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3章 中原小战（三）

　　哈尔滨，大帅府。

　　酒宴之上，热气蒸腾。一个个冒着青烟的紫铜火锅摆在当间儿，周围八珍具备，凉热酸甜，聚于一席。在座的大多是将星闪烁，全是东北军旅以上将领，加上少帅张学良和总参议郭松龄，都笑得和花儿似的。众星拱月一般的围着周恩来。眼下东北军毕竟还挂着北京中央政府的招牌，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一下的。

　　张学良抱了抱拳，笑道：“总理阁下，咱们东北苦寒之地，比不得北京城的繁华热闹，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吃个火锅，暖暖身子，只是有些简慢了。好在贵党讲究的也是艰苦奋斗，该得体谅咱们怠慢是不？”

　　周恩来笑得风轻云淡的，听到张学良称呼自己为“总理阁下”，却忍不住微微皱眉。他和张学良在北京时就有些私交，早就是称兄道弟了。没想到眼下竟然疏远到如此地步，莫非是因为直隶的地盘吗？这件事情的确是吃相太难看了一点。硬指杨宇霆参与谋杀了张作霖，然后派兵包围天津的督军府，四面放枪，把杨宇霆逼走，督署卫队也给缴了械！然后驱逐出境。自打那以后，东北军上下对中共就冷了下来。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中共原有的地盘太小又太穷。不拿下直隶根本就养不活三十万大兵。没有那么多兵就维持不住中央的招牌，总不能因为没有钱而退出北京将中央名分拱手让给国民党吧？

　　只是……现在拿下了直隶，财政也没有见得好转多少！直隶北京在东北军手中的时候儿，每年京津两城的商税就有千把万，直隶其它地方上的商税、厘金、田赋、盐税等等的总也有千把万，再加上一个津海关，一年下来总收入不下三四千万！可中共一进去，资本家们就纷纷跑路，商税基本上收不到，连进出口也不走天津了。市面一下子萧条了下来。不得已只好提前开始社会主义改造，只是这税收还是不到原来的三成，而且多半还是农民交的“公粮”。

　　不过好在中共上上下下都能吃苦，知道艰苦创业的重要性，不计较短期的得失。只要将来革命胜利了，现在吃点儿苦，又算得了什么呢？虽然收入少，不过倒也勉强够花。此外直隶土改、京津工商业改造过程中也得到了不少土豪劣绅和不法资本家的私蓄，包头重工业基地所需要的“硬通货”倒也够用了。只不过那是一次性收入，除非能够打下新的地盘，要不然后劲难免会不足。而这新的地盘也只能是山西了，不过要打山西却得要张学良这个公子哥儿点头……

　　周恩来微笑着微微拱手：“汉卿兄，前次追查先总统一案，结果牵涉到了杨邻葛，实在是我们做事操切了，望汉卿兄莫要见怪。”

　　张学良却笑着接话儿：“嗨！这是哪里话来？中央帮着我们东北军查案，我们东北军上下自然是感激不尽，又怎么会见怪呢？至于杨邻葛，他和日本人过从甚密，这个咱们东北军上下都是尽人皆知的。如果不是中央逐他下野，我们东北军内部也是要处罚他的。说起来……这件事情，我们还要感谢中央政府呢！”话虽然说的客气，不过语气却已经放沉：“总理阁下……这件事就算翻过去了，到底是谁谋害了家父，我们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不必要再拿着这件事去搅动局势，让先父在天之灵难安了吧？”

　　听到张学良的这番话，周恩来的眉毛反而皱得更加紧一些了。张学良虽然爱国，可毕竟是军阀！中共虽然大公无私可也毕竟是中央！中央和军阀自古就是对立的一面，哪怕是中共也是要削藩的。只有把军阀的军队、地盘、财富都收归到中央，这个国家才能安定繁荣。所以说，中共借着追查张作霖遇刺事件削藩本来也是无可厚非的，至于因此引起了张学良和东北军的反感……那也都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谁让眼下中国的大半已经落入了国民党之手了呢？剩下的再不抢，以后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汉卿将军，目前国民党反动派已经在武汉另立中央政府了。这是一起严重的分裂祖国，挑起内战的罪行。”周恩来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斟酌着用词：“对此中央希望可以加强北方各派的团结，共同反对国民党反动派即将要发动的‘北伐战争’。如果直隶京津北他们打下来的话……下一个说不得就该是东北了。”

