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9章 上兵伐谋（八）联姻

　　邓演达猛地从睡梦当中惊醒。这几日罗耀国在蓓庐的家中和他的几房妻妾儿女血肉横飞倒下的景象，一次次在他的梦里面闪现。其实在他的心里，罗耀国还是个非常不错的领导人。这些年中国在他的实际领导下，的慢慢实现了统一和富强，在对外战争中也屡屡获胜，国际地位更是空前高涨，这样的成就已经可以用“伟大”来形容了。所以他也在中国，特别是在国防军中赢得了一大批追随者，相应的威权也日益高涨起来，甚至已经隐隐出现了“独裁专制”的苗头！不过真正让邓演达下决心帮助中共消灭罗耀国的原因，并不是他独裁，而是这个罗耀国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人！一个独裁者不会毁灭国家，可一战争狂人就将毁灭中国！而他邓演达就是要救中国的……他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也不是为了民革的党派利益，而只是为了救中国，所以才要杀他的！可是在每个噩梦里，罗耀国被鲜血染红的面孔也会直直地看着他，发出沉闷的吼声：“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才要发动世界大战的！而且中国会赢得战争！”

　　邓演达喘着粗气坐在床上，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发呆。中国会赢吗？他重重摇了摇头，大喊道：“不会！”虽然现在中国国防军看上去拥有强大的兵力，中国也成为了一个世界排名靠前的工业化国家，但是中国还是没有可能和德国一起战胜全世界的强国！光一个苏联就肯定会让中国筋疲力尽了，等中国勉强打败中国之后，英、法、日这三个帝国主义强国就会像饿狼一样扑过来！这样的事情几乎是肯定的。这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中国、德国、苏联、波兰是鹬蚌，英、法、日，甚至还有美国都是渔翁。这么简单的道理，罗耀国这样的人居然没有看出来！真是被野心蒙蔽了心智了。

　　而他这个国防军预备役大将，才毅然领导民革发起反战运动，并且得到了全国各派力量的支持……可是这些支持反战的力量始终还是太过弱小，大部分人都被抗热的民族主义思想所蛊惑，一心想要追随国民党反动派参加世界大战，用枪炮来掠夺土地和资源，走军国主义的发展道路！在这股狂热的军国主义浪潮中，反战的力量是那样弱小，弱小到了罗耀国这个战争狂人都可以花钱来支持的地步！不过恐怕连罗耀国也不会想到，大总统胡汉民会在战争爆发前的最关键时刻死去吧？没有了这个在国民党内保持平衡的砝码，罗耀国和蒋介石两大集团的斗争立即就会白热化了，这也给了反战运动一个难得的机会，同时也是民革东山再起的一个机会，只要国民党内部斗争起来……一切就都有可能了！

　　可是为什么，每每在梦中看到罗耀国浑身弹孔的模样，他却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呢？难道这个梦是反的吗？

　　门外突然响起了秘书匆忙的脚步声，门一下就被推开了。邓演达在床头正在那里穿衣服，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副官急促地道：“择公，不好了！外面，外面，外面都是国民党的军警，我们这里被包围了！择公，您快从后院的狗洞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邓演达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从枕头下拿起自己的手枪，光着脚就冲出了门。秘书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苦苦劝着这位中国反战运动的领袖赶紧钻狗洞逃跑。可是邓演达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大步向正门口走去。不是他勇敢不想逃跑，而是知道自己根本是跑不掉了，这里是国民党中国的首都！而且还是在戒备森严的行政区东湖区，这些国民党特务军警如果在自己家里面连个人都逮不着，还怎么敢发动世界大战呢？所以他宁愿像一个英雄一样，在大门口轰轰烈烈地战死，也不愿意窝窝囊囊在一个狗洞的出口被人家逮住！不过他成为烈士的理想却还是没有能成真，这位邓大将军刚一走出别墅大门，就被一发7.62mm的步枪子弹射穿了大腿……

　　……

　　武汉国防军特别监狱。

　　在一间还算干净整齐的单间里面，邓演达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面。和想象中的囚徒不同，这位自认的中国反战领袖神色坦然，衣服依然整洁，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除了大腿上裹着白色的纱布绷带。不过他此时的神态还是相当悠闲的，在这里似乎就和在家里一样。国防军特别监狱的看守对他这个有点特殊的囚犯有些奇怪，邓演达可是国防军预备役大将！还是一家反对党的领袖人物，怎么就被人打断了腿，扔到这个监狱里面来了呢？看起来他的罪过一定小不了，不过这份气度倒也让人佩服。

