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0章 兄弟阋墙（一）驱虎吞狼

　　长春，南湖，中共中央驻地。

　　秘书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将茶水放在政治局委员面前后，大气也不敢出便快步走了出去，可带上门时他还是不自觉地望了眼比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还有阴沉的办公室，当门缝完全遮蔽时，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国民党居然要搞土地改革了！

　　虽然大家伙儿谁都不说，可是在心里面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土地革命一直以来都是中共最犀利的武器，也是国民党对中共最忌惮的地方。而土地问题也一度被认为是国民党的死穴，国民党的反动统治也将最终被激化的土地矛盾所掀翻！这个观点几乎在中国的革命者心中成为了思维定式。

　　而一夜之间，国民党不能搞土改的神话就被彻底粉碎了！当然，国民党的土改并不是剥夺式的和革命式的，而是一种符合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利用的土地改革，是将大地主转化为大资产阶级的土改！国民政府将会拿出价值150亿法币的中国垄断企业的股票和政府债券赎买地主的田产，将他们转变为资产阶级，并且将这些赎买来的土地再转卖给租种它的农户……从而完成中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最后一步！经过了一番分析和讨论之后，中共的领袖们发现，这种土地改革是存在着它的必然性的，是中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必然结果。

　　国民党只是不得不顺应这样的历史潮流罢了！而且是不可逆转和停顿的历史发展大趋势。

　　“同志们。国民党的这个土地改革完全是符合了大资产阶级特别是垄断资产阶级的要求，也符合大地主阶级想要转化为大资产阶级以攫取更多财富的迫切要求，因此这项改革很可能会非常顺利。除了少数中小地主有可能会抵制改革，绝大部分豪绅阶级都会欢迎这项改革的，毕竟土地的收益是远远比不上资本主义大工业大银行的。而且我们不得不承认，这项土地改革是具有一定的进步性和革命性的，这次土地改革完成之后，中国社会也将完成从封建主义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的蜕变，而对我党来说也是有利有弊。”

　　“有利的方面是土地改革完成之后，中国的资本主义工商业将经历一轮高速成长，相应的是中国无产阶级的数量也将出现飞跃式的增加，在不久的将来，无产阶级可能占到中国人口的多数！这对我们共产党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而不利的方面则是农村可能成为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坚实基础，今后我党将只能依靠工人阶级而不是工农联盟来进行革命斗争了，因此在国民党完成土地改革之后，我党将面临一段时间的困难期。”

　　中共中央的理论家张闻天正在滔滔不绝地从社会发展的角度分析着这次国民党的土地改革。虽然在他的口中，这次国民党的土改对中共也不是完全不利，可是会议室里的政治局委员们还是一个个神色严峻。这时共产国际顾问米夫站起身，接过了张闻天的话题。

　　“同志们，这一次国民党的土地改革基本上可以媲美沙俄废除农奴制的改革。”共产国际顾问米夫眯着眼睛笑道：“可是我们俄国革命还不是走向胜利了吗？我们的共产主义制度本来就是用来取代资本主义制度的，共产主义在将来取代资本主义，就好像现在的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一样，都是不可逆转的必然趋势！所以，这一次国民党的土改并不会让共产主义的旗帜晚一天飘扬在中国的大地上，相反，这一天必将会提前到来！”

　　看着总是信心满满的米夫，周恩来微微一笑，他对社会发展的趋势什么的当然也是了解的。也知道国民党的土改在长期看，只不过是中国步入共产主义社会之前的一个必然阶段。可是……列宁同志不是还说过革命可以在落后地区首先取得胜利，而落后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社会也可以一步跃进到社会主义社会中去吗？怎么眼下中国社会准备按部就班的走向共产主义了呢？这个是不是慢了一点？

　　如果按照米夫的说法，国民党的土地改革相对于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废除农奴制度……那是1861年的事儿，离开俄国革命胜利的1917年可还有56年呢！那中国1931年开始土地改革，加上56年可就是1987年了……

　　“恩来同志，你是不是在担心中共在国民党完成土地改革后的处境啊？”见到周恩来在那里微拧眉头，崔可夫低声问道。

　　“嗯。”周恩来轻轻点了下头，苦笑道：“国民党完成土地改革也就的七八年后的事情，如果我们不能利用这段时间发展壮大，今后可就困难了。而且国民党在完成土地改革之后很有可能会发动对我党的围剿，之后更是会加入到对苏联的战争中去……”