　　张学良听到这番话，心里却是一怔。中共这个中央难伺候，国民党的中央就好糊弄？别看他们这会儿又是送飞机送大炮还帮着改装军舰，那是因为够不着东北，又想让东北军拖中共的后腿。真要是等他们打到了山海关，保管比眼下的中共还狠！南方的那些山头还不是被他们一个个都给削平了吗？现在周恩来是在提醒他唇亡齿寒的道理……中共和东北军虽然有过节却是唇齿相依，国民党再装小白兔也难掩他们一统天下的野心……还有实力！想明白了这些道理，张学良当下就笑道：“恩来兄所言极是，我们东北军一直以来都想和贵党多亲近亲近的。只是恩来兄方才所言的国民党即将发动北伐之事，可有什么凭据吗？”

　　周恩来闻言沉吟一下，淡淡皱眉，只是轻声叹息。一旁的邓演达却先开了口：“不瞒汉卿将军，我们国民党在先总理在时就有北伐之志！只是由于害怕日本、苏联两个列强的干涉，所以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战术，一边扩张一边发展，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根据当时的计划，国民党将会在重工业建设取得重大进展之后，挥师北伐统一中国！而这一天想来已经为期不远了吧？从这方面来看，我党的右派倒是继承了先总理遗志的，只是他们北伐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了救国救民，而是想要建立他们的独裁统治。”

　　周恩来也放下酒杯，温颜看着张学良，笑道：“我党的目标却是和平统一，民主建国，是绝对不会像国民党右派那样搞独裁统治的。眼下的北京中央政府就是一个多党派合作的联合政府，国民党左派同志，致公党，无党派人士都占到相当高的比例。而这一次中央派我来东北就是想请汉卿将军遥领副总统一职的，此外我们还可以在中央政府里面留出落干部长给汉卿将军所推荐的东北才俊。”

　　副总统外加几个部长，这也就是目前中共能给张学良的好处了。同时又能向全国各派力量表明中共和东北军的团结。当然，这个好处不能和国民党方面给出来的实实在在的利益相比，不过好在国民党眼下也没有要求张学良打出青天白日旗。所以并不妨碍他两面讨好，拿了国民党的好处，再去当共产党的官儿。当然是遥领，而不是跑到龙潭虎穴的北京城里面去当副总统。

　　张学良却是心下冷笑，又是这个副总统，当年孙中山拿副总统来拉拢他老爹，眼下中共又拿来拉拢自己。不过看眼下这个中央，估计也拿不出更多的东西来吧？只能将就一下了。不过……什么时候毛大总统不想干了，自己可千万别去北京城里面接班。而且现在自己在东北的位子还没有坐稳，底下的元老重臣大多把自己当小孩子。如果有个副总统的头衔，或许可以抬高一下身价吧？

　　张学良面上，仍然是满颜欢笑，拱了拱手：“中央既然如此看重我张学良，那我也不能给脸不要脸吧？这个副总统我就接下来了。不过……我们东北军是决计不会再入关了。只是替国家保全这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膏腴之地。什么时候贵党一统关内了，只管发个电报给我们，我们东北军上上下下自然竭诚效忠。”

　　听了这番话，周恩来轻轻吁了口气，这次来哈尔滨的目的总算是圆满了。东北军老老实实在关外呆着就成，本来就不指望你们入关助战。而且就你们这种豆腐渣的战斗力，真要是来助战，搞不好还得派部队保护你们！

　　……

　　此刻罗耀国，正和王仲义、娜塔丽、林育容正一起呆在哈尔滨大帅府的另一间屋子里。

　　“大哥，如果东北一旦有变故，你们第七路军可不可以东进？”

　　罗耀国摆出了东北地图，一点儿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目光炯炯的一拳砸在地图上面。

　　王仲义先是一怔：“东北有变？是日本人要动手了吗？”接着他就有些不安起来，如果真是那样，他的蒙古可就是三面受敌了。到时候中共和苏联南北一夹，凭他手里面的几万人枪，肯定是保不住地盘的。而出路无非就是东进黑龙江，或是退往新疆。退往新疆只是苟延残喘，而且还有一山二虎的难题，基本上不考虑了。剩下的只有东进黑龙江，趁着东北军败亡之际，抢下一大块地盘，同时再高高举起抗日的旗帜。这样中共也不好随便拿捏他了，估计蒙古的地盘也不会动……要不然国民党可就有了讨伐他们的大义名分。

　　罗耀国却是摆了摆手，淡笑道：“应该还有一点时间。现在我们中国人还没有开始自相残杀，日本人可不敢下手。我估计他们会等……等到中共和晋军打得难解难分，甚至我们国民革命军也卷入战争之后，才在东北下手！”

　　王仲义沉默一下，淡淡反问：“所以三弟这次才要急急忙忙要将大批的武器弹药运进蒙古？”

　　罗耀国微笑：“等到事变一起，大哥就要独自在敌后支撑局面了。到时候就是无后勤作战，武器弹药就很难补给了，眼下能多储备一点是一点。此外……东北军也把老营迁移到哈尔滨了，他们手中也有些积蓄，不过兵工厂却没有办法迁移。就是能迁移也没有用，原材料也进不来。”

