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9章 赶考（七）鹬蚌和渔翁（下）

　　“同志们，你们对中国红军高涨的抗日热情有什么看法吗？”

　　斯大林坐在办公桌后面，望着刚刚赶来的伏罗希洛夫、布哈林、莫洛托夫等人。这段时间斯大林在党内的威信又开始慢慢提升，不过他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谦虚谨慎，很少独断专行。凡是做出重大决定之前，都会征求一下伏罗希洛夫、布哈林等人的意见。

　　布哈林是共产国际的当家人，米夫发来的报告他自然早就看过了，因此也思考过对策了。听到斯大林的问题，他淡淡一笑：“斯大林同志，中国红军……并不是完全由无产阶级所组成的。这是一支由从中共那里分配到土地的自耕农为主要组成部分的军队，而他们的军官也大部分是知识分子，小资产阶级，以及一些原国民党军官。所以他们思想中的民族主义多于国际主义也不足为奇，中共的领导人恐怕也不能违背全党全军大部分人的意愿吧？”

　　听到“全党全军大部分人的意愿”，斯大林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霾，瞥了布哈林一眼，不过很快又平复如常，换了一张笑脸：“布哈林同志说的对，中共和中国红军眼下有浓重的民族主义情绪，这一点在去年的蒙古事变中已经有所反应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中国在不久以前还是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嘛，哪儿来那么许多的无产阶级呢？不过随着南中国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在不久的将来，中共应该真正成为工人阶级的政党吧？”

　　斯大林的这番话颇有深意，似乎可以理解为默认了中共这种不服从共产国际安排的举动，同时又对中共目前的性质表示了怀疑，当然也有那么几分无奈。在这个时空，中国工农红军被毛泽东、周恩来、张国焘等人牢牢抓住，而且由于国民党的友好态度，中共和红军的生存环境一直比较好，自然也不需要苏联太多的指导。

　　“斯大林同志，中共如果能够顺利过关，今后或许就要开始领导中国北方的联合政府了。到时候他们会需要共产国际和苏联的帮助的，我们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改造中共，使之无产阶级化。”

　　布哈林或许是看出了斯大林的心思，微微一笑，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帮助他们的联合政府？”斯大林眉头深皱，对于这个联合政府，说实在的斯大林自己也不看好。只是为了牵制中国南方日益壮大的国民党才指示中共去参加和领导这样一个成分复杂的政府，而且还是“地方政府”，和国民政府一样都从属于中央政府。

　　“是的，斯大林同志。”布哈林微笑着点点头：“不管从苏联还是共产国际的立场出发，我们都要帮助这个由中国共产党人领导的联合政府。要不然他们一垮台，国民党可就要趁虚而入了。”

　　斯大林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一种被套牢的感觉突然从心底里涌了上来。本来他支持这个联合政府只是想给国民党找些麻烦……可现在怎么成了苏联的麻烦了呢？再发展下去好像是要演变成南方国民政府和北方联合政府拼经济了呢？

　　斯大林沉沉一叹，无奈地摇摇头：“那我们要怎么帮助这个……联合政府呢？”

　　“斯大林同志，帮助中共应该从向日本施加压力开始，我们也应该参加到对日本的制裁中去。”布哈林稍一思索便有了答案，他笑了笑又道：“如果中共没有办法赢得这场战争，他们在联合政府中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此外没有关税自主，日军又驻扎在眼皮底下……这些都是对中共非常不利的。”

　　“可是我们和日本有特殊的关系……”斯大林的声音细不可闻，似乎是怕别人听见一样。和日本的“特殊关系”在苏联内部可是个“敏感词汇”，毕竟苏联人民可还记恨着日本的侵略呢！

　　“可日本不是只想要满洲吗？”布哈林沉沉一笑。

　　斯大林站起身在办公室里面踱着步子，这个决定对眼下正被国际孤立的日本来说可以晴天霹雳。日本所发动的这次战争说不定就会因此而以屈辱收场，不过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日苏秘密同盟多半也会因此破裂。这样就等于是以北中国的一个联合政府来替代日苏同盟对付日益强大起来的中国南方政府……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啊！

　　“斯大林同志。”伏罗希洛夫这时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中共真的能控制住这个联合政府的话，我们和日本的关系只怕最终还是会走向破裂的。”

　　“哦，为什么呢？”斯大林眉头一紧，隐隐也感觉到了问题。

　　伏罗希洛夫摇摇头，叹了口气：“日本对满洲的野心是明摆着的，而满洲又肯定会是联合政府的辖区。如果日本一旦要入侵满洲的话……中国共产党和红军能不抵抗吗？而我们又怎么能不支持中国共产党呢？否则我们在全世界无产阶级中的信誉可就要……”

