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5章 公开的秘密（四）渔翁们

　　东京，霞关。

　　永田铁山中将大步地走进了首相官邸。这位日本陆军第一大脑，日本帝国的幕后“将军”这段时间一直是踌躇满志的样子，但是今天似乎有些心事。低着头一溜小跑似的就进了首相宇垣一成的办公室，连门口的警卫都来不及通传一声，不过他们也知道永田的特殊地位，自然也没有阻拦。

　　办公室的门被一下推开了，里面除了首相本人外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文官，正是刚刚从莫斯科回国的松冈洋佑。看到永田走了进来，宇垣指了下松冈，淡淡地道：“松冈君刚刚从莫斯科回来，见过斯大林了，斯大林提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建议。哦，永田君，你先坐下来吧。”

　　永田铁山拉过一把椅子，就坐在了松冈身边，蹙眉道：“斯大林有什么提议？莫非是要联合帝国去反对支那么？”

　　“斯大林是有这个打算，而且他还同意割让阿穆尔河以南和北桦太岛（库页岛）给帝国，不过我却没有敢接受。”

　　“嗯，你做得对，我们现在不能同斯大林结成同盟，那样的话，帝国会失去英国的扶植，而且还会同支那处于敌对状态。”永田铁山没有多想，就点头赞成了松冈的谨慎。

　　松冈却苦笑道：“可是卑职却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帝国要扩张领土，最好的选择还是满蒙！而且最近支那人还在满洲发现了一个特大型油田！真是让人眼馋呢！中将阁下，如果帝国联合苏联，有没有可能……”

　　“什么？”永田铁山闻言一怔，他用眼角瞥了一眼端坐不动，面无表情的首相宇垣一成，淡淡道：“算了吧……帝国的大陆梦早就已经破灭了，如今支那的陆海军皆在帝国之上，重工业也超过了帝国了。同支那这样的大国作战的时候，国力强弱才是关键。有多少钢铁，有多少煤炭，有多少船舶，多少军舰，多少飞机，多少重工业生产能力……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东西，帝国现在在各个方面都不如支那，所以不能再战了，也不能被斯大林一引诱就上了他的当！”

　　宇垣一成有些不甘地咂着嘴。他坐在首相这把交椅上已经有两年多了，虽然绞尽脑汁来复兴国势，可是效果却是微乎其微。而日本的近邻中国这两年却凭借着丰富的资源、庞大的国内市场、充裕的外汇储备支撑着经济高速发展，特别是重工业更是一跃而起，超过了一直在原地踏步的日本。谁都知道，如果日本再不想点办法，中日两国之间的差距在未来几年还会进一步扩大，日本最终将会不可避免的衰弱成为三流国家了。

　　而且持有这种看法的人还不止宇垣一人，在日本陆海军，工商界，贵族，甚至是平民中持有这个观点的人都是相当普遍的。对于如何摆脱这种局面，日本国内则有联俄和联英两种意见，陆军统制派和海军主流都是主张联英，而皇道派此时却是主张联苏的。所以这两年一直都是统制派加海军的组合在牢牢把持着日本政局，可眼下随着远东战争的久拖不决和黑龙江大油田的发现，联苏的声音渐渐已经占据了上风。

　　“苏联的条件是铲除阿娜斯塔西娅女皇，他们就割让阿穆尔河以南和北桦太岛给帝国！而且还不需要日苏结盟，日本只要在苏支之间保持中立就行了，这可比支那人的条件优惠多了。”松冈洋佑低声说道。

　　“永田君，完全倒向苏联同支那作战固然是不可取的，可是站在支那一边充当支那人的炮灰也同样是不利于帝国的！帝国可以和苏联媾和，拿到阿穆尔河以南和桦太岛那里的地盘，然后再在苏联和支那之间保持中立，伺机而动。永田君，你看怎么样？”宇垣一成斟酌着用词，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万一支那人不同意我们独占这些地盘，要来同我们作战，我们又该如何呢？”永田铁山反问道。

　　“这个可能性并不太大。”松冈洋佑淡淡道：“除非支那打败了苏联，否则他们是不会为了远东的土地同帝国一战的……所以帝国还可以在支苏之间坐收渔利，这绝对是最划算的买卖！”

　　永田嘟噜了一句：“这都是如意算盘！英国的态度呢？你们不考虑英国了么？”

　　宇垣一成皱了一下鼻子，冷冷道：“不用考虑这个腐朽的老牌帝国了，我们追随了他们两年，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帝国的产品仍旧没有市场，重工业也还是停滞不前。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帝国想要发展起来，还是要靠殖民地！”

　　“如果没有英国的帮助，帝国的处境只会更糟糕！”永田沉吟了会儿，压低了声音：“帝国要坐收渔利，要扩张领土，这都对！可不是现在，也不能在苏支之间！”