　　其实到了大牢里面的邓演达还真是有一种准备慷慨就义的冲动！当然他也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罗耀国突然出手拿人肯定是获悉自己的谋划了……哪怕就是事先不知道全部阴谋，现在也应该知道了，他身边的那几个秘书可是参与了他和杨永泰的密谋。当然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有一个参与者——中共，所以中共还是安全的。只要自己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而且那500个中共派来的精锐骨干也还在半路上……这会儿应该已经跑掉了吧？

　　所以自己只要咬死这次的阴谋的参与者只有蒋介石和自己两方面，那国民党还是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这样多少会影响到对苏战争，他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反战的历史使命。为此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

　　当然遗憾不能说没有，他知道自己是民革的灵魂人物，就和罗耀国在国民党中的地位一样。没有了自己，民革的前途也就是个“参政党”或者是议会里面的小党派，再也没有问鼎最高权力的机会。此外就是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再也看不到国民党反动统治被推翻的那一天了！

　　牢房外面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了军靴响动的声音。还有宪兵看守身上钥匙响动的声音。邓演达睁开了微微闭着的眼睛，就看见一个宪兵带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这女人还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国防军上校军服——她就是娜塔丽·列辛斯卡娅上校，罗耀国最信任的人。

　　牢门打开了，脸上总是挂着淡淡微笑的娜塔丽走了进来，冲着邓演达微微点头致意：“大将阁下，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地方再见。”她关切地问道：“您的大腿没有什么大碍吧？”

　　邓演达看着娜塔丽关切的表情，突然大笑道：“呵呵，果然是个狐狸精，怪不得能把罗耀国迷住。不过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不会是想……”娜塔丽噗哧一笑，摇了摇头：“择生将军，您想哪儿去了，我可早就洗手不干了。今天我来这儿，一是慰问一下您的伤势；二是想代表辅文和您好好谈谈。顺便我还要告诉您，你们的秘密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说到这里娜塔丽的容色已经放沉：“说实话，看到你的那些随从秘书交代的供词，连我都吓了一跳，你们居然疯狂到这种地步！想把一个营的军队悄悄潜伏进武汉，然后在杨永泰的帮助下获得武器弹药，谋杀辅文和国防部的蒋部长！”

　　邓演达闻言一愣，定定地看着她，喃喃地道：“我的人是这么交代的？这好像不是事实吧？”

　　娜塔丽淡淡地道：“择生将军，这是事实！杨畅卿先生已经畏罪自杀。现在能够出庭接受军法审判的主犯只有你了。大总统已经下令对你进行审判，马上就可以开庭，你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护。不过我们希望你可以承认同杨永泰勾结，试图谋害辅文和介公的犯罪事实……如果你的态度较好，大总统可以考虑赦免你的死罪，而改判无期徒刑。要知道，这是你最后的一个机会了。希望你能把握住……总统还说了，你想要在审判席上向记者宣传反战主张也没有问题，只要别像疯狗一样胡乱咬人就行了。希望你不要错过总统的好意。”

　　邓演达哈哈一笑：“娜塔丽。你那个男人还真是个没种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敢动蒋介石！在当今这种乱世里面，这样的孬种怎么可能把握住大局？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呢？”

　　娜塔丽似乎淡笑了一下：“杀伐果决的男人我见多了，和他们在一起，你就得时时刻刻把心提到嗓子眼，他们都是魔鬼，随时会六亲不认要了你的命！像罗耀国这样手握大权，还能有一颗宽容待人之心的军事强人，那才是真正宝贵的，能有这样的领导人，是你们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大幸！没想到你居然一点也不知道珍惜，真是太愚蠢了。”

　　“哈哈哈，一个要带领中国去打世界大战的军事强人还是我们民族的大幸？”邓演达满脸不屑地笑了笑：“娜塔丽，你回去告诉罗辅文，到了法庭上，我自然会把一切事实都说出来的！我还要看着罗耀国怎么打败苏联、英国、法国还有日本呢！”

　　娜塔丽笑道：“邓将军，请放心，你一定会看到的。”

　　……

　　这间花厅里面的气氛还是有点沉闷，本来是很疏朗轩敞的花厅。落地的玻璃窗洁净明亮，外面的花园是百花盛开，花厅里面摆了一桌精致的酒宴。这个场景，似乎应该是几个文人雅客在这里饮酒赏花，谈论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但是屋子里的这些人，却一个个神情严肃，脸色铁青，带动得整个气氛都变得紧张。仿佛这群人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谈判的一样。