　　“恩来同志说的不错，从国民党在台海会战中表现出来扩张倾向来看，他们的土改很可能是为发动反苏的世界大战做准备。”毛泽东也连忙附和道。这个观点本来就是他和刘少奇提出的，中共中央在研究了一番之后就通报给了莫斯科，不过苏联方面的回复却还没有到。

　　“你们说的都不错。”米夫点点头：“斯大林同志也已经研究过你们所提出的意见，刚刚给还我们顾问团发来了回电。”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已经译好的电报纸递给了李立三：“斯大林同志感谢中共的好意提醒，他请你们放心，苏联红军是有能力击败一切侵略者的。只要他们敢越过苏联边境线，工农红军就会将他们彻底消灭！而对中共下一步的行动，斯大林同志和共产国际研究后认为，还是应该首先消灭托派。中共应该利用国民党忙于土地改革的有利时机，开展肃托战争，彻底消灭托派匪徒！解放受压迫的蒙古人民。”

　　周恩来没有说话，只是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还带着一点惋惜和忧虑。但是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有毛泽东淡淡地说了一句：“王仲义的那二十万大军里面能有几个是真托派？只怕大部分都是被蒙蔽的好同志吧？”

　　米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毛泽东同志，对于托派问题的性质我就不用多说了吧？托派是我们共产主义事业最危险的敌人，他们对我们事业的破坏甚至远远要大于帝国主义！”

　　“可是我们现在也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坐在旁边，从开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朱德摇了摇头，眼神中也满是无奈：“吉林省、热河省、黑龙江省东部等地盘刚刚到手，地方政权建设和土地革命都还没有完成。”

　　“朱德同志说的很对，此外还有上百万的关内移民和被国民党驱逐的干部和干部家属要妥善安置。而且红八、红九、红十等三个军团也需要整顿，哈尔滨城内也还有几万东北军需要改变。”项英补充道：“那些跟着张学良过来的东北军军官大部分都是地主阶级，他们在吉林省和黑龙江省都拥有很多土地，对咱们的土地革命他们这些人都颇有微词，如果不加强思想政治工作，恐怕……”

　　中共现在对于是否要在吉林和黑龙江两省开展土地革命感到十分为难，一方面黑、吉两省人少地多，土地矛盾并不突出；另一面黑、吉两省却拥有相当数量的大地主，而这些大地主则多是东北军将领，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张学良本人！如果中共在黑、吉两省不开展土地革命，就没有办法真正将农民发动起来组织起来，同时基层政权建设也没有办法顺利开展……黑、吉两省的基层政权将继续被同东北军共生的土豪劣绅们所控制。可是要开展土地革命，又该怎么安抚那些不怎么服从命令的东北军将领呢？万一再出第二个王仲义可该如何是好呢？

　　“同志们，我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应该放在稳定内部巩固现有地盘上来，在我们的内部问题解决之前，不仅不能对王仲义开战，还应该设法稳住王仲义和国民党。”毛泽东重重说道：“以便我们赢得时间整顿内部，我们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黑、吉两省的土地革命，红八、红九、红十军团的整顿，还有……”

　　“等等。”

　　米夫忽然打断了毛泽东的话，他微微摇头道：“毛泽东同志，为什么我们非要马上完成土地革命呢？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完成那三个军团的整顿呢？他们那些旧军官不是不愿意土改么？那我们就先不搞土改，这样他们总该满意了吧？让他们去进攻黑龙江西部……”说着他扭过头看着周恩来问：“恩来同志，如果我们不土改，能指挥得动他们吗？”

　　周恩来想了下，微微叹气：“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他们还会找咱们要军饷要补给要武器弹药，这些东西……”

　　“给！”米夫重重拍了下桌子：“只要他们能消灭托派，这些东西苏联都可以提供！”

　　“什么！”这番话让屋子里面的人都暗自吃了一惊，米夫可不是一个喜欢信口开河的同志，他的表态一定是代表了莫斯科的意志——也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剿灭托派武装！

　　周恩来缓缓地将目光转向毛泽东，毛泽东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能逆了莫斯科的意思，也只有朝他慢慢点头。

　　“米夫同志，那我就立即赶赴哈尔滨去给张学良下达命令，我们委任他出任黑龙江方面军司令员，指挥红八、红九、红十军团，以及由哈尔滨城内的东北军改编的红十二军团负责清剿黑龙江省西部的托派武装如何？”周恩来想了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

　　同一时间，齐齐哈尔城联盟军司令部内的军事会议也在持续。大型地图前面的照明灯已经全部都打开了，将巨幅军用地图照得通明。一个个红色的箭头是那样的醒目，仿佛就要破纸飞出来一样。