　　“那要到什么时候？”

　　“要等到苏联灭亡！只要苏联一灭亡，德国和中国肯定会将扩张的目标转向英法这两个世界帝国，到时候才是帝国攫取殖民地的最佳时机！”

　　“那要等到何年何月？”宇垣一成哼了一声：“你们把消灭苏联看得太简单了，那可是世界上领土最辽阔的国家！”

　　永田铁山皱了下眉，他已经从首相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端倪，看起来这个被自己操纵了两年的木偶，现在想要自行其是了。或许在他的背后还荒木贞夫和真琦甚三郎的影子，也有可能是对自己的“联华”政策感到不满吧？

　　“永田君，你看如果我们解决掉阿娜斯塔西娅女皇以后，斯大林会不会反悔呢？”宇垣一成又问。

　　“不会！这个世界上能当俄国沙皇的人有很多，阿娜斯塔西娅只是其中之一。”永田说：“如果斯大林反悔，那只能将帝国推到支那人一边。可问题是帝国要用什么办法把支那和白俄军队请出远东呢？”

　　“我们用实力把他们挤出去！”宇垣一成冷冷道：“永田君，你有办法不动声色地除掉那个女皇么？”

　　永田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阿娜斯塔西娅女皇现在正在尼古拉耶夫斯克视察军务，我们可以在飞机上面动点手脚。由于托洛茨基被王仲义消灭的原因，俄国人不怎么相信中国人，现在他们的飞机都是由日本机师在负责的。可是……”说着他猛地站起身，啪的一个立正，大声道：“首相阁下！卑职还是不能同意和苏联议和。”

　　宇垣抬眼看了下显得有点儿激动的永田，道：“这样吧，我们这就入宫请求天皇陛下做出圣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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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斯科民族饭店前面停着一排粗笨的黑色轿车，这是不常有的事。自从苏联内战开始以来，就很少有重要的外宾光临这座城市了，用来接待外宾的莫斯科民族饭店更是冷冷清清，没有几个客人。傍晚莫斯科人照常成群结队地出来散步，好奇地望了望车子，但却没有敢多看。一大群戴着蓝帽子的保卫人员站在车子边上。他们是内务人民委员部的秘密警察，这段时间，随着托洛茨基的遇害，他们又开始四处抓人了。但是当周恩来、李大钊、王明、张闻天、蔡和森等中共代表团的成员从民族饭店的窄门挤出来上汽车时，这些内务人员们还是用最殷勤地上来替他们拉开车门。

　　“恩来，对共产国际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李大钊坐进后排的车座，问身边的周恩来道。他现在是中国共产党驻共产国际代表兼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委员、东方部部长。甚至还有传闻说他将是下一任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书记的热门人选！

　　“我还要再考虑一下。”周恩来说：“现在帮助苏联打败复辟的罗曼诺夫王朝才是重中之中。”

　　“真是的，怎么还要考虑？我们帮助苏联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不是的，帮助苏联抵抗中帝国主义的入侵是中国共产党的义务，我们不需要回报。”周恩来看了眼开车的司机，那个家伙肯定是懂中文的，只是不说。

　　“可是苏联愿意帮助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要呢？”李大钊摇了摇头。

　　“那都是为了苏联，苏联即将面临来自全世界帝国主义的联合进攻。”周恩来说：“所以他们应该将主要精力用于自卫，而不是帮助我们！只要他们能打败帝国主义，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那你来莫斯科干什么？”李大钊问。

　　“来帮助苏联。”周恩来笑了笑：“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八万大军，现在正陆续进入苏联，他们将帮助苏联打败帝国主义的入侵。”

　　“那由我们在苏联的帮助下打败中帝国主义不是更好么？”

　　“不，不，不。那样太自私了，我们中国共产党人都是大公无私的，所以不能这样干。”周恩来做大公无私状。

　　“什么意思？”李大钊愣了又愣：“我们在苏联的帮助下打败中帝国主义不就是在帮助苏联么？”

　　“那是不一样的。”周恩来说。

　　“哪里不一样？”

　　“一个是我们帮助苏联去同中帝国主义作战，苏联是主力，我们只是提供帮助；一个是我们去同中帝国主义作战，我们是主力，苏联帮衬一下。D钊同志，你明白了么？”

　　李大钊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不明白，但愿斯大林能明白。”

　　汽车在克里姆林宫周围的大街绕了一大圈，在顶上有颗红星的红石塔的大门前停了下来。一辆一辆地接受了穿着整齐制服、身材高大、样子可怕的带枪警卫的检查，开到一个城堡面前，又停下来经过一次检查，然后再经过好几处模样古怪的教堂，到达了一个宏伟的俄罗斯风格的建筑物前。

