估了自己。也许这次，也是这样。

　　她不禁沮丧，心神也乱了。

　　可此刻正是灵气快速运转的关键时刻，哪容得半点疏忽。

　　心神乱了的刹那，夏梦立刻感觉到丹田处一阵绞痛，让她几乎不由自主地嚼舌自尽。

　　好疼……！

　　夏梦长大了嘴，用力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嗓子都干了也没有察觉。

　　如果只是疼夏梦还能忍耐。但是随着丹田处绞痛之后，经脉中的灵气彻底失去了控制，在夏梦的体内乱窜起来。

　　她顿时慌了。

　　怎么办！？

　　夏梦知道自己仅仅有很短的时间能做出判断和反应，如果处置不当，很可能就会经脉逆转，灵气爆体，甚至走火入魔……

　　正当她心急如焚不知所措之时，空间里忽然有了动静。

　　云雾翻滚之中，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将什么东西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架子上取下来之后，丢在了夏梦的面前。

　　然后黑影又飘渺无踪了。

　　夏梦本来听到声音，挣扎地将眼皮抬起，从缝隙中看出去。

　　只见地上扔着的，是一幅画着人体的图画。

　　她强打精神，又看地仔细了几分，终于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经络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