　　林育容站在地图前面，手里拿着指挥棒，声调铿锵有力：“目前我共产主义联盟军已经完成全面整编，全军改编为一个骑兵军团和两个步兵军团，以及联盟军直属的炮兵、工兵、辎重、警卫各一师。总兵力约20万，拥有各种火炮一千余门！”说到这里，这位行事一向低调的林总参谋长的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现在联盟军已经在执行对红军防备的‘一号作战计划’！第一阶段是现有部队的调整部署，已经同联盟军整编同步完成了。”

　　“现在我联盟军各部已经全部就位，在所辖的蒙古和黑龙江西部形成了东西两条战线。东部战线就位于黑龙江省西部、乌兰察布盟、兴安盟一线。为主要面对红军重兵集团的战线。他们的任务是战役一旦爆发，就地迟滞红军重兵集团对我东北要点的突破，重点确保齐齐哈尔城这个黑龙江西部最重要的交通要点和经济中心，并且维持大兴安岭一线的军事存在。负责这条战线的部队主要是联盟军第二军团的两军四师，还拥有八个炮兵团近300门大炮，总兵力约6万人。此外还有依附我们联盟军的地方势力和蒙古族部族武装约2万人。在红军投入四个军团战力的情况下，可以确保在东线坚持一个月以上时间，为西线部队取得胜利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这些部队都已经准备了二十个基数的弹药储备，并且在各个重要据点修筑了防御工事……”

　　“……西线部队是我们此次战役的主力，都已经秘密集中在了外蒙古东南部一带，一部分前出控制在靠近察哈尔省的内外蒙边界地区。除了仲义堡和库伦的防守部队之外，集结在外蒙东南的重兵集团包括第一骑兵军团一部和第三军团主力，拥有两个步兵军和一个骑兵军，以及十三个炮兵团近500门火炮！总兵力高达十万。将直接隶属联盟军总司令王仲义同志指挥，使命就是南进攻占察哈尔省，打通同南方国民政府辖区的交通线，切断中共辖区的东西联络，在察哈尔草原上同红军重兵集团进行决战！”林育容的指挥棒在满蒙地区一线慢慢的勾勒。点出来一个个步兵师的番号，划过了一条条重要的道路，一个个重要的据点。而且和陈独秀原来所想象的单纯防御作战不同，林育容所汇报的作战计划似乎是有守有攻……他偷眼看了一眼王仲义，却发现他神色淡定，似乎一切都已经早已了然于心。

　　难道这一切早就开始策划了？在应付日本入侵的同时，他们已经在准备着同中共的这场大决战了么？准备武器弹药，筹集物资储备，跨越千里的调动部署……这一切可不是在转瞬间就能完成的，难道他们对这一场中国共产主义者的阋墙之战早就有所筹划？难道他们也和中共一样，想要以武力消灭对方，成为中国唯一的共产主义政党？陈独秀在这时突然有一种又被利用了的感觉。

　　汇报还在继续：“这次战役我方的战略构想是东守西攻，黑龙江东部和乌兰察布盟、兴安盟等地在必要的时候都可以放弃，东部战线最后的防线是外蒙东部的要塞仲义堡。这个要塞目前是我们的粮食、物资和弹药储备仓库，我们在那里储备了三千万发子弹和四十万发各种口径的炮弹，以及大量的粮食和物资，足以将战争拖延到今年冬天。到时候蒙古地区的严寒将迫使中共的红军撤退。”

　　“……而在西线，我军主力部队攻占察哈尔后就将中共的辖区从中间切断，而且还对绥远的中共重工业基地包头构成严重威胁！所以我们预计中共一定会调动精锐主力千里回援，而这条回援之路却并不好走。由于北宁铁路沿线全部被国民党所控制，他们无法利用铁路线运输兵力和物资，只能通过人烟稀少的热河草原和山区调动部队。而我们则可以在察哈尔以逸待劳，坐等中共主力前来决战。”

　　“……如果他们不来的话，我们就继续向西进攻绥远，夺取他们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包头特区，那里的钢铁厂、发电厂、兵工厂和飞机制造厂可都已经初具规模了。我们布列派如果拥有了那些东西，基础可就扎实多了。”

　　林育容的声音严肃、目光炯炯，干脆利落的收束完他的报告，就将指挥棒递给了唐瑶，默不作声的敬了一个礼，然后走下来站立在了王仲义的身后。

　　王仲义侧过身子，对身边心瞠目结舌的陈独秀和彭述之淡淡地笑道：“陈主席，彭部长，下面让唐瑶给二位汇报一下东线战场的准备情况，还有预计的人员撤退和物资转移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