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1章 9.18抗战（五）

　　公元一九三零年九月十八日，日本关东军对沈阳兵不血刃的占领，拉开了二十世纪东亚两国死斗开始的序幕。一方蓄谋已久，一方浑浑噩噩，此外还有国共两党的各怀心思。发生在沈阳的这次突然袭击，比起历史上的九一八事件只怕更加精彩！驻扎在北大营的东北军第十路军三个师近五万人，在他们的总指挥熙洽的命令下和东北军统帅张学良的胡乱指示下，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被日军全部缴械！沈阳也完全被日本关东军所占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日本占领沈阳的同时，东北军第十路军的大部分高级军官还联名发出一个拥戴通电，拥戴前清逊帝爱新觉罗·溥仪为东三省执政！并且还同时向北京和武汉的两个中央政府发去了效忠的电报，妄图混淆视听，将一场赤裸裸的侵略伪装成一次日本所支持的东北军内部的叛乱！

　　拥戴溥仪通电发表之后，天下震惊。特别是整个东北军上下，从正在忙着安排撤军回关外的东北军司令长官公署，到镇守东北各处的东北军将领，一时间全都震惊得哑口无言。

　　日本人在他们印象当中，都是一个强大无比的国家，虽然中国现在也号称崛起了，可那毕竟是南方国民政府的地盘在崛起。他们东北军压根就和“崛起”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甚至上上下下还都在担忧着强大起来的国民政府要来统一他们。正因为有了这种担心，东北军对他们日本后台的依赖可以说是有增无减，而日本似乎也因为国民政府这个大敌对东北军宽厚了许多……张大帅被害后的一年多以来，日本人基本上没有再提出什么特别无理的要求……除了前段时间的那个《日满合作协定》，不过在东北军里面的大部分人看来，这个协定比起之前日本人逼迫老帅签订的那些密约要宽松了不知多少……万万没想到，这些看上去和善起来的矮子倭寇居然这样的狠辣，一出手就狠狠地撕咬了东北军一大口！

　　震惊之后就是惶恐，沈阳已经丢了，整个辽宁也空虚无比，想必被日军占领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这样一来东北军就被切成了两段，悬在关内的二十万大军可就成了孤军了……而且听那个什么拥戴通电的调门，日本好像是要宣统皇帝当东三省的执政！吉林、黑龙江两块地盘也已经被日本人预订了！这样一来东北军还有家可回吗？

　　眼下东北军的表现和历史上倒也差不多，可是在这个时空可没有老蒋那种有黑锅一起被的中央政府了！事发当天，武汉和北京两个中央就一前一后发出抗日通电，同时都给东北军下令抵抗！命令他们寸土必争，不惜战至最后一枪一弹！而在名义上统辖着东北军和东北的北京政府更是直接指示东北军以有力一部立即东进，抢在日军之前占据锦州这个辽西走廊的门户。

　　南北各地的报馆也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第二天一早，就在各自报纸的头版用加粗加宽的黑字登出了9.18事变的消息。纷纷呼吁南北两个中央团结一致共御外虏，同时也指责东北军丧师失地，误国辱国……甚至还有南方大报公开呼吁北京中央政府免去张学良本兼各职，另委勇猛善战之将来统帅东北军，收复失地，打击倭寇。

　　这个时候，无论南北，谁还敢提什么万方容忍，力避冲突，以交涉解决事端？那天下汹汹，就足以将他淹没了！一时间，从北京到武汉，一片喊打的声音。这个时空的国共两党竟然难得的达成了一致！至于让谁去打……双方的观点目前也没有任何分歧，东北有难，东北军不出头让谁出头？那么多年来，东北军在东北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又何曾给历届中央政府上缴过一分一文？如今东北大难临头了，你们不冲到前面，对得起给你们交了十几年税的父老乡亲吗？

　　至于说凭借着东北军的豆腐渣战斗力能不能打跑日本人收复失地？这档子事儿现在除了东北军可没有人关心。唯一要考虑的，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事变中，各自代表的势力到底能赢得多少利益！既有声望上面的，也有实际军队地盘上面的收益。

　　而东北军诸公，包括张学良郭松龄在内，都一时失声。

　　论心说，东北军当然是爱国的！要不然在历史上他们怎么会愤而发动西安事变，扣押了奉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蒋介石，从而为国家为民族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呢？可是眼下蒋介石还稳稳当当猫在武汉唱高调，一点儿也没有来天津让张少帅捉拿的意思，倒是中共领袖周恩来在9.18第二天一早就乘火车来到了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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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理，中央在对日作战方面可有准备……”

　　张学良脸色白中透青，一脸的烟容，垂着脑袋，佝偻着身体坐在天津督署客厅的沙发里面，像是萎了半截儿的豆芽菜，一点也没有统帅数十万大军，纵横关外的风采。坐在他对面的就是刚刚从北京赶来的周恩来。