　　王仲义默然，打仗打后勤。到时候说不得就是十几二十万大兵，人吃马嚼的每一天都是个天文数字。至于武器弹药更是像流水一样使出去，要是没有后勤，这个日子可真就艰难了。根据国民革命军的标准，一个两万五千人的步兵师，一天战斗所需要消耗的物资就在百吨上下！十个师就要一千吨，打上十天就要消耗一万吨物资！十几二十万大军悬在敌后，没有补给，这仗真是……原先他们可是计划着用共产党的牌子去忽悠苏联的。不过现在这个打算完全泡汤了，估计现在王仲义已经被斯老爹做成小草人，天天在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里拿针扎呢。

　　正在王仲义默默不语的时候，肃立在他身旁的林育容却幽幽插了一句：“没有后勤咱们就从敌人手里夺！”

　　“从敌人手里夺？”罗耀国微微有些动容，抬头看了林育容一眼。林育容一笑，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的东北一划：“一百多万平方公里，三四千万人口，日本人打算用多少兵力来占领？三十万？还是五十万？而且他们要对付的不止是我们一家，还有西面的中共，东面的苏联。哪怕就是有五十万兵，两头一分，至少去掉二十万。还剩下三十万，撒在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都是空档，正好给我们发展敌后根据地。我估计到时候他们兵力不足，肯定只能用大量收编东北军溃兵，这些军队不就是咱们的后勤吗？”

　　“……此外，东北地面上还有好多的土匪武装、地主武装、商会武装。这些杂七杂八的武装手中也都要枪支弹药。据估计恐怕总有二三十万条枪，子弹也是以亿计的！等咱们竖起抗日大旗后，既可以收编他们，也可以消灭他们，从他们那里还能得到不少枪支弹药。所以，咱们在敌后坚持下来是不成问题的，当然要指望我们把日本人赶出去，光复东北也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多半是个烂泥潭的局面。”

　　罗耀国冲着王仲义挑起了大拇哥，笑道：“人才啊！大哥，有这个林育容在你身边，胜过十万雄兵！这下我可就放心了。”接着他又正色道：“今后东北之事就托付给大哥了，只要有我罗耀国一日，东北就是大哥的地盘！”

　　王仲义也笑：“你大哥我才几斤几两？若是身边没有育容这样的人才辅佐，如何能在蒙古称王称霸？东进满洲之事，既然育容以为没有问题，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我的五万大军到时候留下一万人守蒙古，四万东进，三弟你看如何？”

　　“嗯，如此甚好。”罗耀国微笑点头：“军事情报局早就在东北经营了一个情报网，负责人是完颜豪，你也认识，是黄埔一期的。这个情报网里面包括了几个关键人物，到时候他们通过完颜豪把情报传递到你这里，所以东进以后你们应该可以比较容易的生存下来。此外……你们东进之后也不能再用北京中央的第七路军名号了。”

　　王仲义一笑：“那是自然，咱们本来就是冒充的，等东进满洲以后就改回国民革命军吧。”

　　罗耀国摆摆手，神色严肃地看着王仲义：“也不要叫国民革命军，我想让你们以第三方力量的名义出现在东北，这样你们和中共和苏联也有缓和的余地。部队的名号就叫东北人民抗日联军简称‘抗联’，你看怎么样？”

　　“抗联？”王仲义微微一愣，缓缓摇头：“莫非这支军队还要有其他方面的力量加入进来吗？”

　　罗耀国沉沉一笑，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起来：“第一个要加入的就是东北军，东北军眼下号称四十万，实际上没有那么多人。不过三十万总是有的，其中约五六万和日本人有勾结。剩下还有二十五万左右，即便是遭遇到突然袭击，也不可能全军覆没。到时候你们东进一定要想办法团结东北军余部，他们中间有些人还和青年党有瓜葛。到时候我让曾慕韩到东北帮你拉拢这些人，因此第二个要加入的自然就是青年党了。第三个要加入进来的就是咱们国民党，不为别的，单说抗日这块金字招牌咱们就要高高举起来。而且有了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加入，我才好名正言顺给你们输送军费啊！武器弹药弄不进来，黄金白银可是有渠道的。第四个要来的……我估计就该是中共了，他们应该也不会甘心看着东北沦陷敌手的吧？”

　　“中共！”王仲义深深吸了口气：“让他们进来，你就不怕抗联的领导权被他们夺了去？这些共产党人干这个可拿手！”

　　罗耀国一笑，无所谓的一摆手：“大哥，你不就是共产党员吗？你还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呢！等你东进之后中共东北局是不是该听你的呢？你为什么要排除共产党人来参与？而且你要抗日就应该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其中当然也包括共产党人的力量！”