　　实际上这就是一桌“和头酒”，许崇智是这里的主人，这个国民党元老，粤军首领现在大概是整个中国最逍遥自在的人物。每天都是大烟美人尽情享乐，也不问世事，这次的“和头酒”也不是他要摆的，而是总统罗翼群请他出面的。捉蒋或是杀蒋的事情，罗耀国还真是不敢做，不是杀不了，而是一旦见了血，就开启了国民党党内政治斗争动刀动枪的恶劣先例。毕竟这次的事件多少有些捕风捉影，也没有多少证据可以指证蒋介石，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场权力斗争！如果因杀了蒋介石，那此以后大家都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所以罗耀国在权衡再三之后，只抓了邓演达和他身边的几个人，连杨永泰也没有动。不过这个人也有那么几分的愚忠，在知道阴谋败露之后，就在自己国防部的办公室里面悬梁自尽，还留下一封承认罪行的自白书。将一切罪名都揽到自己和邓演达头上了。既然有人出来承担责任了，那罗耀国也就干脆来个顺水推舟，不过嘛，老蒋也不能一点代价不付。

　　“唉……”许崇智话未出口，就先是一声长叹：“介石弟，辅文弟，胡展公临死之前是怎么跟你们两人说的？要团结！一定要团结！现在呢？展公才死几天呐？你们两个就差一点打起来！”他举起酒杯一仰脖就干了一杯，然后就趁着这股子酒劲儿，继续数落两个大军阀：“幸亏是没有打起来，要是真打起来了，咱们国民党就完了！我们国民党能有今天还不是因为大家吸取了陈炯明叛变的教训，紧紧团结在先总理的周围，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你们俩一手促成的。当时你们多团结啊？现在怎么就……”

　　蒋介石苦笑道：“汝为兄，此一时彼一时了。这次的事情是我律下不严，出了杨畅卿这样的野心家真是让人痛心，我是要检讨的。要不然，我就通电下野，回奉化老家去闭门读书，你看如何？”

　　许崇智看看罗耀国，罗耀国摇摇头，微笑道：“用人失察的事情谁都不可能完全避免的，介公休要再提下野的事情。现在正是对苏战争准备的关键时刻，国防部里面的事情千头万绪，怎么能离得了介公呢？”

　　罗耀国的话一出口，蒋介石眼中就是精光一闪。他当然能听出罗耀国话中的深意，国防部长还可以给蒋系，不过副总统就不能给了。虽然副总统比国防部长官大，可是论起实权来，副总统不过是个花瓶，而国防部长可是权力最大的部长之一！当然和罗耀国把持的总参谋部还是没法比的。不过老蒋转念一想，又有些沮丧了，这一回自己是一击不中，仇是肯定结下了。眼下罗耀国是不敢动自己，那是因为他们罗家的江山还没有坐稳，一旦等到对方牢牢掌控了局面，等待自己的恐怕就是一条绝路了！

　　蒋介石心里很清楚，在这一轮权力斗争中，自己确实已经失败了！在罗翼群就任总统的时候就已经败了。而且在明知事不可为的情况下，还鬼迷心窍，听信了杨永泰的鬼话想要搞政变，都是这个权力实在是太诱惑人啦！

　　想到这里，蒋介石苦笑摇头：“辅文弟的心意，中正心领了，不过中正戎马半生，早就已经心力憔悴了。接下去咱们中国还要打世界大战，这个国防部长我是做不了的，大总统还是另请高明吧。我现在只想和妻儿一起去美国，就在那里安度晚年吧。”

　　听到老蒋想要出国，罗耀国的目光幽幽闪动，扭头望了一眼同样充当和事佬的孙科。孙科微微点头道：“既然介石同志去意已决，那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国民党副主席一职还请介石同志继续担任，此外，国民党海外部部长也想请介石同志出任。至于经国和纬国都是人中龙凤，现在国家是用人之际，不如就让他们留在国内如何？”

　　要留下两个小蒋，自然是有充当人质的意思。蒋介石眉头一紧，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一直没有开口的总统罗翼群，却微微一笑，道：“小女耀茹今年只有十八岁，品貌也属上乘，不过至今也没有找到好人家，介兄的长子经国也未婚配，如果介兄不嫌弃，不如我们两家结个亲如何？”

　　蒋介石一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老实人居然也会来这一手。老蒋还没有答应下来，许崇智却哈哈大笑地道：“好！好！这就对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两家就是秦晋之好了，介石弟，这个媒人老哥是当定了。”

　　孙科也笑道：“介兄、逸尘兄能化干戈为玉帛结为姻亲，实在是我党我国之大幸，相比先父在天之灵也会感到高兴的吧？我看介兄就不要再犹豫了。”

　　看到许崇智和孙科都支持这门婚事，蒋介石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轻轻点头表示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