　　斯大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脑袋里一阵发晕，这回真是走了一步臭棋，让一个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联合政府把自己给套牢了！连日苏同盟反对中国帝国主义的局都给破掉了。可事到如今又能怎么样呢？不许中共参加联合政府？再让他们把红军撤回绥远？这样一来中共的招牌还要不要？而且……那些“社会爱国主义”者也不会听自己的话吧？

　　“我们还是宣布参加对日制裁吧！”斯大林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着牙下了决心，不过他顿了顿又道：“莫洛托夫同志，你立即动身去日本，向他们解释我们的处境。并且还可以向日方保证，如果他们在满洲采取行动，苏联一定不会加以干涉，也不会支持中共采取敌对行动的！”

　　斯大林的决心在第二天就变成了苏联政府的决定。公元一九二八年五月二十日，苏联政府发布通报宣布根据《亚洲和平条约》所规定的义务参加中、英、美、法、荷所发起的对日贸易禁运，并且督促日本政府尽快从中国直隶省撤军，也希望中日两国可以通过谈判早日恢复和平。随着苏联最后加入制裁，日本的石油、钢铁输入渠道便彻底被关死。停战终于进入了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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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苏联政府宣布参加对日制裁的同一天，北京顺承郡王府里迎来了一位来自武汉的稀客——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的特使杨永泰。

　　窗外，正是花红草绿，波漾荷碧。张家父子和奉系总参议杨宇霆都是一身便装，陪着同样是一袭青布长衫的杨永泰杨秘书长一块儿品茗攀谈着。极品绿茶才有的茶香在花厅当中幽幽飘动。

　　大概是得知了苏联已经参加对日制裁，而战争总算是快要结束了。奉系的三位今儿的神色也好看了许多，脸上遮掩不住的都是笑意，特别是张老将，这会儿老脸上都快放出光来了。

　　“雨帅，眼下日寇铁蹄还在直隶平原上面肆虐，国土也还没有收复。作为中国人，我们全都是守土有则，应该团结一心，抗战到底的！”杨永泰不知道是不是消息不太灵通，现在居然还是一脸凝重，说出来的话儿也叫人听着有点摸不着头脑。

　　“畅卿先生，眼下苏联都……”张学良刚一开口，就看见老爹在那里一个劲使眼色，连忙就打住，闭口不言。只是端起茶盏，一口口喝了起来。

　　杨永泰冲着张学良微微点头，笑了笑道：“少帅所言在下也已经知晓了，只是……苏联参加制裁也未必就等于战争结束嘛！根据我们国民革命军总参谋部收集到的情报显示，日本国内的战略资源储备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因此他们还是有可能利用这段时间来扩大战争，以迫使我们让步的。所以……我们全体中国人，特别是身处战区的北方各派还是有必要团结起来参加抗战的。”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面一片沉寂，张作霖和杨宇霆的脸色也都微微一沉。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杨宇霆轻轻咳嗽一声，才打破了沉默：“畅卿先生，您的话是什么意思？北方各派要团结起来又是指的谁呢？这个团结又是团结在谁的旗帜之下？”

　　杨永泰沉沉一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润润喉，又笑道：“北方各派当然是指雨帅的奉系、中共、山西的阎百川、冯焕章的国民军，还有……吴子玉的第三师。至于团结在谁的旗帜之下，当然是我们的五色国旗了，总不成是我们党的青天白日旗啊？雨帅，您说是不是呢？”

　　这话儿说的倒是在理，各派的军队虽然各有各的主子，可是归根结底，不还是中国的军队吗？当然应该是团结在代表国家的五色旗帜之下。当然这话中之音，在座的也都是再聪明也不过的主，自然都是能听懂的。这是要挑唆奉系出头去争直隶抗战盟主的位置……顺带着也要争未来联合政府里面的话语权！这事儿吧，就是这样，既有团结也有斗争。这联合政府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全世界的联合政府也少有不吵吵闹闹的。

　　“只是……他们共产党人为了抗日流血牺牲，劳苦功高，这个……这个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张作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眼下胜利在望，咱们出来摘桃子，只怕不太妥吧？”

　　“怎么不妥啊！”杨宇霆拍了拍桌子，大声嚷道：“如果要摆功劳，那也轮不到他们共产党！也该南方的国民政府来领导啊？他们共产党不过就是在济南和平原县打了几天，还都是败仗……劳苦是有一点儿，功高可就是扯淡了！再说，咱们奉系为了这次战争也是出钱、出枪、出粮，又是在咱们的地盘上面打，凭什么不能让咱们大帅当盟主？”