　　来自东方的客人们和混在他们中间的共产国际官员们一起走下了车，走上台阶，有说有笑地步入了高大宏伟的宫殿。踏着朱红色的长毛绒地毯，走进了一个很长的大厅里面。在苏联方面的官员的陪同下，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房间，这里看起来还是沙皇时代原来的样子，到处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法国式、意大利式或是英国式的家具，堆满了油画和雕像。最后走进了一间特别宽敞高大的屋子。

　　几扇带着镜子的门开了，进来一群穿着便服的人，李大钊马上就认出了几个，莫洛托夫、加里宁、伏罗希洛夫、古比雪夫……当然还有约瑟夫·斯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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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您来莫斯科，周恩来同志，也欢迎您，李大钊同志。”

　　克里姆林宫的豪华大厅里面，嘴里叼着烟斗，看起来稍稍有些疲倦的共产党独裁者和前来做客的周恩来、李大钊等人握手寒暄着。

　　握着周恩来的手，斯大林扬起他的粗眉毛，用一种愉快的低音说：“感谢中国同志可以在苏联最困难的时刻伸出援手，你们才是苏联真正的朋友，我保证只要苏联度过难关，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中国人民获得解放。而且这一天已经为时不远了。”

　　“是远东前线有什么好消息么？”周恩来的语调里面混杂着一些很复杂的感情，又兴奋，也有怀疑，甚至微微还有些失望。

　　“好消息很快就会来了。”

　　“能提前透露一下么？”

　　斯大林透过烟丝燃烧的烟雾，似乎有点儿感慨地望着周恩来：“我们的敌人是没有共同信仰的，他们是为了利益走在一起，所以当利益发生变化的时候，他们的联盟就会崩溃，所以苏联只需要稍稍付出一点儿代价就能将他们的《反共产国际协定》给破坏掉。这样苏联的外部环境就能大大改善了，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结束内战，而将主要精力用于帮助中共解放中国人民了。”

　　“是吗！那可太好啦！”屋子里面发出一阵中文的惊呼声，李大钊、王明、张闻天等人都不约而同发出了欢呼。

　　周恩来却异常冷静：“我们的敌人不但凶残，而且狡诈，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保证成功，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嗯，那很好，我想知道中共的最坏打算是什么？”斯大林问。

　　“我们准备再动员十二万战士，一旦苏联方面需要，他们就能开进苏联作战！不过他们的武器装备需要苏联方面提供。”

　　斯大林发自内心地微笑着，露出烟熏变黄的牙齿，笑道：“嗯，很好，我代表苏联人民感谢中共无私的援助。可是苏联内战恐怕很快就要结束了，我想这些力量可以用于解放中国人民了，是吧？”

　　“那我先要去问一下中国人民的意愿。”周恩来耸了下肩膀，笑道。

　　斯大林微笑着哼了一声说：“哈哈！中国人民有你们代表他们就行了，我们共产党人不就是代表人民来行使权利的么？”说着他在周恩来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一起向前走去。

　　“恩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肯接受苏联的帮助，还一个劲儿要帮助苏联呢？”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李大钊悄悄拉过王明，低声问道。

　　“那不一样，帮助苏联是苏联为主去和国民党拼，我们是渔翁，反过来就是我们为主，苏联收渔翁之利了。”王明凑到李大钊耳边嘀咕说：“这就是他们出兵援苏的真正目的。”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李大钊轻轻叹息道。

　　“周恩来同志，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铀的元素？”斯大林这个时候提起了铀。

　　“知道的。”周恩来点点头：“这段时间全中国人都知道了，国民党的中山研究院里来了几个犹太科学家，他们在铀里面分离出了什么铀235、铀238的东西，据说还能得什么诺贝尔奖，我看也就是国民党在那里粉饰太平罢了。”

　　“就这些？”斯大林蹙了下浓眉：“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国民党用铀在制造秘密武器的情报？”

　　“听说过，一会儿说是制造什么超级发动机，一会儿又是超级炸弹！”

　　“可是我们苏联的科学家们却告诉我，铀既不能造炸弹也不能造发动机，只能用来造瓷器……或者说这个铀里面，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我知道了，我们会想办法打听一下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能打听出来的。”

　　斯大林笑了笑：“那样就太好了，如果铀真有什么制造秘密武器的用途，我们共产主义者也应该尝试一下，你说是么？”他顿了下，又说：“未来几天远东的局势就有可能发生重大转折，我希望中国志愿军可以尽快到位，并且准备发起反攻，我们要争取在冬天到来之前夺回尼古拉耶夫斯克！”

　　“重大转折？”周恩来愣了愣，看着斯大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追问了一句：“能透露一下么？也好让我们心中有个底。”

　　斯大林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厉，道：“俄国女皇！俄国女皇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