　　周恩来穿着一身蓝灰色的军装，腰板挺得笔直，浓眉微蹙，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垮掉的东北军统帅，心里面不知道是鄙夷还是怜悯？

　　屋子里面的气氛异常压抑，窗外也的天气也是阴沉沉的，乌云低垂着，不时还有闷雷在天边滚过，一点儿也没有秋高气爽的样子。

　　“汉卿将军，不瞒你说，这一次沈阳事变，事出突然，我们中央政府也没有准备。”周恩来目光一闪，多了一丝刚毅：“不过没有准备不等于不要抵抗！这次我来天津就是要和东北军诸位商量出关抗战的事宜！东北军在这方面可有了应急的计划么？”他将眼光投向了坐在张学良身边的郭松龄，此刻这位东北军总参议还保持着起码的镇静，浑身上下都显示出一副沉雄的名将气质。

　　郭松龄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杀气，沉着声道：“已经有了些安排，南满铁路途经的各县已经开始破坏铁路公路。驻扎在吉林、长春的第十五路军也开始布置防御。此外王以哲的装甲骑兵旅也连夜乘火车出发去抢占锦州了。”他又反问道：“中央方面可有什么计划？这次东北军之所以会被日本突袭，和我们把主力抽调入关调停贵党和国民党之间的冲突是分不开的……”

　　周恩来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头：“中央正在抽调兵力准备东进抗日，不过现在中央的主力都还在山西……要调动到东北也需要一定时日。在这之前，东北军必须要维持住局面，所以，中央政府希望东北军主力能尽快东调抗日。此外……我们还得到一个机密情报，是关于国民党方面的抗日安排……”

　　听到国民党三个字，张学良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喜，紧紧皱起的眉毛也松开了，下意识的就想开口提问，周恩来却不紧不慢地接了下去：“根据我们刚刚得到的情报，国民党方面早就知道日本会在东北动手……而且他们也为此准备了一个东进抗日的计划，其中还牵涉到了我党内部的一些纷争……本来这种家务事是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起的，不过现在事出紧急，也就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不瞒两位，我党在蒙古的负责人王仲义其实是国民党特务！整个第七路军也已经被这个以王仲义为首的特务集团所控制了！这一次国民党和王仲义特务集团已经勾结在一起，准备趁着日本人入侵，东北局势混乱的时机从蒙古东进，抢占黑龙江！现在他们的数万大军只怕已经越过蒙满边界，搞不好已经占领满洲里了。”

　　咣当一声儿，张学良猛地跳了起来，自己带倒了椅子，瞪着眼珠看着周恩来脸色铁青。

　　东北军现在的老营可已经从沈阳搬到了哈尔滨，包括数量庞大的军火储备和多年搜刮来的巨额财富现在都堆放在哈尔滨松北大营的各个仓库里面，这一切才是东北军真正的根基！只要这些根基不失，张学良就可以在黑龙江迅速扩充军队来和日军对抗，虽说不大可能就此夺回家业，可是保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还是有可能的。最后战事拖延下去，日本人或许就难以维持了，再请列强出来调停一下，东北没准还是老张家的！可是这个根如果被国民党给夺取了，这东北得失姑且不论，东北军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身边的郭松龄却镇定多了，震惊过后，脸上反而展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是好事情嘛！现在日寇入侵，靠着我们留在东北的力量的确难以应付，国民党和王仲义此时肯派出大军东进，我们东北军上下自然是感激不尽的。”他瞥了一眼身边脸色铁青的张学良，笑道：“汉卿，咱们的家业在哈尔滨这档子事儿，国民党知道日本人也是知道的。日本人接下去一定会全力来抢夺的！如果没有王仲义的几万精锐，光靠姜超六的三万兵，只怕守不了几天都得便宜了日本人。咱们不如就顺水推舟和国民党联合抗日，给姜超六下令，让他迎王仲义入哈尔滨共同主持局面。”

　　“可是我们在哈尔滨的物资呢？这些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张学良的声音细不可闻。可是郭松龄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笑了笑，又缓缓说道：“汉卿，你真当国民党稀罕咱们的那点破枪烂炮？他们现在可已经有了过两百万吨的钢铁产量，比日本还多！还有四条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列舰在开工建造，咱们那点家底大概还没有人家一条战列舰值钱吧？而且……咱们现在已经没有了兵工厂……以后要反攻东北少不得国民党提供补给。所以这回我们不如表现的大度一点，卖他们一个好，将来也好说话不是？”