　　“咱们委员长也是这个意思……这一次咱们也打算再派一个师的兵力北上。”杨永泰说到这里顿了顿，用眼角扫了扫奉系的三位，又笑道：“不过请雨帅方向，咱们的部队只到河南安阳，如非必要绝不会再北上了。”

　　只到安阳？这抗的是哪门子日？日军可在天津卫呢。这个师只怕纯粹是来捧张大帅上位的吧？杨宇霆眼珠一转，便知道了国民党的如意算盘。

　　眼下的中国他们是老大，如果他们派出一个师，说是北上支援直隶抗日，并且“服从”张大帅的指挥……这样中共只怕也不得不跟进了吧？更何况，还有一个掌握着正统名义的孙中山能直接委任张作霖当直隶抗日的总司令。到时候张大帅得了名义，自然也就能和中共分庭抗礼。反正这次战争差不多也快结束了，也不用真的再把奉军拉去和日军拼命吧？不过这里面也是有问题的，便是奉系和中共的“友好”关系很可能会因此破裂……这个联合政府只怕也会流于形式吧？看起来这才是杨永泰和蒋介石真正的目的。

　　“雨帅，少帅，邻葛将军。”看到场面有点儿冷了下来，杨永泰又笑了笑，道：“其实我们委座对北方出现一个联合政府并没有什么异议，只不过希望北方的颜色不要变成红的。而且张大帅能够出来领导直隶抗日，对于奉系来说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就算是中共也不能随意拿捏你们的，毕竟这……联合政府讲究的可就是个联合，大家都是自愿平等的，不存在谁领导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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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济南，万竹园。

　　罗耀国此时正在一片竹林之内缓缓漫步，陪在他身边的竟是又换上和服的川岛芳子……这身打扮可是到了万竹园以后才换上的。要不然在满目疮痍的济南街头穿着这身招摇过市，非挨揍不可。

　　川岛芳子今儿大老远从烟台跑来济南自然是商量着让“她的”那支反正了的直鲁联军在烟台再多呆一段时间，等到战争结束了自然会有船送他们去满洲安家。张作霖已经同意他们“回归”，毕竟那五千白俄“入籍军”还是非常有战斗力的，张作霖也正琢磨着要收为己用。

　　“芳子，你真的决定要北上满洲，不跟我回武汉了吗？”罗耀国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还有几分姿色的“满洲第一美女”。

　　芳子的粉白如玉的脸儿上微微闪过一丝犹豫，不过随即又摇了摇头：“辅文，我……我有我的志向，虽然我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渺茫，不过我还是要去试一试。哪怕只是能有一天也好，总算是努力过了。”

　　罗耀国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个时代民国只有不过堪堪十八载，那些满清的遗老遗少们还念念不忘复辟旧朝也是很正常的。罗耀国知道他们不会成功，所以也懒得去阻止。而且这些人，特别是这个川岛芳子或许还有些用处。

　　“辅文，什么时候你的军队打到满洲，我……一定不会和你为敌的。”川岛的眉目中似乎含着一丝情愫，不过多半是装出来的！真要是等到那一天，就他们宗社党那点本钱根本就不堪一战。

　　罗耀国回过身，伸手摸了一下川岛芳子年轻光洁的脸蛋儿：“你这丫头一个人抵得上一个师团，不过……光不和我为敌还是不够。我也知道你们要做些什么，但我还是会放你们北还满洲，因为我有一个特殊的任务要交给你。你只要把这个任务帮我做好了，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总是有办法保住你的。”

　　“任务……”川岛芳子眨巴着一双杏眼看着罗耀国：“您要我做什么？”

　　罗耀国微微一笑，拉着川岛芳子的手，笑道：“我要你想方设法破坏日本和苏联之间的关系，这个任务可不简单，不过我相信你还是有办法完成的。毕竟眼下因为北方联合政府，日苏之间也已经起了隔阂了。”

　　“破坏……日苏关系？”川岛芳子秀眉微蹙。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个任务以她的身份和地位的确是有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罗耀国的胳膊搭上了芳子的肩膀，笑了笑又道：“当然，这件事情也不是单单靠你一个人去完成。此外，你还要跟我的人保持联络，到时候会有人拿着我的亲笔信来见你的。我的字你应该认识吧？”

　　“唉……”川岛芳子幽幽一叹，轻轻点了点头：“你这个人真是的，心里面怎么只有国家大事呢？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难道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罗耀国瞥了一眼春意迷离的川岛芳子，微微一笑：“你这丫头还不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一类人，清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嘛……好了不说这些了，对了，我还要你给永田铁山带个口信，你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