　　整个室内，一下鸦雀无声。张学良此刻也平静了下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会儿看看面露喜色的郭松龄，一会儿又瞧瞧满脸凝重的周恩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件事儿到底是好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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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的东北境内，特别是东北司令长官公署所在的哈尔滨，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局势发展得实在太快也太恶劣，留守在这里的姜登选和连夜赶到的张作相两个人都不知所措。南满的日本人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居然要扶植那个笑话一般的退休皇帝溥仪来当东三省执政！而且深受张家大恩的熙洽看起来还是日本人的奸细兼大清朝的忠臣，在他的协助下，日本人几乎没费一枪一弹就完全控制了沈阳，还把差不多五万东北军给俘虏了……这会儿正在分兵攻打辽宁各处，还派出主力正在向长春挺进！好在于学忠的第十五路军是吴佩孚直系精锐的底子，虽然武器装备差了一些，可关键时刻总算没有被日本人给吓破胆，应该能多少支撑一段时间，给哈尔滨方面做一点准备吧？

　　可哈尔滨方面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东北军的主力已经被张学良带去了关内，眼下根本就回不来！而留守在黑龙江的不过是三万人的第九路军，以及一些地方部队。松北大营的仓库里面倒是堆满了武器弹药还有一箱箱的黄白之物，可是用这些东西来编练武装军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日本人打败于学忠，兵临哈尔滨城下，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到时候可就真是大难临头了。

　　所以在哈尔滨的东北军长官公署里面，这会儿正是一片愁云惨淡。

　　杨宇霆和曾琦大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两个人到哈尔滨已经有些时日了，同姜登选也密谈过几次。无奈这个姜登选是张学良的心腹，说什么也不肯干那种卖主求荣的事儿！当然，也有不相信杨宇霆和曾琦所言的成分在里面。所以这两人今儿早上确认了沈阳事变的消息之后就立马赶了过来，还没走进会客厅，杨宇霆就大声嚷嚷开了。

　　“……超六兄，日本人果然已经发难了！现在赶紧让王仲义的七路军进来吧……要不然这黑龙江和哈尔滨城里面的好东西最后也是便宜了日本人！”

　　“邻葛，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呢？这王仲义又怎么啦？他们不好好在蒙古呆着，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来东北浑水摸鱼吗？”

　　问话的是东北军元老，张作霖的把兄弟张作相，他原是在吉林坐镇，沈阳的事变一起就奉命连夜赶到哈尔滨，这回儿也是刚刚才到。听到有人来报告说是杨宇霆和曾琦求见，就和姜登选一起来见了。

　　看见张作相，杨宇霆忙抱了抱拳，又长叹一口气，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辅帅，您来了就好。这事儿超六一个人也不敢做决定，您老是咱们东北军的元老，就请您拿个主意吧。”他悄悄看了一眼张作相，见对方一脸惊诧的表情，知道姜登选没有把事情告诉他，于是笑了笑道：“事情是这样的，现在日本人已经在沈阳发动事变要来夺咱们的基业了。而东北军的主力又远在关内鞭长莫及，哈尔滨这里不过是超六的三万兵，吉林还有十五路军两万，合起来不过五万人，这点实力能顶什么事儿？不过好在蒙古的王仲义和南边的国民党愿意帮助咱们打日本鬼子，王仲义的四万大军就在边界上，只要您老点点头，他们就能来黑龙江。而国民党也愿意派遣军官和士官空运到哈尔滨，这些可是一支军队的基础，有了好的军官士官扩充出一支强兵也就是三个月的事儿。”

　　“呵呵，好一个帮助咱们打鬼子……”张作相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沉着声道：“打完以后呢？黑龙江还是老张家的地盘吗？吉林、辽宁还姓张吗？”

　　他语调冰冷，让杨宇霆、曾琦、姜登选等三人都不自觉的倒吸一口大气。曾琦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辅帅，不瞒您说，打跑了日本鬼子以后，东北自然是要归入国民政府治下的。不过……对东北军的诸将和张汉卿将军，国民政府也会予以优待的。”

　　张作相只是摇头冷笑：“蒋介石和罗辅文的算盘也打得太精了吧？一个予以优待就想让我们交出地盘军队？真是痴心妄想！超六，你说说看呢？”老将军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姜登选：“汉卿待你可不薄，你可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日本人那里咱们还可以通过外交谈判来解决，地盘要是给了国民党那就什么都完了！”

　　姜登选苦苦一笑：“辅帅，咱们不让人家进来，人家就不进来了？就算是人家不来，那日本人呢？他们真的肯退兵把辽宁还给少帅？这回咱们东北军算是栽到家了……”

　　就在此时，一个参谋急匆匆走到了门口，手上拿着一份电报纸，脸上微微带着些笑容，看起来是有什么好事情了。

　　“总司令从天津发过来的急电，决定联合国民党和蒙古王仲义还有共产党共同抗日，要我们放蒙古的七路军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